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因为闻玉澜去了郗家宅院, 屈之玉也不再在将军府逗留, 她带着呼啦啦的一群人先行去了左岸街, 盛清清和席则稍慢了几步。 左岸街以往虽然清冷,但也时常有零零散散的人图方便往这边抄近道。可自打琴师宋千雁死在左岸街街口之后,除了屈之玉刑狱司的人, 就再也没有人敢往这条街上来了。 冬日的风又冷又燥,刮在人脸上割扯的有几分疼。盛清清立在郗家宅院的门口, 听着屈之玉和手下人说话,心中胡思乱想着明日得抹上些膏脂再出门才是。 “盛姑娘, 你看你什么时候进去?”屈之玉踱步至她身侧, 问道。 盛清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时都可以啊,现在都行。” “那成,麻烦你了。”屈之玉拱了拱手,先行道谢。 盛清清拒绝了席则跟着的提议,那丹舒看起来挺好说话的,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生点儿什么事儿?她拎着死活不愿意进去的檬星星, 大步走进了里头。 因为来过一次,哪怕走的不紧不慢, 盛清清的速度依然要比上一回快上许多。 暗长的地下石道,连接着那一座空旷阴寒的宫殿。她抱着檬星星在宫殿大门口转了两圈,犹豫着自己到底是直接推门进去呢, 还是先敲个门? “你来这儿做什么?” 正当盛清清准备装模作样的时候,宫殿的大门却是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来,从那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的内部传来一阵极为悦耳动听的女声。这女声相当耳熟, 与当初鸣玉坊觅雪的声音并无二致。 “来找你呗。”盛清清把檬星星放在地上,好似观光旅行一般左看看右看看一路往里:“哎,你点个灯行不?这黑黢黢的,我连你在哪儿都瞧不见。” “你这客人当真是相当的不客气。”随着丹舒的声音再度响起,殿内的各处灯架相继冒出了火光,略带昏黄朦胧的烛火驱散了满室黑暗。 盛清清在一根雕花半人高的灯架前驻足,偏头看着灯烛:“闻玉澜呢?外面有人找她。” 丹舒依旧穿着一身黑袍子,因为脸上涂满了青绿的膏药,也没带面罩。盛清清瞄了瞄她的脸,上头的膏药颜色鲜亮,里头散发着的精纯灵气便是隔了好一段距离也能叫她察觉得一清二楚。 她坐在躺椅上,拎起茶壶往桌上的两个杯子里各倒了半杯茶水:“那个孩子去厨房了。” “厨房?你这地方还有厨房?”盛清清呀了一声,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捧着丹舒推过来的茶杯暖手:“看不出来你还挺享受生活。” 丹舒不置可否,她双手交叠放在桌沿上,沉默不语。 盛清清噘着嘴轻吹着茶杯里冒出来的热气,眼睑低垂掩住眸中的一点笑意道:“你这儿似乎还有别的客人呢。” “除了你和那个孩子外,也就只有这头熊了。”丹舒转看着在殿中警惕非常的檬星星,檬星星被那双空洞无物的眼睛看的头皮发麻,四腿儿着地一个哧溜就钻到了盛清清怀里,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不不,我说的是另一位。”盛清清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妖气那么明显,再怎么躲着也是枉然。” 丹舒顿了顿:“不过是一个小妖,一向胆子小的很,见着你来了自然躲了起来。” “是吗?”盛清清望着那边又多看了一眼,一阵香味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便也没再深究一个无关紧要的妖怪。 她吸了吸鼻子,有葱有面还有肉。 从侧边的通道端着面走过来的闻玉澜,看见和丹舒坐在一起的盛清清吓了一跳,她先是顿住,接着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她犹豫着要不要躲起来,丹舒却是对着她招了招手,缓声道:“过来。” 闻玉澜低眸看了看了自己手中托盘里的两碗面,又看了看丹舒,心下稍定,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 她把托盘放下,把里头的两碗面端了出来,一碗放到丹舒面前,一碗放到自己面前,她拉了拉隔得有些的椅凳,一边坐下一边将筷子放在碗上。她握着筷子,半低着头沉默地拌面,吃面,全然当旁边的盛清清不存在。 丹舒将面前的碗筷推到了盛清清手边,她道:“我脸上敷着膏药不大方便,你吃,尝尝她的手艺。” 白瓷碗里头的是满满的面,面里头夹着几片青菜,上面撒着葱花和肉沫,碗中的汤水不多不少正正好,上头浮着一层清油,即便里头有肉沫,看起来也不觉着油腻。 盛清清倒也不客气,真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她吃了一筷子,点了点头:“闻二姑娘手艺不错。” “她也就这面拿的出手了。”丹舒言语中含着几分笑意,与方才的不悲不喜不冷不热倒是有了些区别。 盛清清又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她拿着手帕擦了擦嘴,凝视着默默吃面的闻玉澜,说起了正事儿:“闻二姑娘的眼睛是丹舒你的。” 这说话的语气平缓不含疑问,丹舒也没避而不言,而是大方承认:“是我的。” 她不待盛清清说话又接着道:“是我……给她的。” “哦?”盛清清捏着檬星星的小爪子,挑了挑眉,来了兴趣。 丹舒倒在躺椅上,闭着眼,没有接盛清清的话,反倒是冷声冷言道:“来了便出来,躲在暗处真以为我们不知道?” 盛清清笑了笑,接着丹舒的话:“闻将军,出来。”闻沛澜一直跟在她后面她一早便晓得了,她乐意跟着,那就跟着呗,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对闻沛澜可没什么好感。 过了好一会儿,果真有身材高挑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盛清清随意地瞄了一眼便不再看她,转而给檬星星顺起毛来。 “玉澜!你该给我一个解释!”闻沛澜沉着脸走到离方桌不远处停下,看也没看丹舒和盛清清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埋头一心吃面的闻玉澜。闻玉澜听见她的声音微微抬了抬头,咽下口中的面,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而后又埋下脑袋吃了起来。 “闻玉澜!”闻沛澜这些年身在军中,这吼人的气势比起一般人来更要强上不少。 闻沛澜的语气着实算不得好,她与屈之玉的关系非常糟糕,原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屈之玉借玉澜的由头来找她的麻烦,然而事实却是她这个妹妹真的和郗家宅院的妖怪有所牵扯,并非对方栽赃嫁祸。 “闻玉澜你说话!”闻沛澜冷着一张脸,再度开口。 闻玉澜沉默吃面,恍若未闻。 这不搭不理毫不在意的模样,气的闻沛澜又是一阵厉喝。 闻玉澜在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总算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将里头的汤水喝尽,放碗放筷,擦手擦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又低目埋头作木人状。 闻沛澜也知晓自己这个妹妹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字,可心里头还是气的很,她又要开口,却被丹舒的冷笑声打断。 “在我的地盘大呼小叫,是谁给你的胆子?” 那言语中的冷气森森叫闻沛澜一怔,她对上右前方躺椅处那张涂满膏药的脸。明明是空然无物的眼,她却愣生生地在里面瞧出了几许杀意。到这时,她这才想起来……这地方不是她能随意置喙的。 定北侯府老夫人,第一琴师宋千雁……这些人惨死之事闹得很大,朝堂上也谈论过好几回。都说郗家宅院里头的女鬼凶狠残忍,一不乐意便要砍人手脚。 顾及着丹舒妖怪的身份,和在外头风言风语里传的残忍名声,闻沛澜心头虽然不顺,但到底还是忍着气闭了嘴。 闻沛澜安分了下来,丹舒便不再理会她,又说起了有关眼睛的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把我的眼睛送给了这个孩子,这么说你应该清楚,我的事儿和闻家并无甚么关系。” 盛清清也不惊讶,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是有点儿怀疑闻家和此事有所牵扯的话,那么在刚才看到闻玉澜和丹舒之间的熟稔以后,先时的怀疑几乎就全部消散了。 她回以浅笑,丹舒又开了口:“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也可以跟你唠嗑上几句。只是还要麻烦你出了这儿跟那位大人说莫要难为这孩子。” 盛清清没有接话,丹舒轻笑出声,站起身到了一边摆放着铜盆的架子边,她洗净了脸,那交错的伤疤在晕黄的烛光下看着格外的渗人。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药膏交给闻玉澜,闻玉澜净了手帮她上药,动作轻缓,一向避不见人的眼睛紧盯着她的面容。 上好了药,丹舒又回到了躺椅上,闻玉澜则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闷模样。 “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帮了我不少的忙。”她叹了一口气:“左右我今日无事,便往头说好了。” ………… 说到底还是她与南瑗之间的纠葛。 自打六界第一美人儿这个名号落在碧洲仙子丹舒身上起,她就和那位六界有名的红颜祸水,妖界大公主南瑗牵扯在了一起。 尽管在那之前她和南瑗并没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