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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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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初上。    薄薄的云烟里一枚火红的鸡蛋被剥出来, 水面雾色茫茫,大雨停歇了,洪潮便退了, 河岸上依依杨柳翠色如洗。    云娘拎着霍蘩祁的包袱将她送到河滩上, 顺脚踹了下这头耷拉着脑袋匍匐在脚下啃肉饼的小狼崽子,然后伪装上微笑, 对霍蘩祁送别。    霍蘩祁知道云娘有心结,一直不待见团团, 也没替团团开脱过, 接过包袱, 握了握她的手腕,“放心,好人长命, 师父一定还会再有的!”    她孩子气似的说疯话,云娘虽然不信,但也打心底里高兴,便笑道:“好好, 借你吉言,赶紧找你的心上人去!”    霍蘩祁脸颊腾了两朵红云,“云娘, 你又笑我。”    少女的脸颊比东方冉冉的明日还要红,似胭脂蘸了梅汁,孤傲又倔强。    云娘将包袱替她挂在肩上,“我不笑你, 你要找的人在银陵,就在东边。”    霍蘩祁乖乖地“嗯”了一声,但到了真正分道扬镳的时候,她却没往东边走了,步微行当初约的是西门,他要去的应当是西边,而且她能感到,他暂时没有回银陵的意思。    与云娘一别,霍蘩祁便带着雪白的团团小崽子往西走了。    夜晚还没赶到邻近的镇上,渔夫给团团做的肉饼便吃光了,霍蘩祁靠着老槐树休憩,将袋子翻出来翻了个兜,肉渣肉末瞬间雨点似的落下来,雪狼就眼睛碧幽幽地盯着,然后一扑而上,将最后一点肉渣滓也啃光了。    险些咬到了霍蘩祁的手,气得她重拍了下团团的毛脑袋,“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吃!以后谁养得起你!”    一天不到,这厮吃了五个大肉饼了!    霍蘩祁两天的口粮便被它轻而易举连渣儿不剩的都吃完了。    团团挨了打,无辜地用绿色的狼眼睛看姐姐。    霍蘩祁气得要哭,还是将狼崽子抱到腿上来,有河风,夜里寒凉,狼全身滚热,抱着犹如一床厚棉毯。    团团乖巧地拿脑袋蹭她的手背,毛绒绒的触感让霍蘩祁瞬间又心软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姐姐还要人抱呢,就来照顾比自己更小的狼崽子了,真应该将你留下的,可是云娘师父不喜欢,只能我把你带走。”    “等你长大了,你来照顾姐姐,保护姐姐。”    霍蘩祁摸了摸团团背上的毛发,困意渐渐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将篝火踩灭了。    但迷迷蒙蒙才有了睡意,便感觉到有牙齿拽着自己的衣衫往外拉扯,霍蘩祁微微一惊,立刻从梦中惊醒,只见狼崽子望着自己,可怜巴巴的模样。    霍蘩祁怒道:“没有吃的了!明日再给你弄!”    狼崽子没法与她交流,只能轻轻嗷呜两声,继续拽她的衣裳。    霍蘩祁更恼,大半夜该死的团团不让自己睡觉,劈手要打它,这时只听到灌木林子里传来低微的人声。    是男人的声音!    吓得霍蘩祁赶紧捂住了团团嗷呜不止的大嘴巴。    原来是团团在提醒她。    霍蘩祁愧疚了一下,飞快地抱起了狼崽子警惕起来。    风吹疏林,窸窸窣窣地,似有人拿镰刀在收割草叶,一步步往这里靠近来。    两个莽汉在那不知商量着什么,一个哈哈大笑,“大哥前年抢回去的压寨夫人,现今得了宠,性子拗了,不把咱哥儿俩放在眼里了,不给大哥找门小妾去,他不得被个女人骑在头顶上受一辈子窝囊气!”    另一个连声附和。    霍蘩祁一愣,心中叫苦不迭。    好容易死里逃生,又撞见了正要强抢民女的山贼!    她吓得一哆嗦,手里没控制住,狼崽子嗷呜一声叫唤起来。    霍蘩祁脸色发白,颤抖着抱住团团要跑。    方才像应声虫的独眼莽汉惊恐道:“怎么、怎么有狼?”    另一个拿刀拍他屁股,一脚将人踹了出去,“怕什么狼,老子当年提着哨棒过岗的时候,还打过虎哩!”    说罢,这个孔武有力的粗糙山贼眯了眯眼,“不对,狼吃生肉,这附近有股熟肉的味道。”    另一个人只得连连称是。    两人佝偻着腰从灌木丛里不动声色地走出来,然后便见一道雪白的人影奔着西边直冲而去。    独眼汗一惊,面色一喜,大声嚷道:“小娘子!”    拎着哨棒的糙汉看了眼,也笑眯眯道:“拿下她!回去给大哥做小妾!”    “好嘞!”    两人面露狼笑,哈哈两声,便撒开手脚狂奔上去。    霍蘩祁一人跑不动了,抱着小狼崽子更是负重不堪,只能将还跑不快的雪狼放到地上来,“团团,快跑!往林子跑!”    耳朵里身后的狞笑越来越近,霍蘩祁见狼崽子不听话一直跟着自己,便着急地将它往林子那边踹,踹一脚它不听话,她便继续踹,边跑边踹,狼崽子有灵性,大概听懂了姐姐的话,就撒丫子钻进了灌木林。    霍蘩祁将不剩什么东西的包袱一扔,轻快地往河边跑过去。    山贼紧追不舍,到了河边,只看到地上一只包袱,什么都不剩了。    拎哨棒的糙汉将棒子一扔,骂道:“大晚上见鬼了不成!”    那独眼汉子眼力却好,傻不颠颠地往月光底下河里那道白花一指,“小、小娘子!”    糙汉一看,艹,跳河了!    他扭头望向不成器的同伙儿,“会不会狗刨?”    独眼汉子傻笑,“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山里的贼不都是旱鸭子嘛!”    糙汉又骂了句“狗娘养的”,拎着哨棒往回走,“赶紧走!这个没了找下个!”    “好、好的。”    独眼汉子正欢喜,大哥就爱漂亮的年轻的,刚才那道白影闪得太快,没太看得清楚,要是个貌若无盐的,这个糙汉一定扔给自己享用,岂不亏大发了。    霍蘩祁会凫水这一点,连霍茵和杨氏都不知,但她也就会这点伎俩了,危急时刻管不得团团了,毕竟它一头狼夜里比一个女人要安全得多,霍蘩祁只得奋力往前游过去。    明月如寒霜。    船头桅杆在风中摇晃,旗幡猎猎作响,月色满船,犹如沉坠在水影之间的一座巨大蜃楼。    船上有似断似续的琴声悠扬。    阿五看了眼又是一口没动的饭菜,饶是顶好的脾气这一日也磨没了,趁着殿下听不见,使气道:“我早说过姓霍的是个祸害!”    “嘘!嘘!”    话一出口阿五的嘴巴便被几个兄弟堵住了。    船舱内没有点火,只有一只装满萤火虫的绿囊,晶莹的绿光悠悠如水,除了头儿言诤在外守夜,哥儿几个正围炉谈话。    阿大道:“这事其实怪不得霍小姑,喜欢不喜欢这事是强求不来的,那天她来了又走我其实就感觉到她最后不会跟着殿下走了。”    说罢又被几个人给了几记眼刀:“你他妈既然晓得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们在大雨里等了他妈一整天!是一整天啊!”    阿大吃了几记手肘刀之后,吃痛地捂住了胃,可怜地叹气,“你们以为我不想说,那会儿殿下情浓着呢,我说了也不顶用,他不甘心啊!”    说到这儿,阿二道:“是殿下说不等霍小姑的,是他说什么‘当舍则舍’的,还自我麻痹灌了两坛烧刀子,不是两壶,更不是两盏,是整整两坛啊!咱们本来下一站都快到了宣州了,殿下突然下令船只折返,这是什么意思?”    阿大捂着肚子道:“那我们怎么知道!”    阿五气愤不过,“我只知道,他放在桌上日日观摩的那张字条是白写了!”    阿大颔首表示认可,“现在说什么都是屁话,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就算当舍则舍也舍不了。”    舱外沉静清冷的古琴声戛然而止。    几个人面面相觑,惴惴不安。    不是说好了此处隔音最好,殿下绝对听不见么?    互相推搡的几个护卫只听见外头传来言诤的怒叱:“什么人!”    船行水面,带起一波一波闪着银光的花。    浩淼的水面,氤氲起如纱薄的夜雾,波光粼粼的河水辉映着天尽头宛似冷冰乍凝的明月,银色一泻千里,朦胧神秘。    水里有人,但是言诤看不清。    步微行缓缓而起。    船头的风扬起了他的缁衣。    霍蘩祁从水里钻出来的那一刻,就宛如在一天银河里,撞见了最清冷高贵的月,皎皎容光,犹如天神般俊美。    她扑腾在水里,狼狈又怯懦,惊喜又羞愧,用充满复杂的眼神望着他,明知道他可能看不见。    “喂!言诤!”    步微行放在船舷上的手缓缓收紧,此时言诤已经很震惊地发觉,水底下那确实是霍小姑,忙回头大喊,让人停船。    船慢了下来。    言诤便侧过头,等殿下指示。    步微行的目光紧盯着水里湿透了的霍蘩祁,鬓发如藻,在闪着银屑和水花的河里上下漂浮,少女露出了胸脯白皙的一大团,隐约轮廓,犹如无边撩人景色,她可怜巴巴地泅在水底,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    他忽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言诤正诧异殿下怎么走了,就听到冷冷一句,“捞上来。”    这会儿言诤才放下心了,虽然别扭,但果然还是要救的。偷偷地,言诤抹了一把汗,让水性好的护卫立马跳进了水里。    听到扑通几声犹如饺子下水之后,言诤才彻底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踱回来。    要不是殿下自幼不会水,他相信,殿下方才已经毫不犹豫跳河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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