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献予冬蔷薇3
北境王者更替的消息一日之间就传遍全境,只要是稍微关心点政治事件的人, 都知道那两个曾经才能杰出到被大陆中心法师塔认定为能够名留青史的北境继承人就这么草率地死了。 在如今的北境中, 最后即将占据王位的继承者是一个据说没有任何魔能能力的废物。 谁都知道, 上一任北境王在出使中境时神秘死去,对于睚眦必报又誓死效忠王者的北境来说, 下一位王必定承担着为父辈报仇的职责。 那就代表着,战争。 不管继任的是才华横溢的强者还是软弱无能的废物,北境都会派出军队为他们昔日的王寻回公道, 战争必然不可避免。全境其他王国的统治者都因此难得感受了很长时间的郁闷, 不论是夜夜笙歌还是美食佳肴都没了兴趣, 就等着那些脑子抽筋不怕死的北境怪物打上门来。 但这个消息一出来,他们的心情顿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别说害怕了, 倒不如说……让人蠢蠢欲动。 北境没有征服的价值, 连本土的居民都并不乐意待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风雪交加, 土地贫瘠, 什么作物都长不出来,原住民们都精通用战斗来发泄热量。 在其他王国的人看来不管是人民还是土地都简直像异世界的存在。 但那毕竟是从没有被击败过的王国, 假如能够利用这次机会杀死北境王、或者挫败北境的军队, 那必然是会名留青史的大伟业。 ——前提是, 假如新一任北境王真的是一个软弱的废物。 那个地方专培养些血亲相杀的怪胎,外表看上去越是无害,内里说不定越是万分危险, 虽然大多数人的心里都起了些念头,却还是不敢冒险尝试, 只是选了那些平日里人缘实在差到爆的使者去参加北境王的加冕仪式,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统治者。 当然是未来的世界级大Boss。 他们的猜测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路日就十分敬业地扮演着即将新鲜出炉的大魔王的职责,想想看,他的身后站着神代以来一直沉睡在深渊之底的黑暗神,不干点什么大事情未免太浪费这个世界的时髦人设。 再说了,他还是双黑,这可是经典的吟游故事里的大Boss形象啊! 与全境的五大王国不同,教廷作为一只中立的力量,持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神战里,黑暗神虽然击败了光明神,却也同样受了重伤,被迫沉睡于深渊之底,魔界的子民受限于封印,再不能与人间接触。 从这之后,就只剩下教廷不断在大陆上扩张声势,不愿是否情愿,全境都已经承认教廷君权神授的理论,每当王国的王者登基,都会由教皇派出的使者加冕,以彰显王者的权力完全来源于光明神。 除了北境。 教廷的眼中钉肉中刺,标准的反派担当。 从那位以白骨王冠吓跑了教皇使者的女王开始,历代的北境王就没让教廷能够得到个安心的好下场。 艳丽傲慢的第六任女王发出窃笑,靠着纯洁的骑士的肩柔声蜜语,逼得他脸上殷红,慌乱往后退去,那位曾经被誉为“纯洁骑士”的圣殿骑士从此再也没离开北境。 年轻而轻慢的第十七任王者在听到教廷的来意后只是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然后就将使者扔在会客厅扔了三天,最后找回来还是为了饶有兴趣地问句圣子胸口的春日橙花是从哪里买来的。 以此类推—— 简而言之,历任的北境王,在教廷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次邀请他们到来的二公主在他们到来前死去,固然让教廷措手不及,但既然已经进入了北境,就决不能这么轻易离开。 年轻而英勇,身先士卒担当起这次重任的圣子站在登基仪式的天台下,深呼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 他出身于西境,拥有西境人典型的金色碎发,柔软得可以被任何山间轻盈的和风吹拂,眼睛深蓝迷醉,仿佛夜晚泛起的海潮。 但比起相貌,让北境人忌惮的却是他的实力。 圣子并不畏惧那传说中的白骨王冠,纵使驱使着死尸的死灵法师他也已经击败过数个。但他的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忐忑不安的,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多半是因为那位即将登基的年轻王者。 据说他美得就像是冰雪的恩赐。 纵使是在美人的发丝挑拨起最甜美的香气的温暖南境,人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字,说他美过南境最华丽的名媛。 但是他是有刺的,傲慢而轻浮,突然就登上王位。 ——这就是北境未来的王。 教廷的人已经被北境的原住民们孤立好一会儿了。 圣殿的骑士们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民族没有热情好客之道,他们在外面打了好一场才得以证明自己不是可以被轻易打发走的客人,才被不情不愿的侍从带到这里。 但是并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在场的大多数是军官贵族,他们期待地等待着北境王的到来,或是忧心忡忡地思考自己的事,不屑于理睬这些依靠祈求神才得到力量的软弱之辈。 但是圣子教养很好,从六岁被检验出光明资质开始,他就一直兢兢业业和教皇学习光明神式微笑,差点练到面瘫不会摆其他表情,因此不论周围是怎么样的恶意,他都能够以同样的笑容来面对。 但是那位即将加冕的北境王却始终没有来。 被众人等待着的王者穿着那身鲜红色军装,遣散了所有仆从,独自靠在窗台,面对着外面的冰雪,给自己一个又一个扣上胸口的勋章。 灿金、银以及沉重的铁,佩戴在那刚被裁缝用紧密的针线编织出的衣服上。 远处象征着典礼开始的钟声已经敲了四次,此时留在那里却迟迟等不到王的人们想必都无比焦虑,但是这位正主仿佛丝毫听不见那个钟声,依旧在试图佩戴那些勋章。 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 他胸口的勋章皆来自他兄姐的馈赠,而赠送这勋章的人,按照他的意志被神灵履行契约杀死。 血亲相杀在其他地方是无法被原谅的,注定被光明系的神灵诅咒,但对于北境来说,这一切本该再寻常不过,从他们诞生于世后,就知道自己注定自相残杀。 这个人本不该对于这事如此挂怀。 或者说,按照神对他了解,那个冷漠而骄傲、只钟情于艺术的王子,不该如此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感情。 简直……显得过于温柔到了软弱。 但他黑色的眼睛在雪山照射下仿佛池塘般泛着粼粼的光,那张熟悉的脸俊美而苍白,如同沉在阴影里的雕像,让神的心情也不禁为了他而感到沉重。 神双眸凝视着这个与自己签订了契约的人类,看他的手指一个个数着自己衣服上的勋章,数到下一行的时候却忘了上一行数了几个,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就像是人偶,平静而单调,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举止。 纵使黑暗神冰冷的心,也为这人感到一种复杂的酸楚。 他的目光时而跟着对方的视线望着窗外的飞雪,时而放在这人身上,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对方一样毫无意义后,神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无法忍受这张熟悉的面容露出的落寞之色。 于是神懊丧而又挫败地叹了口气。 吸引来王惊讶的目光后,神附在他耳边,说:“王者必定要承受众多罪责与鲜血,假如你想要成为伟大的统治者,就必须学会忍受背负罪行的同时带来的疼痛。” 神说:“所以,不要害怕。” 路日就:……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害怕了。 他只是……有点紧张。 接受到王者这种高逼格的职业来扮演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全新人设,路日就想着等会儿要面对众人就觉得自己必须要花费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情不自禁地就从这些勋章上想起了这个世界自己的便宜兄长和姐姐。 假如此刻使他们站在这里,即将前往众人的眼中,带上王冠,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不过这是没有意义的考虑。 三王子路日就必须成为北境王,否则日神马车就会回转,星辰与河流为之逆流,时间向后,世界按照他的意志重启。 于是他抬起头,对着神,看着他身侧浮动着的黑色雾气,道:“神啊,你重视我似乎过了头。” 神不说话。 “过于宠爱一个凡人,会让他的骄傲增长,任性妄为,最终带来毁灭。”路日就声音带着一种仿佛对着情人低语般的温柔。 与神过去在虚空中看到的一样,他为了利用那些凡人而虚伪欺骗,为了让他们看到并喜悦,为了他而付出一切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但是神虽然知道这点,却无法移开目光,看着他用这种心不在焉的高傲,静静望着自己,仿佛思索了片刻,道,“您是不是喜欢我?” 那张脸实在太过熟悉,连这种漫不经心地欺哄人为他牺牲的傲慢也一模一样。那深黑色的眼睛折射着霜雪的光,却也像是冰雪一样,没有任何感情。 正因为他不爱,所以他就越发美丽。 神的目光凝视着这张面容。 这张脸曾在他尚且身为凡人的少年时期给他最深刻的救赎与抚慰,是他将自己从最绝望的境遇中拉了出来,直到他抵达黑暗系主神的位置。 在深渊之底沉睡的时候,他依旧在无数次辗转往返的梦境中回忆起对方的脸。 但那并不是甜蜜。 这个人也曾给予他深刻的背叛,当他在战场上击败了光明神后,却被自己憧慕着的凡人用曾弑神的剑在胸口狠狠捅了一刀。那时候这张脸的表情也依旧是如此,心不在焉,美丽又高傲,内里却没有任何感情。 那时候神就知道,不论他的力量多么强大,甚至足以问鼎众神的王座,都无法读懂这人的心。 路日就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却并未气馁,而是再次问道:“神啊,您喜欢我吗?” ……狂妄的家伙。 神说:“不喜欢。” 路日就:…… 等等,你这下太直白了我有点吃不消。 至今为止他还没得到过这么明确的答复。就算不眷恋他,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也没人忍心这么直白地拒绝他的话。 就是这种“果然大家都是颜狗那我颜控也是正确的”的自信才让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行事准则绝对没错。 但……果然神毕竟是只有人类外表的类人生物,内里就是不一样? 路日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外表看上去却怔了一下,而后仿佛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般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但神凝视着他,开了口。 “但你确实是我最宠爱的凡人。”神说,“在我带走你的容貌之前,你就是我选定的王,我怎样捍卫我的荣耀,就同样怎么捍卫你的荣光。” 路日就说:“即使是战争?” “战争是我的本能。” “……”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而后竟然难得笑了起来,“我的荣幸,神。” 当钟声敲响第五次,等得不耐烦的贵族军官们终于在城堡的门前看到即将加冕的北境王。 这位三王子并不如之前两位继承人那样被北境的人们熟识,但只要见过他一眼,就不会错认他的身份,从门边最先看到他的人开始,他的子民立刻半跪下来,对着即将加冕统治的王行礼。 然后这跪礼就从门口开始向四面传播,只是眨眼间,方才还站立着一大堆人的宴会厅里就仿佛骨牌倒下般刷拉拉跪倒了一大片,其他王国过来观礼的贵族还在心里头嘀咕抱怨,被周围突然情况惊得一懵,站在那里鹤立鸡群,窘迫不已,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门口。 然后他们看到了他。 黑发黑眼,仿佛常常出现在吟游诗人传说中的恶魔,那即将加冕的北境之王。 他的年纪看上去极年轻,俊美的面容好似北境倏然一动的风雪,那身衣服不会有人将其错认。 鲜红得仿佛被鲜血染红——北境的人确实自豪地声明君王的红色礼服是被子民的鲜血染红,但其他王国的使者觉得他们应该还不至于真的如此丧心病狂—— 而胸口的那些徽章冷锐,让人不能直视那逼人的锋芒。 北境王的军装是北境的传统,披风则承载着家族的荣耀,等候已久的骑士立刻默不作声上前,给他披上了北境世代传承的披风,那是他父辈的传承。 新王并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就已经带走了所有目光。 他的脸色苍白,仿佛正缅怀逝去不久的父亲与兄姐,让在场的北境民众心里因他的这份不该属于王者的脆弱尊崇却又爱怜。 “圣子!”旁边的圣殿骑士拉住准备向他靠近的圣子。 金发蓝眼的年轻圣子不明所以:“我们必须要让北境王同意接受教廷的加冕……” 骑士说:“他不对劲。” 他警惕地将手放在腰间入鞘的剑柄上,对于旁边的北境人因此投来的怒目而视熟视无睹,只是如临大敌地凝视着北境王的方向。 圣子虽然有些茫然,但出于对这位不论资历还是实力都在自己之前的前辈的向来尊重,只能眼睁睁看到王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迈步走向中央。 对方并未向自己投来一眼。 他的确长得很好看。 圣子心道。 服侍于神的仆从不该为自己的皮囊感到骄傲,但圣子并非对自己的面容没有了解。 无论走到全境的何处,看到他的少女都会情不自禁地凝视他的外表,让他惭愧里面的爱慕甚至胜过对光明神的憧憬。 但这个人和他不一样,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冰冷高傲,让他理所当然地凌驾在众人之上。 路日就走到高台上,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白骨王冠。 这东西由初代北境王臣下显出的几百个小指骨组成,加持了特别的魔法,纵使经过上千年也不会白骨成灰。 它是恶怖与权力,令整个全境望而生畏。 但……一戴就会头痛的样子。 路日就心道。 毕竟看上去是真的扎头,听说有任北境王就是在摔下山崖时被王冠上面露出来的骨刺刺中头部而死去,仿佛验证了运掌权力的人必将死于权力,说到底就是血腥累累。 当王拿起王冠的时候,城堡突然传来雷鸣般的炸裂声,整个雪原仿佛在巨神的手中摇晃震颤,在场的人们都抬起头,惶恐不已,向四周张望。 但王依旧伫立在那里,直到王冠最终落于他的头上,这一切的动荡才停止下来,仿佛是天地为了他的加冕而动摇。 但那并没有结束,圣殿骑士们发出惊骇的叫声,在他们被光明充斥的神圣视线中,能够看到那刚加冕的北境王身后出现了硕大的黑色身影。 看不清容貌和面容,只有一眼对上就传来的强烈恐惧,那身影如此庞大,仿佛笼罩整个城堡,是神灵才有的权能与威势。 “他是……”圣子惊愕地低声说,“神眷者。” 但那并不是他们心羡的光明神的恩宠与荣耀,而是…… 来自于在黑暗的深渊中沉睡了上千年的黑暗神。 等地动山摇的声势消散,惊恐的人们才看到王已落座在王座上,头戴白骨的王冠。 来自外邦的使者惊疑不定,互相对视,但北境的人们已经意识到什么,情绪激动得跪伏下去。 他们听见王说:“我的父亲死于中境,被外邦人的双手谋杀,我的兄姐皆已逝去,独我一人伫立此处。如今,北境被敌视,被包围,如笼中野兽,如果不为先王的意志复仇,舔舐我们敌人的鲜血,为了荣光战斗至死,那么我们的尸骨将在年迈后躺在故乡的土地里不得安宁,我们的坟墓将忍受后人的唾弃。” 圣子看着那个身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想要战争。 愚蠢,盲目,这必定给整个大陆带来灾祸。 然而北境对于王者的崇拜实在是无可比拟。 当那刚刚带上王冠的王对他们举杯,说“诸位,喝下我们的血流成的酒”,他们就一起举杯,情绪激昂,为了王的伟业和未征服感到快意。 不管那时自己将成为与至高的王者共饮美酒的英雄,还是默默无闻地倒在远离故乡的土地上,他们想到自己将会为了王胜利或是赴死,就充满喜悦,于是喝下这酒,仿佛饮下自己的鲜血,肝胆疼痛。 系统说:【宿主喝酒没问题?】 【……葡萄汁。】路日就道,【事先让人放在这儿的。】 但对于超爷们的北境人来说喝葡萄汁太怂了,路日就是不会对别人承认的。 黑暗神的神力虽然冰冷,但受他眷顾的人却能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温暖,他的身体有种无梦一夜睡眠醒来后的安稳与舒适。眉目舒展,仿佛饮不够那杯中的酒,轻轻舔舐了一下唇边的汁液,仿佛在风月场上那般魅惑,一派无情的慵懒。 在圣子的眼中,仿若一只刚刚睡醒的即将于草原猎食的花豹。 仿佛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王的目光向这边投来,圣子骤然对上他的黑色眼睛,心里倏然一惊,仿佛看到了什么万分诡秘的东西。 他惊得下意识退了一步,在意识到自己居然做出如此不勇敢的举动后,有些懊恼地回视过去。 但那种诡异的感觉已经消失,那依旧是一双好看的眼睛,方才的恶意流动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对方在欣赏他的相貌,却不像别人那样沉迷于这副皮相,这并不奇怪,王自己就是别人注视的焦点,想必对于一切美丽都有了免疫。 【长得真好看。】路日就对系统道,【这种世界就是能够看到各种新异域风情,金发碧眼正统小帅哥赞啦,还以为会过来看到糟老头子的。】 系统:…… 但王表面上却没有透露丝毫情绪波动,他只是望着注视他的圣子,然后说:“折断他们的剑,打碎他们的法杖,将教廷永远驱逐出境。” “北境只需要荣光,不需要神的指引。” 圣殿骑士们惊怒地喊叫着,却抵不过北境人的狂热,他们实力虽然强大,却没法在以少对多的情况下战胜北境人,要是坚持抵抗,说不定就不是折断武器这样简单。 圣子眼睁睁看着这个场面,心里激烈地波动着,他最终下定决心,还未等身边的骑士阻止,就将自己腰间的佩剑放在地上,面对着那新加冕的王,道:“蔑视于人,亵渎于神,你的傲慢必定会遭受报应。” 王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冷淡而轻浮。 “……我们走。” “圣子殿下?” “神会给他报应。” 直到夕阳西下,向来光耀璀璨受尽尊崇,此刻却失去武器的圣殿骑士们只能狼狈离开此处,他们心里带着被俗世君王驱逐出境的耻辱与愤怒,只有圣子坐在白色的骏马上,若有所思。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那山峦与雪原中坐落的城堡。伴随着雪盲的阵痛,他依旧看清了那白色城堡的露台上正注视着他的身影。 似乎发现他已经察觉到这边的注视,王挑起眉,却并没有移开目光,直到马队离那个城堡越来越远,那个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到最后,只剩下暴风雪中里的模糊红色。 那依旧是无可救药的傲慢。 但不知为何,那时圣子心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这个人的一切狂妄,都是因为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降临。 北境王一生中发动了八次战争。 为了父辈的复仇,或是为了子民能够摆脱贫瘠而飞雪的土地,永远生活的乐土—— 这一切理由都毫无意义。 全境的人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无情的征服者,他的军队无往不利,在那些因常年和平而变得惫懒的王国中开疆拓土。 他说,我想看到中境的陨光花。 守护着那世界上唯一一朵珍贵的花的勇者就死在了剑下。 他说,我想看到西境的歌舞。 北境的军队就仿佛雷电,将整个西境征服。 他说,我想成为全境的王。 他的子民就为了他的荣光铺路,路上有敌人也有自己的血。 见过他的人说他无比美丽,仿佛藏在夜的羽翼下的精灵,他的气息宛如雪山上的风,陨光花为了他的美而羞惭谢。 倘若是为了他的美色,纵使是整个南境的财富,都可以献上—— 比如说南境王,在被征服后依旧宁死不屈,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因他下跪。 但是他的美是如此瑰丽、骄傲而带有致命毒素。 北境的女人为了他缝制战衣,消遣苦楚,忍受针刺上指尖冒出血豆的疼痛,北境的男人为了他穿上战衣,视死如归,再坚固的城邦也一个接着一个毁灭, 有人说他甚至得到了黑暗神的宠爱。 一切的毒物、凶杀与利箭皆不能杀死他,他有神的庇护,就算骑马奔驰于万箭齐发的战场,也没有一道利刃能够划伤他的肌肤。 他几乎成为了全境的王。 但正如同高高挂在树上红透的苹果不被游人采摘就会熟烂到坠落在地,不管曾经怎样的声势与美丽,最终都会成为时间里的啸声。 为他的意志运转的整个世界最庞大的力量,依旧属于凡人,而无法超越神。 在他的征服中步步败退的王者们,最终不得不向教廷求救,他们祈求光明神乃至其他所有的神灵,庇护他们的信徒,驱逐这铁骑争踏大地的北境暴君。 然后所有的神都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