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都吓醒了
下午到了尧镇, 汪宝泓带着手下人前来告辞。 知道外孙女对他完全无意, 曹氏的表现就矜持了许多,客客气气谢过他这一路的护送。 汪宝泓连道“应该的”, 又和高亮几个相约再会,言道反正尧镇和金汤寨离得很近,大家往后由此经过, 大可来找他一起喝酒, 而汪家人也可能会在近期去金汤寨拜见隋大当家。 高亮等人讪笑着应了,目送他带人离去,拿不准这小子是不是还未死心。 众人休息过后再度出发, 有了一上午的铺垫,明月赶在天黑之前又给外婆接着灌输,到后来,连她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会不会她爹其实就是这么个表里不一的德行,明明心里想得很,嘴上偏偏说不要。 她都这样, 更不用说从没见过女婿,又对外孙女深信不疑的曹氏。 有个最明显的变化, 她已经一点儿都不怕隋凤这个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大土匪了,反而暗下决心, 等见到自己的闺女,一定要把小时候漏掉的《女诫》、《女则》都跟她说说,可不能恃宠而骄, 仗着女婿喜欢就老是欺负人家,哪天真把女婿惹恼了,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 去安兴的时候众人着急赶了夜路,如今队伍中有病人有伤者,自不能如此,每日早早投宿,一直到两天之后,才到了大青岭脚下。 进山不远,就遥遥望见了半山腰的金汤寨。 曹氏兴致勃勃,照她想来,这么大的个山寨,都是女婿为她闺女建的,对比自己那不着调的大女婿,隋凤这真是没得挑了,只要闺女过得好,山大王就山大王。 前头四当家严英寿带队来迎,浩浩荡荡足有上百人等在山脚下。 江氏带了儿子明城站在最前面,翘首而望,梅树青两口子一旁陪着。 高亮叫诸人加快速度,他跑到曹氏的马车旁,笑道:“老太太,大小姐,太太已然接了信儿,一早就在前面等着了。” 曹氏已经有十几年没见着闺女,哪还坐得住,撩起车帘,将身子探出车外,颤声叫道:“柔惠啊,柔惠!” 那边严英寿等人也发现了车队,簇拥着江氏母子迎过来,两下会合,江氏拜倒在母亲的车前,叫了声“娘”便哽住了,一时泣不成声。 曹氏也满脸是泪,明月搀着她下了车,蹒跚着走到江氏跟前,扬起手来在女儿身上打了两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说罢,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曹氏边哭边道:“我的孩子,怪不得月儿说你病了,不能去看我,看你瘦的,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明月四下一望,没见着她爹隋凤,这早在预计之中。 若是任由外婆和娘亲这么哭下去,到天黑也未必止得住。 明月看向一见了自己就喜滋滋跑过来的明城,这小子此刻正把大拇指放在嘴里,望着外婆和他娘相拥而泣呢,明月拉了他上前,道:“外婆,这就是我弟弟明城。” 江氏擦了擦眼泪:“明城,快叫外婆。” 明城听话地喊了声“外婆”,曹氏欢天喜地地应了,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外孙,简直不知道怎么亲才好。 明月趁机给江氏请了安,道:“娘,外婆身体不好,就别叫她在这山道上吹风了,咱们先回山寨。” 江氏点了点头,这才有空打量了下离家已有一月的女儿,同曹氏道:“娘,你快上车,咱们家去再说。”目光中隐约带了些忧色。 明月见母亲此时的衣着打扮,显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拾掇,头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抹了层薄粉以掩盖眼底的青色,不过这会儿也哭得现了原形。 她向一旁的梅树青望去,梅树青冲她点了点头,这是该说的全都说了的意思。 曹氏不觉,嘴里絮絮叨叨着被女儿扶上了车,又把明城也叫过去,搂在了怀里。 她这么大老远过来,女婿没下山来接她,她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甚至有些理所当然:就隋凤那别扭脾气,能叫这么多手下来接就不错了。 等由大门进到金汤寨,马车一路经过了箭台、马道和演武场,曹氏在车里看得频频点头,满脸都是自豪之色,把江氏弄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问。 她当初为了隋凤悄悄离家,如今过成这样,生怕叫母亲知道了伤心,正心虚着呢。 等到了家里,曹氏进门看到一院子丫鬟婆子,更觉女婿不但有本事,且如外孙女所说,是个知道心疼妻儿的,不然哪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 她悄悄地问女儿:“姑爷身边得用的人呢,是丫鬟还是小厮啊?” 江氏愈发诧异,道:“他身边还是原来的几个随从,都是山寨的寨丁。” 曹氏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才气道:“你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人呢。” 江氏叫老娘弄得一头雾水,梅树青昨天快马赶回来报信,说老太太虽然转危为安了,但身体还是太虚弱,离不开蔡九公调理,明月便做主把她带了回来,江氏昨晚一宿都没合眼,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可任她再怎么辗转反侧地设想见面后的情形,也没想到曹氏会是这么个态度。 隋凤可不知道丈母娘这会儿正为他操着心,听说明月把曹氏接了来,颇有几分不痛快,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远远避开。 宋氏一行已经离开金汤寨,他叫人给蔡九公重新安排了住处,又在聚事厅里分别见了高亮和白策。 对高亮,他详细问了问白策这个人,一个衙门里的师爷,怎么就叫女儿突然写了封荐书回来? 高亮对大当家自然不会隐瞒,见没有旁人在场,就把他们一行在浦襄城救助了顺德侯世子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隋凤神色跟着变幻不定,几番想说什么都强行忍住了,最后嘲道:“所以你们这次是跟着我女儿冒了天大的风险做了件好事,最后眼看着那人走了,什么好处也没得着?” 高亮并不是很怕他,闻言微微躬身:“不是得了个白策么?” 隋凤一哂:“他最好值得。” 高亮笑道:“我觉着大小姐这事做的不错,帮人就帮到底,都说大恩不言谢,真得了好处还不如留个人情在,日后说不定有大用。” 隋凤未置可否。 这事明月已经带着高亮等人先斩后奏,都处理完了才叫他知道,他再想如何已是于事无补。 高亮、梅树青几个都是听令行事,怨不着他们,到是明月,这趟出去实在是胆大妄为,非得好好挫一挫不可。 他又问了下江家的情况,这一段梅树青昨晚已经同他说过了,两相对照,隋凤得出了个结论,他岳父江宏豫特别不是个东西,至于岳母曹氏,那就是个软弱可欺的老妇人。 “大当家,您看这……”高亮说完,等着隋凤示下。 “呆会儿我叫老五去巡视其它几处山寨,你把这次出去的人全都带上。关于那小侯爷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透出风声去,我唯你是问。” 高亮暗暗叫苦,以前他在金汤寨可是闲人一名,大当家什么时候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过他。 但看隋凤神情肃然,他心中一凛,问道:“陈信芝父子可是还没走?” 隋凤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们还等着过两天与我一同去大化,此刻经文正陪着他父子在演武场内堂。” 高亮应了一声,急着去把刚回山寨的弟兄们再召集起来,赶紧告退。 隋凤接下来见了白策。 对白策与高亮又不同,毕竟金汤寨到现在也没有个真正的军师幕僚,若他肯真心辅佐自己,到的确是值得好好礼遇一番。 两人这一聊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隋凤有些意犹未尽,要请白策喝酒,欢迎他入伙。 白策笑了笑,若有深意地提醒他:“大当家,您岳母刚来山寨,这顿饭您不回去吃么?说不定老太太在等着您呢。” 隋凤摆了摆手,道:“不用管她。” 一通酒喝得宾主尽欢,白策酩酊大醉,隋凤保持了三四分的清醒,被随从送回家去。 这时候已经快到二更天了,隋凤尚记得今天丈母娘上门,懒得往后院去,吩咐手下人服侍他今晚歇在前头书房。 隋凤是不读书的,所谓书房也只是个称呼,里面并没有几本书,到是他在家写个信,处理山寨事务都在这里,江氏甚是自觉,从来不踏足其中。 隋凤进里屋解了衣裳,就着手下打来的水简单洗漱了,便想要熄灯睡觉。 这时候突听门外有动静,一个陌生的老妇人边往这儿来边埋怨:“姑爷喝醉了,你怎么能管都不管?亏他平日里对你这么好,你都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不懂事?”话里透着不满,越来越近。 隋凤猛地坐了起来。曹氏?她来做什么? 跟着他就意识到,与丈母娘同来的不会是旁人,一定是他那终日冷冰冰的老婆。 院子里曹氏颤巍巍地站住了,拍拍扶着自己的江氏,冲点了灯的书房努了努嘴:“快去,我就在这里盯着你!” 江氏心不甘情不愿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老娘一早就吩咐熬好的醒酒汤,往书房走去。 隋凤“咣当”一声把门打开,屋里的灯光照到外边,他站在门口,面色不善地挑剔道:“大晚上不睡觉,折腾什么?” 江氏站定,闻着浓重的酒气直皱眉。 曹氏笑着接言:“这是柔惠特意用花鲢给你做的醒酒汤,熬了足足一个时辰,香得很,女婿你快趁热喝了,又养胃又解酒。” 隋凤脑袋里还晕乎乎的,看江氏那勉为其难的样子格外来气:“少他娘地装好心!没放毒?拿走!” 当着母亲的面,隋凤竟然这个样子,江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身便要走。 曹氏却笑出声来,望向隋凤的眼神里带着慈祥和怜爱:“你这孩子又闹别扭了,哈哈,毒坏了你,我们娘俩指望谁去?” 那模样,就好像她不是隋凤的丈母娘而是亲妈。 隋凤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酒都吓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我的微博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