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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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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里一片寂静。    施百川愣了好久,忙慌里慌张去看杨晋,他神色如常,转过身踏前一步。    “姑娘这话,怎么说?”    瞧见施百川的反应,闻芊就知道自己押对了,凝眉深笑:“锦衣卫办案,还是人命官司,要查封乐坊这个并不奇怪,不过杨大人不觉得,你们楼上楼下的戒备太森严了吗?    “起初我以为这样做是为防止凶犯逃脱,后来细细回想锦衣卫的问话,才发现不对劲。”    “何处不对劲?”    她曼声道:“你们口口声声来替王总旗追查真凶,可对他本人似乎不怎么关心。审讯时,来回就那么几句——    “‘你姓甚名谁’、‘乐坊近来可有甚么异样’。    “小女子妇道人家,虽说不曾读过几天书,但多少也知晓,审问疑犯,头两句难道不是应该是——    “‘王总旗出事的当天,你人在哪里,做过些甚么’。”    杨晋抬起眼,闻芊便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由此可见,连名字都没个完整的王总旗死于何人之手,各位大人们并不在乎。”    她走过去,手指在栏杆上一路轻抚,言语不紧不慢:    “封锁乐楼、搜查厢房、日夜巡视……大人,这可不像是在找凶手。”闻芊顿了顿,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倒像是在……找人。”    施百川当下反驳:“胡说八道,简直是无中——”    话未道完,杨晋已出声打断,“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    她拱手抱了抱拳,“过奖,过奖。雕虫小技而已。”    “不过,有一个地方你说得不对。”他淡声说,“我们的确是钦差,替圣上办事。”    锦衣卫直接隶属皇帝,只要是外派办案那都叫钦差,这个说法确实没错。    但言外之意,王总旗的案子果真如她所讲,是无中生有的一个借口。    “你们要抓人,犯不着如此遮掩,大人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闻芊停了下,笑看他,“莫非,那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杨晋并没否认。    闻芊觉得有门儿,一步步挨近他,“如何,可要我帮忙?整个广陵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殷勤献得如此直白,猜也知晓她是别有所图,杨晋思索片刻,仍将怀中的画纸取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一张,展开来有明显的折痕。    画中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胡子一大把,目光萎靡,身着圆领,头戴方巾,一副文人打扮。    闻芊凑上前去看,随即垂头扶额:“长成这样,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施百川闻言多瞧了两回,忍不住替纸上之人打抱不平:“还好,满大街不都是这种人,难不成你美得像天仙?”刚言罢,目光挪到闻芊身上,很快便闭了嘴——人家确实好看。    杨晋没他俩那个评头论足的心情:“此人你可曾见过?”    “不认得,外地来的?”    “四川眉州人。”    闻芊沉吟着拿手指轻卷秀发,“若是外地官员来乐坊大多比较惹眼,这个人我并无印象。只能肯定他没到我们这里来过,但要是便服就另当别论了。”    见她神色不似说谎,杨晋颔了颔首,也未再多言,只忽然转了话题,“江浙总督唐石可是你们这儿的常客?”    “唐大人。”她点头,“对,他的确常来。”    杨晋忙追问:“那他和乐坊里的哪位优伶走得最近,你可知道?”    闻芊笑了笑,“我知道啊。”    “是谁?”    她歪头:“我啊。”    杨晋先是一愣,很快皱眉:“你?为甚么?”    “不为甚么。”闻芊不以为意,“我曲儿弹得好,舞跳得好,他每回都来捧场,怎么,很稀奇么?”    看到她这一脸得意,杨晋有几分无奈与好笑:“他平日来时身边可有其他人?”    “没有。”闻芊想了下,“长随也算?”    “不算。”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伸出手去指着画像上的人,“他和唐大人是甚么关系?”    杨晋道:“同乡。”    闻芊哦了声,指尖往回一拉,停在人脸处:“那他是个甚么身份?”    “逃犯。”    闻芊轻轻一笑,别有深意地斜眼望向他:“所以,你们怀疑唐大人顾念旧情拉了他一把,将人藏在了我们这儿?”    不等杨晋回答,她已摆手否认,“绝无可能,咱们乐坊不会和朝廷的人有牵连,帮他藏人更是想都别想。”    施百川不悦地提醒:“口说无凭。”    “是口说无凭呀。”她扬扬眉,“那您找到证据了么?”    “我……”    斗嘴施百川岂是她的对手,杨晋只得不动声色地把他拽走,“唐石就没在乐坊留宿过?”    闻芊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大人,咱们是乐坊不是青楼,每日亥时打烊,不留客的。”    青楼乐坊其实同为烟花之地,不管歌姬还是娼妓皆为下贱之人,在施百川看来是大哥不笑二哥的关系,乍然见她说得有板有眼,甚为不屑。    “不过……”闻芊垂眸犹豫道,“若是熟客吃醉酒在乐坊里睡一晚,也不是没有的事。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问一问。”    说着,含笑把那张画纸从杨晋手中抽出来,“顺道再替您打听打听,说不定我们姐妹之中有谁认识这位‘王总旗’的呢?”    杨晋瞧着被她拿走的画纸,忽然笑了笑:“不麻烦?”    “当然不麻烦,能帮上杨大人,我荣幸之至。”    这是一句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话,他望进那双粲然生辉的星目,轻轻一笑,头低下去,凑在闻芊耳畔低语。    两人本就挨得近,言语间温热的呼吸正喷在她脸颊,闻芊听了一阵,尽管笑容如旧,但眼色却微不可察的产生了变化。    耳语结束后,双方像是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皆未说话。    待闻芊走远,施百川才着急地去问杨晋:“哥,你就这么信她?无事献殷勤,我看多半有鬼。”    “不妨事。”他弯下腰把地上那粒石子捡起,对准荷塘打了个水漂,拍去手上的灰,语气笃定。    “她不敢耍花样。”    水面涟漪万千,闻芊行至长廊尽头的石阶上时,才终于驻足,盯着小花园中尚在一圈一圈荡开的水波,脑子里回响的全是方才杨晋的话:    “别以为把这件案子的嫌疑撇清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你们这个乐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咚”的一声响,梢头的飞鸟纷纷四窜,闻芊一脚揣在栏杆上,说了句:“臭男人。”    凶杀案虽然是假,但费尽人力物力找了三天三夜是真。    尤其是这出戏还得接着唱下去,因此哪怕闻芊捅破了窗户纸,锦衣卫的戒备仍旧没松懈。    翌日清晨,灼眼的阳光被层层云团遮蔽,空气里有些许凉爽之意。    杨晋从厢房出来,打算去找赵青,难得施百川没有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多少给了他点清闲时间。    乐坊分前院内院,平时锦衣卫大多在前院活动,内院全数空给那些乐师舞姬,也算是通情达理了。    他绕着墙走,正拐角要进门时,忽闻得墙外有说话声。    熟人。    杨晋本准备打招呼,但听清他们交谈的内容,脚步一滞,又退回了墙内。    来的是两个锦衣卫,才换完班,捶胳膊捶腿儿,叫苦连天。    “白天巡视,晚上守夜,在京城都没这么忙过!”    “可不是么。”另一个瘪嘴啧出声来,“人是他搞丢的,这主意也是他出的,到头来连根鸡毛都没看见,白白让兄弟们辛苦这一场。”    他叹气:“赵大哥还肯陪着他折腾,真是害苦我等!”    “有甚么办法。”那人不屑,“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呢,眼下还只是个从六品的试百户就成日里吆五喝六的……我告诉你,你且瞧着,过不了多久——不出两年,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没得跑了!”    “反正朝廷是他杨家的,咱们这帮人不过是来给二公子当垫脚石的罢了,明里不说,谁都知道,哪怕出了事不还是咱们背黑锅么?没意思。”    “多说无趣,走走走,喝酒去……”    杨晋抱怀靠在墙上,轻拧着眉峰,直等脚步声远了才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刚打算离开,迎头落下一粒由树叶卷成的圆球,还没仰首那个熟悉的语气已然传来。    “哎呀呀,想不到,杨大人在同僚心里居然这么不受待见。”    若说方才他还只是轻轻蹙眉,这会儿听到此话剑眉早就狠狠一皱,蓦地抬起头。    闻芊正坐在面前的槐树枝干上,修长的双腿交叠,一摇三晃,手指支着下巴,颇有兴味地看着他,“亏得你还请客吃饭呢,人家吃了也没见领你的情呀。”    杨晋不欲和她解释:“与你无关。”    稀奇事,看样子名门之后做官也并非那么顺遂,锦衣卫里果然有不少非议。    她问:“方才为何要躲?他们背后嚼你舌根,你就这么忍了?反正令尊掌管内阁,捏死这些人跟玩儿似的。”    “没必要。”杨晋将视线移开,“这帮人心里本就不会服我。”    “不服就打到他们服为止咯,难不成你还要和他们喝喝茶讲道理?”闻芊像是发现甚么有趣的事,“杨大人,像你样的老实人还当锦衣卫的,可真少见。”    杨晋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不愉道:“你这么闲?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当然不是。”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递了本册子到杨晋跟前。    “这是近两个月的账本,给您过目。另外,那位长相不怎样的‘王总旗’我也替您问了,他的确没来过乐坊,至于信与不信,看您了。”    账册略旧,因为时常被人翻起,所以边角已有毛边,不似作伪。    杨晋一页一页的阅。    曹老板是个细心之人,但凡到乐楼吃酒看歌舞的客人几乎全部记录在册,事无巨细。    闻芊抱着胳膊在旁边打量,眼见这位锦衣卫大人翻得比看四书五经还认真,忍不住笑道:“唐总督是常来光顾听雨楼不假,但最近这段时间他一次也没来过。至于留宿,倒是从未有过。”    杨晋瞧了她一眼,合上账册,“知道了。”    “那若是无事,小女子就先告辞了。”临走前又有些手痒,闻芊抬起指尖在他脸颊上轻抚而过,“咱们乐坊如此配合,大人可得记得手下留情呀……”    细腻的指腹和平滑的指甲盖触感分明,杨晋几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要把她的手挥开,冷不丁看见闻芊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羊脂白玉的龙纹佩。    “这玉不是赵青的么?”他声音冷冽,“如何会在你这儿?”    见闻芊不置可否的挑眉,杨晋沉下脸,语气不善,“你还打算对赵青下手?!”    “这话可冤枉。”她耸耸肩,“是赵大人自己送我的,怎么能叫我对他下手。”    “你之前不过是利用他,何必还收他的东西?”    闻芊笑了起来:“收不收是我的事,与大人甚么相干啊。”她眸中染上几分狡黠,“杨大人对我如此关心,看来也不是全然无情呀。”    她步步逼近,一伸手将杨晋抵在墙边,“吃醋了?”    可惜身高差了些许,否则倒是极有威慑力的。    杨晋退身欲避,却不料背后已是石墙,他终于微恼,“闻姑娘,还请自重!”    “哦,我不重啊,挺轻的。”    “你!……”    他握住闻芊摁在自己脖颈旁的手腕,猛地拽开,由于动作突然,闻芊一时失了重心撞在杨晋胸前。    这是一个让他颇为后悔的举动,因为杨晋骤然发现,月洞门外的那串脚步声已愈来愈近。    赵青的大嗓门适时响起:“老杨,你在这儿么?刚来了个大夫,说是给乐坊看诊的,我把人带来了,你瞧……”    眼前的场景避无可避,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闻芊也有些怔忡。    倒不是因为她和杨晋这般暧昧的姿势,而是她看见,赵青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竹青色的直身长袍,藏蓝色丝绦松松挽就,手里提着药箱,儒雅俊朗的脸上闪过一瞬讶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四个人,八只眼睛,大眼瞪小眼。    毕竟优伶出身,闻芊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杨晋,满目凄凉的望着他。    如此举动表达的意思尤其清晰——是杨大人用的强!    事情甩得一干二净,还演得甚是逼真,毫无破绽。    还未等杨晋怒然瞪她,那边的赵青明显受到不小的冲击。    “那甚么……我尚有事在身,就、就不打扰了……”    边说边退,尾音没落,人已跑远了。    “赵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杨晋急急解释,回头朝闻芊愤然怒视,“看你惹出来的事!”随即便举步追上去。    四个里去了一半,有些戏终人散的凄婉,闻芊却在原地笑得分外欢乐。    门边的年轻大夫朝赵青二人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又转目看她,无奈的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介于之前黑男主黑得太厉害,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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