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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移尸(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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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尸一案尘埃落定。    孔伦伏法, 孔德认命, 赵四将一干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沈珣也没像戏文里唱的那样, 争着抢着要和对方一起蹲大牢, 默不吭声地默认了。傅云书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顺水推舟,判了赵四二十杖再在牢里睡一年, 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粽叶香时, 跳出牢笼去,又是一只油嘴滑舌的泼猴。    只有胖子贾轲一人闷闷不乐, 临走前愤懑地瞪了傅云书好几眼, 阴阳怪气地要他替自己向傅相问声好, 傅云书淡淡地应下,抬手就请人将胖子送走了。    负责护送胖子的王小柱多嘴问了一句,“同知大人走哪条道?”    傅云书道:“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于是一干人热情地搀着胖子朝金雕山去了。    寇落苼和赵辞疾则同几个衙役一道押着犯人去大牢。九合县监狱冷清,是以孔伦和赵宣甫都能独住一间, 寇落苼拍了拍牢房大门, 道:“孔大少爷,这也算称得上您的身份了。”孔伦冷冷瞥他一眼, 并不言语,埋头就要往里钻, 孔德在他身后嘶哑地喊了一嗓子, “伦儿!”    孔伦僵住了。    孔德哑声道:“你……你当真要如此?”    孔伦走进牢房,头也不回。    沈珣也来送赵四, 两人也是无言走了一路,临了了,赵四却忽然不肯进去,赵辞疾不耐地皱眉,伸出大掌提溜起赵四的衣领就要把人往里头丢,赵四却死死抓着栏杆,嚷嚷道:“沈珣!老子都要二进宫了,你他妈怎么一个屁都不放?”    沈珣冷冷一勾嘴角,“放不出来。”嘴上这么说着,却走到赵辞疾面前躬身行礼道:“求县尉大人开恩,让草民跟他说最后两句。”    赵四还在那厢嚷嚷:“什么‘最后两句’啊?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赵辞疾甩开赵四的领子,掸了掸手,道:“快点。”    沈珣走到赵四面前,忽地一笑。他难得有这样笑得如春风和煦的时候,看得赵四立时丢了魂儿,嘴巴无声地张了张,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沉默地低下头。    沈珣轻声地说:“谢谢你。”    赵四挠了挠脸皮,抱着栏杆扭过头,“谢什么谢,要不是你当年救过我,我才不会巴巴地帮你做事替你坐牢。”    沈珣道:“左右你平日里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做,蹲在牢里或浪在外头,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赵四冲他呲了呲牙,“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沈珣道:“你一直以给别人打些个短工做活,如今坐过牢了,再出去只怕没人肯收你,只能喝西北风。”    这话一下子扎中了赵四的心窝,他顿时蔫了,脑袋靠着栏杆,闷闷地说:“还……还不都是因为你……”    沈珣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去找别人,出来之后,来我家医馆帮忙。工钱虽然发不了多少,但好歹饿不死你。”    赵四愕然抬头,怔怔地看着沈珣,“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么个意思。”说着,沈珣抬起胳膊,将赵四连着他牢牢抱着的那根栏杆一起,轻轻圈进怀里,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我会一直等你。”    寇师爷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他耳朵尖,将这番对话一次不落地听了个全,险些把牙给酸倒了。    一番依依作别罢,该关的人都关进了牢,该轰的人也全推出了门,寇落苼看了看佝偻着背蹒跚前行的孔德,又看了看大步生风淡定自若的沈珣,目送着这两位的身影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渐不见,而后一转身,朝着别处走去。    近日阴雨连绵,又连发两起凶杀案,街上行人甚少,寇落苼来到惯常吃的那家馄饨摊,道:“老板,来一碗馄饨。”    老板原本正闲得发呆,见了他连忙绽开笑脸,麻利地煮了一碗馄饨端上来,因是熟客,还特意多加了几只,寇落苼捏着白瓷勺子搅了搅,望着白皮儿沉浮在清汤中,款款一笑,道:“多谢。”    老板凑过来熟稔地问:“以前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小年轻呢?”    傅云书连日劳累,寇落苼拦着没让他一块儿去大牢,眼下兴许正在午睡,他道:“他在家里。”    老板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儿就好,最近老有俊俏的小年轻失踪,胡桃巷里刘秀才的小儿子还没找着呢,邻县春来班里唱花旦的小春楼也突然就不见了,他可是春来班的招牌,班主急得要死,正领着全班人四处找,都找到咱九合来了。”老板眼珠子朝四处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大伙儿都说是那枉死的大夫的鬼魂来索命来了!”    官府尚未发布公告说明此案缘由,想到沈珣回到菩提镇,镇上百姓见到他时会露出的表情,寇落苼忍不住笑出了声。老板还当他不信,忙道:“虽说年年都有男娃失踪,但今年恰巧出了这么桩案子,又一连没了两个人,还是谨慎些好,晚上莫要走夜路了。”    寇落苼点头称是,“您说的是。”    一碗馄饨逐渐见底,寇落苼起身结账,正要离开,一直阴沉的天终于按捺不住,哗啦落下雨来。寇落苼站在雨篷下,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雨丝,心道,真是不巧。正犹豫着是坐等雨停还是冒雨回家,忽然听见老板说:“哎呀,你来了啊,来接你哥哥吗?”    蓦地回头,寇落苼便看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举着一柄纸伞,在离他不远处,站在漫天雨幕中,静静地望着自己。    寇落苼冲他轻轻一笑,唤道:“傅兄。”    傅云书却对着老板说:“老板,来一碗馄饨。”    馄饨端上来了,傅云书却只顾埋头吃馄饨,并不吭声。寇落苼一撩袍角,在他对面坐下,笑问:“是来接我的吗?”    傅云书将一口汤咽下,嘟哝着道:“才不是,只是饿了来吃碗馄饨而已,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寇落苼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想着你除了来这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话已脱口,小县令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捏着瓷勺的手顿住,再一抬头,果然看见对面那人已跟只狐狸似的笑眯了眼,愤懑地鼓起了腮帮子,拿瓷勺子戳了戳碗底。    寇落苼温声道:“我想着你应该已在府里吃过,现下怕是睡下了,就没去叫你。”    小县令看着街上的泠泠落雨,含糊地应了一声。    “方才,辛苦你了。”寇落苼道。    “当啷”一声,瓷勺沉入碗底,傅云书扭过头,讷讷地看着寇落苼,半晌才腼腆地笑了笑,说:“只是分内之事。”    寇落苼道:“我却见多了那些所谓朝廷父母官,拿着钱财俸禄,吸着民脂民膏,却连一眼都懒得投给这‘分内之事’。”    傅云书道:“官场如沉浮江湖,湖中自有清浊。”看着寇落苼清亮的眼眸,忽地一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吃完馄饨,雨势不减,傅云书撑伞走入雨中,回眸对寇落苼道:“走。”    寇落苼钻入伞下,他比小县令高出半个头,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伞柄,道:“走。”    伞面虽不小,两个大男人挤在底下却还是显得有些局促,各自漏了半边肩膀在外头淋雨,走了半程淋了半程,寇落苼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将傅云书搂入怀里,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多了。”看了眼正欲挣扎的傅云书,说:“傅兄,你我两个男人,没有授受不亲这一说,你不介意?”    傅云书一怔,不得已缩回了打算推开寇落苼的手,悻悻地道:“……不介意。”    寇落苼笑道:“那就好。”    小县令一边心里嘀咕着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边悄咪咪打量四周有无陌生人出现,如果有他就立即把头埋起来,好在今日雨大,街上除了他俩,空无一人,回到县衙门口,也仅站着王小柱一人。    傅云书这就硬气了,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见王小柱心不在焉守在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连自己都没看见,不满地咳嗽了声,瓮声瓮气地道:“王小柱。”    王小柱这才回神,扭头见是傅云书,大喜过望,“傅大人!”随即瞥见他身侧笑盈盈的寇师爷,以及揽在县令大人腰上那只手,恍然大悟,立即识相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道:“傅大人,寇先生,您二位可回来了。”    说话间两人已步入县衙屋檐下,寇落苼收了伞,闻言不由得一顿,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小柱挠挠头,“就是邻县春来班的班主郑春来上门敲鸣冤鼓,说他家的当家花旦小春楼已失踪多日,音讯全无。”    这消息寇落苼方才已听馄饨摊老板说过了,只是仍有些意外,正欲发问,便听傅云书问:“既是邻县的戏班,为何来我县报案?”    王小柱四下瞅了瞅,眼见无人,便压低声音道:“回禀大人,郑春来说他去报案了,谁知那位县令大人硬说是小春楼不堪忍受戏班压榨,自己逃跑了,叫他自己找,不肯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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