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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的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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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四十三年, 平淡无奇的一年。    正是盛世, 无战事, 无灾荒。    距清人入关已过百年, 而对于平常百姓来说,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儿的位子换了哪个屁股坐, 似乎也并无太大区别,剃头蓄发也已经成了习惯, 仿佛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一般。    叶依儿时常会爬到村角的私塾外的树上偷听, 这是一门技术, 若是被抓住,回家定是要被爹爹一顿痛打的。但她还是对教书先生口中的“之乎者也、呦呦鹿鸣”着迷不已, 哪怕被训斥这并不是姑娘家应该学的东西。    那时的叶依儿还很小, 弄不明白很多东西。    先生偶尔会谈汉唐,谈满人跋扈暴虐,讲辛弃疾的词。    “栏杆拍遍, 无人会,登临意。”    她看到先生在念这一句词时, 眼中隐约有泪。    私塾里的学生年纪都不大, 不知是否有听懂的, 但至少窗外的叶依儿没有懂为什么先生会哭。    有一天,先生很突然地就不见了,私塾也被迫关掉,村里人都在悄悄议论,她去问时, 却都不肯告诉她。    她却到底无师自通地学到了,出口的言语,是会惹来灾祸的。    而就是那之后,她遇到了阿灼。    先生不见后,村角原本充作私塾的那间小屋子便渐渐荒废了,堆放着一些杂物,村人似乎刻意避开了那,都很少经过,叶依儿却总是喜欢去那转转。她的母亲早逝,爹爹嫌弃她是个女娃,又酗酒,虽然有份木匠的手艺,却依然穷困潦倒,喝醉了便打她出气,因而她不喜欢在家中呆,尽量装成自己并不存在。    那是一个夜晚,她爹爹又喝了烂醉回家,不知为何便发起了酒疯,差点掐死她。她逃出家门,不敢再回去,可又无处可去。村里的各家的油灯早就都熄了,好在今天的月光很亮,使得她没有那么害怕。东游西荡下,她走到了私塾外的那棵树下。    老人说那是棵桃树,生长得却要比平常的桃树都高大粗壮,枝繁叶茂,然而却没有开过花,也没有结过果,有人想砍了它,被先生拦下,说可夏日乘凉。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去注意它,然而她对这棵桃树熟悉了,认识每个枝桠,知道如何呆在树上最舒服。    于是她想干脆在这树上过一夜。此时已入深春,夜晚虽还有点微凉,但总比在家里挨揍强,她盘算着。    她卷起衣袖裙摆,登树向上爬去,爬了一半,突然嗅到了一股香味。很淡很淡,带着一丝丝甜味。    她仰着头向上看去。    她隐隐看到浓密的树叶间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微光,小小的,分布在每个枝头。    样子好像是,花苞?    可这棵树明明从来没有开过花。    愣神之下,她脚下不小心一滑,眼看就要跌下树去,下意识抓住最近的一根树枝,然而那细枝根本支撑不住她的体重,咔嚓地断了。    正当叶依儿已经准备迎接落地时的疼痛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救了她的人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子,一张面孔精致得像是传说中山里的妖精。    “你折了我的花。”那个女孩说。    “啊?”    叶依儿没有反应过来,只顾呆呆地望着那张面孔。    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可她刚才明明并没有看到有人在树上。    女孩不知是不耐烦还是怎么,撇了撇嘴,一把便把她拉上了树,也不知道那细细的胳膊哪来这么大力道。    看叶依儿在树上坐稳后,但依然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那女孩盯着她,又重复道,“你折了我的花,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出来的。”    叶依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盯着自己手中仍紧攥着的树枝,那枝头果然结着几团花苞,白色的,泛着粉红。    她连忙递过去,“对不起……”    可,这树怎么是这女孩的了?    “你是谁?”叶依儿问。    “我是阿灼。”女孩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叶依儿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联想起了这句话。先生教诗经时,她最喜欢的便就是这句,莫名的,当这简单的字词在她舌尖弹跳时,都像是散发着热烈的光与热,在她眼前开出大片的花。    没想到阿灼却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笑容像是同那些花苞一般会发光,“是的。”    她似乎已经把折花的事忘在了脑后,“我认得你,你常到这来。”    可,可我怎么不认得你?叶依儿在心里小声逼逼,可没敢开口,因为阿灼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柔软的指尖触到了她的眼角,淡淡的甜香味笼罩住了她,像是桃花。    “你又被你爹打了么,所以才这么晚在外面?”阿灼靠得极近,端详着她眼角边青紫的伤痕。    她都忘了疼痛,小心地压抑着呼吸,有些害怕自己急促的呼吸会扑到对方的肌肤上,使得对方融化,消失不见,连她的声音都几乎要湮灭在咽喉之间,“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阿灼揉了揉她的伤口,终于往后退开,然后仰倒靠在了树桠上――那是这棵树上躺着最舒服的一个位置。那吊儿郎当的姿态,看上去就像只不过是一个调皮的孩子。    叶依儿放松下来,感觉刚刚紧张的自己有些傻,她猜测着问,“你是隔壁村人么?也是离家出走的?”    阿灼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只是轻轻晃着手中的那节树枝,不再说话。    叶依儿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干脆也靠着旁边另外一个枝桠躺下,不太舒服,但也凑合。    透过枝叶,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你说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么?”她问。    “……”    阿灼沉默了一下,“花要开了。”    “什么?”叶依儿一愣,然而还没来得及继续开口,问句便哑在了嘴边。    满树的花苞像是听到了一声令下,忽然一齐绽开,粉色的白色的花密密地挤满了枝头,闪烁着奇异而美丽的光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宛若她想象中的景象,而她正置身其中。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忘了眨眼,眼泪莫名地从眼眶中涌出。    直到阿灼的声音冒了出来,才使得她意识到还有人在旁。    “喝酒么?”    阿灼递过一个白瓷瓶,看着她脸颊上的泪迹,眼神有点奇怪。    “我没喝过。”叶依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她知酒是一件不太好的东西,但又猜测酒里肯定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才会让她的爹爹对此如此迷恋。    她喝了一口,并没有想象中的呛人,而是甜甜的,带着桃花的清香,她忍不住继续喝了下去。    几口下肚,她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胃间像是有什么烧了起来,满树的花便也开始乱晃,无法数清,迷了她的眼。    “花好漂亮。”她说。    “我知道。”阿灼枕着手臂应。    “你也好漂亮。”她说。    “你已经说过了。”阿灼侧过头看她。    她没有听懂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办法再思考,她越来越晕,心中对于阿灼是什么人,酒从哪里来的疑问,都被旋入了黑暗之中。    她睡着了。    梦里,摇晃着桃花与阿灼靠近的面孔。    等叶依儿一觉睡醒,已是天明。    她一时忘了自己在哪,翻身时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坐起身一张望,没有看到阿灼,而昨晚那一树的桃花也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枝的叶子,白晃晃的晨光漏在她的脸上。    是她在做梦?    她傻傻地坐着,半天缓不过神来。正打算下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捏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枝梢,正缀着几朵灿烂盛开的桃花。    #####    村里人都觉得叶家女娃可怜。    自幼丧母,爹又酗酒,前些日子,还喝醉跌入河中淹死了,被人发现时尸首已经泡得发白。家中的亲戚帮忙办了丧事,但也收回了房子,说是叶依儿一个女娃家,过几年就要嫁给外姓人,房子自然不能白于她。    这话也有道理,叶依儿无依无靠,村里人也没有愿意惹这个麻烦替她强出头的。    但也总不能让一个女娃生生在野地里睡着,后来村里商议了一下,把村角那处废旧的私塾收拾出来,让她住。    私塾年久失修,漏风漏雨,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但叶依儿觉得挺愉快,如今她晚上,只要往窗外一探头,就能看到坐在树上的阿灼,而不用再半夜偷偷溜出来找她。    “吃桃子么?”    阿灼坐在树枝上,晃荡着两条长腿,咔嚓咔擦咬着桃子,脆生生的。    “吃!”她仰着头笑。    一个人生活并不太容易,她整日做针线活换钱买谷米,或在别家需要帮忙的时候去做活,还在门前辟出一小块田,种些蔬菜。不知为何,她种出的菜都长得格外的好,也从来不会闹虫害。    她当然早已猜到阿灼并不是凡人,大概,就是门前的这棵桃树。但她并不觉得害怕,也不向他人透露分毫,她早知言语会惹灾祸。    当她的年岁逐渐增长,样貌长开,便有许多人来说媒,但都被她推辞了,她对村里人总是保持着一份客气的冷淡,也不喜和人交往。于是村里也多了些闲言碎语,说她有古怪,怕是想剃了头发当姑子。村里有些二流子对她有所觊觎,欺她孤身,想犯混事,然而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都莫名其妙出了事,不是崴了脚就是被什么石头瓦砖砸破了头。几次后,流言变得更加多,都说这叶家女娃有些邪门,但自此也没有什么人敢再来招惹她,媒人也渐稀,她乐于落得了清净。    “你不想嫁人么?”    阿灼靠在树枝上问叶依儿。    她在这块土地上生长了上百年,萌智生灵,看到一代代人落地,长大,来来去去,知道每个女孩都会嫁人,生儿育女。    “不想。”    叶依儿靠在另外一个枝桠上,看漫天的星辰。她近几年身量长得很快,几乎比阿灼还要高了,然而还是与小时一般,爬树相当顺手。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嫁。”    “那你喜欢谁?”    叶依儿偏头,看向阿灼的眼睛,“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怎会不知我喜欢谁?”    阿灼哑然,回望她的眸子几秒,有些别扭地避开了,然后从身边摸出一个白瓷瓶,散漫地仰头往嘴里倒。    “我也想喝。”    “不给你,喝了酒尽发酒疯,上次喝了半瓶,就抱着我不撒手。”    “哪有。”叶依儿扁着嘴眼睛眨巴眨巴地装可怜,与平日里对他人的神色大相径庭,“再给我喝点,这回我肯定不会醉了。”    “不给。”    “Q_Q”    “装可怜也不给。”    “QAQ”    “……只能喝一口。”阿灼叹气,只能递过酒瓶,“还有,别扯我衣袖。”    然而,叶依儿这一口便将瓶子喝得见了底。    “还有么?”因为喝得急,她的脸颊都泛上了桃色的红晕,笑得像只恶作剧成功的猫。    “没了。”阿灼无奈地想从她手中抽回瓷瓶,却被抱住了手臂。    叶依儿的脑袋在她身上蹭啊蹭,毛茸茸的。    “别蹭了,痒。”    叶依儿听话地不动了,只是抱着她的胳膊。    “睡着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却没听到回答。    月亮已经升的很高,夜深了。    阿灼慢慢抽出胳膊,收起酒瓶,然后抱起了叶依儿,极其轻巧地跳下树,跃入了窗中。    刚刚把叶依儿安置到床上,便听她唤她。叶依儿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声音也含糊不清,仿佛是梦语。    “你可知,我抱你只是因为想抱着你而不是因为醉酒?”    阿灼愣住了。    “你可知,我喜欢的是你?”    “……”她不语。    “你和我说过,你什么都知道。”    她立在床前,注视着正闭着眼的那个女孩,月光从窗外进入,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她能看到叶依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良久,她终于回答,“但我也不知天上有几颗星。”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实在太长,分两章。    希望下一章今晚能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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