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终生定
霍重华有一把磁性且感染力极强的好嗓子,他气息雄厚。一语毕,所有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更别提他身侧的顾景航了。 之前发现这二人之间存了古怪的大臣,好像又嗅到了什么辛秘。众命妇和一众朝廷命官的夫人在几年前就听闻霍重华有一心上人,现在看来,一切都对上号了。 才子佳人,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那楚家姑娘名声在外,空有一副好颜色,到底是个没教戒的孤女,又传与楚家大房断了关系,出阁之事都无人在背后操持。霍重华现如今是如日中天,年纪轻轻就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历朝以来都很少见。众人皆认为,一定是楚棠自有天佑,不然怎会遇到这么一个好男儿相护呢,像霍重华这样的青年才俊,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却偏偏是她? 席位上,沉默良久,且与霍重华不合的霍老爷子此刻也是震惊了,娶谁也不能娶了楚家的女儿啊! 顾景航闻此言,几乎是冷眸充血,一切压抑的,癫狂的,湮灭一切的念头在他脑中盘旋。 两世了,这人还妄图跟他抢?! 他上辈子就没有抢到,现在以为就可以了? 棠儿怎会喜欢霍重华?顾景航眼前时常会冒出楚棠初嫁他时,满目娇嗔羞涩难掩的画面,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陛下,微臣对楚姑娘一见倾心,也从未听闻过楚姑娘与谁有过私定终生之事。楚姑娘知书达理,自幼得楚家老太太亲手教养,绝对不会与霍大人之间有什么两情相悦!望陛下明鉴!”顾景航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就算霍重华当众挑明他与楚棠的‘关系’,他也不会退让。 换言之,就是暗指霍重华当着帝王的面扯谎,这可是欺君大罪! 霍重华非但不怒,反倒:“顾千户,我与棠儿的事,岂是您能随意揣度的?棠儿是个好姑娘,与我也从未跃过男女之防,我二人心悦对方,敬重对方,这如何有错了?今日若非是你求娶,棠儿也不会想要自尽!” 这无疑是顾景航的痛点。 她宁死也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可能! “霍大人!当凭你一面之词,休要在陛下面前颠倒是非。”顾景航煞□□号不是白来的,又是自幼习武,怒叱之下,可令花鸟消声。 定北侯当即站起来,向帝王行礼:“陛下!臣教子无方,犬子实不该在陛下面前失仪,臣定严加管教!” 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若非是故人之前的托付,他与华夫人也不会想着让孑然一身的顾崇明准备提前,幸好还没有付出行动,否则岂不是乱打了鸳鸯?定北侯此刻的想法就是让顾景航点到为止,陛下看在他挣了大功的份上,许不会追究。 “景航!你还不像陛下认错?!”定北侯道,饶是庶子,他也是庇佑的。 认错? 他何错之有? 顾景航的认知里,没有错与对,独有成与败! 萧家覆灭,帝王除去了一个眼中钉,自是龙颜大悦,并没有因为这场混乱而迁怒于谁,他对顾景航和霍重华道:“罢了,两位都是朕看重的新起之秀,此事朕不再插手,楚家姑娘到底心悦于谁,还是由她自己来说!” 这厢,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楚棠便在凤泽宫醒了。霍重华抱着她落水时,没有让她淹到分毫,她多半是被他的举动给吓晕了过去。 那人……怎么能做出这种的事? 楚妙珠的心腹宫女--如烟,道:“姑娘,梅总管让人从筵席处过来传话,说是陛下宣见姑娘,姑娘到时候可一定不能说错话了。” 如烟已经二十八,因着她是楚妙珠当年从楚家带入宫的,到了年纪也没有放出宫去。她至今记得楚家二夫人的容貌,此刻再看楚棠,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由得感概,当初二夫人和贵妃娘娘情同姐妹,若非当年的事,也不会一个死了,一个深居后宫。 宫人伺候楚棠换了一身干净的宫装,如烟只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只素银的簪子,楚棠三年效期未满,这个打扮还算适宜,“姑娘,霍大人已经当着陛下的面,说您与他早就郎有情妾有意。您真不愿嫁给顾家四爷的话,他这次可算是冒着欺君大罪帮了你。姑娘一会面圣切莫说错了话。” 如烟反复提醒。 楚家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差池了。 楚棠的一颗悬着心,还在半空起伏着,闻言后诧异之余,竟也没觉得不能接受。 霍重华能做出这种事,她潜移默化之下,已经开始习以为常。 “棠儿多谢姑姑提点。”楚棠盈盈一福。 如烟忙扶住楚棠,只受了她半礼:“姑娘,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如烟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情绪正常,送楚棠出宫门之前,她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姑娘,一会面圣,万不能抬眼正视陛下,您可记清楚了?” 楚棠点头,她倒是没有想到旁的。心道,龙颜自然不是她这种罪臣之家的女儿可以窥视的,陛下没有让整个楚家覆灭,已经是皇恩浩荡,祖宗保佑了。 楚棠自步入泰和台,便一直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裙摆一浮一起。直至看到霍重华跪地的背影时,她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在离着他尚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之后拎了裙摆跪下。 想来霍重华身侧,着飞鱼服的人便是顾景航了。楚棠只是瞥见了那抹象征权势的颜色。 顾景航和霍重华此刻却都在看着她,楚棠一身浅碧色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她柔柔俯身,娴静的容貌宛如娇艳脱尘的海棠,却偏生穿着青莲银月的素净,周身的气质沉静恬淡,是娇媚与纯情的极致对比,冰与火的交融,矛盾又诱人。 “名女楚棠,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棠跪下之后,脸隐在了霍重华身后,帝王并不能看清她,这把嗓子却是清泉般的甜透。 康王与楚妙珠又对视了一眼,楚妙珠自是明白,帝王没有开口之前,笑道:“棠儿,本宫且问你,这二人当中,是不是其中有一人是你的心上人?” 帝王的目光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却只能看见一抹绿色衣角。 在众人的视线和帝王威严之下,楚棠只能硬着头皮道:“民女的确与霍重华早已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民女何德何能,家中突变,他不顾前程,一心守护民女,民女这辈子非他不嫁。民女的意中人……就是霍重华。” 此话一出,她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害了霍重华不说,楚家也会遭殃。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 她知道,从今日起,就算她想避开霍重华,也是不能了。 如果要让她嫁顾景航,那是万万不可,她宁愿最后的人是霍重华。 很是奇怪,明明是极想躲避的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觉得他有多么可恶了,最起码霍重华解了她此刻的燃眉之急。 霍重华薄凉的唇角带笑,这种场合,小楚棠不知道害不害怕,他当然不能让她觉得此事独她一人扛着,遂道:“陛下,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顾景航的视线紧紧锁着楚棠,不可置信,亦不愿相信。 他的棠儿怎会与霍重华两情相悦? 那他呢?他两世空等又算什么? 顾景航本以为这一世,还可执子之手,敛他半生癫狂,却不想,还没开始,结局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哈哈!事情既然已经大白,朕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你二人赐婚!”帝王朗声大笑。 楚妙珠喝了几口梅子酒,顺势倒在帝王臂膀上,转移他的视线,“臣妾多谢陛下给楚家女儿赐婚。” 有美人在侧,帝王方才心头涌上的一丝不确定的惊艳和波澜也消散了,随意挥了挥手。这时新上职的大太监示意楚棠,霍重华,另有顾景航起身。 霍重华一转身就能看见他心念之人,绯红的一张脸,如晚霞映月,楚楚动人。听她亲口说出方才那番话,明知她并非发自内心,却仍旧满足愉悦。 楚棠始终记得如烟的话,一直低垂着脸,不曾看过任何人一眼。 霍重华伸出手,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吓着了,顾景航强势的介入二人之间,身子跃过时,既狠又冷。这之后目不斜视的入了席位。 楚棠险些被撞到,霍重华借机扶住了她的臂弯,用了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一会随我出宫。” 霍重华的手很快就放下,随后也入了文官的席列。 楚棠则被宫人领到女席,她神色未定,这才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侧目一望时,竟是王若婉一双含恨带怨的眸子。 “王……王姐姐。”楚棠心跳漏了一拍,王若婉对霍重华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也是看着她步步陷入的。而今日,自己的行径不亚于给了她一巴掌?! 楚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与霍重华皆当着帝王的面说了心悦彼此,而且帝王允诺赐婚,这今后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就连和离也是不行的。 内疚么?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当然会内疚。 解释? 不!她不能向任何人解释。从这一刻开始,她楚棠与霍重华也只能两情相悦了。 王若婉赌气离席,王夫人看了一眼楚棠,只能叹气追了过去。 楚棠眼眶发酸,这一次是真的成了恶人了。对方偏偏还是一直视她为友的王若婉。 她已经可法解释,无处辩解。 酒馈散,楚棠回凤泽宫收拾东西准备离宫,帝王口谕让她入宫陪伴皇贵妃几日,她这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如烟在一旁看着她,一边帮着她归置衣物,“姑娘,霍大人前途无量,又生的俊美高大,您今后嫁了他,皇贵妃在宫里也能安心。” 楚妙珠一直没有所出,按理说她是没有资格坐上皇贵妃的位子,但这几日听闻帝王如何待她,楚棠倒也不担心了。她这个姑母似乎混的风生水起,就连萧皇后也被她逼疯在了冷宫里。 “对了,姑娘,你……记住一句话,今后若无他事,千万不要再轻易入宫。”这张脸实在太像,如烟忧心了一个下午,幸而帝王的席位离着露台颇远。而且帝王服用丹药多年,怕是眼神也不济了。 楚棠没有明白如烟的意思,但她一个后宫里的老宫女,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是无所依据。楚棠点头:“嗯,棠儿知道了。棠儿本想等着姑母回来,亲自跪恩,但现在天色已黑,他……霍重华还在宫外等着,棠儿就先回去了。” 其实,她与楚妙珠也谈不上熟悉,这几日楚妙珠总是拉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前尘过往故人犹在……楚棠听不懂的地方,除了点头,再也不能做什么。 如烟送了楚棠出了凤泽宫,在宫门处止步。 霍重华大步而来,人还未至,身上的棕色狐裘斗篷已经随手褪下,在走到楚棠面前时,长臂一抬,用斗篷将她裹住,修长的五指熟练的给她系上领口的细带,动作一气呵成。 这突然之间,她就连当众避开他的勇气也没有了,无论如何,也要表现的‘心悦’于他。 “上车,我今日不骑马。”霍重华身上的衣袍还是那件落水时所穿的,现在却已经干了。他的体格可真好。 楚棠暗自啧了一句,转身时,如烟还站在那里,隔着几十丈的夜色,她眸光闪着晶莹:“姑娘,走好。” 楚棠点了点头,任由霍重华牵着她的手,二人同上了一辆马车。 帝王赐婚了,婚期还有半年光景,此刻,所有的亲近成了理所当然和无可挑剔。 从今天开始,全京城都知道楚棠和霍重华是几年前就已经情定终身了,这个消息让霍老爷子如鲠在喉,眼看着霍重华的马车渐渐远去,霍老爷子摇头叹气:“逆子啊!” 霍重华入仕之后,再无与霍家有过瓜葛。另外置办的宅子,也未曾邀请过霍家人。霍老爷子以为冷战到一定时候,父子定能摒弃前嫌,要知道忠孝是本朝的风尚,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是不敢,也不能不孝的。 可是这个规矩似乎对霍重华毫无作用,霍老爷子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虽说霍重华不待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给霍家挣了颜面,就连长子也未曾办到过的事,霍重华一一以惊人的速度有所成绩。 马车摇摇晃晃,行速极缓。外面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羊角宫灯,昏黄柔和的光线自微开的车帘泄进来,照在霍重华清俊的脸上,眉眼如墨画。 楚棠猛地警觉,就算她与霍重华已经订下婚事了,但她未出阁,就这么与他共乘马车,也是欠妥当的。而且他在酒馈上随口一说让自己与他一同出宫,她怎么就这般听他话了?! 所有的精明,遇到他之后,皆成了迷糊。 楚棠小脸微红,幸而车内昏暗,她裹紧身上的披风,鼻端全是他的味道。 霍重华低低的笑,剑眉舒展:“你这次落水虽没有风寒,回去还是要喝汤药。今日大年三十,晚上需要我去守夜么?”他体格高大,尤其是那两条大长腿,他屈在那里,楚棠只能坐在自己的角落,纹丝不得动弹。 这家伙……谁想让他去楚家守夜了! “不用,家中有二哥和三弟。”楚棠看着车帘缝隙,盼着能快些回府。 霍重华已经坐了过来,臂膀挨着她的,只是粗细不一,大小不一,看上去像大人与孩子。 “呵呵……我今日可是帮了你,你难道不应该报答我,比方说……以……”霍重华正想与她嬉闹。 楚棠却是知他什么德行,他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她,霍重华话音未落,楚棠抬手就朝着他的侧脸拍了上去:“你无耻!” 细柔无骨的小手着实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霍重华挑眉:“呵呵……我怎么无耻了。我不过是想去贵府吃顿羊肉饺子,小楚棠,你是不是想多了?而且你我现在是未婚夫妻,你还这般小气?枉我为你落水一场。” 到底是谁害了谁落水? 他浓眉浅蹙,周身皆是风流痞雅,就连外面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也变得调皮了。 表里不一,说的就是他这样子的。 楚棠吃了哑巴亏。不,确切的说,她也没吃亏,霍重华也挨了她一巴掌。 “你不是已经有羊肉馅的配方了么?”楚棠有些热了,她素来惧寒,和霍重华在一起,却是火从内起,纯粹是被气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大过年的,你就忍心我一人独居?独食?今天也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当着陛下的面,也敢说,与我两情相悦了?” 楚棠小脸僵住:“……”好想跳下马车啊! 她再也不用嫁顾景航了,可半年后,她如何能与此人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楚棠觉得头疼的毛病恐怕今晚又要犯了。 嫁娶必有三礼六聘,但帝王赐婚,自是另当别论,诸多环节亦可加速。若非为了楚棠的名声,霍重华恐怕今晚就想将她娶回门了。 “棠儿可是又羞涩了?”霍重华好整以暇的双臂枕着头,阖眸而眠。 楚棠这才敢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又’?她可未曾害羞过? 不过这一看,倒是让楚棠发觉,霍重华其实长相极有君子做派,剑眉斜插入鬓,睫毛幽长,唇鼻间的距离完美到令女子都大为艳羡。长得倒是一派正经,实则骨子里,就是一肚子坏水! 楚棠正腹诽,霍重华猛地就睁开眼,楚棠自然是要避让,却不想霍重华出手更快,长臂一捞,提着她的腰就带入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而他那直挺的下巴已经顺势抵在了她的肩头,又是低低道:“嗯……还是这样能让我睡得舒坦一会。” 他的嗓音极其淳厚,宛若夜半溪泉,迷人动听。 楚棠吃了一惊,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她险些就没出息的喊出了声,腰间被一双大手禁锢。她挪了挪:“你放开!” 霍重华身上就跟铁打造的一样,坐在上面,意外的膈应,让她很不舒服。 楚棠挣扎了几下,霍重华搂的更紧,故意凑到她耳边:“你再动,今晚就跟我回去!反正你我已经有婚约在身!” 他的意思已经太过明了,楚棠当真不再动作了。 霍重华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人,给了她诸多的猝不及防,她完全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两人相对安静,总算挨到了玉树胡同时,楚棠大喜过望,胳膊肘捣了几下霍重华的胸膛:“喂!到了,我要下去了!” 霍重华悠长的嗯了一声,像是不餍足,眼睛尚未挣开,大掌同样没有半分松懈。 楚棠知道他没有睡着,前一刻还在故意挠她的腰,幸好她不怕痒,一路忍到现在,就是不愿同他说话。 “你放开,我要回府了!”楚棠恨不能踹他几脚,可恨他的腿太长,她也不算矮,被他拘着圈在他腿上,却是难以踢到他的脚。 霍重华依旧按着她,不让她动,这时外面有人小声道:“四爷,如您所料,咱们一路都被人跟着。” “嗯,我知道了,继续往前,直接回霍府。”霍重华吩咐了一声,嗓音低冷,与之前的纨绔之态截然不同。 言罢,他突然双臂用力,将怀里不老实的小楚棠翻了个身,让她侧着坐在自己膝上,方便同她说话,“我不知道你事先与顾景航如何,但他这个人阴险的很,他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逃得了他的手掌心的。而且心狠手辣,今日之事,你我二人虽如愿了,可他未必会罢手。” 什么叫她和他皆如愿?! 楚棠问:“你是说,刚才跟着我们的人,是顾景航?那你现在带我去你府上做什么?”她想着顾景航的事,没有察觉这人的手又圈住了她的腰。待她发现时,身子已经紧贴着他不能动弹了。 霍重华突然朗声一笑,此时虽然已经天黑,玉树胡同里的几户人家还在守岁,大有可能听到他狂放的笑。许是心虚作祟,楚棠抬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别笑了!” 总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掌心一股温热和潮湿猛然袭击,楚棠大惊,这次是真的羞得无地自容了,当即收回了手,来来回回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擦了擦。 霍重华见她满脸嫌弃,也不生气,声音却突然压低:“突然想带你回去,这样就不会有旁人惦记你了。” 见楚棠怒嗔他,霍重华又笑:“放心,明日一早,我会将你全须全尾的送回去,除了顾景航之外,不会有旁人知道。” 楚棠终于明白霍重华自从入了玉树胡同就开始坏笑的原因了,他是打这个注意? 拿她气顾景航? 她记得霍重华与顾景航文武相对,不死不休,处处争锋。她脑子里时不时还冒出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倒是不介意和霍重华合作。 但她现在的身份,如何能在一个男子家中留宿? 霍重华知道她的顾虑,接着哄劝:“小楚棠,你别怕我。像我这样好的人,到哪里去找?一会我会命人将你身边的两个丫头接回来服侍你。” 听起来计划非常合情合理,而且的确也是好主意。 顾景航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娶她,她都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牵连,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不检点,未出阁就在未婚夫家中过夜的女子。她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在顾景航心目中是个什么样子! 但……真的妥么? 楚棠不确定了。 霍重华总能颠倒黑白,令她无从思索。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不想让自己的妻子被旁人所念。”霍重华说这话时,幽眸紧紧盯着楚棠,他靠的那么近,再差一点,唇就能触碰到她的脸了。 楚棠微微低头,巧妙的躲开。在他腿上坐久了,臀下实在难受。 霍重华却是另外一番体验,仿佛接触了全新的世界。软玉温香,果真叫人沉迷,难怪那么多英雄豪杰,会倒在美人石榴裙下。 可惜,霍府离着楚家祖宅太近,这才抱了没多久,马车又停下,“小楚棠。” 他唤了一声。 楚棠没理他,心里还在寻思着今夜到底要不要按着机会留宿霍府。 霍重华却又唤了一句:“小楚棠!” 好端端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竟添了淫/诗/艳/词的错觉,楚棠头皮发麻,挣扎了一通:“你现在能放开我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硬/梆梆的,铜墙铁壁一般。 而就在霍重华松开双臂时,楚棠终于决定,她不能半夜踏入霍府,且不说楚湛和楚云慕会怎么看她,就是她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 霍重华先下的马车,他伸出手接着她下来,没容楚棠反应,已经掐着她的腰,轻易将她举了下来,“走,今晚我陪你守一夜,你我好好商榷婚事。” 她就知道,霍重华不仅仅是单纯的让顾景航罢手! 楚棠撇开霍重华两只又要伸过来的魔爪,“不了,我还是回去,二哥和三弟还在家中。” 楚家祖宅和霍府之间不过是百步远的距离,大年三十,漫天火光,并不影响她独自回去。楚棠言罢,转身就走。 霍重华怎会让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说走就走了? 他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用了适当的力道,不会伤到她,也不会让她挣脱,“我正好一人也无趣,和你一道过去。” 楚棠:“……”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时间尚未适应霍重华的种种亲密,今日早起之前,她还幻想过自从远离霍重华,谁知道这五六个时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霍重华没有再强求,就当姑娘家是脸皮子浅。 反正,很快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与她亲近,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到时候可就由不得她了。 二人步入楚宅,阖府上下已经知道帝王赐婚的事,此刻就将霍重华当作是自家的姑爷了,态度非常客气恭敬。 楚湛自是高兴之至,楚棠没有看到楚云慕,便问:“二哥怎么不在?”他还不在二房,已经无处可去了。 楚湛道:“二哥今日偶感风寒,一早就睡下了。姐姐,我与霍四爷还有话要说,要不你先回院子。” 楚棠巴不得,直接就往海棠宅走,看也没看霍重华一眼。 霍重华到了今天才发现,楚湛一点也不可爱。枉他花了几年心思在他身上! 康王府。 顾柔静坐良久,她的女儿要嫁人了,她却连见都不能见上一面,不知她的嫁衣可有人缝,也不知压箱底的物件有没有人替她备上。自己曾今留下的那些嫁妆,女儿也不知会不会带上? 因着太子谋逆,康王与诸位亲王在宫里商议军政,待到宫门快要下钥了才回府,不过在此之前,他已经着人回来一趟,第一时间将楚棠和霍重华的婚事告知了她。 康王行至寝房门外,左右立侍的丫鬟小声道:“王爷,王妃她关了两个多时辰了,晚饭也没用,世子爷来劝也没用。” 康王推开房门,就见顾柔失神的看着一盅凉透的花茶发呆。 按理说,帝王赐婚与楚棠和霍重华,这个结果是令顾柔满意的。她认识霍重华已有七八年了,知根知底,将女儿交给他也算放心。 只是……却是高兴不起来。 康王走过去,又命身后的丫鬟将饭菜端过来:“宫里的伙食太油腻,我吃不惯。现在正空腹,柔儿陪我一起吃。” 顾柔知道康王的用意,勉强用了几口饭,就直言:“王爷,您这些年给了妾身无数珍宝,您看,妾身能不能……” 康王打断了她的话:“柔儿!你别操这份心了,你不知道霍重华那小子原来背着我做了哪些事,他手头不缺银子!也不会让你那宝贝女儿受了半分委屈。他现在的身份,想娶高门大户的女儿也简单,偏生就看中了楚棠。离婚期还有小半年,我会暗中叮嘱霍重华。倒是你,这么大人了,连饭都不吃,你让我如何能心安!” 顾柔莞尔,“妾身只是不饿,让王爷忧心了。”的确,霍重华年纪虽轻,却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有他护着,棠儿今后的路必定会顺遂,就看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漫天的炮竹响彻胡同两端,想不醒都难。 青柳儿一大早就来了楚家祖宅,与楚家的大小丫鬟唠嗑。霍府虽广,但人丁稀少,独她一个女子,其他都是冷脸的护院,她就想找个人说话,也不容易。而且霍重华将府邸做了规划,很多地方都是她不能踏足的。 提及此,墨随儿觉得不可思议:“这……霍四爷好歹也是五品官员,府上怎会没有丫鬟婆子伺候?” 楚二爷在世时,还是拿银子捐来的芝麻官,却是通房姨娘成群。霍重华正是阳刚气盛时,身边却是一片清一色的男子,这叫人不得不多想。 青柳儿解释:“我也是大人前阵子刚从庄子里接过来的。我爹娘走的早,八岁就卖到了庄子里采茶,大人见我麻利,又懂茶,这才安排我将来伺候你们家小姐。” 楚棠行至回廊就听到这么一句,大过年的,府上又无老太太和主母压着,丫鬟们格外放松,磕着瓜子,有说有笑。 墨随儿又问:“霍四爷让你伺候我们家小姐?这话怎讲?” 反正楚棠与霍重华已经由帝王赐婚,这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婚事了,青柳儿索性就放开了说,“你们小姐不是与我们大人早就情投意合了么?我早些熟悉府上的庶务,将来等你们家小姐入门,我也能尽心伺候她呀。” 闻此言,楚棠已经不知做何感想,霍重华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盘算了? 墨巧儿看到楚棠,咳了一声提醒众人,小跑过来,“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大年初一,本来是要走亲访友的,可楚家如今门庭冷落,楚棠就是想串门,也没地方去。 青柳儿当即止了话,兜里的瓜子花生之物统统藏得严实,不远处这位祖宗可是自己将来的女主子,怠慢不得,她恭敬而立:“楚姑娘,我家大人让奴婢把这个交给您,还说让您尽早做决定,等过了元宵就该施工了,否则迟了,怕是会误了大婚。” 楚棠一看,是几张图纸,她突然想起来霍重华提及过让她参与霍府的修葺,他……就这般急? 不知为何,楚棠心跳又开始加速,无言可述。 “让你们家大人自己决定,我这边无所谓。”楚棠道。 哪有让姑娘家提出园子修改意见的?她如今还没嫁过去呢,怎么好像都已经是霍府的女主人了? 楚棠容色清冷如白茶皎月,年纪明明很小,但周身的气度还是让青柳儿有些畏惧,楚棠要是不给出选择,她回去是交不了差的,天知道霍大人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是有多恐怖! 青柳儿恳求道:“楚姑娘,大过年的,您发发慈悲,您看着觉得合适,选一个就好,不然奴婢回去没法交代。” 又要选? 他这么喜欢让旁人做选择? 楚棠再度扫了一眼稿纸,笔迹工整清晰,她其实根本看不懂,随意指了一张了事。霍府到底修葺成什么样,她似乎根本不在乎。 从昨日到此刻,她与霍重华之间的婚事,依旧令她难以消化。 对方屡次献好,或许她也不能无动于衷下去,想了想叫住了青柳儿,“你们家大人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青柳儿心里嘀咕,还能是什么?大人最特殊的喜好当然是楚姑娘了。 青柳儿腹诽了一句,面上态度依旧恭敬:“回楚姑娘,我家大人他有一根特别在意的绳子,每天晚上都用以修生养性,奴婢听朱墨说,大人这些年都是靠着这根绳子才能入睡的。不过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根绳子断了。” 绳子? 霍重华就这么点要求? 楚棠纳罕了少顷,又问:“是什么样的绳子,长短如何?粗细呢?” 青柳儿见楚棠对自己大人终于有了关注,非常仔细且毫无差错的将那根断绳形容了一遍。 “大约就是那样一根。” 楚棠了然:“……好,我知道了!” 待青柳儿离开,楚棠找来了回事处的管事:“去找一根约莫成年男子手指粗细的麻绳过来,尽量长一些,最好能用个三年五载。” 霍重华对她的确不错,那她也试着还之以木桃,否则真不知嫁过去该怎么相处?! 管事应下,因着霍重华是府上的姑爷,故此办事效率也高,不出半个时辰,就将府上能找到的最为牢固的麻绳送到了隔壁霍府,临走之前拍着胸脯保证了绳子的经用之处。 霍重华正在亲自修改图纸,他昨夜已经销毁了的东西,没想到今日又来了新的,而且还是他未来的小妻子特意命人送过来的。 还想让他再睡个三年五载的绳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会有亲亲,帅上天际的亲亲。 楚棠:看,我也已经开始对你好了。 霍四:哦?其实你可以对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