☆、进山
鸡台山占地不广, 主峰如刀砍斧斫十分陡峭, 其它几个山头高高矮矮簇拥在它周围。 山中地形复杂,险峰深涧有, 开阔的山谷腹地也有,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谢平澜纵马疾驰,离着鸡台山越来越近。 明月老老实实两手环着他的腰, 坐在马背上动也不敢动。 今天出发前幸好为了上下马车方便换了身骑装, 上衣是过膝的鹅黄色窄袖衫子,下身是浅紫色的绫缎长裤,若是穿着长裙, 这会儿可就尴尬了。 她担心地问:“你知道敌人都有谁,多少人马,咱们这么去了能救出我爹么,会不会送羊入虎口?” 谢平澜听明月又是问了一堆的问题, 忍不住有些好笑,知道她正担忧隋凤和金汤寨众人的生死,也就熄了逗她的心思, 安慰她道:“你听话,一会儿当着外人别问东问西, 只要你爹还活着,就能救出来。” “哦哦。”明月心中大定, 停了停又打听道,“那外人又是谁?” 谢平澜温声回答她:“除了你我,剩下的都是外人。” 明月心里顿时像被他塞了一块糖, 半晌没有作声。 谢平澜背后没生眼睛,自不知道她这会儿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这时候天将正午,太阳高悬,不知是不是连它也不忍见这遍地的杀戮,白蒙蒙的一点热度都没有。 沁凉的山风迎面吹来,明月感觉得到谢平澜这身衣裳不厚实,加上他时不时的咳嗽,不由想起上回那件斗篷被自己搁在了马车里,也不知会不会就此遗失。 “你这还没好利索呢,怎的也不多穿点儿?” “穿多了碍事。” 明月“嗯”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又道:“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孟黑和陈佐芝翻脸了么?那他杀陈佐芝兄弟就是了,干嘛捎上我爹。我爹又没有对不起他。” 谢平澜心道:“他既然已经决定投奔杜昭,便注定要与陈佐芝决裂。像孟黑这种人有什么信义可讲,今日这机会对他而言太难得了,若能一举诛杀陈氏兄弟和你爹,往后在邺州便是他一家独大了。” 但此刻是逆着风策马疾驰,一说话就往肚子里灌风,没法解释那么多,谢平澜只好长话短说,敷衍道:“他是疯子。” 明月这会儿不停地问东问西也只是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得到这个回应便足够叫她满意了。 鸡台山本来就离得很近,几句话的工夫,二人共乘一骑已经到了山前。 进山的道路上横着几块巨石,阻隔了视线,不知是不是人为所至。 谢平澜带住缰绳,叫马慢慢停下来。 明月侧耳细听,这周围静悄悄的,既没有喊杀声,也不闻喝骂呻/吟,简直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平澜换了宝剑在手,复又催马前行。 刚接近进山的入口,突觉头顶一暗,一块巨石从高处呼啸砸了下来。 “小心!” 明月示警的同时,谢平澜猛磕马镫,马向旁侧让开,他抬手以剑身在那石头上拍了一记,令它横着移开半尺有余,跌落在一旁,砸出一个深坑来,周围的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果然有埋伏。 整座山看样子都已被封锁了。 明月大急,在她想来,谢平澜的身手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对方这么多人。 就听谢平澜不慌不忙地朗声道:“前面的人听着,去叫汤啸来与我说话。” 停了停,不远处有人回应:“阁下何人?” “谢平澜。” 明月有些吃惊,连对方的人都没见着,这么大咧咧地报名字真的好么,要知道陈佐芝和孟黑两帮人都在费尽心机地抓他。 问话那人道:“原处等着,不要乱闯。”就此没有动静。 没动静不代表就没有人,怕是恰恰相反,暗中不定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谢平澜端坐马上,明月由他身后悄悄探出头来望了望,她谨遵谢平澜刚才的叮嘱,有外人在的时候就不发问,担心父亲的安危,只觉这会儿简直是度日如年。 等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方见一人步履潇洒,带着几个随从从巨石后面转出来,正是汤啸。 叫谢平澜说中了,果然是这姓汤的在背后捣鬼。 明月不开口说话,却并不妨碍她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怒视对方。 汤啸满面春风,一上来竟是寒暄:“谢世子,别来无恙。” 谢平澜对他也十分客气:“劳你辛苦一趟,无恙称不上,好歹没有大碍。” 汤啸哈哈一笑:“不辛苦。这一趟邺州之行可算收获颇丰。世子没大碍就好,只要别落下病根,养一养就又生龙活虎了,像我们这些人,哪个身上不是伤摞着伤。打算何时与我一起回密州?” 明月听他俩语气熟稔,净扯些没用的,想想父亲身处险地,生死未卜,心中火烧火燎,忍不住用手指去戳谢平澜的后背。 谢平澜抖了下,只得强行切入正题:“……隋大当家有恩于我,还请网开一面。” “这不大好。他同陈氏兄弟搅在一起,难得有个机会能将这些匪首一并除去,为大帅来日取邺州扫平道路,世子竟要以私废公?” 说话间他目光扫过由谢平澜身后探个脑袋出来的明月,又道:“要不我看看能不能活捉,只要有口气,我就给你留着,叫你讨好那小美人儿。” 这话虽然恶意满满,却也透露出隋凤还活着的讯息,叫明月微微松了口气。 谢平澜并不着恼,只淡淡地道:“不行。把金汤寨的人全都放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视,停了一阵,汤啸态度软化,先让了步:“大帅自听说你身受重伤流落邺州,连着几晚都没合眼,军情那般紧急,还命我来接应你,你如此抉择,如何对得起他?” “杜将军那里,我自会交待。” “行,你自己看着办,我提醒你也是一片好意。免得有人自恃功高,叫大伙难做。”汤啸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两步,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平澜见汤啸让开了路,不再多话,催马前行。 明月坐在谢平澜身后,跟着他进了鸡台山。 汤啸默不作声,捡了条勉强能骑马的山道往山上走,说不好是在带路,还是要亲眼看着谢平澜如何“徇私”。 行不多久,风里隐约传来喧哗声。 明月侧了耳朵凝神细听,谢平澜已直接问道:“什么情况了?” 汤啸微哂:“孟黑偷偷运了三千兵过来,我答应他,一旦他同陈氏兄弟反目,便叫刘麒和陆长勇各带一千人助他一臂之力。如此他占了绝对优势,才敢同陈佐芝撕破脸。现在嘛,他们还在狗咬狗,孟黑突然动手,陈佐芝和隋凤都有亲信舍命相护,只死了一个陈信芝,你若不来插手,一会儿我就带人过去,给那五千土匪收尸。” 他说五千人,谢平澜一想就明白了,问道:“刘、陆二人呢?” 汤啸笑指身边两人:“我来介绍,这两位便是刘麒和陆长勇,我一到邺州,他俩就找上门,要投到大帅麾下,拳拳之心天地可鉴。” 刘、陆二人面对谢平澜可不像汤啸那么有底气,点头哈腰,脸上硬挤出笑容来。 陆长勇还额外套近乎:“世子爷,我等久闻大名,您在浦襄时,我有几个兄弟想要帮忙,可惜最后都折进去了。” 谢平澜听这话不禁动容,点了点头:“这人情我记下了。” 那时候他昏迷的时间远比清醒时多,只知道手下冒险找了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并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人。 总之这笔债也要落在孟黑头上。 五千人密密麻麻挤在前面山谷中,孟黑人数上占优,又是出其不意地发动,陈佐芝和隋凤这边只能浴血苦战。 好在隋凤带来大化的全是金汤寨的精锐,反应迅速,仓促间护着陈佐芝和隋凤退到了一处高地上据守。 谢平澜若是不来,到最后怕真要像汤啸适才所说,五千人绝大部分战死,少数活下来的再面对汤啸的围杀。 明月正想谢平澜要如何救人,身后有人叫了声“将军”,汤啸的一个手下脚步匆忙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汤啸站定,脸上神色变幻未定。 此刻负责封山的除了汤啸从密州军带过来的亲信,全是刘、陆二人的手下,刘麒见状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汤啸沉声道:“陈佐芝的人马到了,有一万多人。” 几人闻言都倒抽了口冷气。 好快!大化方面怎么这么早便得了信?再说这反应根本不像是一帮失去了主心骨的乌合之众。 “费长雍!”汤啸瞳孔微缩,转向谢平澜,疑道,“那姓费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谢平澜脸上丝毫不见有异,淡淡回应:“你这搞谍报的尚且不知,我又怎会知道,你在怀疑什么?” 汤啸脸上阴晴不定,哼了一声,下令道:“把石头都推下去,封了进山的路。咱们先撤!世子,我在石来镇等你一同北上。”说完挥了挥手,刘麒和陆长勇忙着整顿队伍,执行汤啸的命令。 谢平澜催马上到了一处高坡,明月见汤啸那些人去得远了,小声问:“咱们怎么办?在这等着?” 谢平澜一夹马腹,那马往坡下冲去。 他道:“走,杀了孟黑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投雷。这两天太忙了,等我出远门之前集中感谢一次。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