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城
云娘的织锦手艺好, 虽然老板不在,但彼美人的进账一直不减反增,见袅袅一个人上下打理, 云娘心善替她分担, 袅袅才得了半日的闲。 她去取水,才走到前堂, 迎面却撞上了顾坤,这是顾家的老管家, 素来是跟在顾翊均身旁的, 以往对她颇多照顾, 袅袅问了安,疑惑地问明他来意。 不过一个月不见,顾老管家仿佛又老了十岁, 两鬓生了一蓬华发,眼角似被缝合了一般,几乎看不见眼白,却一见他老泪纵横, “袅袅,算老朽求你,去见一见公子罢。” 他攀着袅袅的小臂, 那双手颤抖得厉害,袅袅微惊,却不敢贸然答应,“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坤风尘仆仆, 以往精神矍铄的一个老人,此时却犹如风烛残年般无助,“公子退了萧家的亲事。” “什么?” 袅袅诧异地退了一步,只见顾坤又徐徐点头,“是,公子本不愿来银陵求亲,更没想到竟然在银陵重新遇上了你,他心里更是抗拒得厉害。前不久来绸庄一趟,回去之后又大病了一场,那晚我跑遍了银陵找了十几个大夫,都说他积郁成疾,公子原本身体底子便不大好,入了冬药便不曾停过,这个袅袅你是知道的,这一病更是险些去了半条命。昏迷了三日,这才醒过来,醒来却执意要退了萧家的婚事,上门赔了不是,那萧女郎也是烈性子,应承得很是爽快。只是回来后,公子便一病不起,卧床如今,时而醒时而昏睡,断断续续的,反反复复地发着烧……” 老人哽咽声声,如泣血般让闻者潸然,“老朽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袅袅,你就算念着恩义一场,也好歹去……见他一面。” 他的双手颤巍巍地摸到膝盖,便要跪下,袅袅受不起,见左邯正巧侍弄花草而来,唤道:“左邯,你帮我一把。” 左邯扔了花盆,抢入凉亭来将顾坤一把扶住,两人合力将腿软的老人搀到亭后,待看清这沟壑纵横的衰老的脸,左邯也不禁胸口一震。这老人是跟在顾翊均身旁的的下人,他见过数面,自然记得,又不禁转头望向了袅袅,犹豫不舍地流连她的脸庞。 她对袅袅的心意,绸庄上下无人不知,连她自己心中,也该是有数的,但她始终疏离,不肯予他僭越的机会,左邯心知她心中还没有全忘了顾翊均,他愿意给她时间,不逼着她,但是顾坤的到来却又让他心慌意乱。 袅袅拍着老人的背,替他顺气儿,“坤叔,我同顾公子已经无关了,您让我去看他,是逼着我与他藕断丝连。”见顾坤要说话,她蹲下来,便仰视着顾坤,目如繁星,“他既然病得严重,就该找更好的大夫,我去了又有何用?” 顾坤惊诧,老泪沿着干瘪的脸滚落,“你现在,当真对公子要如此无情?” “我……” “袅袅,你是不是……恨着他?” 是不是恨他? 袅袅与左邯一时怔住。 良久之后,她摇首,轻声道:“我为何要恨他,坤叔,我不恨的。” 顾坤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消息递回秀宛了,不敢让老夫人知道事态的严重,可老夫人却仍在信中逼着他娶妻。袅袅,顾家的境况你是知道的,公子自幼不敢拂逆夫人心意,可这是头一回,他为了你,铁了心不肯娶萧女郎。即便,即便你不领这份情,念着主仆一场,你竟一眼都不愿施舍他?” 老人越说越激动,大口喘气又兼着咳嗽,袅袅心善,一时迷惘又难受。 “我……” “袅袅。”左邯自她身后低声唤了她的名字。 她拍着老人的脊背的手微微一顿,不待她回眸,左邯已蹲在她身侧,“袅袅,即便是为着顾老先生,你也该去看一看他。我心里觉着如此,倘若真无情无爱,何惧于再见一面?我不希望,你躲他一辈子。” …… 袅袅卸了手中的差事,与顾坤上了顾翊均现下的宅邸。 银陵北城,背临青山碧水,是不可多得的休养圣地,但宅子里却没几个下人,寥寥落落几个家丁,连个侍女都不见,这与出门在外不论何时都红妆为伴、娥眉成行的顾公子一贯的行事差得太多。 顾坤援引她入门,才到木窗下,忽听得舍内一声压抑的咳嗽声,袅袅的心忽如一池春水被搅乱,毫无防备之间,木门拉开,飘出一股浓郁的药味。 顾坤道:“公子已经醒了。” 袅袅颔首,竹舍雅间,顾翊均正微微低头,啜饮着清茶,他的脸色白如薄纸,一戳即破般脆弱,仿佛一伸手,便让他化了烟去,袅袅也忍不住心底泛酸,何等意气风发的顾公子,竟落得如今这般病态! 袅袅强自忍住鼻翼之间的酸涩,顾翊均恍然抬起头,只见曦光恬淡,她窈窕的身影被天光笼罩,似春水般泛着柔,他瞬间胸口一痛,侧倚着拔步床,溢出一丝温笑来。 “是不是——幻觉?” 袅袅艰难地走过去,此时顾坤已退了,安谧的静室内,只余他们二人。 他看清了一些,温润的眸,苍白的面容,刹那满溢出无边狂喜,“袅袅!” 她“嗯”了一声,轻声道:“来看看你,病好些了么?” 顾翊均自小风流羸弱,小病没少生,以往他发烧难受,她便总是陪着他,隔着被褥拍他的胸口,哄他早点安歇。 从袅袅离开秀宛,他知道彻彻底底失去她开始,那时不时的胸口抽痛,那午夜里辗转反侧的难安,让他时而泪湿襦袖。 因着一别之后,她再没回来。 顾翊均的俊容惨白,他从来不生大病,袅袅见他嘴唇干涸,脸颊瘦了一圈近乎凹陷进去,心里难受得很,“顾公子,你该——照顾好自己。” 顾翊均不在意这个,只问:“你怎么来了?特意来看我的?” 他话语之间有些欣喜,袅袅摇摇头,在他困惑的注目之下,她徐徐望向了他的小叶紫檀矮几,残羹冷炙唯余狼藉,她曼声道:“坤叔来找我,非让我来看你一眼。” 顾翊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袅袅也不禁诧然,难道不是他授意的么? 他苦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太卑鄙?明明也不是要命的事,却求你过来。” 袅袅知晓了,摇头,“我知道不是顾公子的意思。” 他惨白着脸,凌乱的发随意地搭在两肩,松垮下来的亵衣遮不住圆润的肩,露出素雅的两截白,袅袅只瞟了一眼,便飞快地转过了头。 她缓缓道:“坤叔说,你向萧家退了婚。” “是。” 袅袅抿唇,“如此,不会有麻烦么?” 银陵萧氏也是商贾大户,如此求婚退婚地戏耍,萧氏能甘心咽下这口气? 顾翊均笑了一声,将青花瓷置于小木案上,“萧绾不愿意嫁,我也不愿意娶,退了才是你情我愿之事。” 他侧倚着温软的靠枕,笑吟吟的,被那斑斓的日晖映入眼帘,儒雅而润如玉,他念及以往,不禁长长一叹,“袅袅,我这一生,活得太不自如,你知道的,为了身上的责任、枷锁、囚梏,不得已要舍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我失去你,是我自己作茧自缚,但我不想往后的日子,还要一直违逆自己的心思而活着。我想要争取一些东西,即便……很渺茫。” 他苦涩地笑着,修长的指交缠在一处,袅袅沉默地看着他蜷曲的食指,那本该抚琴弄弦、吟诗取酒的手,此时却正因无处安放而微微颤抖。 袅袅咬唇,半晌之后,她轻叹道:“我也但愿,顾公子能真遇上一个真心待你之人,你与她会白头到老。” “那袅袅呢,”他的呼吸有一丝急促,“袅袅想嫁什么人?” 她被他伤透之后,就再没想过这个事了,如今听他提起,却已有了几许云淡风轻,“只希望,他能永远爱我,专情我一个人。我也不稀罕门第门楣,即便是一袭布衣青衫,只要缘分到了,便是了。” 袅袅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少女般害羞带怯,赧然而神往,只是平静如水。 顾翊均捂着唇咳嗽,病容凄恻,他笑道:“好啊,那很好。” “袅袅。” 他唤她,袅袅侧目,顾翊均笑意温雅,如绝壁之上料峭临寒而放的一朵绝色霜华,“我不会卑劣到为了感情对谁低三下四,也不想让你为难,从今以后,你若是不愿意,可以不来。你想与我撇清一切,也好。你要什么,如今,我全答应你。” 大约是病得厉害,他说话时气息已有不匀,袅袅垂眸良久,最终低声道:“顾公子休息罢,我打扰了,先告辞了。” 她起身求去,顾翊均唤住她,从被褥之间抽出了一只香囊,袅袅缓缓走近,他将香囊举起来,举得有些吃力,“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这份图纸早该给太子殿下,便麻烦你了,让阿祁转交予他。” 袅袅鼻尖一酸,怕他看到泪水,扯过香囊便背过了身,“好。” 她飞快地冲出了门,这一生再没有跑得如此快过。 怕再慢一些,她会掉头,会舍不得。 手心的紫棠色缠丝银线香囊,有菖蒲、白芷的芳香,馥郁清甜,是他一贯喜欢的,这么多年了,他爱的始终是那些,从未变过。 来时,坤叔惨淡着脸说道:“袅袅,世人都说秀宛顾家的公子最是多情温柔。他与佳人红妆为伍,可老朽却知道,他从未对这些美人动过丝毫凡心,在外头,更是从不与女人有肌肤之亲,袅袅,他只是——不敢与老夫人作对罢了,这么多年,不过是为着以他妥协的法子,反抗老夫人。” 她是顾老夫人安插到他身畔的一颗棋子,从她动了心伊始,便已是老夫人的弃子。 也正是因此,他才始终守着那颗心不敢动摇,对她若即若离,可最终却还是…… 袅袅已经信了他的真心。 …… 杨氏母女率先启程,罪行已被条条框框罗列拜呈于上,文帝看罢之后,准了,将母女二人押解入京畿牢狱,暂且关押,据暗卫回报,杨氏日日以泪洗面,苦苦求饶,让他们放了霍茵。 其实,倘使她们易地而处,是霍茵对霍蘩祁动手,她或可原谅,但伤害了她至亲至爱之人,她无法替母亲说一句宽恕。 尽管母亲离去时并无怨憎,尽管她是带着平静温和撒手人寰,霍蘩祁也做不到原谅霍茵的恶行。 陛下宣纸的钦差是言诤,此外更有上百名随扈禁军,护送太子殿下回银陵。 霍蘩祁说什么要与他同乘一车,马车一路颠簸走得缓慢,两畔青山碧水尽收眼底。 开春时,野原里有泥土的软香。 霍蘩祁本以为形势严峻,他该又要一路板着脸,岂知恰恰相反,他的玄服数日不见穿上了,今日更是一袭月白,如初芳绽英姿,唇纤薄而粉,透着一种雍容到极致的优雅。 他心情不错,她就放下了心,“阿行,咱们这次回去,不带什么礼物给陛下?” 步微行瞟了她一眼,“不必,他会给我一个见面大礼。” “嗯?” 霍蘩祁不大懂,然后,从袖中徐徐抽出珍藏已久已焐热了的折扇,刷一下展开扇面,精致的镂刻图腾,散着淡香的温软黑木,被她献宝似的捧出来,然后一把递到他手里,“这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现在才拿出来。” 他接过折扇,左右看了几眼,“花多少银子买的?” 她本想说银子不是事儿,但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还是多报了点儿,“二十文。” 步微行眉一挑,笑道:“原来不止你不识货。” 她蒙昧着搔了搔后脑勺,“什么意思?” 步微行阖上折扇,敲了一记她的额头,“这是沉香黑木,这种木料银陵是找不到的,你把这个拿到银陵去卖,至少二十两。” 说罢,见她一脸怔愣呆滞地杵在那儿,嘴角微勾,“还送不送我?” “咳咳,这个……”虽然霍蘩祁是见钱眼开,眼馋白花花的二十两纹银,但也是要脸面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更何况,“咳咳,你的就是我的嘛……反正是我们一起赚了。” “嗯。”他应了一声。 大约是这把折扇送得很合他心意,他一时悦然,霍蘩祁也暗暗欢喜,但惨的是,很快她的衣襟便被男人的牙咬开了。 她臊得不敢动弹,满脸晕红。 男人在这种事上有一就有二,一旦放出了闸,便犹如洪水猛兽,霍蘩祁纵然是再不想于马车之中领教他的英武,但身体的反应却诚实得让她羞耻。 没过一会儿,阿二给马车附近的随从每人分了两团棉花。“拿去,塞耳朵。” 一晌贪欢之后,霍蘩祁软绵绵地靠在她的怀里,衣衫忘了拉上,双耳血红,又是羞又是气,忍不住咬他的肩膀,“你注意些,马车太硬了,不舒服啊。” 她惯着他,只要他索取,她就给,看来是真难受才会制止他的胡作非为,步微行抱着软软的一团,额尖沁着细润的汗珠,初染潮红的俊脸妖冶得令人心旌荡漾,霍蘩祁都不敢看,只一个劲儿盯着,那滴晶莹的汗,滴落在他的半露的锁骨上,画面之香艳……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以后不来了。” 他承诺,霍蘩祁拍了拍他的胸口,“也不许……不来。”说罢,见他眼底带笑,又羞恼地咬牙补了一句,“少……少一些。” “好。” 她说什么,他无一不应。 霍蘩祁也知道,回了银陵之后,恐怕连见一面都难,陛下不知该以什么手段来拆散他们。但是,除非死别,绝不生离,不论遇到什么困境,她都不会放手的。以前如是,现在自当更如是。 慢悠悠地驶入皇城,已过了大半月,进银陵过了第一条井柳长街,车队禁军都严阵停下,陛下有旨,只传唤太子一人入宫。 霍蘩祁不舍得和他分开,下了车又拉住他的衣袖,“阿行,陛下会不会……” “不会。” 霍蘩祁诧异,“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噙着笑,指腹摩挲过她的眉骨,清秀的脸蛋,水光潋滟的眼眸,既坚强又脆弱,为了让她安心,他只能一直微笑,“知道,我不会有事。” “那你好好的。” 见他不说话,霍蘩祁一下急眼了,“你答应我啊。” “我答应你。” 然后霍蘩祁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上了马车,阿二他们留下,目送殿下入宫,冠盖没入巍然庄严的宫阙之中,她隐忍的泪水顷刻决堤。 阿二咳嗽地递来一条帕子,“那个,太子妃,你忘了皇后娘娘曾给过你一块令牌么?” 霍蘩祁恍然想起来,确实,她慌张地从腰间的绣花香囊里摸到了那块图腾精美的令牌,便要追着马车而去,阿二一把拉住她,不敢拽她的手,只碰到了胳膊,止住霍蘩祁的冲动,见她泪眼婆娑,阿二也于心不忍,“今日陛下雷霆震怒,宫中自然是不放行的,你去了也见不着他,不如稍待几日,看陛下如何处置,这块令牌自有作用,但你要相信我,此时入宫,只会火上浇油,让陛下更怒。” “那……那我就只能这么一直等着?”霍蘩祁咬唇,倔强地擦去眼泪。 阿二又重重地咳嗽两声,“毕竟,他们才是父子,不会太……过分的应该……。” 这是说不准的,阿二从没觉得陛下待太子有丝毫父子情分。但为了宽慰她,稳住她,只得暂时如此说。 霍蘩祁念念不舍地攥着令牌,暂回绸庄等消息。 长烛昏沉,雨打芭蕉残荷,满池春水涨腻。 步微行一身湿透了,跪于东宫主殿外的大理石上,飘摇的冷雨随风刮入寒廊下,一袭月白的对襟曲裾长袍,被雨卷得**贴在身上,犹若刀裁的眉鬓被雨雾所朦胧。 跪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听里头语调沉沉的传唤,“进来跪。” 步微行一言不发,起身转入亭阁之内,又是长跪而下。 因着皇后数日闭门不见,文帝心下几番无奈,揉摁了一番额角,见了这逆子,更是浑身不爽利,叱道:“你还知道回来!” 他不答话,文帝一卷竹简掷到他身上,清脆地打了一声,又滚落在他膝边。 他八风不动,文帝却怒火不平,“朕为你的事日夜操心,如今看来,是白养了你!为父的教导你是半句没听进去!你即便与朕赌气,可也不该拿银陵世家的话头开玩笑,你知道外头怎么编排的你。” 步微行沉声道:“闲言碎语,我不在乎。” “你!” 他二十年来苦心孤诣,为了他这个储君位,无数次夜里起身徘徊,为了他愁白了发,为了他顶着群臣非议,硬是扶持他在储君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几年! 再心累再失望时,也只是暂且收了他的印玺,可如今,皇帝是在中宫是腹背受敌,难免心寒。 文帝疲惫不堪,步微行仰目,他的父亲双鬓已星星泛白,面容苍老了许多,从来如临大敌,此时也不禁动容。 文帝吐出一口气,长叹道:“也罢也罢。” “朕欠了你的债,这二十年,你给朕添了多少堵,全当朕还给你的。” 文帝转身,扶住了高案,萧条的背影如风中枯藤,看得出瞬间的寥寥,但只是瞬间,顷刻之后,他又折身回来,“但有些话,朕没告诉你。” 他听着,脸色不动。 文帝喟然一声,冷下脸来,沉声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是朕钦定的太子,朕既然认定你坐这个位子,便没有人敢从你手中夺走,这一句,你要永远记得。” 步微行道:“儿臣谨记。” 文帝的手停在虚空之中挥了挥,“你要剑,朕为你开道,你要盾,朕为你护持。从来如是。” 他动容,修长的墨眉疑惑地上挑,那记忆里如山凝岳峙的巍峨昂藏的身影,已佝偻下来,陛下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从未有过的沉重和滚烫,一瞬间压入心底,撕碎了他的冷面和甲胄。 文帝盯着他的眼睛,苍老的眼依旧锐利如隼,“你若恨朕杀了你的生母,便登上这个帝位,将朕的功绩霸业都踩在脚底下,让你母妃看着。朕知道,她是个天比天高的人,你若让她见了,她也会含笑九泉。听明白了么?” “明白。” 文帝立直了身,“待过些时日,你去见顾翊均一趟,有些东西,他自会交给你。” 顾翊均? 步微行耸开眉宇,他想起,他独身离开芙蓉镇时,曾命阿二一路留心顾翊均的行踪,当时便透着可疑与古怪。只是当他为了一个女人而烦躁时,已无暇顾及顾翊均做了什么勾当。 如今想来,应该就是那些尖刀船上的“货”。 文帝收敛了脸上最后一缕温和,沉声唤道:“来人哪!” “在!”禁军鱼贯而入,玄色铠甲,甲胄之声刺得人耳朵疼。 文帝看了眼跪于下首的步微行,冷然道:“将太子给朕关在东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放他出门半步!违例者,斩!” 步微行:“……” 从小到大,每逢他犯错,不论过错大小,一律是禁足东宫。仿佛除了关禁闭,他父皇便不会别的。 他早该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