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筹备
宫中紧锣密鼓开始准备太子大婚典礼。 霍蘩祁满脸懵地看着一帮侍女涌入东宫忙进忙出。他的宫殿久无女眷, 忽然来了二十几名簪花婢女,还个顶个的花容月貌,霍蘩祁怎么瞧都觉着与东宫格格不入。 阿二告诉她, “陛下松口了, 这是为您和太子大婚备的。” 霍蘩祁茫然地指着自己的瑶鼻,发出哼哼一声。“我?” “对。”阿二道, “在废黜太子之前,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完婚。” 霍蘩祁听不懂, 既然皇帝是铁了心要罢黜太子, 何必又大张旗鼓为他操办婚事?她听着晕头转向的。 步微行从南书苑回宫, 脚步沉稳刚健,霍蘩祁见他回来,刷地一下换上笑靥然后扑过去, 男人将她扒拉的爪子牵过来,沉静地看着她,“这段时日,你回绸庄里去, 安心待嫁。” “我已经嫁了啊。” 霍蘩祁满脸茫然,忽然想到江月说的话,回银陵, 还有一场更风光的婚典。 她瞬间心跳一停。 眼底倏然起了一层水雾,“你、你是不是用太子位换了这个,就——就为了给我一个婚礼?” 他不答话。 霍蘩祁急得带了哭腔,“你说是不是?” 她不喜欢被人瞒着, 讨厌被蒙在鼓里,可这个男人自作主张安排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倘若要拿这些来换,区区一个婚礼,区区世人之见,她可以完全不在乎! 他难道不知道,她从小就是在流言蜚语之中长大的,谩骂的话,她听过太多早就麻木了,她想只要自己活得好,旁人羡慕也罢、嫉妒也罢,与她又有何干连?难道为了旁人的一点点在意,值得拿自己仅有的尊位来换取? 步微行的手指抚过她的耳梢,无奈地垂下眼,“别想太多。” “我不可以不想太多,你让我怎么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霍蘩祁一旦固执起来,谁也拿她没办法,步微行摁住他的脑袋,俯身一就,呶呶不休的红唇被他堵得严严实实的,嗡嗡几声之后,便偃旗息鼓一蹶不振了。 阿二率领一众玄甲护卫悄然离场,侍女们也纷纷红了脸避过身去。 此时她们心底都不约而同地想着:平日里,太子偶然自花苑走过,她们摆足姿态、翘首顾盼也换不来他一眼的青睐,照例是脸色漠然地走过。 在她们心底,太子人虽生得俊美高华,可却太高高在上了些,是凡人不可攀附的,渐渐地,那些旖旎的痴慕便少了、更少了。 可曾想过,太子殿下宠爱一个女人时竟是如此模样,俊得让人腿软。 霍蘩祁软软地倚在他怀里,他的五指贯入她的青丝之中,“不必想太多。”他缓缓说道,“记得算命的怎么同你说的?” “咳咳。” 不提这个也罢,霍蘩祁白了他一眼,“他啊,他就是个不靠谱的。我给了他钱让他帮着我骗杨氏,他立马便答应了,我想着,定然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说不准之前也都是胡诌骗我的,可他猜中了前头,却没猜中后头,我是认识了储君殿下,可他马上却要不是了,唉。” 那一声嗟叹,仿佛在叹与所谓凰命无缘。 步微行淡淡道:“孤将不是太子,你很得意?” 霍蘩祁嗤笑,“我得意什么!”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爱你这个人,与你的身份有什么干系!” 太子妃娘娘热烈激情地表明心迹时,一众捧灯携花的婢女都恨不得捂着脸躲开去。 是了,太子殿下不必他那身份,单是一张脸、一副身材便足够让人腿软迷倒的了。 当然霍蘩祁也爱他的脸和身体,亲自试过会更爱得不行,难怪胡襄想方设法要与他一夜**。 咳咳,又扯远了。霍蘩祁脸颊微红,咬了一口他的胸肌,算作质疑她的处罚。 “既然如此,其余的事,便不必考虑了。”她牙口利,步微行微蹙了眉,淡淡道,“孤会让阿二送你回去,江月陪着你,有消息,孤让她带给你。” “……好。” 她近来忙得腾不开手,忽略了团团,本来入宫也想来看看狼崽子,临别时问起来,才得知他被步微行送到驯兽师处了。她想想也是,团团这么大了,也是该要学会生存的,也不能常见了。 心有遗憾,她恋恋不舍地被送出了齐宫。 但陛下先前说了半个月,婚典必是在半个月之前,明明将有十天半月不见他,她也想得厉害,可这却是第一次,不愿意那见面的时辰快点到来。 …… 渐渐地,文帝书桌案前弹劾太子的折子愈发少了。 因着文帝有废黜之心,必然早早会有所铺张,消息递了出去,一时间满城风雨。 惊诧的惊诧,看热闹的看热闹,落井下石者有之,雪中送炭者无一。 黄中谷携了两个儿子入宫面圣,如今都已是朝廷命官的黄樾与黄榆出落得更是挺拔如玉树,文帝与他们商讨了一番太子胡闹的行径,便笑着挥了挥手。 黄中谷顿了半晌,故作疑惑,“陛下既有心,何必在此之前,又应允霍氏一个贫门孤女嫁入皇室?” 文帝怅然道:“既然他将不是太子,娶妻娶谁,能否服众朕也懒得管了,舅兄是知道的,他从小不听话,朕是头疼了二十年,如今正好觉着一身轻。” 先前皇帝发落了一群宫人出宫,其中不少是黄中谷安插深宫的眼线,那时候黄中谷便隐然觉得,陛下这是已有察觉。 可细细一想,陛下既有所察,何必又提拔他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升官。毕竟银陵的世家俊彦之中,有太多比他两个不争气的犬子要出类拔萃的。 黄中谷道是不是,道不是也不是,故作黯然状,也不说什么了。 文帝道:“况这霍氏倒也不是真正的贫门,她外祖这一脉,倒是在朝中做过御史的,与朕还有几分牵连。当年是朕对不住白御史,如今算是还了这个天大的人情罢。” 黄中谷心中颇有惊讶,却沉然不言语。 及至出了宫门,黄中谷与黄樾黄榆二人穿过中庭暖树,黄中谷忽道:“太子定然是以储君之位,与陛下做了这个交易,才换得陛下松口。” 回宫那几日,陛下震怒,发落了太子一通,东宫人证物证皆有,如何一转眼便成全了他们?易储又在即,实在很难不令人多想。 黄樾抿唇,沉默地蹙了眉,心思不静,只听父亲大人怅然道:“没想到太子竟然也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子。” 黄樾低了头。 黄榆忽道:“如今中宫即将易主,咱们也该去与小表弟多往来些。” 黄中谷摆手,“不必去得太多。” 说话之间,那九龙白玉阶上徐徐而上一人,一身缁衣,如林下松风般清傲,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绝望和懊悔,甚至看不出一丝不自然或者难受,黄中谷蹙了蹙眉,携二子折腰行礼。 步微行负手而立,便在长云滚涌的巍峨帝阙之间,如卷入诡谲的一溪清流,从雪山深谷之中化来,清冷得带着点儿令人不敢触碰的刺骨。 “是黄大人。” 黄中谷道:“下臣与犬子奉诏入宫,与陛下议事。” 步微行看了眼这三人,父亲虚伪奉承,两个儿子,一个曾杀人不眨眼,一个曾跋扈飞扬。他淡然道,“听闻不日前黄樾表弟升了青旗都尉?舅舅家中不愧是——譬海出明珠。” “殿下这话教微臣汗颜了。”黄中谷忙将腰折得更低。 黄樾也是揖手伏地,静得没有一句话。 “舅舅既来宫中,不妨也去见一见小外甥,母后时常念叨,黄樾一时不来,她也不大习惯。” 黄中谷连忙称是。 黄樾是自小与皇后亲,又因着皇后信任,如今在青旗门身兼要职,这是何等殊荣,是该押着他去谢恩才是。 熟料这素来莽撞的儿子,一经上任便犹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成日里兢兢业业,克己奉公的姿态倒是摆得足,却忘了时常入宫来奉承皇后。他与黄中谷、黄榆不同,只有他入宫,旁人才不会喁喁私语。 黄中谷借故家中还有要事,便带着黄榆先行离去了。 黄樾满身不自在,亦步亦趋地走入了后花园,一地婆娑花影里,他踩着纤细斑驳的碎影,低声道:“表哥有话说,此时便该说了。” 步微行脚步不停,淡淡道:“难道不是你有话同我说么?” “是。”黄樾做了几个时辰的沉稳样立刻丢了个干净,几步抢上前,跑在了他的跟前,拦住步微行的去路,“他们说,你是为了娶霍氏与陛下做了交易,自己要弃了储君之位?” 少年披着一身藏蓝软缎披风,焦急的脸色真挚而热切。 步微行缓慢地侧身走了一步,绕了出去,信口道:“你信么?信便不必问了。不信,更不必问。” 黄樾咬唇,“可我只是疑惑。我知道,这种事你是做得出来的,但是、但是我总觉着……不对,要是顾忌着我父……” 步微行恍然转身,黄樾骇了一跳,四下一瞟,人多口杂,这些话实在不适宜在此时说,便乖乖地闭了嘴巴,知道自己失言了。 步微行道:“你有话,到了坤仪宫可自去问母后。” “可——”黄樾越说头越低,“要是表哥不打算同我说些什么,何必要亲自来接我呢。” 少年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步微行抬手摁住了眉。 他知道,黄樾入官场是为了自己,依照他自己那飞扬跳脱的个性,便像是一匹不受拘束的野马,谁管得住他。他受了委屈,做了牺牲,步微行只想来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还是当初那个长街打马,一言不合便要暴力欺压小贩的贵族少年么。 步微行叹了一声,“走罢,我没什么要告诉你的。” 黄樾“哦”了一声,小心翼翼跟在他后头。 走了许久,步微行想到一事,在即将入坤仪宫之前,他转过了身,“你快满二十了我记得。” “啊?啊,是的。”黄樾激动有有点儿脸红,表哥竟然记得他的生辰。 步微行道:“舅舅在朝野只手遮天,他必然要在你及冠之后,为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来配。阿樾,若已有心上人,今日同母后提了罢。” 黄樾的鼻子发出闷闷一声哼,将脸低得埋入了斗篷底下,难堪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上人……他怎么会有心上人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