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这不是盛蔚蔚头一次到紫宸殿来, 以往的时候皇帝也曾召她来过, 当初他就是在这儿亲手把那一把九尾鸣泉琴取出来赐给她的。 盛蔚蔚顺势跪在地上, 她知道刚才说话的人是皇后,便也就没有起身来,双手交叠在前叩头行了个大礼。她保持着跪拜之礼上头的人却是不再出声儿, 室内的熏香浓厚发闷,她不止一颗心昏昏沉沉的, 连着脑子也不大清明了。 推盛蔚蔚进来的佘姑姑从她的裙摆上踩过,取了室内唯一燃着的蜡烛将左左右右的灯都给点亮, 昏暗阴郁的房间瞬间便亮堂了起来。 佘姑姑缓步走到坐在床沿边儿上半靠着床架子的描金大红凤袍的女子身边, 曲身道:“主子。” 皇后懒洋洋地抬了抬半瞌着的眼皮,黑密的眼睫映落一片阴影,她也不动,就那么半靠着,视线在下方跪着的盛蔚蔚身上虚晃而过。 “盛、蔚蔚。”皇后伸着手招了招,轻笑道:“来, 你过来……” 明明是语中含笑,声音不算冷, 盛蔚蔚却愣是察觉到了她心气儿不顺。皇后开了口,她不敢耽搁,起身迈着小步子到了相隔三步远的一个矮凳边立定。 她与皇后并没有什么交集, 也不知晓今日特意叫她进宫来是为何事,她在皇后的寝宫里头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刚才才有人领了她到这里来。盛蔚蔚心绪不宁, 却不敢表露丝毫,她低眉颔首一副温顺乖巧模样。 皇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猛然站起身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盛蔚蔚惊然抬头,皇后却是冲着她挑了挑眉,把人往床上用力一按。 她反过手锢着她的后颈,手肘撑在她的肩背上,淡声道:“别动。” 费力挣扎的盛蔚蔚僵着身子,手撑在床上,看着身下近在咫尺的男人,身子不由发颤。 这双眼紧闭一脸病容的正是当今圣上。 “皇、皇后娘娘……”盛蔚蔚想往后缩,无奈皇后按压的力道十足,她根本退不了半步。这样的姿势实在是难受,她终是提心开口。 皇后斥了一声闭嘴,俯着身子冷眉冷眼:“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么?好好看看这张脸啊。” 这一句句话,当然不是对着盛蔚蔚说的,而是冲着躺在床上的皇帝说的。 皇后捏着盛蔚蔚的下颌,往边上扳了扳,指甲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刮出了一道红痕,叫盛蔚蔚疼的眼中泛泪。 “我知道你没睡,何必装呢?”皇后凑近了些,嘲讽道。 皇帝依旧没有什么动作,皇后心头的火焰气儿更重了些,她将盛蔚蔚拂到地上,抽出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匕首贴在了她的脸上。匕首凉气森森,冻得盛蔚蔚一个打了一个寒颤,她额间细汗密布,就怕皇后一个不小心真给割她脸上了。 “我特意叫人诱你去七寒山帮着你解开心头疑云,你都不感谢我吗?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摆给谁看呢?” 皇后说话阴阳怪气,尤其是那七寒山三个字落在盛蔚蔚的耳中犹如惊雷骤响,她反射性的瞄了一眼身边的皇后,心跳如擂鼓。 当日她在七寒山被盛清清迫着看到的那个女人,和眼前这位皇后生的一模一样! 当时她就觉着那女人有些眼熟,难怪……难怪…… 虽然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但这脸压根儿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的女儿,你瞧瞧这眉眼,是不是长的像极了?”皇后笑了两声:“我让你睁开眼睛往这儿看呢,我这手中的匕首可不长眼,小心这小脸蛋儿哗啦一声就没了。” “皇后娘娘……”盛蔚蔚又颤声儿唤了一句。 皇后却是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她,接着对床上的皇帝道:“你知道我的脾气,说动手可是从来都不含糊的。” “荣氏,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瑜归睁开双眼看着顶上的明黄帐子,动了动发干的双唇。 “荣氏?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后来夫妻十多年,你一直都这么叫我,我似乎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皇后把盛蔚蔚交给佘姑姑,莲步轻移:“我啊……叫做……北钰。” 她走到床边,扯着帐子俯身,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叫做南瑗。多可笑啊,是不是?你念着人家,人家却是从来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只当你是一道春风,过眼无痕呢。” 沈瑜归扯了扯被子,喃喃道:“北钰……南瑗?你们是亲姐妹,难怪生的一模一样了。” “不不不。”北钰晃了晃手指:“真蠢呢,叫你去七寒山看了一场大戏还没明白吗?我们不是亲姐妹也长的不一样。我们是妖啊,变换一张脸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她嫌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变成她那副样子,还不是为了骗你这个蠢货吗?” 沈瑜归扭头避过她的视线:“你到底想干什么?” 北钰在床前踱步,诧异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挖苦你啊。” 沈瑜归疲惫地抚了抚额:“你给我下了药?” “下药?陛下,那是凡人才会使的低阶手段。”北钰玩弄着手上的匕首:“我对着你轻轻吹上一口气,可比什么药有效的多。” 沈瑜归叹了一口气:“适可而止,北钰。” 听到北钰这个称呼,她明显一愣,不过一瞬又缓过了神来。从怀中掏出青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她将瓷瓶的盖子揭盖,递到了他的耳边。 沈瑜归依旧目光涣散地看着上头,直到那瓷瓶里传来声声惨叫才让他微微凝神,良久方启声:“里面是……” 北钰听到他问话似乎很高兴,接声儿道:“南瑗啊,也就是当初你在送玉坊碰见的玉泠,你心心念念的人儿。”随即她又对着盛蔚蔚招了招手,黑蛇见她动作将人押了过来。 “你也听听。”北钰又将瓷瓶放到了盛蔚蔚耳边,那凄惨的哀嚎声直叫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两人的表情都算不得好,北钰瞧着只觉得心头顺畅的不行:“说起来南瑗这个贱人到了我手上受尽千丝引的折磨,也算是泄了我心头不少恨意。” 她大大方方道:“南瑗那贱人害我母后,往日更是处处针对陷害于我,她应该算是我这千百年来唯一的一个恨不得剥皮抽筋剔骨削肉的人了。以往我心头只想着弄死南瑗,如今南瑗在我手里头生不如死,这仇仇怨怨倒是可以暂且搁置到一边儿去。接下来倒应该为我儿做些事情才是。” 沈瑜归异常平静:“谋朝篡位,你想杀了我。” 北钰连连摆手否认道:“不不,陛下你好歹是人间帝王,而且还是个颇有建树的帝王,我可不敢动手杀你,再说了,我也舍不得动手啊。至于谋朝篡位那也算不上,顶多就是让你提前一步当个太上皇。”她啊在这人间逗留了十几年了,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走之前不得为她儿子铺好路么? 她的儿子啊在人间做个逍遥帝王,可不比跟着她回妖界那污脏地儿去来的好吗? 北钰今晚的兴致颇好,大有唠唠叨叨继续说下去的架势,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异响。 “哎哟!” 这声音软软的,有点儿像是从小娃娃嘴里冒出来的,北钰的表情霎时便冷了下来,目光如刀,厉喝道:“滚出来!” “喵喵喵!”死胖子!尽会坏事儿! 白团儿看着扑腾到地上的檬星星恨不得上去给它一脚,好歹记得对方是个雌的,到底还是给忍住了。 檬星星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伸着爪子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脸无辜:“媳妇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喵!”老子是雄的雄的雄的! 你可给老子闭嘴,死胖子! 黑蛇将盛蔚蔚推到一边,在北钰的示意下走到了那半人高的细颈瓶边,趁着熊猫俩不注意的时候,一手提熊一手提猫,拎着到了北钰跟前儿。 白团儿哪怕被人拎在手里头,也依旧是一副高冷矜贵的模样,对着北钰龇了龇牙,泛着绿光的眼瞳中俱是不屑。 檬星星扑棱着悬空的四条腿儿,小脸儿发烫:“媳妇儿你好帅!” 白团儿:“……喵”这胖子没救了。 北钰尾指勾了勾衣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黑蛇右手上的小白熊,毛绒绒圆滚滚的一团儿,看着极为喜人。 “这只熊……好像在哪儿见过。” 黑蛇小心翼翼开口道:“是盛家大小姐的,属下在她那儿见过好几回。” “盛家大小姐?你是说摇宓?”北钰恍然,她那日在七寒山隐约是瞄见过这只熊:“她的熊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胆子这么大啊……是真不怕我呢?”北钰凉凉地看着白团儿说道。 ………… 雪已经停了,外头的风也小了些。 盛清清心累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跟着席则在御花园里瞎晃荡:“明明是你没看好白团儿和檬星星,结果还得要我来给你善后!大冬天儿的,很冷的好不好。” 席则提着灯盏,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花前月下二人游,多有意境啊。” 盛清清:“……”她还是去找那对儿不省心的熊和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