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杨鑫度过了上学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周末。到星期天,爸爸妈妈仍然没回家, 她只好收拾东西回学校继续正常上课。 又过了十一天。 熬了半个月, 终于再次放假, 她急不可耐地赶回家。回到家, 她惊喜地发现,有人了!爷爷的屋子门开着。 她放下书包进了门, 只见杨文修躺在床上, 脸色灰白。屋子里有股强烈的药味。 她惊喜叫道:“爷爷。” 杨文修在睡梦中被她叫醒。他明显的反应迟钝了, 看了杨鑫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轻声问:“放学了?” 杨鑫心停跳了半刻, 几乎以为他不行了:“放学了。” 杨鑫看到他还活着,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看到他这样虚弱, 又难过又心疼。 “爷爷, 你手术做完了呀?” 杨文修说:“做完了。” 杨文修说:“爷爷下不了床,你自己去弄饭。” 他说话声音很低, 只勉强能听到字句。 “我不饿。” 杨鑫说:“爷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好, 就是伤口有点疼。没事。” 杨鑫问:“爸爸妈妈呢?他们不是回来了吗?” 杨文修说:“去你姑家做客了。” “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去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可能明后天。” 她的心里, 有点不是滋味了。 爷爷病在床上, 家里没人,她的爸妈却等不及地去走亲戚了,把刚做完手术的病人一个人留在家。几年没有见的父母, 他们回家第一件事,也不是到学校看望自己的女儿,甚至明知道她今天会放假,还提前一天去走亲戚。 她感觉心寒。 “爷爷,我去给你拿吃的,我看到爸爸妈妈回来带的有吃的。” 她高兴地跑回屋。上星期桌上有一个蜜饯,已经被吃光了。她不甘心,又在罗红英的皮包里搜寻,又找到了一盒新的,拿了两颗,跑去给爷爷吃。 “爷爷,这是蜜饯,你吃它好不好吃。” 她把蜜饯喂给杨文修。 “蛮好吃的。” 杨文修声音迟缓说:“我上周在家里给你留的菠萝你吃了吗?买的时间早,我怕放坏了,泡在盐水里。” “我吃了。” 杨鑫低着头撒谎说,怕爷爷说她浪费。 “爷爷你吃蜜饯。” 她继续将蜜饯往他嘴里塞。 杨文修摇摇头,说:“你自己拿着吃,我刚做了手术,这几天不能吃东西。” 爷爷不吃,杨鑫只好自己吃。蜜饯很好吃,爷爷没有出事,她又有心情吃了。 饭盒里剩的有米饭,是在学校蒸笼里蒸的。学校没菜,她没吃,整盒拿回了家里来。她打开厨房门,从咸菜坛子里捞了两根泡豇豆。又找到装豆瓣酱的瓶子,挖了一大勺豆瓣酱,将米饭拌了拌。 在学校连续吃了十几天发霉变质的咸菜,能吃饭新鲜的菜,对她来说就是相当的美味了,虽然这菜一点油水都没有。 吃了饭,她回到屋,打开电视机陪杨文修看电视。 节目调到戏曲频道,杨文修闭着眼睛,半听半睡。杨鑫并不是为了想看电视,而是家里太冷清了,有了电视机的声音会吵闹一点,不至于太凄凉。 陈进南又来了,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牛仔衣、布裤子,衣服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刨木花儿,头发上也是灰。他站在院子外面叫。杨鑫还没听见呢,杨文修提醒她说:“外面好像有人在叫呢,你出去看看。” 杨鑫跑过去,看到了他:“你咋来了呀?” 她很惊讶。 陈进南明显有些害羞,问说:“你爸妈今天没在家呢,你还要去我家住吗?” 杨鑫见他是为这个来,高兴说:“不去了,我爷爷在家呢,我要陪爷爷,你自己回去。我家没事了。” 陈进南知道她是不会去了,有些失望,低头说:“那我走了,我还要去帮我爸干活呢,你有什么事来找我,我爸在家。” 杨鑫心想:没有意外,她应该不会再和陈进南有交集了,也不会再去他家玩。毕竟,非亲非故。然而还是笑着答应,她说:“好。你快回去。” 陈进南默默点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屋,杨文修问:“刚才是谁啊?” 杨鑫说:“陈进南。” 杨文修说:“小学同学?一个班的,也没听见你说过。” 杨鑫不在家里提男同学,怕大人说她早恋。 “我们没同班了。” 她小声说:“他早就不读了。” 她忽然抬头,说:“爷爷,陈进南只念到四年级。他以后咋办啊?” 杨文修声音沙哑:“各人有各人的活路。” 陈进南的活路是什么呢? 他离去的背影,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杨鑫沉默地看了一会电视,说:“天快黑了。爷爷,你晚上想吃啥?” 杨文修说:“吃不下。你煮面条,我喝点面汤。” 杨鑫去厨房煮了面条,给杨文修盛了一碗面汤。晚上,有村里的医生过来帮爷爷打点滴,杨鑫在一旁守着。杨文修不能起坐,床底下放了个夜壶,他要解手了,杨鑫就帮忙递夜壶,完了拿出去倒尿。 医生说:“你这儿子媳妇,真是,家里有老人生病,自己不在家看护,让个小孩子做这些。哪有他们这样当儿女的。” 只听杨文修无奈笑:“这孩子跟我亲。” 次日一早,罗红英夫妻终于走亲戚归来。 春狗到家,第一件事是使唤女儿做饭。 杨鑫正在给爷爷倒水吃药,完了刚走出门来倒洗脸水,就遇到春狗。春狗逮着她就一通教训:“这么一大早的还不去煮饭,没看到我们回来了,还没吃饭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杨鑫手里端着水盆,抬头看着她爸爸,那一瞬间,觉得面前这张嘴脸有点令人作呕。她没顶嘴,没说话,面无表情,端着水盆绕过春狗走了。 春狗说:“咋了?让你煮饭你咋拉着个脸?” 杨鑫觉得她爸像条疯狗。 她不想搭理春狗:“谁要吃饭谁自己煮。” 春狗本来是随便说说,见到杨鑫这表情,有点被惹毛了:“啥?你在跟谁说话?” 杨鑫是不肯低头的性子。她并不怕春狗:“你要吃饭自己去煮呗,整天使唤谁呀。” “我是你爸,我在外面给你打工挣钱,让你煮个饭还不行了?” 春狗要发火的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杨鑫迎头和他对上,一脸的不屈服:“我没空。” 罗红英看到女儿不高兴,赶紧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我去煮饭,不用你煮,你一会做作业。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也该学着做饭了。姑娘家不做饭怎么行。” 杨鑫听到罗红英的话,心里更添了厌恶。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该学着做饭了。”难道她妈以为这么多年自己没人照顾,不会做饭,莫非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神经病一样。 春狗又在那边喊:“杨鑫,给我倒杯茶。” 杨鑫忍不住高了声:“你自己没长手。” 春狗被堵的没法说话。 他拉下了脸,说:“把你的作业本拿来,我要检查你作业。” 杨鑫心里火“嗖嗖”地往上蹿。 几年都不在家,从来不关心她学习的人,说什么检查作业。我又不是小学生了,谁要把作业给你检查,再说了你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爹,检查作业?我做的题你看得懂吗?她觉得春狗就是在找茬。 “没作业。” 杨鑫倔倔地说。 “没作业?” 春狗毛了:“你放假老师不布置作业,那你回家干啥?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念书?” 杨鑫说:“你以为是一二年级咋呀。我们现在放假就是没作业。两周才放一次假,凭啥还布置作业啊。” 春狗指着她:“没作业去帮你妈煮饭。” “我就不去。” 杨鑫受不了春狗命令式的语气。她觉得神经病,好像一个陌生人,突然冲到家里来,朝自己发号施令。 他有什么资格呀。 神经病。 春狗既然不敢动手揍女儿,也就拿她没办法,只是拉长了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过了一会,春狗突然冷着脸又把她叫过去:“你妈包里的那盒蜜饯是不是你吃了?” 杨鑫心一慌,没说话。春狗说:“那是过两天走亲戚,给你表侄子带的,谁让你拿去吃了?我专门放在包里怕你拿了,你还专门找出来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东西没了,我们拿啥去走亲戚?教训你几句,你还不服气了。我看你是没挨打,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顶嘴。老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让你在家念书,回来让你煮个饭你都不肯,让你倒杯茶,你还我给我甩脸。你个白眼狼,老子给你吃饭的钱都拿去喂了狗了?你要是不想听话,趁早别读书,别拿老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