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春山案告一段落,徐州城的封禁也解了,傍晚,施百川跟着小二到后院去检查那几匹休整了数日的马,顺便嘱咐人将车子洗刷一遍。 看这个样子,明日就该启程了。 游月和菱歌坐在客栈中吃晚饭,闻芊在旁吩咐她们收拾好行李,今夜早点休息。 正因为挑食而闹得兵荒马乱,二楼处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着个大药箱被随行的一位锦衣卫送出来。 闻芊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望,仍旧给两个小师妹盛汤,直到大夫出了门,她才放下碗筷擦擦嘴起身。 由于千户所的厢房被烧,杨晋一行也只能暂住于客栈之中,熬好的药还滚烫着,黑咕隆咚的散发着热气,和他手边的膏药一起将苦味填满整个房间。 本想等药凉一凉再喝,门外忽听得一阵轻叩。 只当是同僚,杨晋并未在意:“进来,没落锁。” 门缓缓打开的刹那,夜色里那抹高挑而玲珑的身影立在外面,绛紫的衣袂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两手悠闲自在地交在胸下。 他微微怔了下,随后笑说:“你怎么来了?” 闻芊伸出一只胳膊,晃了晃指尖勾着的小盒子,“自然是怕你吃药苦,给你带糖来咯。” “我哪有这么娇气。”他把周遭的东西草草收捡好,见她还在原地,便示意道,“进来啊。” 闻芊依言带上门,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翘起一条大长腿看他,啧啧摇头,“哎呀,看你伤得那么重,干脆多休息几天再走,万一路上病情恶化,岂非是我的不是?” 杨晋褪下半边衣衫,听了这话,垂眸似是而非地勾起嘴角,“皮肉伤而已……怎么,很愧疚啊?” 闻芊眸色有些尴尬,闻言把视线放在屋内四处旋转,不在意道:“什么愧疚,没有啊,你一个大男人,保护我一个弱女子,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么?真是斤斤计较。” 他鼻中发出一丝轻笑,随手把药瓶的塞子捡起,往她身上丢。 闻芊正低头看了下,继而不解地抬眸。 杨晋道:“我就一只手,还不过来帮忙?” 她低低哼了声,抿唇走过去。 半解的衣衫下,隐约能看到厚实的胸膛,臂膀上的肌肉在灯烛中泛着淡淡的亮棕,闻芊捞起他受伤的那条胳膊,手拿着沾了药膏的布巾在伤口处轻抹轻涂。 她凑在光下细看,“在收口了。” 杨晋瞧着她,“嗯。” “好得很快呀。” “春山当时急着出城,本就是虚晃的一刀”杨晋解释道,“所以划得不深。” 闻芊正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余光瞥到他的视线,不自在道:“你看我作甚么?” 他很理所当然地摇头:“没有啊,我在看我的伤。” 这么一说,倒显得是她自作多情了,闻芊拿舌尖抵了抵牙槽,总觉得杨晋今日占了好大一个上风,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如此想着,她包扎打结时蓦地一收紧,得偿所愿地听得他抽凉气的声音。 “嘶……” “很疼?”她一脸无辜地歪头往前凑,“不是说皮肉伤不要紧的么?” 杨晋哭笑不得,“……就算是皮肉伤,太用力也会疼的啊。” “那可糟了,不如先拆了我再给你包一次?” 这么积极一看就没安好心。 他缩了缩,“不用了。” “怎么不用,伤口勒太紧会影响愈合的。”闻芊坚持着拉住他, 眼见躲不开,杨晋忙捂着自己的胳膊往后退,“诶……我毕竟是伤患,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好一点啊?”她高高挑起一边的秀眉,目光不偏不倚落在那碗渐温的汤药上,促狭笑道,“那,我喂你喝药如何?” 她从他身上越过去,把药碗一端,眯起眼阴测测地勾嘴角。 杨晋半躺在床,手肘撑着上身,与她的神情相对,竟莫名地咽了口唾沫。 闻芊本想喝一口喂他,可待碗靠近唇边时,嗅到那股浓浓的苦味,又感觉有点亏,若有所思地琢磨了片刻,说道: “这草药汁儿我上回尝过,怪没滋味的。这样,我去给你放点盐。” 杨晋:“……” 说完她就往外走。 杨晋回过神来,起身道:“别……” 然而到底还是晚了,闻芊脚步飞快,踢踢踏踏下了楼,也不知她在厨房里鼓捣了些什么,很快便又折返回房,做贼似的笑盈盈关上门。 “……”他预感更不好了! 随着她单手持着那碗药步步逼近,杨晋如临大敌般步步后移,冷不防,小腿触及到床沿,竟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闻芊就势将膝盖放到他两腿间的床沿,俯下身,“来呀,杨大人,良药苦口。” 那黑乎乎的一团令他头皮发麻,杨晋忍不住问:“你到底放了些什么?” “哦,也没什么。加了点盐,调味酱还有醋。难得你上次给我做了炒面,我也要礼尚往来嘛。” 是恩将仇报还差不多。 “快点,凉了就不好喝了。”闻芊催促间,已把药碗放到他唇上,实在是没有办法,杨晋只好微微张口。 她伸手轻轻将他下巴一托,药汁便顺着唇齿流入咽喉,不烫也不凉,刚刚好的样子。 味道…… 预想中的苦涩淡了不少,等他咽下了好几口,才讶然地抬眸望向她。 那张脸上笑意不减,桃花眼弯起狭长的弧度,“怎么样,骗你的,我给你放了勺糖。高兴?” 她说话时,手中的动作仍旧很轻,比起他当日简单粗暴的灌法,眼下简直称得上是温柔备至。 闻芊举着碗看他喝完,在放下碗的同时用帕子擦去他唇边的水渍。 “睡前还是别吃甜食,对牙不好,喝点茶水漱漱。” 杨晋听话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杯,不知怎的,一口下去居然呛到咳了起来。 “喝药你没呛,自己喝水倒是呛住了,是不是傻。”闻芊抬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 她明明下手轻柔,杨晋却好似被个武功高强掌法犀利的高手打中肺腑,咳得愈发厉害,一张脸瞬间通红,良久才逐渐平复。 “还要不要喝?” 他掩着嘴摇头,这下老实了,任由闻芊拉着他,几乎同手同脚地上床休息。 过了没一会儿,客房内的灯倏忽熄灭。 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出来。 楼下吃饭的食客早已散去,只有个身形瘦小的店伙在麻利的整理桌椅,客栈里里外外透着股即将安寝的宁静。 饶是春山已被夷为平地,徐州城却似乎还没从夜晚的肃杀里回过神,带着习惯性的畏惧,早早沉睡。 杨晋住在二楼最里面,她沿着走廊而行时,把手边的花盆一路摧残了个遍,正到楼梯口,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一只粗壮的手臂拉住她,像等了很久似的,直将人往屋内拽。 “干嘛呀?”闻芊见朗许回身关门,颇为奇怪地把他望着,“这么神神秘秘的?” 后者转过头来,难得肃着脸,一本正经地指着桌边的凳子,示意她坐。 印象中朗许极少有这种严肃的神情。 虽说他一贯对闻芊言听计从,多数时候由于不能言语看上去有点“少根筋”,但平心而论,按辈分,闻芊还得乖乖叫他一声“大哥”。 因此,她颇顺从地坐了,好整以暇地准备听他“说话”。 后者面容肃穆地在她对面的地上盘膝而坐,两手在膝头摁了下,这才抬起。 ——“阿芊,尽管我平时不常出门,对人情世故或许不那么敏锐,但这些时日大家相处,许多事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的话开了个头。闻芊便洗耳恭听似的歪了歪脑袋看他。 朗许深吸了口气,复比划道:“你不要老欺负杨大人。” 她愣了愣,瞧着他就笑了:“我怎么欺负他了?” 朗许却没有笑,面皮依旧绷得紧紧的。 ——“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富家子弟天之骄子,从小是养在金山银山里的,和我们不一样,能待你到这个程度很不容易了。” ——“阿芊,你若没那个意思,就别和人家走得太近,杨晋他可能……是认真的。” 在他说前半截的时候,闻芊便开始低头编手里的草藤,不时抬眼瞅瞅他的动作,直到朗许比划完,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见她这样,朗许皱起眉,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闻芊只好停下来笑笑,“好啦,我知道啦,都有听。” 她眼睑微垂,长睫如羽,轻扇在眼下,“这些事情呢,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他。” 话讲到这个份上,朗许就不好再多言,闻芊素来是他们当中最有计划的那个,但被她四两拨千斤般地岔开,他便也再找不到别的来说,两手无处安放地搭在身下。 “小朗今年多大了?”闻芊冷不丁问道。 他愣了愣,默默算了一阵,双手举起,一边比了个二,一边比了个三。 “啊,二十三啦。”她笑吟吟道,“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终身大事四个字无比陌生地从他头顶上挨个砸下来,朗许好似这辈子都没接触过一样,先是呆愣,很快就局促地摆手。 “别害羞嘛。”她促狭地眯起眼,“我见你和游月小菱歌她们玩得挺好呀,瞧上哪个了?我去替你说说。” 朗许闻言大惊,胡乱比划了一通,随后整个人好似变成了个巨型不倒翁,只会拼命摇头摆手。 到此时,闻芊才甚是满意地举起手里编好的花环,“嗯,做好了。” 她起身挂在他脖子上,随即伸手在朗许脑袋后摸了摸,“早点休息。” 房门被吱呀打开,又轻轻合上。 朗许木怔怔地坐在原地,隔了好久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招惹闻芊,于是心有余悸地挠了挠头,伸手去摸脖颈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小舅子的助攻。 没错,这篇文就是! 全世界的配角都在助攻啊! 【然而主角就是不表白←_←】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哪怕你是女主的亲哥,也不要轻易招惹她! 咳,上一章结束得太困,忘了谈一下春山篇的灵感来源。 其实是在前不久读过一本书。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相信也有不少人看过,在这里安利给大家),其中有个我最喜欢的篇章【三只小猪】讲的就是三重人格。 今天这章的互动卡得我怀疑人生,所以字数不多。 停了一天把下一卷的剧情理好了,咳,就是……男女主之间会经历波折,简而言之就是有一丢丢的虐。。。一丢丢,一丢丢! 从现在开始要进入主线和**了,希望自己能写好【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