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许久没来,宋丰丰的弟弟已经不认得喻冬了。 喻冬坐在客厅里,非常局促紧张,宋英雄在厨房里干活,没有跟他俩打招呼,蔡姨倒是热情,一个劲地撺掇小孩叫喻冬“哥哥”。 小孩学说话没多久,但叠字都能说得很清楚了,看着喻冬怯怯说了句:哥哥。 宋丰丰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我要气死了。” 喻冬:“???” 宋丰丰就着躺倒的姿势冲小孩勾勾手指:“你叫我什么?” 小孩:“黑丰。” 宋丰丰把孩子抱起,作势要打他屁股。小孩在他怀里又笑又挣,手指挠着喻冬的手臂。 能让宋英雄回心转意,这个小孩子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据蔡姨说,她劝宋英雄看开一点的理由有三点:一是喻冬很能干,以后肯定不会吃亏;二是宋丰丰这么大的人了,管也管不来。而第三点,也是最终让宋英雄稍稍松动的一点,则是“反正还有一个儿子”。 喻冬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在他看来,这三个理由每一个都没什么说服力。 但是恰恰宋英雄就吃这一套。 年夜饭开席了,桌上摆满了海鲜与山里的特产,电视里放着春晚之前的采访节目,宋丰丰把弟弟抱在怀里,硬是要喂他吃一根青菜。 “今年最整齐了。”蔡姨落座之后笑嘻嘻地说。 宋英雄看起来不太高兴,但没说什么。 这顿饭喻冬吃得提心吊胆的。宋英雄全程没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喝下了喻冬给自己倒的酒。 年夜饭之后宋丰丰和喻冬负责洗碗和打扫厨房,喻冬悄悄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宋丰丰回答:“不知道。” 喻冬:“……那,没事。慢慢来。” 宋丰丰:“你说什么都对。”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情。 春节晚会已经开始了,茶几上摆了各种食物和水果,宋丰丰的弟弟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抓着一只恐龙和它亲嘴。 喻冬不敢逗留太久,眼看到了十点,起身告辞。 他怕自己赖在这儿时间长了,会让宋英雄不满。 宋丰丰要送他,临出门的时候,宋英雄给他递来一个红包。 “给我的?”宋丰丰拿着就要拆。 “不是给你的!”宋英雄呵斥了一声,动动下巴,朝着宋丰丰身后正在往脖子上绕围巾的喻冬示意。 宋丰丰眨眨眼睛,把红包递回去给宋英雄:“人就在这里,你自己给他。” 宋英雄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向了客厅。 宋丰丰没办法了,只好转身把红包放进喻冬的大衣口袋里。 喻冬:“?” 宋丰丰叮嘱:“我老豆给的压岁钱,你回家放在枕头底下,过了元宵节才能拿出来,不然长不高。” 喻冬吃了一惊,拿着红包犹豫片刻,小声问:“真的是叔叔给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宋丰丰耸耸肩,“他害羞,不敢直接给你。” 喻冬推了他一把,从门前闪出来,朝着宋英雄道谢。 宋英雄没搭理他,蔡姨抱着小孩冲他挥手再见。 “你不用送了。”喻冬珍而重之地将红包放好,“明天……明天见?” 宋丰丰想了想,点点头:“明天见。” 年三十的城市,热闹的地方和寂静的地方分割得一清二楚。 就连往日热闹的市中心都变得冷清了。 人们都在寒冷的冬夜里,奔赴最温暖的地方。 喻冬在街边等了很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他原本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但这一晚上却跟司机东拉西扯,讲了许多。 司机也是本地人,有个孩子在三中读书,正是高一,成绩不上不下。 喻冬心想,孙舞阳也是教高一,便顺口问他认不认识。 小城市的人际关系实在太巧了:孙舞阳恰好是这个司机女儿的物理老师。 “那你孩子成绩肯定不差。”喻冬说,“孙老师只带尖子班。” 那司机嘿嘿地笑了,一面说“不算差,也不算好”,脸上却露出压不住的笑意来。 车窗都关上了,喻冬看到街边有孩子三五成群地拿着烟花玩儿。随着响声,烟花蹦上高空,又嘭地炸开了。 黑夜被灼灼映亮。 “这么晚还在外面,你家里人不担心吗?”司机问他。 喻冬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那里有一封来自宋英雄的红包。 “我这就回家了。”他说。 他住的小区里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喻冬穿过冷飕飕的庭院,直奔自己所住的单元楼而去。 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每一年的大年初一都下雪。回来过了两次年,他再也没见过雪了。 喻冬并不十分喜欢雪。和冬天相比,他更喜欢夏天,有风有雨,日头灼热。 家门外贴着对联和喜气腾腾的一对门神,他忽然想起了兴安街那旧房子外头的门神贴画,那两张在日头照射中渐渐变成冷白皮的大红脸。 家里的落地灯没有关,喻冬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阳台外的城市。 有烟花在城市的角落里不断窜起,一束又一束。 “我回到了。”他给宋丰丰发了短信。 十二点将到,宋丰丰拎着十万响的大鞭炮下了楼。宋英雄原本要去点,但宋丰丰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老豆你好好坐在家里,我来点一次炮。”宋丰丰说,“你们在楼上欣赏就行了。” 宋英雄非常诧异:“你今年怎么回事,这么乖?” 宋丰丰想了想:“我变乖了?” 他后来细细思忖,发现自己确实是变了。和喻冬在一起,无论他说什么喻冬都会给予回应,无论他怎样表达感情,喻冬也都会给他完全相应,甚至更多的热情。 他小时候未能从宋英雄和母亲身上学会的方式,喻冬全数教给了他。 宋丰丰心想,自己确实是变了。换做以前,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对宋英雄说出“老豆我爱你”的。 有些话不说也能明白,可是只有说了出来,才知道它的神奇和美妙。 小区里专门划分了一个燃烟花爆竹的区域,宋丰丰一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刚到,他就点燃了鞭炮。 一时间,炮声震耳欲聋。负责点炮的男人们纷纷跑到一边,躲避强光。宋丰丰溜得最快,他一面往小区里安静的地方跑,一面掏出手机,给喻冬拨电话。 喻冬正在家里看电影,看到手机振动,便知道是宋丰丰。 “生日快乐。”宋丰丰大声说,“新年快乐!” 喻冬笑了:“你打算每年都这样吗?压着点祝福我?” “当然。每年都这样。”宋丰丰认真说,“以后年年也都会这样。” 他并没有说很多话,喻冬知道他还要回去,也没有多讲,很快就互道再见了。宋丰丰在小亭子里跺了跺脚,看着远处还在噼噼啪啪炸响的鞭炮。 喻冬一个人在家里,他不能让他独自度过一年一度的特殊日子。 回到家里之后,被鞭炮声吵醒的弟弟刚刚哭完一场,看到他立刻伸出双手,要他抱一抱。宋丰丰把他抱起来,在他肉嘟嘟的脸上左右各亲了一口,把小孩交给了继母,随即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去哪里?”宋英雄一愣。 宋丰丰穿上了外套:“我回喻冬那边。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宋英雄没有说话。 “今天是过年。”宋丰丰说,“大年初一是他生日,你忘了吗?” “哎呀!”宋英雄顿时愣了,“我确实忘了!” 他懊恼片刻,连忙掏出钱包:“我的红包给少了,你再拿多五百块钱回去……” “不用不用。”宋丰丰觉得太好笑了,“你这么喜欢他,刚刚又不跟他多讲一句话?” 他正儿八经地批评起自己的父亲:“他来吃一顿饭,怕都怕死了,你还黑着脸。” 宋英雄:“……没大没小!” 宋丰丰把外套的帽子也罩在了脑袋上,笑嘻嘻地出门了。 这个点肯定没有出租车,他顺手把继母的电动车钥匙拿在手里,随后便一路骑着电动车,前往喻冬家。 喻冬看完了一部电影,给宋丰丰发信息道晚安,但没有收到宋丰丰的回复。 宋丰丰直接打来了电话:“开门,我在外面。” 喻冬从床上跳下来,只穿了一只拖鞋就跑到门前,把反锁的门打开了。 宋丰丰在门外冻得哆嗦。大冬天的晚上骑电动车实在太冷了。 “你回来干什么?”喻冬呆呆问他。 “回来亲你。”宋丰丰用冷冰冰的手捧着他脸,准确亲了一口,“你这么暖。” 喻冬被他摸得哆嗦:“你去洗个热水澡……” 说着把他赶到了浴室里。 宋丰丰会回来,这出乎喻冬意料。他确实是开心的,在家里走来走去,最后停在浴室门外,隔着一扇门跟宋丰丰说话。 洗去一身寒意,宋丰丰也成了个暖乎乎的人。他和喻冬躺在床上,悄悄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同样摸到了一个红包袋。 宋英雄给喻冬压岁钱,喻冬反过来也给他压岁钱。 宋丰丰想起以前自己在周兰家里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喻冬挤在小床上。枕头下各放着一个红包袋,里面是周兰给两个孩子的压岁钱。 “快高长大。”宋丰丰跟喻冬说。 自从他踏进门,喻冬就一直在笑。“恭喜发财。”他应宋丰丰。 “俗。”宋丰丰一撇嘴,“我想听别的。” 喻冬:“什么别的?” 宋丰丰:“好听一点的。” 喻冬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羞涩的表情。他凑近了宋丰丰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宋丰丰一声不吭,但伸出手臂,一把将喻冬抱在了怀里。 “我也是。”他低低地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