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相见
「关你什么事儿。」 蒋航跟孔一棠这个堂妹其实不太熟,一是因为不是从小就亲戚关系,二是这闺女看上去也不是个好鸟,成天阴沉沉的。 不过总归还是沾亲带故,况且孔一棠虽然成天不搭理人,但自诩为长辈的蒋航还是相当关心这个妹妹。上辈的关系有点复杂,在小姑死后,没了对症,弥补也就这么个人可以叠加了。 他家人丁不兴,这一辈还都是小子,妹妹也是别人家的妹妹,所以当年蒋老爷子说找到了小姑的女儿的时候他还有点兴奋。 毕竟有个妹妹了。 妹妹嘛,肯定比别人家的好。 但看到跟在老头身后的女孩,他就傻眼了。 孔一棠那时候更瘦更小,拄着的拐还挺高,整个人跟挂在上面一样,有风刮过来活像能把这个人给刮跑。 如果别人家妹妹是块奶糖,那他家的估计是焦「棠」味的,可能还是变质的那种。 况且孔一棠也不需要他保护,有天他爸让他把放学的孔一棠接这边来吃个饭,亲眼目睹了这丫头一根拐棍干到俩高个子男孩,还碾了碾对方不可言说的部位。 看了都疼。 贼疼。 蒋老爷子是年纪大了要拄拐棍,后来什么场合里,后面跟着个拄着拐的小姑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也都看习惯了,蒋家背景还算不错,世交混得也还行,一帮小辈逢年过节会一块凑在一起玩。蒋航对这些玩儿的兴趣不大感兴趣,他长了一张跟博士完全相反的脸,不拾掇拾掇就是络腮胡大汉,英俊是英俊,不过有点野。 孔一棠大了也不会变成奶糖,顶多进化到黑巧,反正成天到晚端着跟脸完全不符合的高深莫测,在幕后翻天覆地,他走哪儿就能瞧见对方搞出来的大新闻。 今年说是谈了个对象,不过是个女的。 老爷子说的很淡定,但一块的时候还是激动得不行,但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最后只能自个儿吹胡子瞪眼,可惜吹胡子瞪眼的对象就跟眼瞎了似的,完全无所谓。 长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蒋航自己研究室的学生都是小年轻,八卦也知道一点,吃饭的时候还会聊起来,他偶尔提了提那个关于孔一棠的对象,发现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这俩是一对。 奇了怪了。 按照孔一棠的性格,早就公之于众了,哪有被默认成亲朋好友还按兵不动的。 今天有个朋友国外回来,聚了聚,没想到还能碰上对方。 这种场合里发着呆,还挺少见的。 「哥哥我问问怎么了?」 蒋航看了看眼前舞池的群魔乱舞,觉得有点辣眼睛。 大概是有点代沟,虽然这些在圈子里是家常便饭,但他还是更喜欢清静一点。 「恶不恶心。」孔一棠左手撑着脑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也没看对方,就盯着自己右手摇着的酒杯看。 蒋航对小姑的印象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漂亮的女人,人特别好,眼睛很大,会摸他的脑袋。 即便轮廓模糊,但看照片,还是能看出跟孔一棠的相像的。 但那点印在他回忆里的长辈的温柔,孔一棠怕是不得要领,全是凶狠。 「你这么冷漠哥得伤心了,」蒋航笑了笑,凑过去看了看孔一棠的表情。 这里都是昏暗的光,各种颜色的都有,但以暗黄为主。不过因为装修风格和曲风的缘故,没有艳俗感,反而硬生生的营造了一种复古的衣香鬓影感。 这帮人穿的也很有年代感,估计是什么主题的,蒋航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帮朋友一定要让他换身衣服了。 「伤心?」孔一棠撇了撇眼,她的大眼和她妈一模一样,这种光影里,几缕点进眼眸,游移的时候盈盈一眼,能把人看到失神。 毕竟她的皮相跟性格完全不符,多年催化后变成了一种难以描摹的气质,阴郁里带着风流,偏偏笑起来又破开这些,干净得过分。 「你就装。」 孔一棠喝的有点多了,不过她酒量很好,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你呢?真的心情不好还是凹造型呢?」 蒋航嘿嘿一笑,他在自家人面前倒是会开几句玩笑,在学生面前却有点刻板。 「磨磨唧唧的,快走你。」 孔一棠蹙着眉,她是烦,但不是很想跟蒋航说。 蒋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了口气,「那你有什么问题,来问我也成。」 他说完打算站起来走了。 刚站起来,裤子被拉了一下,他哎哟一声,有点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忍不住瞪了孔一棠一眼,「跟你表哥耍流氓!我报警了啊!」 孔一棠懒得跟他插科打诨,仰头问:「怎么样才可以跟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音乐放得听大声,但这点距离也足够蒋航听得清楚孔一棠的问题了。 他觉得有点头疼,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怎么样?喜欢的人?一辈子?」 「唉,妹儿,一辈子可长了,跟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是你想,彼此喜欢的有些都过不了一辈子呢。」 「少说废话。」 「咳咳,」蒋航拍了拍头,「想好了?」 「没想好我跟你说个屁。」 「那你问个屁!」 蒋航也觉得头更痛了,他自己本来就不是个桃花运很好的人,都三十多了感情经历屈指可数,估计还没孔一棠来得丰富。 孔一棠冷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蒋航说,「这点事值得你这么沉思?我不信。」 孔一棠沉默了半天,最后深吸一口气,额头抵着杯沿,说:「那你会嫉妒吗?」 「啥玩意?」 「我说,你会想把喜欢的人关起来,不想让她出去吗?」 「我看你是有病。」 蒋航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说完隔了两秒看向孔一棠,发现对方一只手紧握成拳,整个人有点抖。 「不是,二棠啊,」他顿了顿,「你喜欢人是一回事,但把人关起来那就犯法了啊。」 孔一棠觉得这种成天泡在研究所的人真的情商不咋的。 她都懒得说话了。 蒋航挠了挠头,「换个话说,你在担心暴露什么,才想把人关起来?」 「暴露?」 我有什么可暴露的。 孔一棠脑子里迅速冒出这一句话。 但是下一刻被冲得干干净净。 担心…… 担心好多。 担心应昭不喜欢我。 担心应昭还是喜欢乔含音。 担心应昭还是会跟袁奕辰结婚,或者是个不知名的男人,她的前男友?前前男友? 担心太多人喜欢应昭。 …… 「我……」 她半天不知道怎么说,这些担心都羞于启齿,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幼稚。 但偏偏又在乎得很。 这就是恋爱吗? 我不知道。 蒋航看孔一棠又发呆了,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他心里孔一棠还跟小孩一样,以前谁欺负她了她就狠狠地打回去,谁对她好,她就对那个人更好。 有时候是别别扭扭的好。 孔一棠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嫉妒心和独占欲跟着应昭对她的好逐渐膨胀,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爆炸的。 可能连回到最开始的可能都没了。 「别想那么多,」蒋航叹了口气,「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喜欢谁的话,对她好就行,坦诚你知道吗?以前,我大学那会,出国回来把朋友带回来,那个朋友,鹏哥你还记得吗?讲话很逗的那个,长得不大行,但他漂亮媳妇跟他特好。」 「这跟我有关系么?」 孔一棠又觉得对方啰嗦了。 「你哥我现在这么大,朋友结婚了的一大票,没结婚的也有,今天屋里一块聚的,结婚了的离了的还有一直单身的,有些读书的时候到现在,真感情的,几乎都是靠这俩字。」 「你要的一辈子,说的很轻巧,怎么说呢,抛开性别,抛开传统的观念,一辈子也不是说想就想的,」蒋航身板还挺结实,坐在孔一棠边上跟山似的,别人都说他为人斯文,不过长得不像,但孔一棠上学的时候,还是会三天两头打电话问要不要哥哥去给你撑个腰之类的,口气还挺大。 「你喜欢是第一因素,但一辈子是过日子,不是谈恋爱。当然也可以谈恋爱过一辈子,但生活还是得一天天来算是?你跟人处在一块,要的是什么,舒服。而且是两个人的舒服,那你现在说一辈子,但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当然你哥我其实没什么资格跟你说这种学术研究似的一辈子课题,毕竟没人是教科书,也没人能过完一辈子再回头出本书,跟人一块,是两个人开心最重要,如果两个人都不开心,那倒不如算了。」 「如果你一个人开心,但能察觉到对方不开心,那你会低落。」 男人的声音不是很低,但跟敲在孔一棠心里似的,她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被人说教的人。 毕竟她长到这么大,可以算得上是野草式生长,有资格管她的,一个死了,一个做了别人的爹,看到她都战战兢兢的。 所以能在她面前叨叨叨的人很少。 蒋航三十多岁,有钱有房有车有学历,长得应该也有七八分,但依旧是单身狗。 逢年过节三姑六婆给他介绍对象的多的是,他要是想,哪能没有,其实应该是不愿意将就。 毕竟他一个人就可以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因为时间到了去委屈自己。 「靠我怎么突然哲学,」蒋航有点郁闷,「总之呢,我看你谈的不大开心,要是你对象不粗心,应该是看出来,那她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状况,你自己解决,把人关起来就算了,咱们可不能犯法。」 「我自己解决?」 孔一棠心想:你说个屁,一堆废话。 可一方面她又觉得的的确确是这样,这种非书面的问题,谁又能给个准确答案,连阅读题的答案都是参考答案,这种感情问题,参考的就更多了,但一方面又保持相对独特,一人一条,仅此一家。 蒋航讲的还挺委婉,她自个儿也能总结,无非就是讲清楚和分开。 她觉得一个道理。 还是得分开……? 自己这道坎有点难过就是了。 她这边还在沉思,那边网上就突然火了一条,是她的。 和现任男友。 照片拍的依旧高糊,但能出是孔一棠,男的是蒋航。 吃瓜群众哪里知道什么,光看摸头就可以嗷嗷叫了,还觉得挺萌。 这群都是的看脸不认别的的主,前一秒还站某某CP下一秒又因为谁颜好性格萌又条坑,墙头到让人叹为观止,现在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应昭回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了。 她是夜里看到的新闻。 她最近睡不好,尽管录节目跑了一天躺到床上还是没有睡意。 看到这样的内容她最开始没有生气,就是很平静地点开看了又看。 电话打了不接,是因为在外面玩么? 她又忍不住看了看照片。 不高清,但她能看出来孔一棠的放松,那绝对是让孔一棠觉得舒服的人了。 还有似有如无的亲近感。 她厌倦了? 联系不上人让应昭很烦躁,她坐起来抽了好几根烟,最后强行闭眼,不知道几点才睡着。 应昭下半年的行程挺满的,她从小到大都喜欢充实,但现在却觉得有点累。 迷糊之间记起之前那个男朋友对她说的那句「你投入过吗?」 她现在觉得喘不过气来,觉得焦灼,生气烦闷还觉得压抑。 是投入了吗? 但她确定那份喜欢的心情。 她是个很难把真正情绪表现在外的人,所以她喜欢这些虚拟的角色,可以把现实生活里的无从表达的感情投射过去,抽空自己充实角色,那样会轻松很多。 她又想起她的母亲。 她妈。 想到很多很多的人,想到自己在胡同里骑车的场景,想到打的第一份工,送外卖撒出去被妈得狗血淋头的时候,第一次演戏的忐忑和欣喜。 还有乔含音嘶吼着不允许她演戏的悲凉。 …… 到现在的痛苦。 她特想见孔一棠,想看一看那个眼神。 藏着很多故事的仰慕。 作者有话要说: 棠总: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