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捉虫)
校运会过后不久,张敬严肃且正经地,和喻冬等待宋丰丰结束训练。 张敬家的诊所越做越红火了,打胎之余开始普及安全性教育,张敬父母想到要供两个孩子上大学的压力,连人都不敢请多一个。张敬和张曼分工合作,一三五和二四六,两人一放学就立刻往家里赶,能帮一点是一点。 今天是周三,张敬一放学就会消失的时间。喻冬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张敬还是坚持和他一起等待宋丰丰。 “是出了什么事吗?”喻冬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你很凝重。” 张敬从一本厚厚的《生物标本采集与制作》里抬起头:“有事,但不凝重。” “……你看上去不是这样的。” “这本书有点难。”张敬皱眉摸下巴,“我想去光滩那边找几种以前看到的小贝壳,很可爱的,一个圆圈,弯弯的。” 他比划起来。 “黑色底色,有很多斑驳的彩色小色块,非常漂亮。但是如果脱离了那个环境,很快就会死。一旦死了,所有的颜色都会消失,变成黑白灰。怎么保存才好,我和关初阳都没想到。” 喻冬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太好解决了:“你不是会拍照吗?” 张敬一愣:“拍照也叫标本?” 喻冬不知道这样行不行:“一种补充说明。” 张敬越想越觉得可行,啪地关了那本书,狠狠抱了抱喻冬:“脑子好就是了不起!” 宋丰丰甩着他的球衣大步走过来:“抱什么抱什么?” 他已经结束了训练。 回家路上,张敬终于对两人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大事。 他要跟关初阳表白了。 喻冬和宋丰丰的反应都是一致的吃惊:“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喻冬补充说明:“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张敬:“没做好。” 宋丰丰:“那还是不要了。” 张敬咬着冰可乐的吸管,有了点怨气:“你们鼓励鼓励我好吗?我告诉你们不是为了要你们打击我。” 他从校运会结束之后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当时怕只是一时冲动,于是搁置了几天。但没想到,这种要表露心迹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张敬坐不住了。 关初阳其实很受欢迎,但她性格本身不热络,总与人有一种疏离感。这种少见的疏离感反而让她显得很特别。 宋丰丰不能理解:“你对她一见钟情是,那是不靠谱的。我觉得日久生情那种相处才可靠。” 喻冬喝完了可乐,把玻璃瓶子还给店主,换回一毛钱,顺势点点头。 “我相处了啊,就是越来越喜欢了。”张敬顽强地坚持着,“给我点儿勇气。” 宋丰丰怕他被拒绝了难过,干脆竭尽全力地反对这次表白。 “老师说了现阶段不要谈恋爱。”他搬出了平时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些话,“这种朦胧的好感不是喜欢,弄错了就完蛋了。” 张敬和喻冬看着他:“你是孙老师吗?” 宋丰丰:“有道理的。” “没道理啊。”张敬说,“朦胧的好感就不能算是喜欢了吗?我喜不喜欢一个人我自己不知道,还得让别人来帮我定义?我又不傻。” 喻冬忍不住瞅他一眼,发现张敬神情很平静。 宋丰丰又拿出另一套理由:“高中是关键阶段,你可别乱来啊张敬。你不是说想去复旦读书吗?” 喻冬也在旁边帮腔:“以后有机会表白的,不要急在一时。” 他虽然常说让张敬以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去表白,但也实在不愿意看到张敬死气沉沉的沮丧样子。 张敬听了他俩的话,放下了可乐瓶子,眼光慢慢亮起来。 “但我就是想在这个时候表白。真的,我很喜欢她,我也不要她有什么回应……当然有肯定很好……”他羞怯地笑了笑,“我想在十六岁的时候谈恋爱,不行吗?” 宋丰丰觉得自己全都白讲了:“高考完了随便你谈。是,孙老师说的,人生那么长,还有很多好的人和机会的。” “可我只有一次十六岁。” 张敬从椅子上跳下来。两个朋友说了半天,没能让他有丝毫放弃的念头,反而令他坚定起来。 “你发癫了!”宋丰丰冲着蹬车离开的张敬大叫。 喻冬坐在原地没有动,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张敬,又惊讶,又佩服。 在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的年少岁月里,张敬比他勇敢太多了。 由于张敬跟两人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喻冬也决定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课间休息,两人在走廊上聊天,看着教室后方的郑随波愁眉苦脸地画新的黑板报。 十一月下旬了,喻冬的补课仍在继续,效果很好。但他渐渐觉得累,有点支撑不住了。 张敬的想法跟宋丰丰是一样的:“你没必要这样硬撑。你未成年,你爸爸要负责养你,他不能这样。” 他强调了一句:“喻冬,你太犟了。这没有用。” 喻冬沉默了,他认同张敬的说法。 奇怪的是,同样的话,张敬说出来比宋丰丰说出来,似乎就显得更可靠一些。 “难道要我去求他吗?”喻冬别扭且不甘心,“我没做过这种事。” 张敬想起了报纸上说的事情。喻乔山的公司准备上市,但遭遇了波折。 “年底不是有股东大会吗?”张敬看着他,“你爸现在为了上市的事情焦头烂额,他应该没那么多心情去管你。如果在这个节点上被股东发现他连儿子都不抚养了……” 张敬耸耸肩。 喻冬半天没说出话。 “……你怎么那么坏。”他慢慢反应过来,满脸兴奋,“靠,张敬,你可以啊。” 张敬嘿嘿嘿地冲他坏笑,转头看到关初阳拿着《生物标本采集与制作》朝两人走过来,立刻恢复正常的表情。 “你说了没有?”喻冬小声问他。 张敬咧嘴冲关初阳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找到合适时机。” 关初阳:“能聊聊我们的协会活动吗?” 张敬:“能能能!当然能。” 喻冬:“我去上厕所,拜拜。” 关初阳看着喻冬飞跑离开,又看了看张敬。 “喻冬没参加过活动,宋丰丰我就认识个名字。”关初阳有些生气了,“这协会就我和你啊?” 张敬也装作恼怒:“不像话!我帮你批评他们!” 周六,喻冬坐火车出了一趟门。 他和宋丰丰约好周日回家一起去买新电脑,因而迅速找到想找的人,把想好的话都说了,第二天立刻又坐火车回来。 还没到站,喻唯英就给他打了电话。 “你卡号多少!我给你打钱!”他在电话里显得气急败坏,“爸说不管你了,让我来出钱。你以后对我态度好一些!” 焦头烂额的不止喻乔山,还有喻唯英。 喻冬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把自己的卡号发给喻唯英。 喻唯英也没再联系他了。 他给宋丰丰带回来了好消息,宋丰丰也非常高兴:“那你不补课了?” “补完这周。”喻冬说,“有始有终。” 宋丰丰看上去很不乐意,但也无话可说。两人吃了午饭,立刻各蹬一辆自行车往电脑城出发。 喻冬眉毛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宋丰丰天天看着等它脱落,好瞧瞧喻冬有没有留疤。喻冬说留了也没事,这是男人的勋章。 宋丰丰:“癫了。” 宋英雄给宋丰丰的预算是有限的,两人没有看品牌机,直奔组装区而去。 为了在有限的预算里买到最合心意的东西,宋丰丰一直不停地砍价,砍得店主的脸色都青了。 “这块独显已经是最低价了。”店主又气又好笑,“我总不可能批发价给你?我都要食饭交租噶。” 宋丰丰掐指一算,还是比预算多出两百块钱。 “键鼠我都不要了。”他问,“全套能省两百吗?” 店主:“最多少你一百。” 宋丰丰:“老板这么会做生意啊。” 店主:“夸我也没用,这真的真的是最低价了!” 他被宋丰丰缠得快要崩溃:“除非你去找莫晓龙。知道?龙行网的老板龙哥。他是市里最大的电脑配件批发商,他那里才有批发价的东西拿,但你要一块,肯定没有批发价的。再说你们这些学生仔,想找也找不到人。” 喻冬:“去找龙哥。” 宋丰丰:“想都不要想,我不喜欢他。” 他最终还是买下了全套,超出预算一百块。 宋丰丰和喻冬打算自己学着装机,于是把所有东西用绳索捆在一起,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摇摇晃晃地走了。 但不想见什么就偏偏来什么,两人经过龙行网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头顶大喊。 “黑仔!靓仔!” 宋丰丰和喻冬装作没听到,正想加快速度踩车离开,但网门口的龙哥马仔已经起身大吼:“龙哥叫你们,聋了吗!” 两人只好停下来,抬头对龙哥打招呼。 龙哥住在这栋楼的最高一层,此时正笑眯眯看着他们。 “买电脑?我这里有一块新显卡,送你了。” 宋丰丰:“不要了……” 龙哥马仔:“龙哥要送你,敢不要!” 两人只好抱着一堆箱子,心神不定地上了楼。 顶层就是龙哥的家,墙全都打通了,一侧悬着沙袋,墙上摆着拳击套之类的东西,另一侧则有沙发桌椅,是龙哥生活的区域。 喻冬和宋丰丰局促地坐着,不住地打量。 这个空间设计得太漂亮了,和龙哥给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样。它似乎就是一个热爱拳击的年轻人的住所,简单大方,利落干净。 龙哥头发还乱着,像是刚刚才起身,身上穿了件半袖的衬衣,从脖子、胳膊和腿上露出复杂的纹身。 “多少钱?”他看了宋丰丰的这几个盒子,问。 宋丰丰说了价格之后,龙哥直接“丢”地骂了一声:“这么贵!” “我帮你换主板、CPU和显卡。”他拿走了那几个盒子,“换最新的给你。” 宋丰丰呆了:“不、不用了。” “这是祝贺你。”龙哥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足球赛,不是拿了冠军吗?三中十年没碰过冠军金杯了。” 宋丰丰:“其实不是金的。” “我知道。”龙哥笑骂了一声,“废话,能给你金的吗!” 宋丰丰和喻冬面面相觑,都觉得特别古怪。 龙哥给了他新的配件,宋丰丰和喻冬满脸震惊。光是这三样就已经超出宋英雄给的预算了,他们根本买不起。 “以物换物,你不用加钱。”龙哥让他收着,“我讲真的啊,你们两个以后来网玩,绝对不收钱。” 大佬的亲昵,在学生仔看来,比不及格的试卷更恐怖。 龙哥似乎真的很高兴,他叨叨一堆之后问两人饿不饿,要给他们煮方便面。喻冬和宋丰丰哪里敢吃,连忙拒绝,龙哥却热情得过分了,装作听不到似的奔到开放式厨房,立刻放水开火。 调料倒进去之后,方便食品的浓烈香气冒了出来。 喻冬局促地坐着,宋丰丰戳了戳他手臂:“我们现在应该走吗?” 喻冬:“怎么跟龙哥说?” 宋丰丰:“你比较会说话,你讲。” 喻冬:“他现在喜欢你多一点,你讲。” 两人嘀嘀咕咕讲着话,忽然听到空间另一侧传来声音。 那里是龙哥的卧室,有人拖沓着脚步走出来,不耐烦地说话:“怎么又是方便面!” 喻冬曾见过一面的西装青年与他面面相觑。 青年没有穿西装,跟龙哥一样只套了件半袖衬衣,头发也有些乱,整个人与喻冬对他的第一印象完全不一样了。 他看看沙发上的学生仔,又看看龙哥:“莫晓龙,这谁?” “三中的好学生。”龙哥指着喻冬和宋丰丰笑嘻嘻地介绍,“一个成绩特别好,一个踢足球很厉害。” 他又指着青年向喻冬他们介绍。 “我男朋友,室内设计师,梁……” “莫晓龙。”青年突然阴沉沉地打断了龙哥的话。 龙哥闭了嘴,脸上还带着笑,与青年对视几秒之后,放下筷子,关火。 “行。”他举起了手,仍旧笑嘻嘻的,“我说错了,重新介绍。” 他郑重其事地指着青年。 “这位,我炮友。”龙哥问沙发上的两位学生仔,“知道什么是炮友?” 学生仔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