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下独一份
常福急行两步下了台阶迎上了南嬷嬷:“嬷嬷, 怎的过来了,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南嬷嬷欠了欠身回礼道:“常总管, 小姐差奴婢过来说一声,她身子弱经不得饿, 就不等小少爷回去用午膳了,让小少爷留在前院陪着四爷好好用膳。” 常福点着头应和:“主子们还在书房议事, 一会儿我就进去与小少爷回话, 南嬷嬷让小姐放心。” “是,那奴婢就先回去伺候小姐了, 有劳常总管。” “嬷嬷慢着些走啊。” 孙戟摇头晃脑地走到常福身边, 不无感慨道:“这位陌琪小姐还真是了不得啊。我看王爷不在这月余,这府里上上下下就都被她把持住了,啧啧,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常福面无表情地侧身对着孙戟冷淡道:“孙世子,奴才虽不知小姐是什么来头,有多大能耐,但奴才却是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世上最说不清的就是缘分之事,就是不知道孙世子是想结善缘还是恶缘?” “咳咳”孙戟搓搓手避开常福犀利的视线莫名心虚道:“哎呀, 这两天天气真是好, 哈哈, 常总管,你看看这晴空万里的,真是好天气啊。” 明觉:“孙世子、常总管, 爷召你们进去呢。” 孙戟立马脚底抹油走得飞快,常福跟在他身后与一旁的明清相视一笑,无奈的摇摇头。 …… 常福关好房门侧头低声嘱咐着:“好生伺候着。” 常德躬身道:“是,师傅。” 常福看着神情有些憔悴的常德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迈步出了院子。 “爷,小少爷已睡下了。” “回书房。” “爷,您也去歇歇晌,可别累着了。” “不必了,总是要来的,我却是不好让人等着。” 常福手紧了紧,却也只是低头应和:“是。” 南嬷嬷看着靠在椅背上小憩的陌琪,悄声提醒白梅推得稳当些,生怕颠着陌琪。 陌琪眯着眼神情懒怠,话说的慢条斯理:“可是快到了。” 白云忙着回道:“是,小姐。” 陌琪缓缓张开眼,语气不疾不徐:“你们就在这候着,南嬷嬷跟着就是了。” 南嬷嬷忙着伸手搀扶陌琪:“奴婢推着小姐过去便是,小姐怎的还起来了。” 陌琪笑了笑,清亮的眼中好似有无限流光划过,璀璨生花、明艳动人。陌琪抬手搭着南嬷嬷的手慢慢向前走着,南嬷嬷心中惴惴不安,她抬眼悄悄看了眼陌琪,见她面色平和,就更加不安了。 常福见着陌琪缓步行来,圆脸带着笑远远的就迎到陌琪跟前请安:“小姐怎的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陌琪抿嘴笑道:“我想着过来给四爷请个安,四爷可还忙着?” 常福躬身抬手引路:“四爷在书房里习字呢,小姐请进。” 陌琪疑惑:“常总管不用先通报一声吗” 齐晔踏出房门笑着道:“陌琪姑娘过来,我自是倒履相迎,又何须通报。” 陌琪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晔:“我不过是个不闻一名的小女子,四爷如此盛情,却不敢当啊。” 齐晔眉梢微挑,敛了几分笑意:“陌琪姑娘过谦,你是轩儿姑姑就当得晔所有盛情。” 常福、南嬷嬷躬身行礼:“恭请四爷、小姐。” 书房中陈设倒是简单,比起整座庄园那江南庭院的清雅秀丽,更加的沉稳大气,颇为内敛庄重,还带着一丝无法忽略的冷意。可见其主人性情沉稳内敛、刚毅冷肃。 陌琪看着眼前步履矫健、英姿勃发的男子,浅笑感叹:“四爷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生意人啊。” 齐晔回身落座,话说的自然:“总在外历练,经的事多了,家里的产业大了,想来跟一般的生意人总会有些许不同。” 陌琪顺着南嬷嬷的扶力坐好不冷不热的回道:“这倒是,忙到连孩子都顾不上了,若是这产业还做不起来,就真的不是一般生意人能比得了的了。” 常福与南嬷嬷全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抖着身的齐齐往后退了两步,垂首敛眉无声无息。 齐晔星眸飞快的闪过一丝锋芒,面无表情的盯着陌琪:“陌琪姑娘,前段时间家中确有急事,这……” “四爷”陌琪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晔:“若是悠关生死、保家卫国的国家大事,莫说是区区一个中秋,就是你要丢下轩儿在外过年,我也绝无二话。我着实是好奇得紧啊,到底是多要紧的生意,会让你将刚刚历经九死一生才回来的亲儿子丢在一边连句话都顾不上就走个干净。” 常福与南嬷嬷扑通就跪倒在地:“小姐慎言。”两人心中也实在为主子委屈,那急事还真就是悠关生死、保家卫国的大事啊。 齐晔冷下了眉眼,清清冷冷的看着陌琪:“此事我确实亏欠轩儿,我定然会好生补偿。只这也是我的家事,我自会好生安置,陌琪姑娘不必太过忧心。” 陌琪愤然起身,眉眼锋锐,气势冷然:“四爷可是觉得我一个外人多管闲事了。恐怕让我不必太过忧心,是想让我不要太过操心。你若真觉得亏欠轩儿,又何以回来了还对轩儿如此冷淡,事事都要轩儿主动,若是我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陪着都还嫌少。好生补偿,你就是这么补偿的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如何?今日里一听说有事,轩儿以为你又要离开,急的不得了。也是啊,连自己亲儿子爱吃什么都不知道,你还真是个令人敬仰的好父亲啊。” 陌琪气得咬牙切齿,齐晔被陌琪突如其来的发难震得很是惊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横眉怒目、疾言厉色、张牙舞爪的女子,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常福与南嬷嬷抖着身跪伏在地齐声向齐晔请罪:“奴才(奴婢)罪该万死,万请主子息怒。” 陌琪气哼:“你们有什么罪,难不成他还有理了,都给我起来。” 陌琪回首看着齐晔脸色铁青,直直的盯着自己,才回过神来,自己一不小心又原形毕露了,她内心哀嚎真是本性难移啊。那个《女德》上是怎么写的,得赶紧想办法补救回来。 陌琪边思虑边慢慢坐回去,掏出锦帕低着头哭得好不凄婉。 齐晔被惊得不知如何反应:“你……这又是做甚?” 陌琪软下身子放低声量哽咽着道:“可怜我的轩儿自打出生连口奶都没喝上就没了母亲,父亲也不在身边护佑。那小小的人儿口不能言、身不能行,真是只要想想我都心如刀割、心痛难当。” 齐晔看着委屈抽噎的陌琪,想到轩儿自小受的委屈与冷落就心疼不已,神色平缓了许多。 陌琪抽了抽气,流着眼泪低声哭诉:“他该有多委屈、多无助啊!这好不容易长大些了,不过是想着去给曾外祖母贺寿,却要亲身经历那腥风血雨,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姑姑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要爬山涉水穿过万水千山的去找自己的父亲。这么好的孩子,便是捧在手心里疼都疼不过来呢,四爷又怎的忍心如此冷落。这怎能让我不忧心啊,我的轩儿没了母亲护持,又与父亲生疏,可该如何是好啊!” 看着泪流满面,悲痛不已的陌琪,齐晔也心绪不安,他对轩儿心疼极了,面对凄婉低诉的陌琪更有些慌张。在战场上杀伐果决、无坚不摧的战神齐王着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番境况,这女子哭的如此凄然,又当如何是好。 陌琪缓了口气,抬头泪眼迷蒙,戚戚然地看着齐晔:“四爷日后可是会好生与轩儿亲近?我没什么愿景,只盼着你们父子俩平安喜乐就是安好,四爷可愿意答应陌琪?” 齐晔微抿了抿唇,清淡语气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小心应承道:“是我不好,我日后定然好生疼爱轩儿,你……你莫要再哭了。” 陌琪利落的擦干眼泪,眼神明亮的看着齐晔,神清气爽:“这可是你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便信你能信守承偌。” 齐晔盯着那晶晶亮的大眼睛,有些懵,他愣着点点头:“是,我定不负言。” 齐晔侧头看向常福,常福心中长叹,真不知道陌琪小姐是这父子俩的福星还是克星。 陌琪吸了吸鼻子,福身向齐晔行礼:“陌琪今儿个就是来给四爷请个安,只不想却如此失态,真是羞愧难当。叨扰了四爷这么久,陌琪也该回去了,陌琪告退,四爷万福金安。” 齐晔定了定神,温声道:“陌琪姑娘慢走。” 常福往前引路:“奴才送小姐。” 齐晔觉得这两天自己受的冲击有些大,几乎颠覆了自己二十三年来对某些事物的认知,一时间觉得有些晕。 常福回了书房给齐晔沏了杯新茶,齐晔有些出神的问常福:“常福,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常福头疼:“四爷,是陌琪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齐晔:“哦。” “常福啊,这陌琪到底是从哪来的,这要我如何是好?” “这……,主子,说不得民间就有如此率性而为的女子。” “好像也有些道理。” “主子英明。” “可是,若她下次再哭,我又该如何是好。” “陌琪姑娘向来坚强,不会轻易落泪,主子安心。” “唉,这真是太……奇怪了。” “主子说的是。” “女子哭起来都能如此收放自如的吗?” “……,奴才不知。” “……” “咳咳”陌琪侧头看看安静行路的南嬷嬷,故意清了清嗓子:“嬷嬷,可着人去看过没,轩儿醒了吗?” 南嬷嬷停下了脚步,眉眼低垂幽幽叹道:“小姐是贵女典范,极重规矩。” 陌琪楞了下才反应过来,南嬷嬷说的“小姐”是轩儿的母亲,不是自己。 南嬷嬷抬头沉沉的看了陌琪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慢语:“小姐从不曾对四爷如此无礼过,便是直直的看上一眼都是少的。” 陌琪面色平静:“嗯。” 她转身抬头看着陌琪,眼神复杂:“小姐若是知道今日四爷竟被小姐如此慢待,不知会如何……” 陌琪态度诚恳:“嬷嬷,我错了。” 南嬷嬷看着面色平静、虚心认错的陌琪,有些无力:“看来我这个嬷嬷是老了,真是教不得小姐规矩了,小姐你如何能如此妄为,这可如何是好……” 陌琪伸出右手轻轻搓了搓左手臂,伤口有些痒:“嬷嬷啊,你分明是轩儿母亲的奶娘,怎的比起轩儿反而更心疼四爷呢?” 南嬷嬷顿了顿,叹了口气轻声道:“在贵夫人出嫁前,我在她身边伺候过些时日,后来,小姐又嫁与了四爷。奴婢说句托大的话,奴婢心里都当他们是我的主子,奴婢心疼小姐、心疼小少爷,可比起她们,奴婢却最是心疼四爷。” 陌琪为轩儿不平:“为什么?四爷年年日日的不在家里,让轩儿娘亲无所依托、独守空房,还让轩儿受了很多欺负,甚至被诅咒为天煞孤星。虽说他也是为了家中,可那些朝中大臣每年还有些休假呢,他一去就是几年几年的不在,便是生意再是忙碌,连妻子生产去世都没能回来,无论怎么想都太令人寒心了。” 南嬷嬷跟着陌琪缓缓前行,满心伤怀低声诉求:“四爷是有苦衷的,小少爷的委屈比起他受的苦实在是……,小姐日后总能明白的,他心里对小少爷的疼惜绝不会比小姐少一丝半分。这些年来奴婢事事都看在眼里,还望小姐能和缓些,奴婢想求小姐能对四爷宽宥些。” 陌琪见南嬷嬷神色凄然,想必是想起了伤心往事,她心中有些愧疚,她笑着伸手挽着南嬷嬷,撒娇解释道:“嬷嬷,我如此不也是为了看看四爷是否喜爱轩儿,愿不愿意亲近轩儿嘛。我之前可是看过打杀自己孩子的恶父。我想着轩儿娘亲去世四爷都未曾回来,却千里奔驰的赶回来见自己大哥最后一面,我这不是担心他不喜轩儿母子吗,我自然是要替轩儿多考虑的,却不想让嬷嬷如此伤心,是我的不是,我错了。” 南嬷嬷愣了愣,似是没想到陌琪有这层顾虑,她满心羞愧,脸色发红:“小姐,奴婢真是没脸见您,奴婢只顾着自己个的心思,却没想过小姐与四爷素不相识,互不相知,自是不晓得那些事由。小姐一心为小少爷着想,奴婢却在小姐面前如此拿乔,实在是罪责深重,还请小姐责罚。” 陌琪一把扶起想要跪地请罪的南嬷嬷,故作吃痛道:“哎呦、哎呦,南嬷嬷我这手臂吃不上力,怎么有些疼,您赶紧起来给我看看。” 南嬷嬷一听急急起身,小心翼翼的托着陌琪的左手,焦急着说:“小姐,您是如何疼,您可别吓奴婢啊。小姐你在这等着,我让白云她们赶紧着过来接你,还得赶紧着去请秦大夫……” “噗呲”陌琪没能忍住,笑得开怀:“嬷嬷实在是单纯的紧,怎的就每次都能被我给骗着呢,我好着呢,嬷嬷莫要着急啊。” 南嬷嬷气恼“小姐啊,您怎的如此跳脱,与小姐实在是完全不同。” 陌琪好真心好奇:“哦,那你家小姐是如何的,我还挺好奇的。” 南嬷嬷眼睑微颤,神情满是怀念与崇敬:“小姐自小规矩便极好,在这天下里都是挑不出错的,还曾被皇后娘娘下旨褒奖赞其为天下贵女典范。她嫁于四爷后,恪守家规,不曾出一丝差错,一动一静皆能成画,一言一行皆为规矩。” 陌琪想象了下自己“一言一行皆为规矩”的画面,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那画面太“美”,实在不敢看。她由衷的钦佩轩儿娘亲不仅能十几年如一日的恪守严苛的规矩,还能成为天下女人的典范,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不过,嬷嬷,这轩儿娘亲为何还能被皇后娘娘下旨褒奖,还是贵女典范,难道她是高门贵女?” “小姐”白云白雪疾步迎了过来,不知作何解释的南嬷嬷低头大大的松了口气。 “好了,好了,我不会很累,就先慢慢走着。” “是,那小姐累了就让奴婢扶着您。” “陌琪小姐”孙戟从一侧悠然行来:“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看着是要去找四爷吗?” 陌琪浅笑着福了福身:“给孙少爷见礼,我刚给四爷请了安,正准备回去呢,孙少爷可是也要去找四爷。” 孙戟垂眼却看见了陌琪左手腕袖口那落隐落现的佩珠,他挑了挑眉,心思流转绵里藏针:“陌琪小姐真真是好福气啊,四爷从出生起就佩于身上的佛珠,现今却到了你的手上。” 陌琪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上温润的佩珠,唇角微翘,轻启朱唇淡淡道:“四爷厚意,陌琪自是感怀于心。” 孙戟见陌琪那疏离清冷的模样,很是气恼:“你可知你手上的佛珠可是三十几年前由六位最好的玉匠用了整整三年从一块完整的上好羊脂玉中打磨出这十八颗完整无暇的佛珠。并在每颗佛珠上精雕细琢出一个巧夺天工的佛字,再由十八位得道高僧坐镇诵经九九八十一天为其加持开光,在贵人手中佩戴多年后赐给了刚出生的四爷。这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可是天大的福分,陌琪小姐可不要太过轻乎,要铭记四爷的恩德,好之珍重。” 陌琪抬眼平静的看着激昂澎湃的孙戟,云淡风轻道:“佛经有云:万物自有定数,故遇事不可强求而行。这天下独一份的佛珠戴在了天下独一份的陌琪手上,想来也是我们的缘法,四爷愿将这天大的福分与陌琪同享,陌琪自当珍重。这就不必孙少爷操心了。” “你,这”孙戟被陌琪那自内而外自然迸发的霸气给震住了,他震惊道:“天下独一份的……你……” 陌琪向孙戟微微福身清浅笑道:“怎么,难道孙少爷觉得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陌琪吗,孙少爷若无他事,陌琪就先回去了,孙少爷也请走好。” 不再多看孙戟一眼,陌琪任由白云白雪搀扶着坐到梨木轮椅上,轻闭上眼想要好好缓缓劲。 隐于暗处的明十九看着依然独留在风中凌乱的孙戟摇摇头,对他真真是深表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会有些慢热哈,作者会努力调整的,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感谢小天使们对我的支持与鼓励,鞠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