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亦然蹲在乐心面前, 看着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下巴、嘴唇都在不停的抖着的乐心, 他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感受到那恐惧的战栗后，心里一疼, 鼻头开始发酸。 青亦然轻拍起乐心，“没事了, 没事了。” 乐心抬起头, 看着青亦然的脸, 眼神迷蒙又怯懦。 “青亦然。” 她声音很小。 “嗯。”青亦然凑到乐心面前，眼睛温柔的看着她。 “青亦然。” “嗯，我在。” 乐心看着周围的一切, 突然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她似乎失明了一般，只能努力睁了睁眼睛，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然后眼前一片模糊，又瞬间黑暗，然后又回转过来。 只能肯定的是, 青亦然就在她面前，哪里也没有去。 乐心伸出手，颤抖的去够青亦然的胳膊。 往上伸了一下，便碰到了青亦然的衣袖,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还有他身上独特的气味，让乐心瞬间感觉很心安。 乐心的手搭在青亦然胳膊上，用力抓了一把，才觉得踏实。 她眼睛看向青亦然的脸庞，那双眼睛正关切的看着她。 “青亦然。” 乐心又叫了一声。 “嗯。” 青亦然的声音浑厚，低低的音色带给乐心很多力量，她终于组织好语言，终于开始试着平复心情，抓着青亦然胳膊的手紧了紧：“青亦然，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青亦然微微点头，拿手把乐心散落的头发挂在耳后，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乐心，轻声说：“上来，我背你。” “嗯。”乐心只想寻找那个让她感觉安全的后背，慢慢的趴上去，什么也不想管。 青亦然见乐心趴好，“好了吗？” “好了。” “那我们走了。” “嗯。” 青亦然说完，便站起身。 操场上熙熙攘攘站满了人，青亦然却像没看到他们一样，在众目睽睽下，背着乐心，缓缓走出人群。 青亦然只能感觉到背后的乐心，感觉到她在他的背上，还微微颤抖，感觉到耳后好像有什么滴了过来，又滑下去，凉凉的。 乐心的身体在抽动，一点一点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青亦然背着她慢慢走，知道她在哭，知道她害怕了，也知道那滴在他耳后的凉凉的，是她的眼泪。 青亦然的心像被刀绞过一样，乐心趴在他背后，每次的颤都也会把的心掏出来绞一遍，每次那咸凉的泪水滴到他发烫的颈后时，他的心又会被绞一下。 乐心无力的趴在青亦然背后，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后背，是这么宽阔，这么坚实。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化进乐心的心里，生出一丝丝的平静，一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 乐心真正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时，才发现，青亦然已经背着她离开了校园，正在外面路上走着。 乐心连忙说：“对不起，我有些失神了，让我下来。” 青亦然没回话，只是胳膊倔强的紧了紧。 “青亦然。” “嗯。” “我下来，你会累的。” “不会。” “难道你要走回家？” 青亦然看着前方：“嗯。” 乐心在后面蹬了蹬腿：“我要下来。” “再走一会儿。” 乐心知道拗不过他，只能把那份执念忍进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青亦然才说话：“现在好点了么？” “好多了。” 身后有刹车声，乐心连忙往后看。 是一辆正在下人的TAXI，乐心连忙招招手。 “有车，青亦然。” 青亦然回头，车里的指示牌已经变成了“空车”字样。 他把乐心背过去，两个人一同坐在后面。 路上，青亦然一言未发，只是眼睛看着外面。 乐心偷偷看了他几次，他都一直握着拳头，不肯放松。 乐心心里难过，把手伸过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 “已经过去了。”乐心轻声说：“还有，谢谢你。” 青亦然转头看她，眼眶依然是红的。 两人回到家时，家里的四位家长已经聚齐了。 青亦然和乐心一离开学校，李萍就通知了乐新年，与此同时，青亦然的老师也通知了青城。 乐心和青亦然走进大门，就看见白眉和魏兰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魏兰看见乐心过来，远远的便迎了过去，乐心也跑到魏兰的怀里，就在钻进魏兰怀里的那一瞬间，乐心忍不住眼泪，又哭了起来。 “好孩子，好心儿，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妈妈都知道。”魏兰听着乐心在怀里哭，抱着她也开始哭起来。 两个人哭了一会儿，魏兰才想起青亦然就在身边，又抬头对他说：“谢谢你保护乐心。” 青亦然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在魏兰怀里痛哭的乐心说：“阿姨，别让她哭了，哭了一路了，眼睛又会痛的。” “好，好。”魏兰拉起乐心，面对着她。 看着女儿哭的红肿的眼睛，魏兰把架在她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一双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好孩子，不哭了，回家了，就好了。” 白眉走到青亦然身边，想要说什么，可看到乐心，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魏兰带着乐心回了家。 白眉也就忍不住了，开始在青亦然身后念：“亦然，我不是说你这么做怎么样，而是，你是不是太冲动了？” 青亦然在前面走着，听白眉这么一说，脚步顿了一下。 “亦然，你知不知道，刚刚你们年级主任打来电话，说乐心的老师被你那一脚踢的，肋骨都断了，现在在医院。当然，我们会给他补偿，但是你作为学生，打了老师，你觉得这像话吗？” 青亦然正要反驳，就看到青城从房间里走出来。 青城一边走一边穿衣服，白眉见他匆忙的样子，连忙问：“你去哪？亦然刚回来，你要出去？” 青城看了青亦然一眼：“那怎么办，老师刚刚打来电话，说那个被他打的老师，现在闹着要报警，要立案，青亦然这么小，就要留底子？” 白眉吓了一跳，连忙说：“那你快去，对了，多带些钱。” “我知道。”青城说完就要走，走到青亦然面前时，停下看着他，看了几眼又摇头：“小子，你有种！” 青亦然咬了咬后槽牙，没说话。 青城一走，白眉又在后面乱了阵脚：“这可怎么办，哎，青亦然，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如果他执意要报警立案怎么办，哎，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虽然是乐心，不过，欸，也是，遇到这种事，我也要踢死他，可是，你还是个学生，这可怎么办……” 白眉急的在原地转圈圈，一直自言自语的念着，青亦然不想继续听下去，直接就回了三楼自己房间。 乐心一回到家，就躺在了床上。 魏兰给她盖好被子，坐在乐心床边，看着她慢慢睡着了。 她经历了那异常惊吓，又哭累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魏兰看着已经熟睡的乐心，手指抚摸着她的长发，心里终于平静下来。 可是，后来乐新年回到家，带来了糟糕的消息。 这个消息，也让青亦然炸了毛，他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被言成蹊给喊住了，应该打那人个半死的。 青城从医院回到家后，直接气呼呼的就坐在沙发上。 白眉连忙走上前问他进展，青城解开衬衫上面的领子，气呼呼的说：“本来还没什么，后来知道是青亦然了，那老师就不愿意私了了。” “怎么说？”白眉连忙问。 “听那个年级主任说，本来那个老师也嫌丢脸，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说只要动手的学生愿意给他当众道歉，他就不追究了。毕竟嘛，是他自己的行为过火了，所以闹大了他也没什么脸。不过后来酒醒了，知道是青亦然了，就不同意这么处理了。” “那他想怎么样？我们会付医药费的，也会给他赔偿，他还想怎么样？” “狮子大开口。钱倒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他说他在学校里没脸继续呆下去了，必须换地方。” “换哪去？他一个老师，去我们公司也做不了什么啊。” “我也在发愁，好像他就是那个意思。反正就是懒上我们了。”青城说完站起身问：“青亦然呢？” 白眉以为他要找青亦然开骂，连忙劝他：“你也别太急，他还是太小，年少轻狂的，再说，他也是为了保护乐心。” “我知道。”青城叹了口气：“这小子，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带种，不亏是我青城的儿子。”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反正，不过怎么处理，一定不能让他立案去。”白眉说，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程晟家不是有个什么国际学校的？” 青城一想，“嗯，好像是。” “那老师不是说要换个地方吗，要不要问问程晟？” “我考虑考虑。”青城点头，“也是个办法。” 青城说完就往楼上走，突然又回过头：“对了，这几天青亦然不用上学了，老师说让他暂时停学。” “那乐心呢？” “乐心倒没说，不过，我看那孩子吓的，估计也上不了学了最近。” “嗯。”白眉点头，她忽然想到自己要去看看乐心，不管怎么样，青亦然是冲动了，但乐心毕竟是受害者，刚刚还在魏兰怀里哭成那个样子。 白眉想完，又看了看楼上，先上了三楼。 敲敲门，门是关着的。 青亦然在里面说了一个字：“进。” 白眉推门进去，青亦然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个小镊子，在修理一个飞机模型。 “亦然。”白眉在门口站在。 “嗯？怎么了？”青亦然没有抬头，继续专心的修着。 “你爸爸去过医院了。” “他死了吗？”青亦然口气清冷。 “怎么会死？死了的话，你就进监狱了，你知不知道。” “那他最好还是死了。”青亦然手里动着，拿镊子取了一小块铁皮，覆在飞机磨损的那一块，比了比大小。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白眉瞪着他：“我上来是告诉你，学校让你暂时休学。” “哦。”青亦然不为所动。 “说让你休学，你也没什么反应？” “休学多好啊。那乐心呢？怎么说，他要来道歉吗？” “你说那个老师？他来道歉？” “是啊。”青亦然转头看向白眉。 白眉：“......”混小子，人家还让你道歉呢！ 白眉避开那个问题：“我去看一下乐心，我看她受的打击不小。哎，这都是什么事啊，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的……” 白眉说完，关门就走了。 青亦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桌上那个飞机模型，愣了好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青亦然从楼上走下来。 甜甜在后面跟着他，走到门口，青亦然停下脚步，想去乐心家看看乐心，却又碍着大人，于是蹲下来，拍了拍甜甜的脑袋：“你替我去看看乐心，看看她还好不好。” 甜甜听到乐心的名字，摇着尾巴就跑远了。 乐心也刚刚起床没多久，昨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此刻的乐心恢复了平静。 关秀秀发来短信，问她怎么样。 乐心回了，还好。 是啊，还好，否则，还能怎样？ 她昨天晚上就听到乐新年和魏兰在外面说青亦然和她的事。 整件事现在已经把焦点从老师怎么醉酒发疯，完全转移到了一个学生动手打了老师，打的肋骨都断了。 现在没人愿意听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在场的学生们知道，其他的人都在关注另一个点。 而且王安醉酒清醒后，一向爱钱如命的他，自以为懒上了金主，一直不肯松口，不愿意私自了解，口口声声喊着要个说法，摆明了就是想讹钱，还有换工作。 公立老师的工作辛苦，责任又重，报酬也不高。而社会上的私立中学，很多都是贵族学校，老师们的福利都特别好。 王安想要的就是那个，可是自己能力不够，一直都没有应聘上。 所以，他就像抓到了一个可以发财的稻草一样，死活不肯放手。 乐心正想着，甜甜从外面跑了过来。 乐心搂住甜甜的脖子，使劲亲了几下。 能给她安全感和温暖的，除了青亦然，还有这只小东西了。 “甜甜，我想你了。”乐心跪在地上，抱着甜甜的脖子说。 “甜甜，他好吗？”乐心又问，她想知道青亦然的情况，迫切的想知道。 甜甜摇着尾巴从乐心家出来，走几步便停下来看看乐心，看她有没有跟上来。 乐心跟在甜甜后面，刚走出门，就看见青亦然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着。 乐心走近了，看着他：“早。” “早。”青亦然看着他，嘴巴里笑噙着。 很浅，却很柔软。 “睡的好吗？”青亦然摸了摸蹲在他脚边，甜甜的脑袋，说着话，眼睛看向乐心。 “嗯，好。”乐心咬咬嘴唇，“你呢？” “嗯。”青亦然点头。 乐心想对他说，谢谢。 青亦然想问她，还好不好。 可是两个人真的见面了，只是看着彼此，看着对方的脸，看着那嘴角的浅笑，什么就都不需要问了。 “你一会儿干什么？”乐心问。 “去打球。” “和谁？” “小蹊、杜绥。” “他们不上课吗？” 青亦然笑了：“他们平时也不上课。” 乐心摇摇头，这三个人一定是特殊材料做的。 乐心在家里呆了一天，无聊的看看书，然后发发呆，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乐新年很晚才回来。 乐新年进家后，魏兰告诉他，乐心已经休息了。 然后给他去烧水，让乐新年泡泡脚，解乏。 乐心躺在床上，并没有入睡，但也不愿意起来，只是那么躺着。 然后就听到乐新年和魏兰两个人说话。 乐新年告诉魏兰，事情要解决了。 “这么快？那个老师不是死活都不同意私了吗？” “哎，什么不同意，不过是觉得自己没脸回一中了，所以就懒上青先生了。” “那怎么处理的？” “青先生的那个朋友，程晟，不是开了个特别有名的贵族中学吗，就是经常上电视的那个。” “嗯。我知道。”魏兰点头。 “程先生说了，他让学校招下那个叫王安的老师。” “所以，就解决了？” “那他还想怎么样？说真的，我昨天跟着青先生去医院，我都想揍他。” “是啊。那种人就不配当老师。”魏兰说起来也很气愤。 “不过，程先生的意思是，想让程程和青亦然他们快点出国。青先生也同意了，觉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干脆就直接出国。” “哦。那乐心呢？” “乐心休息几天就回学校上学。当时受惊的，也不是只有她自己，听说她们九班十班两个班的女生，吓的请假了很多。” 魏兰听了点点头，“还好，总算解决了。不过，亦然这孩子还真不错，没想到那个时候还知道保护乐心。” “是呀。嗯。”乐新年听了，半天没回话，愣了神。 乐心躺在床上，听着乐新年和魏兰说的话，突然觉得心里，都空了。 他要走了。 他真的要走了。 乐心只是觉得恍惚，心里闷闷的，又想起那个同样闷闷的夏天，那个晚上，她和青亦然一起找甜甜，青亦然送她回家的时候，问了她一句：“我不出国，好不好？” 那时候乐心还很懵懂，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好呀。” 原来，人的话，是不作数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美梦会成真的。 我不出国，好不好？ 好呀。 我不出国，好不好？ 好呀。 那两句话一直重复在乐心耳边回响，那晚的画面，乐心也记得很清楚，他站在门外，她在门里，他声音沙哑，她懵懂无知，他问了一句，她答了一声，纯粹干净的不像话，却也久远的不像话，一切都像泡沫一样，如梦如幻，那么不真实，又那么残酷。 乐心恍恍惚惚的睡了一夜，睡的很不安稳，中间做了很多梦，那些梦纠缠在一起，缠缠绵绵的，扰的乐心不能安眠，所以第二天，她也没下床，一直在床上躺着，愣着出神。 一直到了晚上，关秀秀发来短信，说戚封找她要了乐心的地址，说要来看乐心。 乐心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 乐心连忙给戚封打过去电话，手机没人接，一直是忙线的状态。 直到乐心手机响起，是戚封。 乐心接起电话，戚封在电话那头有些喘，好像是跑来的，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急切，乐心听见他说：“乐心，我想见你，我在你家大门口。” 乐心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好。” 乐心穿好衣服，从床上下去。 她不知道戚封为什么会来找她，只是，实在太晚了，乐新年因为喝了酒，和魏兰早早的就睡了。 乐心便没有打招呼，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乐心就感觉有些凉。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便往大门外走。 青亦然听青城说了事情处理的结果，然后通知他，让他做好准备，这几天就出国。 他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拒绝，心里烦，便半夜出来抽烟。 他站在乐心家对面的一个角落里，看着乐心卧室的窗户，正想点燃手里的那支烟，就看到乐心从家里出来。 正想喊她，就听到有人叫乐心的名字。 声音有些熟悉。 他听过几次，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