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变
“——卡兰特。” “——建立在死亡与血肉上的安定，终将迎来崩塌的一天。” 一句苍老的声音，在卡兰特脑海中响起，将她从梦中惊醒。 放下挡在额头上的手，翻身坐起。然后按下旁边的光脑，开始播报。 “联盟A区，第九中心保护区，6月12日。现在是中午13点08分，近日主城区接连发生失踪事件……” 午间小憩了一会儿，反而睡得昏昏沉沉的。 卡兰特去厕所洗了把脸，再去回想方才的声音，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手搭在桌上醒神，望了眼窗外，觉得心情和天气一样，都是异常燥热。 换了衣服，走出宿舍门。 双休日的中午，操场里外全是正在训练的社团队员。 卡兰特绕过场地，去了用铁丝网分割出来的棒球训练场。 “师父！” 投手丘上的易翔朝她挥手喊道：“来这边！” 卡兰特揉着手腕，朝那边走去。 两位球队经理，从旁边走过。 经理向新来的学妹介绍道：“卡兰特，我是说那位女生，社团的隐藏王牌。” 学妹懵道：“……王牌还用隐藏？” “因为……很多比赛女生不能参赛？”经理道，“不过可以参与的比赛她也不会上场。” “我知道那个易翔！” “……那是她徒弟。” 徒弟易翔问道：“师父，球应该这么握吗？” “随便握。”卡兰特慵懒道，“总结出差别记得告诉我。” 徒弟易翔：“……” 经理道：“说起来，最近都没有保护区外的新闻。” “还是不要看了，每天上课都快受不了了。”学妹呼出一口气道，“看见外面的图片我就要疯了。” 经理安慰道：“会越来越好的。” 易翔放弃道：“师父，你投一个给我看看。” 卡兰特接过球，在手上掂了掂，说道：“天生神力，其实意会不得。” 易翔：“……” “这儿还有一个球？” 学妹脚步一顿，蹲下身去捡。再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棒球。 表面光滑圆润，比棒球还要稍稍大一点。 手指触碰到的瞬间，表壳裂出一条缝。然后钻出一只黑色的虫子。 她骤然一惊。 那虫子像汽球般开始胀大，片刻间便长到有两米高。头部微微一转，盯紧了它身前瘦弱的两人。 学妹呆立在原地。忘了呼吸，也不知道逃跑。 整个球场，从它出现开始，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窒息的沉默之中。 “趴下——！” 卡兰特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吼道。 手中的球已经飞了出去，恰恰打在昆虫的复眼上。 巨大的力道，将它躯体带得一歪，手刀堪堪擦过女生的头部。 众人的理智终于连上了四肢。并开始展现出天分上的差异。 女生哭喊着往卡兰特那边跑去。经理哭喊着往场外跑去。 有人嘶声喊道：“保护区被突破了！” 这样一句话，让无数人陷入恐慌。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片尸海。 那恐怖的场景，无可抑制的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无数罪恶的想象冒了出来。 哪怕他们一直是温室里的花朵。 由此可见联盟的教育是多么的成功。 它们虽然没有培养出一批可以战斗的勇士，但起码让他们明白了，非人类种族的危险与强大。 尖叫声群起。众人仓惶逃窜。 隔壁场地瞬间清了干净，能跑的全跑了。只剩下他们这几个被虫子挡住去路的可怜蛋。 “射击部！”卡兰特脸色极为难看，抬手喊道：“不要慌张，我们人多！射击部上前！” 同被逼在角落里的射击部成员，尖叫着丢下了武器。 卡兰特：“……” 就是这样的时刻，怯懦的抛弃队友，不过是在加速团队的死亡。 卡兰特眼都红了，骂道：“你们跑屁！把武器留下！” 这种时候，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稳定场面，安抚忍心。 易翔跑过去捡了起来。拿起一张弓还有几只箭。 也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一个不会射箭的投手。 妈蛋，还没个球有用。 于是又丢了回去。 卡兰特就看他屁颠颠的跑去，然后空空如也的回来，哭笑不得的骂道：“你是猪吗？” 易翔摸了摸裤兜，苦大仇深道：“师父，什么有用的你都没教过我，再不教就没机会了。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卡兰特道：“呼吸。活着！” 易翔立马开始深呼吸。 大虫移动了一下位置，几乎堵住出口。 现在冲击，明显是不理智的行为。可是惊惧之下，人们的理智已经不复存在。 射击部人想借着侥幸，从旁边的缝隙间穿过去。 卡兰特估算了一下，继续指挥道：“回来！你们逃不过它的攻击范围！” 然而并没有人在意她的声音。 虫子直接伸出长臂，带着倒勾的触手，将跑到附近的人勾到身边。 随后的场面血腥而震撼，门口迅速被染上了一片红色。 卡兰特身后的学妹直接晕了过去。易翔转过身，一阵干呕。 卡兰特也胃部不适。一半是惊吓，更多的却是气愤。 论移动速度，他们绝对比不过这群进化后的生物。 卡兰特道：“别跑！别过去送死行不行！都回来！” 飞溅的鲜血，终于让他们明白现实。他们这样是逃不出去的。 跑到一半的几人又趁机回来。 射击部残存的成员，重新拿起了武器。 “想活命的，都到这里来！”卡兰特道，“这就是一只低等的进化生物，大家不要自乱阵脚，都拿出点高等教育的素质来！” 这场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 众人还没能想到更多。 譬如原因，譬如后果。 听见有人开始发号施令，便无意识的开始遵从。 变异后的虫子，已经说不出是什么种类了。 屠杀完毕之后，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随后它的头稳定在了卡兰特的方向。 站在卡兰特身前的男子道：“如果……如果一个人被选中了，就是命运。其他人趁机逃跑。” “放屁！”易翔大怒道，“用别人的命做诱饵换来生存的机会，这还叫人吗！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 那人被他喝得一抖，闭上了嘴。 卡兰特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欣慰道：“你可以出师了。” 易翔哼了一声。 还好。他天生招虫。 卡兰特嘴上说着，小心戒备，一直盯着巨虫的举动。 她也有些害怕，毕竟他们一群残兵弱将。 弱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家都很怕死。 两边正在僵持。忽然间，巨虫的背面，传来一声仿若天外的呼喊。 “宝贝儿——！” 众人循声望去。 一位金发的勇士，举着一杆标枪，从大虫的背后冲了过来。 五官非常俊俏，阳光下更是显得虚幻。 他大声吼道：“靠！别吃我女朋友！！” “我去！” 卡兰特第一次见到迫不及待往虫子身边冲的人类。不禁想要感慨一下真爱无敌。 只是她环顾了一周，还没能发现这位勇士的女朋友究竟是谁，虫子已经朝他追去。 勇士扭头就跑。 卡兰特喉间一滚，下令道：“射！” 射击部集体恐慌无措：“射哪里？” 那位前来送死的同志喊道：“打它的神经线！” 射击部的壮士哭嚎道：“所以说他的神经线在哪里啊！” 另外一个声音插嘴道：“脊椎！” 壮士彻底崩溃：“这玩意儿还特么有脊椎？！” 卡兰特不忍直视。直接抢过，搭弦，一箭精准射在虫足的关节处，将其扯断。 虫子身形一晃，动作慢了下来。 卡兰特没有停顿，继续引弓。成功废了它一边四条腿。 将装备丢还回去，挑眉道：“学着点。有哭的功夫，十条腿都够让你卸光了。” 像这种进化后昆虫，头部是普通弓箭射不穿的。 好在它没有翅膀也没有自愈能力。 他们哪怕杀不死，也可以保证不被杀死。 “我宝贝儿呢？”勇士折回来，看见了扑在地上的学妹，将人翻了过来。舒了口气道：“哦没错是的是你，宝贝儿。” 卡兰特催促道：“把你宝贝儿背上，快走！” 众人往操场门口冲去。 巨虫扑倒在地，又朝着他们一个挺动。 旁边几位再次尖叫。 卡兰特头疼道：“过过过！你在它面前跳什么？展示你有脚吗！” 确保所有人都出了门，卡兰特兜底，也往门口跑去。 “门被锁了！”有人哭喊道，“电网也开了，不能走。学校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脸色煞白道：“封闭了操场？是不救我们？” 众人拍着门板，对着监控激动喊道：“不！开门！快开门！” 卡兰特蹙眉。 刚刚出现的，不过是一只低级进化的昆虫而已，教科书上很清楚的介绍过。 学校里有不少的高级武力警卫，怎么可能会因此就封锁操场。 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比这里还要可怕。 想到这一层的人不止她一个。 下一秒，金发勇士背着女友，卡兰特拽着易翔，四人重新冲回操场。 停在门口还不知所措的数人，看见他们移动，咬咬牙也跟了上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开始原路返回。 卡兰特新奇道：“你不是傻的？” 勇士怒道：“你才是傻的呢！” 卡兰特：“什么名字？” 勇士：“兰德尔。” “兰德尔战友。”卡兰特道，“你要往哪里跑？” 兰德尔道：“二楼的储藏室！那里有食物和水！” 二十几个人，尽数涌进了只有五十几平米的储藏室。 卡兰特见外面没人了，迅速落锁。 众人瘫软在地上，神色萎靡。 不知道该说是紧绷还是放松，他们终于有机会能考虑未来。 脑海中不可抑止的回放先前的一幕，越发焦灼。 “这里真的能躲吗？” “躲哪儿不是躲？起码这里有吃的。等学校开门再说” “学校为什么要闭场？他们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的话怎么可能被闭场？” “通讯也被屏蔽了，这下该怎么办？！” 明明应该是最安全的保护区，他们反而变得孤立无援。 从没有过类似的遭遇与经验，话语间一片悲观。 照卡兰特说。再哔哔都是白瞎，因为真的很吵哇。 易翔挪挪屁股，硬挤出一个位置：“师父，坐这里！” 卡兰特靠到他旁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保护区被突围了？那虫子是怎么出现的？” “我看见是有人碰了虫卵。” “是谁？保护区里怎么可能有虫卵？” 众人纷纷望向兰德尔。 兰德尔抱紧怀里的人，瞪眼道：“你们想做什么？” 一身材魁梧——虽然这边都是体育生，身材都很魁梧——这位应该用肌肉魁梧来形容。 肌肉兄道：“只是想问问清楚，你也看见了，现在是这么个情况。” 心情是会传染的。 他们这样草木皆兵的模样，让卡兰特很不舒服。 “她如果能解读生物进化的秘密，还会呆在这里？”卡兰特道，“现在分析原因有怎么用？不如分析分析现状。” 三年前，全球迎来大进化。 其中昆虫的进化最为明显。 它们凭借强大的破坏力和繁衍力，开始横扫整个地球。 而最为恐怖的是，发现的虫类中，少部分进化出了自愈力和高智商。 人类成了唯一一个被神抛弃的种群，没有任何的变化。 从食物链的顶端，跌落至底。 大难当头，各国摒弃前嫌，组成联盟。在各区建立保护区。 这里除了人类外，没有任何的动物。 但是因为资源有限，注定有无数人要牺牲在血口下。 这是一场人类的内部挑选。 能留在联盟A区保护区的人，都是幸运的人。 在进化出现端倪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平安送到了这里。 包括卡兰特。 可不知道为什么，卡兰特总觉得有一道声音在呼喊她，呼喊她出去。 卡兰特呼出一口气：“都先做个自我介绍。” “做自我介绍干什么？不就临时避难而已，还要来场深入交流？”易翔对那边几位同志非常的不友善。尤其是射击部的几位。 卡兰特白他一眼，说道：“这样你死了以后好歹有人可能记得你，听见你名字的时候，想到有那么一号人。这样你可以以死者而不是失踪人士的身份出现在搜救名单上。” “……”易翔戚戚道，“师父，你太毒了。” 现场静默。无人搭腔。 易翔很惋惜的表情。 爸爸要带你们飞，你们居然不领情。 庸俗的凡人总是不知道悔字怎么写。 卡兰特站起来，冷声道：“我先说清楚。我说的介绍，主要目的不是增进友谊。当然它也算次要目的。只是你们现在太紧张了，应该没有交朋友的闲情。” “从目前情况来看，我们还不算太糟糕。毕竟这里是体育场。从实力上来讲，我们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这里都是一群四肢发达的体育生们。或者是社团经理，体格也还不错。 在灾难突发面前，拳头才是硬道理。 当然，论续航能力，还得看知识。 “我们现在是安全的。校方封锁场地的原因暂时不明，可能乐观也可能悲观。”卡兰特冷冷道，“虽然偌大的操场只出现了一只虫子，保护区被突破的可能性不高。但，如果从最坏的角度分析，你们都应该庆幸，你们身边的战友，是学校里最强的一部分人。现在是评估各自战力，获取信任最重要的时刻，不想参与的人，可以选择闭嘴。” 易翔掏出小册子，开始在一旁逐字逐句的记录。 等待日后，编纂成一本名垂青史的语录——《论语》二代。 肌肉兄站起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力量，介绍道：“射击部部长，华人，丁格。” 卡兰特道：“这里不讲民族。战斗的时候又没有种族buff加成。” 丁格撇撇嘴，重新坐下。 卡兰特瘦弱的身板，和清秀的五官，在一众彪形大汉中间，尤为出众。 其次是美男子勇士兰德尔同志。 再其次就是她的小弟，易翔。 从颜值来看，这三人罪孽深重，不相上下。 而如今卡兰特出尽风头，尤为显眼。连性别也抵消不了。 换句话说就是……不大讨喜。 众人都或长或短的做了自我介绍。 卡兰特摸着下巴，在密集的人群中扫视。 一直盯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在群众的背后蠕动。 目标自觉选了一个非常隐蔽安全的位置，盘腿坐起，将自己的存在感最小化。 抬起头，就对上卡兰特带着疑问的眼神。 简直吓尿了。 卡兰特皱眉指道：“你站起来。” 卡兰特所指方向的巨人疑惑起身：“我？” “不，不是你。”卡兰特示意他坐下，“我是指你背后的那位女士。” 众人集体扭头看去。 她真的是很娇小，尤其是各方衬托之下。 卡兰特问：“一米五？” 对方严肃反驳：“一米五五！” 兰德尔淡淡道：“哦，我一米九。” 矮砸：“……” 那姑娘被她盯紧，一个哆嗦。 卡兰特：“名字？” 姑娘道：“陈久。” 卡兰特又打量了她一遍：“你……是哪个部的？” “我就是勤工俭学，被维修部派来修光脑的。”陈久快哭了，“别把我丢出去，求你们了！” 卡兰特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技术工种，大为欣慰。 又觉得自己先前的豪放发言，可能吓到了这位小可爱，于是安抚道：“不要害怕。你是我们的知识分子，我们就都是你的保镖。” 众人不屑一哼。没将这干瘦的姑娘放在心上。 卡兰特随口问道：“技术工，知道门为什么关了吗？” 陈久道：“不知道。” 她急于表现自己的实力，以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又说道：“但是我能开。我之前黑过系统！” 众人抬头：“！！” 卡兰特鼓掌：“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都学学。” 易翔在本上记下：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都学学。 丁格不悦道：“我们也是考进来的！” 那考进来也有水平之分的。 毕竟有下限托底的有理数，和正无穷之间的差距还是正无穷。 就像他们考个一百次也黑不进校方多重加密的系统一样。 惊喜面前，压根没人考虑这些小问题。各个眼神放光的盯着陈久同志。 陈久大为羞涩，脸色涨红，局促道：“我之前解过，所以光脑里还有大门的解锁路径，只要我从内部进入系统……” “行行行。”卡兰特打断道，“这个太高端，不用解释。你直接来。” 卡兰特想了想问：“那你能黑进监控里吗？” 陈久：“不行，黑监控要重新联网。我内部没有存监控的路径，这里已经……” “嗯嗯嗯。”卡兰特又打断她道，“黑门就可以了，要多久？” 陈久指了指肌肉男的位置。 卡兰特过去，从他背后的桌子底下抽出光脑。 陈久打开，按了一阵，然后抬起头。 卡兰特惊喜，心道技术工就是牛，这么快好了？ 陈久说：“没有连校网的情况下，起码要一个晚上。而且，我需要连上电子门的线路。” 众人又沉默了。 要连上电子门，就意味着要越过操场，先去大门的位置。 就意味着一整晚要待在露天。 没有遮蔽，又不知道虫族什么时候会出现。相当于是将自己暴露在无限的危险之中。 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的。 卡兰特叹道：“这是一个问题。” 易翔笔记——这是一个问题。 卡兰特：“我想拉屎。” 易翔继续抬笔：我想…… 一刃手刀砍在他的颈后，卡兰特眯着眼冷冷道：“你还真给我记？你找死？” 易翔捂着脖子倒下，翻滚哀嚎，可怜兮兮道：“一时没过脑！” 卡兰特重归旧题：“找武器。准备去门口。” “出现危险怎么办？”几位壮汉不同意道，“而且如果外面更危险怎么办？” “活着处处都是危险，那你们还活着怎么办？”卡兰特不客气道，“想把自己重新锁住的人，也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 那几人道：“要去你们去。” “我们当然是要去的。你们就娘们兮兮的在这里等着救援好了。”卡兰特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的说道：“等门了开了，出去告诉你的老师同学们。两位英勇的女士，不惧危险，用瘦弱的身躯保护你们走出了困局。” 众人被她一通讽刺，心中很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