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跑过下人扎堆的地方，徐凝慧这才放慢了脚步。身后跟着的流月气喘吁吁的问道，“姑娘，这样做真的有效果？” 林府极大，府上的主子也不多，所以下人都很少往这样偏僻的角落里来。徐凝慧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地方坐下，“我是晚辈，她是长辈，无论她说什么，我只需要哭一哭就是了！毕竟林老夫人出身显赫，那里知道泼皮撒赖的对策！” 流月点点头，“那姑娘，咱们早些回去，不然独独叫长喜将雪姨娘带回去，婢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徐凝慧挤挤嘴，“也是，咱们早些走！” “你是说，五皇子这些日子频繁的动作？”不远处的林荫道上传来了男子醇厚的问话声，徐凝慧记得这事许久不见面的林禹将的声音，于是低着头与流月一起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 “学生看他虽然嘴上说着信任学生，但是一旦到了要紧的地方，倒是时时的提防着学生，不知道是他惯有的处事手段，还是心有猜忌？”背对着徐凝慧的身著暗灰色布衣，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说道。 林禹将深思一会儿，才问道，“他对旁人可是如此？” 男子点点头，“但是一人除外，是他身边伺候的内监，听说此人从小就服侍他，是得德懿贵妃留下的人！” “看样子不是察觉到你了，但是你还是需得小心谨慎才是！”林禹将对于男子说道，然后只见男子拱手之后，转身朝着徐凝慧的方向过来。 徐凝慧这才将男子的样子看清楚，然后以迅雷的动作将流月好奇的头颅按了下去，自己也将身子埋进了花丛之中。 徐凝慧只觉胸腔之中的心脏一下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敢露出丝毫的声音，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不知过了许久，徐凝慧再次将头抬起来的时候私下张望，见四周无人之后，才稍稍的呼出一口浊气。 “惠儿妹妹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了的声音依旧是如同经年的老酒那样的醇厚，但是在徐凝慧听来，却是犹如一阵霹雳，只觉得自己眼前眩晕不已。 林禹将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但是徐凝慧看到他平日里藏在眼底深处的凉薄充斥着整个深邃的眼睛。 “林大哥，是要杀人灭口吗？”徐凝慧怕着怕着，反倒是心里生出了一股子勇气，故而反驳道，“您可是有杀人灭口的理由！” 林禹将上前两步，徐凝慧克制着自己想要后退的想法，倔强的将头抬得高高的。“惠儿妹妹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徐凝慧听此言，划过一丝暗芒。“因为，林公爷的妾室要被我送走了，因为我知道了林大哥心里最深的秘密，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林禹将倾斜了一个嘴角，“昔日总是听母亲可惜，可惜你若是早些时候出生，你若不是病体，她都会替二弟弟求娶了你！今日才算是知道为什么，你倒是难得的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徐凝慧冷了冷脸色，她自然是听出了林禹将话里对于她做事冲动的讽刺。“那林大哥可是后悔了，要是大姐姐没有嫁给您，您是不是就可以娶到自己喜欢的冉家姑娘了？或者说，冉家姑娘可以不顾名分的给你做妾！” 对于徐凝慧的挑衅，林禹将不过是一声冷笑而已。“惠儿妹妹眼界还是小了，要知道女人之于男人要么是舍了所有都要得到手，要么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冉姑娘连你姐姐都比不上，我何必非她不可！” 徐凝慧的眉眼婉婉的笑开了，比之今日清朗的天色还要耀眼。“那雪姨娘究竟是谁？为什么林老夫人敢如此对待正经的孙媳，她是如何出身，对之妾室一溜最是不屑的！可是偏偏对这个雪姨娘如此明晃晃的偏爱，为了什么？这个真是叫慧娘头疼，但是在听到林大哥与舒自在的对话之后，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冉二姑娘是真的死了，但是听说冉大老爷为人颇为风流，在外生有一个女儿！冉大夫人嫌丢脸，不愿意将死了生母的庶女接到府里来，但是生性善良的冉二姑娘对之可怜的小妹处处照顾！” 林禹将依旧是含笑的看着徐凝慧说着，全然没有丝毫的心虚，或者其他的什么。徐凝慧不知道是不是他装的好还是真的对冉二姑娘的事情不在意，于是接着说道，“听说那个庶出的冉家姑娘对嫡姐也是十分的敬仰，在冉二姑娘上吊自杀之后，自己也跟着去了！真是姐妹情深，但是慧娘倒是奇怪，明明两人相处不过半年，连从小相依为命的生母去世之后，冉姑娘都没有自杀，在即将进府成为众人承认的冉家姑娘之前，却死了！真是匪夷所思，尤其是在两位冉姑娘年岁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自然是越发的奇怪了！” 曲廊之上传来阵阵清风，徐凝慧几乎可以闻见其中的花香，“大姐夫，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妹妹的想法真是不少，难道徐家就是这样叫你揣摩事情的？”林禹将在听完徐凝慧的话之后，脸上的笑意终究是挂不住，于是冷冷说道。 “我自来是没规矩惯了的人，大姐夫应该是听闻些的！”徐凝慧曼声道，“但是大姐夫安排人在五皇子身边是为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但是不出意外大姐夫应该是不愿意与张家和徐家为敌，大姐姐在府上的处境如何，我徐家可以不过问！但是既然林老夫人年岁见长，就好生在院子里修身养性就是，不用沾染俗事！” “四妹妹，你凭什么与我讨价还价，就是你那些不知所谓的猜测？别忘了冉二姑娘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也知道！”林禹将冷声道。 徐凝慧突然转身，将林禹将弄得措手不及。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回头来说，“说一千，道一万，总之一切源头都在雪姨娘身上，你说要是我将她送到冉府上去，或者压至五皇子面前去，将林公爷爱慕冉二姑娘，设计将人换走！你说到时候皇上和满朝的文武大臣听谁的？” 林禹将利眼扫向徐凝慧，“徐老太爷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但是皇上允许，五皇子允许，六皇子亦然！别忘了，皇家的人都秉持着我得不到，那么旁人也休想得到！六皇子与我师出同门，大姐夫说，我做得出不！”徐凝慧甜甜的说道。 说完，也就不理林禹将的反应，提着裙子跑向了徐凝玥的院子。 院子里雪姨娘不服输的吵着玉竹大声的喊道，话语污遭不堪，将整个院子的清净搅动的丝毫不剩，看着她这个样子，徐凝慧心里厌恶异常，这样的女子怎么回事冉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虽然怀疑是冉家姑娘装出来的，但是心里有了一丝丝别样的猜测！ “大姑奶奶呢？”徐凝慧快步跨进屋子里，只看到了堂下跪着的两人，于是对着玉竹问道。 玉竹皱着眉头回答，“大姑奶奶被这姨娘闹得慌，进屋子里去了！” 徐凝慧点点头，随意说道，“将雪姨娘给我将嘴堵上，这样的能说会道，回头给勇王府新开的楼子送去，也是个稀罕景儿！” 于是不待雪姨娘再开口说话，长喜叫了嬷嬷将雪姨娘绑着丢尽了小格子间里。“四姑娘，老嬷嬷怎么办？” 徐凝慧瞅了一眼丝毫不紊乱的老嬷嬷，想了想，“终究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就算真要送走，也是由大姐开口处置，我一个外人不便越俎代庖！” 说着就进了里屋。 “是不是祖父那边说了什么事情，你这样的胡乱搅合！”坐在窗边静静看书的徐凝玥说道，那娴静优雅的样子完全没有丝毫被小妾逼迫的样子。 徐凝慧莲步轻移，走到徐凝玥身边去。“姐姐怎么会这样想？大姐夫对你不好，连阿奶都有了怨气，何况是嫡亲的妹妹了！即便是拿了雪姨娘出气，也是在合理不过的事情！” 徐凝玥将手上的书本合上，转头看向徐凝慧，“雪姨娘不能动，她我今后会好生管教，不会放她做些有辱门楣的事情！你我是亲姐妹，你心里想什么，我即便是不知道完全，但是也能猜个一半出来！你行事向来是事不找我，我不找事！可是今日的种种现象表明，你今日送我回来之后所做的那些事情显然是刻意为之！” 徐凝慧心下默然，将头转到一旁，“大姐，你猜到了！” 徐凝玥微愣，“是，我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因，所以猜到了你的目的！” “大姐夫如此优待冉家是为了什么？”徐凝慧凝声问道，“这其中究竟是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不知道不见得就是坏事！”徐凝玥淡声说道，看向院子里婆子做的小儿衣服目光柔软，语调轻柔。 “大姐姐，林大哥对你不过是面子上的夫妻情谊，你不要犯傻！”徐凝慧担心徐凝玥生出了同她一样得不到回应的心思，于是说道，“之前我以为是因为卫家的事情，林大哥误会姐姐心里有旁人，特特叫了人将事情告知给了林大哥！可是之后姐姐虽然怀孕，但是除此之外，一层不便。倒是叫人以为，姐姐怀孕是为了堵住所有人的嘴！” 就是为了堵住嘴的！徐凝玥在心里说道。“惠儿，姐姐出嫁才知道，举案齐眉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你将来出嫁，不要家世，不要才情，简简单单的就好！回去告诉祖父，国公爷是一定会支持六皇子上位了，至于五皇子那边和冉家，请他老人家不要插手过问！” 徐凝慧哑然，好久才说话，“姐姐心里有数就是！” 徐凝慧出了内室，看着长喜和无忧在正屋里整理账本，玉竹和流月在小声的说着什么。 几人看到徐凝慧出来，都围了过来，徐凝慧摇摇头，几个丫头知机的退了出去。好一会儿嬷嬷上前给徐凝慧送茶，“乡君心里有事？” 徐凝慧知道她是宁冬荣的人，于是点点头，“林府之内的气氛诡异，不知道为什么？” 嬷嬷笑了笑，“姑娘是想的太多，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而已！话说当年，为了让当今皇上的地位稳固，长公主早早的就出嫁了，是以兄妹二人的长子都是在同一年的同一个月出生的！但是冉妃所生养的孩子终究是因为生母的缘故化为一滩灰烬。儿长公主生养长子也是听闻此噩耗早产，生下了瘦弱的国公爷。但是到底是富贵之家，长大后的国公爷样貌颇似先帝，身子也很好！” 徐凝慧喝了一口茶在嘴里，不解的看向嬷嬷，为何无故提及这件事情。 嬷嬷见她没有听明白，于是接着说，“别看国公爷现在很好，但是小时候，长公主和驸马爷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将他养活的，太医说是因为国公爷在娘肚子的时候，因为时常忧思的缘故，才导致国公爷小时候身子差！” “身子差？”徐凝慧眉头紧锁，她脑中闪现一丝精光，但是终究没能抓住！“嬷嬷何必与我绕弯子，我对积年的老事儿所知甚少！” “姑娘是明白人，端看国公夫人这偏让的态度就知道了！”嬷嬷笑着说完，就将托盘端走了，只留下苦苦思索无果的徐凝慧。 下午时分，在徐凝慧来之前的安排下，林府之中的一些事情传到了外面去，徐凝慧与徐凝玥相顾无言，中午的时候林禹将借口有事处理，既没有来看才从娘家回来的夫人也没有过问雪姨娘半句！ “我去看看二哥，听说他回来了！”徐凝慧只在是耐不住这样的气氛，于是提出告辞，“姐姐，我想走了！” “惠儿，二弟深的婆母喜爱但是父亲以为二弟还是缺了些锻炼，我知道你素来有主意！若是祖父有什么吩咐或者计策，你可让二弟与公爷知道！”徐凝玥说着，就进了内室。 徐凝慧点点头，看着明显越发沉寂的嫡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说什么，要我道五皇子的御林军中去任职，你不是想弄死我！”林文昊在知道了徐凝慧的来意之后，面对徐凝慧提出来的提议连连摇头。 徐凝慧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看向林文昊，“我大姐姐安静了许多！” 这话说的林文昊皱眉，“是啊，每次回来我都能感知到大哥和大嫂之间诡异的气氛，大嫂看着温婉贤淑，可是从来不过问大哥的去向，除了该做的，其余都不插手！可是母亲和父亲也不觉得没什么，甚至不允许我也去过问大哥的去向！”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林大哥也不是刻薄人，我姐姐是最端慧大方不过的人，可是明明最是良配的人，却过得只剩下面子上的关系！”徐凝慧幽幽说道，“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帮着我姐姐，让你大哥不会欺负她的！” 林文昊被徐凝慧指着的小眼神看的充满愧疚之心，“可是依着我的本事，就算进了御林军之中，也是不可能知道些什么的！” “这个不怕，你身后不是还有林大哥吗?依着他好管闲事的性子，你的事情他肯定会插手，到时候你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徐凝慧浅笑道。 “四妹妹，夺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林文昊常常的叹息一声，“你一个女孩子家，整日里琢磨这些做什么？绣绣花，写写诗不好吗？” “出了厨艺，我旁的都会，自然是闲不住的！”徐凝慧说道，“去还是不去？” 林文昊看向徐凝慧，“去，谁叫我干了对不起的事情！” 这句话，叫徐凝慧生了疑惑，尽管这句话她听了不少次，可是唯有这一次叫她生了怀疑之心。“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这个，不是小时候答应娶你，但是没能实现不是！”林文昊将滑到嘴边的真相给咽了回去。 徐凝慧这才将狐疑之色收回，“林文昊，你就是我哥，娶我不太现实！” 说着林文昊就带着徐凝慧到了林禹将的书房之外，敲响了门扉。 “二爷，乡君，公爷请二位进去！”随侍开门见是他们，立即做出了请的动作。 林文昊大摇大摆的进门，徐凝慧跟在身后，意外的看到了徐大老爷。 “父亲，你怎么在？”徐凝慧凝声问道，“可是来接女儿回去的？” “是！”徐大老爷说道，“顺道与贤婿说说事情！” “徐大伯，大哥，我和惠儿妹妹来是因为我想进御林军的事情，大哥和徐大伯以为如何？”林文昊对着书房之内的两位提及了徐凝慧说的话。 “巧了，我也是来同你大哥说这件事情的！”徐大老爷和声说道，“你大哥认为很好，这是一个好机会让你见识见识军队里不一样的一面！” 林文昊惊讶的看了林禹将一眼，见他点头，又看向身旁的徐凝慧。 “大姐夫愿意？”徐凝慧这话问的含糊其词，可是林禹将听得分明，“岳父说的对，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论结果如何，母亲总是不会叫他受伤的！何况，他不是已经答应了惠儿妹妹了！向来他对妹妹是言听计从的！” 徐凝慧露出个清浅的笑意，“林二哥对我比府里的哥哥们对我还要好，这是我的福气！ 对于林禹将为什么见到徐大老爷之后就改变了态度，甚至陪着徐大老爷去见了久不见面的徐凝玥。徐凝慧心里一直得不到解释，但是在徐凝慧离开的时候，还是对着送别的夫妻说道，“昔日阅读一首诗，一直不解其意，不知道大姐姐和大姐夫可不可以在下次惠儿来的时候解答一二。此诗是：横看成林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