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门匾
男人原本只是想嘲讽他们几句, 不想东子竟然真的应战了,还大放厥词地说要让他光着屁股出去。 “好!” 他笑道:“那咱们今天就看看, 到底谁光着屁股从这儿出去!” “不过事先可说好了,这是你们自己愿意玩儿的,可别待会儿输光了衣裳裤子跑回去找长公主告状!” 东子啐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谁会跑回去告状?倒是你,待会儿输了可别不认账!” 男人嗤笑一声,面露不屑。 两个小面首也好意思自称男子汉大丈夫?我呸! 他拍了拍桌子, 道:“来啊,你们年纪小,哥哥让你们先猜。” 东子知道他和庄家之间有鬼,怎么会让他得逞, 抬着下巴道:“既然是咱们两个比, 还让庄家插什么手?我们一人投一次骰子,互相来猜怎么样?” 男人一愣, 面上有短暂的惊慌。 但他并不认为这么一个孩子能有什么真本事,只犹豫了片刻便道:“好啊, 哥哥今天心情好, 都听你们的。” 东子又呸了一声:“别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 我没你这么丑的哥哥。” 男人面色一黑, 也不再跟他争口舌之利, 直接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副骰子。 宁玥虽然并不支持东子这么做, 不过他都已经应下了, 况且一脸笃定稳赢不输的样子, 那就试试看。 大不了待会儿如果真的输了,那就……搬出长公主然后逃走,料想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东子给宁玥使了个眼色,之后拿起骰子掂了掂又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就盖上了骰盅,不过摇晃了两下就停了下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简单的一掂一看一摇,对面的男人立刻变了脸色。 而围观的诸多赌徒还不明白,见他才摇了这么两下就停下,纷纷嘘了一声。 在这赌坊里玩儿骰子的人谁不是摇半天才停,这么两下就停下了,到底会不会玩儿? 正想着,就听这孩子又冒出惊人的一句:“猜大小还是猜点数?” 这句话之后刚才的嘘声骤然一停,赌坊里又安静下来。 点数? 有没有搞错? 这孩子疯了? 男人吞咽一声,隐约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点数这么难我怕你输的太惨,还是从大小开始。” 东子嗤笑一声:“谅你也不敢,”之后又道,“大还是小?” 男人看了看桌上的骰子,又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庄家的方向。 谁知身材矮小的庄家却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挡住了。 那庄家急的团团转,几次想绕过来都被那壮汉又好巧不巧地又挡住,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试图用其它暗号向男人传递消息。 岂料他才刚刚张嘴准备用彼此之间才能懂的暗语告诉男人是大是小,挡住他的男人就已经转过身来,看似低头跟他说话,实际上悄悄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他腰间:“闭嘴。” 庄家身子一抖,心知今日是惹上硬茬儿了,差点儿吓尿了裤子。 男人等了半天也等不来任何提示,只得硬着头皮随便猜了一个:“小!” 东子边笑边把骰盅揭开:“脱。” 与此同时场中响起轰的一声:“大!” 这样的开局显然出乎大家的意料,却也更加刺激了这些赌徒的感官,让他们越发疯狂起来。 “脱,脱,脱!” 这样的喊声此起彼伏,男人不得不咬着牙脱去了外衫。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局之后,饶是冬日里穿得多,他也只剩下一件亵衣一条亵裤了。 场面完全超出了男人的掌控,眼看着再脱下去他真的要光着屁股出去了,只得梗着脖子喊道:“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我不玩儿了!” 说着抓起衣裳就想跑。 围观的赌徒正在兴头上,哪里会让他离开,纷纷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别走啊别走啊,不是你说要玩儿的吗?跑什么啊?” “就是,衣服还没脱光呢,不算分出胜负,继续继续!”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掌柜不得不站出来替男人说话。 “好了好了,今日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散了都各玩儿各的去,我们毫升赌坊可不做赔本儿的买卖,大家都来看这两位小公子与杜二爷对赌,那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说着便让伙计们开始驱散围观的人群。 要知道杜二爷可是他们自己人,怎么也不能让他太丢脸才是,不然以后合作起来怕是就没那么愉快了。 东子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个混球光着屁股出门的,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沉着脸正要说什么,却被宁玥拦住,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东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被他们派去拦着那庄家的下人已然走了回来,显然是掌柜已经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能在这条街上开京城最大的赌坊,这家店背后定然也是有人撑腰的。 宁玥和东子虽然不怕惹事,但也不想贸然给余刃他们添麻烦。 何况他们这次出来只带了两个下人,真闹起来说不定还要吃亏,不如见好就收,给对方一个教训也就算了。 东子心中虽然不忿,但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无脑的孩子了,在宁玥的暗示下硬是咽下了这口气,准备和她一起离开。 谁知就在他们要去牵马的时候,忽然迎面走来一个毫升赌坊的伙计。 伙计手中拎着一个木桶,走到他们近前时似乎踉跄了一下,然后顺势将木桶往前一泼,满满一桶泔水就朝宁玥和东子兜头泼了过来。 两个下人反应很快,一人护住一个牢牢将他们挡住。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张宽大的斗篷,在两个下人身后又形成一层遮挡。 双重保护之下,两个下人身上虽然沾染了一些泔水,但是宁玥和东子身上却依然干干净净,没有染上分毫。 宁玥回过神来大怒,正欲去骂那个故意往他们身上泼泔水的人,却已经听到身后传来一句仿佛结了冰的声音。 “给我废了他的手。” 说话的人正是余刃,而这句话是对那两个下人说的。 下人闻声应诺,同时上前两步将那伙计拉住。 只听咔嚓两声,伴随着伙计的一声惨叫,他的两条手臂被人同时折断,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这惨叫声不仅惊动了街上的人,让他们惊呼着四散退去,同时也惊动了毫升赌坊的人。 管事立刻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在见到马背上的余刃的那一刻却陡然收住了脚,向后退了半步。 “昭……昭国公,安阳郡主,不知您二位大驾光临,小的……哎呦!” 话没说完,就被一鞭子直接抽在了脸上,嘴角顿时裂开,满脸血污。 安阳郡主那根向来缠在腰间轻易不拿下来的九节鞭握在手里,面色没比余刃好看多少。 “不过是毫升赌坊的几条看门狗,也敢欺负我公主府的人?找死!” 管事捂着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跟他一起出来的几个看似是伙计实为打手的人也被余刃带来的人轻易拿下。 余刃翻身下马,走到宁玥跟前。 “怎么样?没事?” 宁玥摇头:“没事。余大哥,郡主姐姐,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余刃冷笑一声:“听说你们在这儿跟人开赌,谁输了谁就脱衣服,我们就来看个热闹。” 宁玥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意,缩着脖子没敢吭声。 一旁的东子站了出来:“跟小岳没关系!是我要赌的!” “闭嘴!” 安阳郡主瞪了东子一眼,把宁玥拉过来护在自己怀里。 “真的没事?那些脏东西没蹭到身上?” “没有没有。” 宁玥说道,怯怯地看了余刃一眼。 余刃没理她,抬脚往毫升赌坊内走去。 毫升赌坊的掌柜已经闻讯迎了出来,边走边道:“国公爷,安阳郡主,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都怪我们这店里的伙计不长眼,倒泔水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两位小公子。” “小的待会儿就打断这小子的腿,给两位小公子出……” “滚。” 余刃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下人立刻将掌柜推到一边,给他腾出了去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毫升赌坊,原本在赌坊内的人都被这阵势吓到了,如潮水般退散,胆子小的更是在他们进去之后立刻就夺门而出,不敢多停留片刻。 余刃走进去之后四下环顾了一圈儿,问:“你们刚刚在哪儿玩儿的?” 宁玥赶忙狗腿的向前走了一步,指了指一张桌子:“那儿!” 余刃点头,让人搬了两把椅子过来,自己和安阳郡主一人坐了一把。 他靠在椅背上,指尖儿在桌案上轻点:“去把杜坤叫来。” 杜坤就是刚才跟东子对赌的人,此刻正在毫升赌坊的二楼休息。 掌柜的脸色微变,笑道:“国公爷,杜二爷刚才已经走了,您要是有什么事……” 砰! 一声巨响吓的毫升赌坊里所有人都颤了颤。 只见余刃猿臂一抬,猛地把掌柜的脑袋按在了桌上,声音之大让人怀疑掌柜的脑袋是不是已经裂开了。 “我让你,把杜坤叫来。” 他一字一顿的再次重复,说话时手上力道不仅不减,反而越来越大。 掌柜的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开,只觉得这只手像座大山似的压在自己头上,随时都能把他的脑袋捏爆。 “去……去把杜二爷叫来啊!” 他就这么趴在桌上对伙计们哭喊道,同时心里忍不住骂娘。 就是因为刚才昭国公不在,只有那两个小孩子,所以他才敢跟杜坤一起大着胆子欺负欺负他们。 毕竟这两个小家伙不过是长公主的面首而已,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只要不过分,不伤了他们,装作不小心泼他们一身泔水并没有什么。 长公主知道了就算不高兴又怎么样?难道还要为这种不小心的事来砸了他们毫升赌坊吗? 这些年朝中人多少也看出来了,长公主虽然喜好豢养面首,但并不愿给陛下多惹是非,所以只是自己在公主府中寻欢作乐,偶尔出来赏个花狩个猎,从不生事。 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轻易是不会过问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豢养面首引得众人不满,但大家最终都渐渐不再说什么的原因。 可是余刃就不一样了,同样是深得陛下宠信,这个人喜怒无常且恃宠而骄,今天不高兴了打断这个人的腿,明天不高兴了扭断那个人的胳膊,甚至连正二品官员的嫡子都敢说阉就阉了。 如果早知道余刃会来,他是说什么也不敢动那两个小祖宗的! 有伙计回过神来赶忙连跌带爬的上了二楼,把正准备爬窗逃走的杜坤带了过来。 杜坤哆哆嗦嗦地来到余刃面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昭……昭国公,好久不见。” 作为京城里的纨绔,虽然他也曾和余刃在一起饮酒作乐,但也很清楚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情。 因为余刃这个人……是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人的! 余刃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对面:“给杜二少加把凳子。” 下人立刻搬了把椅子放到桌子对面,把杜坤拉过去硬按在了椅子上。 待他坐下之后,余刃又转头问东子。 “你们刚才玩儿到哪儿了?” 啊? 东子回神答道:“我赢了,他脱的只剩亵衣亵裤了。” 余刃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宁玥。 宁玥打了个哆嗦,往安阳郡主身边靠了靠。 安阳郡主把她揽过来护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低声道:“你胆子可真大!” 竟然敢在这里看男人脱衣服。 宁玥低着头一声不吭,余刃已经收回视线,道:“我听说你们在比看谁能让对方光着屁股出去?” “对!” 东子说道。 余刃再次点头:“那还没有分出胜负呢,怎么就停了?来,继续啊。” 刚刚在楼上穿好衣服的杜坤赶忙摇头:“不不不,我……我认输!我认输!” “认输?” 余刃挑眉:“杜二少确定吗?真的要认输?” “认认认!我认!” 笑话,这时候不认难道还要跟余刃正面杠上吗? 余刃轻笑:“既然如此,那就愿赌服输。” 说着对下人摆了摆手:“把杜二少扒光了扔出去。” 什么? 杜坤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几个下人已经闻声而动,向他走了过来。 “昭国公……昭国公!余刃!你别太过分了!” 伴着一声声怒骂,他被下人架起来来到门边,三两下扒光衣裤扔了出去。 街上传来一阵阵惊呼声,男女老少夹杂其中或高或低不尽相同。 赌坊内,余刃并没有因为处置了杜坤就离开,而是看向瑟缩着站在一旁的掌柜。 “耽误了掌柜做生意实在是过意不去,这样,我也来赌几把,试试手气。” 说着对一旁抬起了手。 宁玥眼疾手快地摘下自己的荷包递了过去,一不小心把装银子的荷包和装门牙的小荷包全塞过去了,赶紧又把那小荷包拿了回来。 余刃额角抽了抽,没搭理她,接过了下人递来的另一个荷包,打开直接扔到了桌上。 只见荷包里装着满满的金豆子,有几颗还滚了出来。 宁玥看着那明晃晃的金子,抿了抿唇,默默把自己的荷包收了回来。 毫升赌坊的掌柜讪笑道:“国公爷,您这押的……也太大了。” “大还不好?” 余刃转头:“你们赌坊开门做生意,最喜欢的不就是我这种一掷千金的吗?输了的话你们不就赚了?” 掌柜的苦着脸看了看一旁的东子,心说这么一个半大孩子都玩儿的这么好,那昭国公您的手艺还能差得了? 放别人身上是赚,放您身上……谁知是赚是赔啊?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的确不是多余的。 余刃从最初的玩儿大小到后来的猜点数,一把都没有输。 而且他每把都会把赢来的所有赌注全部押上,如此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到最后已经是一笔十分可怕的数字了。 围观的赌徒看的血脉贲张,只恨是双方对赌不让他们参与,否则他们也能跟着狠狠地赚一笔。 掌柜的原想着让余刃赢些钱就算了,就当是用这些银子将这尊大佛送走。 谁知他却没完没了一把接着一把,再这样下去就算账上能撑得住,他这个掌柜也别想做了! “国公爷!国公爷!”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拦住余刃,低声道:“您看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您都已经赢了这么多了,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了?” 余刃嗤笑一声,挑着眼角看向他,亦是低声说道:“想让我停?可以啊,你当着我的面喝一桶泔水下去,我这就走。” 掌柜身子一僵,气的直抖:“你……你!” 余刃哈哈大笑,不理会他,拍了拍他的肩,又道:“这样,看在你如此为难的份儿上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能赢我一局,我就不玩儿了,如何?” 赢一局? 只要能赢一局! 掌柜的咬了咬牙:“好!” 之后暗暗给庄家使了个眼色。 庄家会意,又让余刃赢了几把之后悄无声息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谁知就在准备开盅的时候,却被余刃带来的一个下人一把抓住,袖中物什啪嗒一声掉了出来。 随着这一声响,围观的赌徒陡然炸开:“出千!出千!” 余刃亦是面色一沉,声音骤然变冷。 “在我面前出千?你们是不想活了?” 说完之后猛地站了起来,沉声下令:“给我砸了这家赌坊!” 掌柜的脸色一白,两腿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此时的他哪里还不明白?余刃这就是故意在逼着他们出千!故意找借口来砸场子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他一边阻拦着四处乱砸的人群一边对余刃喊道:“昭国公!你知道我们赌坊的东家是谁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余刃冷笑:“是陛下吗?不是的话你就不用跟我提了。在这京城里,除了陛下之外还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周围人群听得这话砸的更疯狂了,眼见着好好的赌坊被砸的稀烂,掌柜的跪在地上涕泗具下。 待整个赌坊被砸的差不多了以后,余刃才带着人离开了。 门外围观的百姓见到有人出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能在这里砸这么久还没引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权势一定很大,他们不敢靠近。 余刃出来之后看了眼毫升赌坊的招牌,挑了挑眉,道:“摘下来,砸了。” “是!” 立刻有人将沉甸甸的门匾摘了下来,狠狠地几脚踩裂。 余刃这才点了点头,混不在意地转过身去:“走。” 众人应诺,纷纷跟上,宁玥也牵来皮皮虾,准备跟着一起离开。 谁知皮皮虾却扭了扭脖子挣脱开来,哒哒哒地跑到门匾边,在上面踩了几脚,然后站着不动了。 宁玥心中隐约觉得不好,果然下一刻就见皮皮虾甩了甩尾巴,开始稍稍用力,然后…… 几颗黄灿灿的粪球砸到了门匾上,还有的从门匾上滚了下来。 安阳郡主最先没忍住笑了出来,余刃身边带着的一众部下亦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宁玥站在原地只觉得老脸都被丢尽了,愤愤地看着皮皮虾表演了一出什么叫虾仗人势,颇有些想跟这只虾恩断义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