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提心吊胆坐上林生的车, 听他还在跟范晓丽侃侃而谈, 林芝暗暗祷告路上千万可别出什么状况。 说了一百回买车，事到临头林生却总是反悔, 到现在还开着这个破奥拓，哪像腰包刚揣进数千万的地主老财。 “爸, 车前几天是不是送去保养过？”林芝试探。 林生一拍方向盘, “你不说我都忘了。一会儿回来就去, 晓丽你记得提醒我啊。” 林芝默然。 范晓丽拍拍她肩膀, “放心, 送你去考试这么点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车就是跑远了不行。” 范晓丽的“安慰”并没让林芝好过一点，一路上心都悬着。 顺顺当当到了考场，看林芝如释重负地下了车, 林生脸色不大好看，“哪儿这么紧张呢？就是个师范, 考砸了也能送进去。” “芝芝说了，想试试考京大呢。”范晓丽笑眯眯地说。 她最近和院里几个高考生家长混得特别熟, 一聊起来, 每句话都离不开高考志愿、三模成绩、孩子心态什么的。 自进了一班, 林芝几乎没再家里提过自己的成绩好坏，每天只是埋头苦学，问起就说还行，总有点云山雾罩地。 昨天晚上范晓丽进房间帮着准备考试要用的东西，听林芝提了一句想考京大, 心里这才稳了。 京省大学是什么地方？全国最高学府！ 不是信心十足，怎么会提到考那儿？ 有这个底气在，就算没考上京大，至少985、211？再不行，一本可以？范晓丽要求不高，能比过院里那几个就行了。 “不是说好去师范的吗？楼都买了。”林生浑身透着股颓丧。 “能考京省大学当然好了！那是芝芝自己的能耐。” “你舍得她走那么远？” 范晓丽怔了怔，“那有什么？大不了我去陪读，单位办个病休。” “那我呢？” “你那个班上不上多大事？二婶他们几个不是早劝你别去了吗？存银行的钱咱们吃利息都吃不完，还费那劲？” 有范晓丽在一边叨叨，林生总算转换了一点心情。 女儿不像以前了，不再是那个非得护在身边不知事的孩子。 从最近一些事就能看得出，她确实是长大了，有了羽翼想到更广阔的天空去看看，给予支持才是做家长的正理。 “再说了，大学里头坏小子那么多，不把把关，芝芝被人哄了怎么办？”想到林芝最近身材变好，人也漂亮了，范晓丽越想越觉得该盯着点。 林生顿时警觉，“没错。” 京省大学？不是陆长风要去的地儿吗？芝芝卯着劲往里冲，别是被那小子迷晕头了？ “兴许考不上呢。”林生又自我宽慰。 范晓丽眉毛一横，“今天这个日子，可别说晦气话！” 林芝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眼桌角上放着的准考证，深深吐了口气。 第一关就是语文，她不太擅长的科目。 别的没理，林芝卷子一翻，首先去看后面看高考作文题。 《科技大国，大美中华》 林芝弯了弯眼角，抿着嘴笑了。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高考了，记出全部的题目当然不可能，但高考作文题却实在是印象深刻。 付远泽最爱向人吹嘘高考作文拿下了满分，其中提到关于人工智能方面的思考，是引领他进入这一行业的初心。 对于人工智能，付远泽其实也有一些独到见解，不然也不会跟陆长风一起考入京大计算院，参与进ＩＴＮＬＰ实验室进行相关课题研究。 只可惜有才与天才之间隔了道巨大的鸿沟，在看过陆长风的设计后，付远泽就知道仅凭自己肚里的那点东西，是无法在行业内出头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窃取，能用金钱的时候就往下砸钱，钱不管用了，就直接去偷。 林芝摇头挥去回忆。 听说付远泽家人为他申请了取保后审，不想错过这次的高考。 难道考上就不会被入罪吗？或者回去蹲个一两年，又可以轻轻松松进入他想去的大学了？ 林芝握紧了笔杆。 她可不会这么便宜了付远泽。 监考老师走过身边，惊醒了林芝，意识到正在高考，赶紧摇动笔杆，潜心做题。 整张卷子做下来，几乎没什么能难倒她的地方，特别是早有准备的作文，林芝挥洒自如，顺畅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战告捷，林芝对接下来的考试更加信心满满。 走出考场，看到马路边焦急盼望的家长和维持秩序的警车，林芝怀着期待踮脚瞧了半天，失望离开。 坐公交车回了家，范晓丽正在厨房炒菜，“洗个手，饭马上就好了。” “爸呢？” “哦，孙主任说儿子带了两瓶好酒，喊你爸过去了。中午不回来吃了。” 心情低沉了一秒，林芝又振奋起来。 没有压力挺好！不闻不问反而有助于正常发挥。 “考得怎么样？”范晓丽吃了半碗饭，才有了点高考生家长的实感，追问。 “还行。”林芝咔嚓咔嚓嚼着兰花豆，不准备计较家里对她高考不上心的这件事了。 从小到大就没把她成绩好坏放在心上过，难道一天两天就能改了？ 等成绩出来，再把你俩吓个大跟头！ 高考一结束，林芝整个人就放松了。 从折子上取了钱，满城转着过嘴瘾，看中哪家进去吃个肚圆再出来，散散步等下去了，换一家再吃。 能源值降得快？怕啥呢？随时补上！不等下课不等放学，咱就是吃！ 林芝可算受够了掐着点吃兰花豆的日子，就算是顶着刷出来的一口钢牙，也不干！ 花两天时间把食物饥渴症满足了，林芝才想起要给陆长风打个电话，问问他高考发挥得怎么样了。 可打来打去那边一直都提示关机，掐指一算，最后一次跟陆长风联系，还是大半个月前的事。 收了手机，林芝有了些危机感，这关系再不联络，很可能慢慢就淡了。 六月下旬才出成绩？可她现在就想去京省了啊！ 沮丧路过菜场，想到能源值正卡到了二百五，林芝有气无力地买了堆蚕豆叫人送货上门。 范晓丽不给做，自己买还不成吗？反正也是难吃到头了，实在不行拿清水煮了往肚里灌，迈过三百这个坎就好了。 一进家门，就听到范晓丽打电话。 “嗯，应该考得挺不错的，回来吃吃喝喝什么都不耽误，心态特别好！她说要上京大，我看庆华大学也挺好。你家呢？哈哈，浙河大学也可以了，哈哈哈哈……” “妈。”林芝疲惫坐进沙发。 范晓丽冲她挤挤眼，又接着讲电话，那神彩飞扬的劲，好像手上握了一打通知书，只愁着不知道选哪家了。 “行了，就这样不多说了，你们家成绩出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一起喜庆喜庆。当然了，摆酒我能不去？我家办事你肯定也得来呀，哈哈哈哈……” 挂了电话，范晓丽意犹未尽，还想再找人聊聊，正翻电话本，听到有人敲门。 “这都什么呀？！”范晓丽拉开门，看着门口两大麻袋东西吓了一跳。 “您家订的新鲜蚕豆。”小贩殷勤点头。 林芝举手，“妈，我买的。” 中午蚕豆又上了桌，看林芝吃得眉毛皱成一团，范晓丽幸灾乐祸。 “老都老了，还买这么些。我看你吃得完。” 林生抹抹嘴，“明天一起去看车。” “要换车了？” “你舍得？” 林芝范和晓丽同时转头。 “给芝芝买，先看着，慢慢选。我去驾校给你把名报了，这两天过去学就得了。” 没想到林生这样雷厉风行，想到又要经历地狱般拿驾照的过程，林芝没了胃口。 当然，对着这些蚕豆，本来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了。 回了房间，林芝打开电脑上网溜达。 最近开电脑就是查题搜题，一秒钟都不得闲，林芝已经不记得自己依靠电脑放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点开收藏夹，排最上面的就是曾经最喜欢的六人团国内官网。 点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最近声势浩大的世界巡演已经做了一半，三个月后的最后一站在京省的国家体育馆举行。 算算时间点，这就是六人团的巅峰时期了。 自这次巡演后，六人团热度逐渐下降，后来组合虽一直未解散，但团内的每个人都有了各自的发展方向，不再拿唱歌这件事当主业了。 她最喜欢的Ｋ姓韩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磨练演技，慢慢靠着出演的几部热剧才重新找回人气。 林芝打开某订票网，因为时间充裕，三张Ａ区前排的票轻松到手。 六人团的“告别”演唱会可不能错过，当初没买上票，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个遗憾必须补上！ 电脑前又干坐了大半个小时，也没什么好玩的，又躺到床上摸手机，感觉身上开始闲得长毛，林芝怀念起复习的日子。 人还是要有追求啊！ 手机铃突然响起，林芝立刻来了精神。 发现不是陆长风良心发现给自己回的电话，刚提起的劲就消下去了。 “喂。” “林芝，我朱娟。今天晚上班里有散伙饭，ＡＡ制，你也参加一个。” “我是一班的呀？” “上回分班人不都打散了吗？又不是你一个不在五班的。这回大家一起聚聚，以后就难见了。” 从声音就能听得出朱娟的精气神，前几天通过电话，听她说考得不错，发挥超常，林芝颇感欣慰。 在家呆着也是无聊，林芝就想想答应了。 能进一中的，大多家庭条件不错，不过为了照顾到某些不宽裕的同学，晚饭就约在某个知名排档简单搓了一顿。 一个班近七十人，热热闹闹拼了几个大长桌，林芝挤在里头，吃得也眉开眼笑。 照这个菜量，敞开了肚子吃是不能够的，但气氛好，有情饮水饱。 许多人都来给林芝敬酒，有用饮料的，有用啤酒的，话里行间都说她是自己高中三年亲眼见证过的最大奇迹。 冯争挤到边上，湿着眼眶扁着嘴，愁肠百结地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临了，又化作长叹一声。 林芝知道他这次考砸了，以后江湖难见，安慰了几句又给了电话，约好有时间再聚，冯争的情绪才好了些。 重头戏从来都在饭后，一些憋了许久的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日后齐头并进或是离散东西，执手相看的泪语，都需要合适气氛的来烘托。 ＫＴＶ包厢早就订好了，一群人热闹哄哄鱼贯进入了闪着霓虹灯的巨大包厢，各自找位置坐下，听情歌慢放，看某人握着话筒倾诉别情。 一直拉着自己说话的朱娟羞答答地挪到了班上某个人气男生旁边，林芝就觉得差不多该走了。 林芝起身收拾东西，朱娟一回头看到了，赶紧站了起来，“林芝，你要走啊？” 正好是一首歌放完的空档，朱娟离林芝较远，声音便抬得高，大家听了都往这边望过来。 林芝早习惯了万众瞩目，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嗯，九点多了，我跟我妈说好十点前回的。” “歌都没唱，唱一个再走。”朱娟拿着话筒过来。 林芝尴尬一笑，“我不会。” 她大学时跟着付远泽和他舍友一起Ｋ过歌，那阵子付远泽为了哄她回家拿钱，装得那叫一个深情，可就是这样高超的演技，听了她的歌，表情也总有崩裂的时候。 “怎么能不会呢？现在谁还不会唱歌呀。”朱娟当林芝是谦虚，硬把话筒往她手里塞。 “来了来了！童话，是老歌！肯定会。”有人起哄。 不知谁点的这首正开始播，大家都善意鼓掌，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芝。 这些人呐……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芝懒得矫情，举起话筒就跟着来了一句，“我圆憋成，童话利，泥哀得那歌……” 众人表情石化。 林芝放下话筒，“……都说我不会了。” 朱娟跟林芝现在是铁杆姐妹，发现大家都安静如鸡，赶紧发声捧场，“挺好的！接着唱……” “哎，林芝，听说你考得不错？准备填什么志愿呐？”悠扬伴奏声中，有人打破宁静，岔开话题。 “估分还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京省大学。”林芝怀着感激的心回答。 这句话顿时引发一阵哗然，大家交头结耳，表情各异。 “不错呀林芝，去了一班这才多久，就能上京大了！” “就是，你都成了咱们五班之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带着羡慕。 包厢门进来就没带紧，有人路过，听到喧哗探头瞧了几眼，转头进了隔壁三号包厢。 “怎么去这么久？”柏阳靠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只啤酒瓶，看着肖勇超坐下。 “隔壁二号包厢那么吵，我路过就瞧了一眼，原来五班也在这儿搞聚会。” 周围几个转头，“他们也今天搞聚会？真是巧了。是不是欢唱空间今天的豪包都叫咱们一中给拿了？” “你们猜谁在里头？”肖勇超挤眼。 “谁？” “林芝！” 柏阳皱了皱眉，拿着啤酒瓶灌了一口。 “哎，今天咱们一班聚会，没通知她吗？”有人问。 “谁知道，晚上打电话没打通？也是班长忘记了，吃饭前就该说好的。” “她才来多久，算不算咱们一班的都说不好。” 肖勇超手一挥，“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知道她准备去哪个大学吗？”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和咱们是没关系，但和柏阳有啊！”肖勇超狠狠一掌拍在柏阳肩头，眉飞色舞。 “疼。”柏阳拔开他。 “你不是要去京大吗？她说她也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真情日月可鉴呐！” 肖勇超的嗓门带着颤，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八卦似地。 “不会？她不是说自己不喜欢柏阳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进了一班也就个把月高考，哪有工夫发展？她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去了大学就不同了，多的是时间慢慢把柏阳吃下来，一口一口，剥皮拆骨……”肖勇超抓住柏阳的胳膊，张嘴就啃。 “哈哈哈……”几个人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出去透透气。”柏阳甩开肖勇超，冷着脸出了包厢。 包厢里很闷，过道也乌烟瘴气地，柏阳一气下了三楼，出了ＫＴＶ大门才停下脚步。 微风拂过面庞，柏阳仰头吐了口气，这才觉得胸口那股憋闷散去不少。 这把欲擒故纵玩得真是太溜！差点就被她真骗过去了。 不看他，不理他，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不留给他，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引起了他的好奇，越是想去研究。 被这样引逗着，从最初的探究到后来的沉迷，柏阳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拔不开目光。 偷眼看她吃饭，已经成了日常，哪天林芝要是在食堂坐的时间短了，那顿饭就吃得没滋没味。 看得久了，知道她饭量惊人，可就是这样吃着，那曾令人诟病的身材，却一点点变了模样。 擦肩而过时，低头一撇，轻扭而过被校裙束起的小腰美好曼妙，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无数次想要拿手丈量的念头。 而那平淡无味的五官，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明艳到了令人自惭形秽的地步。 这算是喜欢吗？如果是喜欢，那要在一起吗？ 柏阳痛苦地思索了数个日夜，最终放弃了。 高中毕业，大家散落四方，就算是已经牵手数年的情侣，也会在这个时刻互道珍重。 他甚至想过，到了林芝收网的那一刻，自己也会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低头轻笑，柏阳用小指撩起额前一抹流海，面上泛出奇异神彩。 她对自己……还真是用心呢。 进了一班不是终点，居然打听到了自己要填报的院校，再一次紧随而来。 这叫人，真是无法拒绝！ 心中好像放了烟花一般灿烂，柏阳甩甩头发，下了个决定。 转身准备进店，柏阳眼睛一亮，兴奋地盯着那个正向自己款款走来的秀丽身影。 这难道不是缘份？ 他在想她，她就来了！ “林芝？”右手插进口袋，故作不经意与她擦肩，讶异出声。 “哦？柏阳？”林芝停下脚步。 “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林芝反手一指，“今天五班有聚会，我正准备回去呢。” “是吗？一班也有聚会。班长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林芝摸出手机看了看，“没电了，自动关机。” 看柏阳还想说话，林芝赶紧摆摆手，“时间太晚了，下次有机会再聚，你们玩得开心。” 柏阳愕然看着林芝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浮出一个大问号。 今天不是就是最好的收网时机？ 人都站这儿了，有什么话不能现在就说？ “林芝！”想到刚刚做的那个决定，柏阳一咬牙追了上去。 “啊？” 林芝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 柏阳这些时的关注，她自然感觉得到。 一直跟在后头追得欢，突然就收手不干了，是人就会有点好奇心，这个林芝理解。 可好奇归好奇，柏阳可从没有纡尊降贵跟她说过一句话，人前人后都冷着张脸，摆出副谪仙般不可侵犯的风貌。 今天这是出了什么稀奇？柏阳不光跟她打了招呼，似乎还有多聊几句的意愿。 走到林芝身边，看着路灯下那张略显丰润的可爱脸庞，柏阳呼吸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看着柏阳明显变红的一张脸，林芝伸着下巴嗅了嗅，闻出股淡淡酒气，“喝了多少？不舒服就早点回家睡觉。” 话音未落，林芝就被柏阳下一个举动给惊到了。 一只长臂擦过脸颊，“啪”地拍到林芝背后的电线杆上，林芝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柏阳蹭地往前半步，紧紧逼来。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柏阳双眼微眯，薄唇轻启。 什么鬼？？ 啊啊啊？什么鬼？？ 林芝三魂六魄都叫嚣着要脱体而出，可实体却僵在原地，连脚指头都没法挪动半分。 原谅林芝没见过世面！她吓得都快哭了好吗？！ “你……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离远点再说？” 林芝僵着一张脸，抬起**的手臂，伸出手指想要顶开距离自己不足五厘米的那片单薄胸膛。 柏阳猛地握住点在胸口的那根雪白手指，眼中溢满难言的情绪。 “喜欢就拿去……” 拿……拿什么？去哪儿拿？ 想到喝醉了酒的人得顺着说，林芝努力抵住柏阳向自己迫来的身体，点头如捣蒜，“行行，拿什么你快说。” “我的心。”将她小手一扯，紧紧按在乱了节拍的心口，柏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