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2)
四五十岁还没胡子,这完全不符合古代中老年男人的审美特点……柏辰脑子里突然一道惊雷劈过,黑夜里出现在贞娘家有胡子的神秘人与那日从冷宫里走出大门那人光滑无须的面容渐渐重叠…… 他知道那是谁了! 再加上邵非被太子的人接走,他们如此轻易就抓到了的阿扎图…… 一个可怕的设想在柏辰的脑子里炸开。 他先一个手刀砍晕了阿扎图,随即对萧凛道:“宫里可能要出事!” “怎么回事?”萧凛大吃一惊。 “我怀疑有人泄了密,萧川不是出去买东西,而是抛下阿扎图逃走了。”柏辰道,“如果柳相被抓,定会供出药丸的事情,绝对会牵扯到太子。太子孤注一掷,说不定要提前起事,今天他们知道我们要来抓阿扎图便将计就计,否则我们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凛道:“皇上手头可有禁卫军,太子手头连兵卒都没有,如何起事?” 柏辰看着他:“如若禁卫军的首领背叛了皇上,宫门一关,会发生什么?” 萧凛脸色一变,“我们赶紧回京。近一个月我都安排了护卫队在宫中执勤,就是怕出个好歹。今夜姜灏然在值,如果真有大事发生,希望他能率领兄弟们先顶住。” 柏辰点头:“事不宜迟,马上回京。” …… 此时的御书房中。 烛光亮如白昼,德惠帝坐在自己的龙椅中,看着眼前那个几乎已经不认识的儿子。 他的大儿子从小敦厚又仁爱,现在怎么变成了一只披着人皮的白眼狼? “你再说一遍。”德惠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想要朕干什么?” “父皇。”太子将纸笔呈上,“请您拟定诏书,将皇位传给儿臣。” “混账!”德惠帝拍桌而起,怒斥道:“朕还没死你就要逼朕退位,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太子皮笑肉不笑,“还请父皇成全孩儿。” “来人!”德惠帝大喊。 崔公公推门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将御前侍卫叫进来!” “是,皇上。”崔公公弯腰道,“老奴这就去。” 不多时,几名御前侍卫进了房中。 德惠帝指着太子,“这逆子意图造反,给我将他拿下!” 可御前侍卫却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你们听不懂我的话么?”德惠帝咆哮,“给我将太子拿下!” 御前侍卫还是站立不动。 德惠帝不是个蠢货,他几乎立即意识到,这群人已经不听他的话了。 “父皇。”太子道,“您看我们父子一场,没必要闹到如此地步,您只要将诏书拟好,以后您就是太上皇,可以得到儿臣伺奉,安享晚年。” 德惠帝气得快要爆炸,“你已经贵为太子,以后这江山全是你的,你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既然这皇位迟早都是我的,宜早不宜迟。”太子露出一丝不耐,“父皇,我劝你不要太顽固。” 说罢他拍了拍手掌,崔公公带着一名太医走了进来。 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了一颗药丸,崔公公接过药丸走到了德惠帝面前。 德惠帝看着崔公公,警惕道:“你这是干什么?” “陛下,您还是把诏书拟了。”崔公公道,“做太上皇总比没命要好。” 德惠帝不敢相信,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他的人,如今竟也背叛了他。 整个皇宫的人,在一夜之间,似乎全部都背叛了他。 他根本不知道这一盘巨大的棋局是何时开始布置的,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德惠帝心中绝望,脸色一白,跌坐到了龙椅上。 经历过皇家斗争的他知道他的儿子想干什么。 如若不写退位诏书,他便要被“暴毙”。 只要他一死,又有太医证明皇上是暴毙而薨,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主动退位,太子要么从此将他幽禁起来,要么也会让他“暴毙。” 他以后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此刻的德惠帝憎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信任崔有福这个阉人,恨自己为什么要立这个逆子为太子,更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愚蠢。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砸去,砸了茶杯不算,还将屋中一切可以砸的瓷器都砸了个稀巴烂。 待到德惠帝将屋中砸到一片狼藉之后,太子终于不耐烦了。 “父皇,请您赶紧拟诏书,否则可别怪儿臣不顾及父子情谊!” “想我写退位诏书?”德惠帝冷笑一声,“做梦。” 太子气得咬牙切齿,他不能再等了,他没有时间了。 “父皇,既然您不肯合作,那就别怪孩儿无礼。”太子吩咐旁边的侍卫,“伺候皇上用药。” “是。” 两个御前侍卫走到德惠帝面前,正欲抓住他的手臂,却听见外面一阵巨响。 “有刺客!” 在殿外守着的侍卫大喊,随即一片混乱。 太子脸色一变,“这里留两个人,其余的出去看看。” 那几名侍卫刚走出门,突然又是一阵巨响,房顶破了个大洞,随着瓦片石砖掉落的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德惠帝身旁的两个侍卫下意识捂住头躲开,黑色的人影居然一把扛起德惠帝,足下一点,往上一窜,飞快从破洞离开。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在一瞬间,快到殿内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回过神来的太子气急败坏怒吼:“一群废物!还不快去追!” ☆、一百二十八章 眼看着就要成功,临了却被天降的黑衣人破坏,德惠帝从他眼前被带走,功亏一篑,太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那位大师给他的计划已经相当周全,宫内的御前侍卫,禁卫军、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在德惠帝跟前伺候深得他信任的崔公公,全成为了他的人,且起事纯属临时决定,讨嫌的萧凛与柏辰已经被支开,康王的军队大半都被借调去了涿州赈灾平乱,等他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千算万算,他实在没想到还会出纰漏。 御书房外的打斗声此起彼伏,太子推开门一看,月色下有十多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镶金软甲,蒙着面的人拿着刀与御前侍卫激战正酣。 他们实力强劲,十个人对战二三十人的御前侍卫全然不落下风,甚至不断有御前侍卫被杀死。 太子一愣,看向崔公公,“这些人是谁?” 崔公公仔细一看,脸色微变:“看装束是皇上的护卫队。” “那些会点皮毛功夫,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太子大吃一惊,“他们怎会如此厉害,连御前侍卫都不是对手?” 崔公公道:“此事老奴真是不知,他们虽名义上叫皇家护卫队,但从未履行过护卫皇上的责任,最多就是出行的时候壮个声势,老奴也只见过他们一两次。” 太子问:“这个护卫队领头的是谁?” 崔公公道:“是康王府的世子爷。” “又是萧凛?”太子扶额,他这个堂弟妥妥的是个大|麻烦。 “不行,御前侍卫不是他们的对手,必须让禁卫军出面。”太子招呼自己的一名侍卫道,“你拿着我的令牌随着崔公公去请袁将军来缴灭刺客。” 随后又补充道:“崔公公,麻烦您了。” “是,太子。” 外头形势不明,太子无甚武功不敢出门,只能呆在御书房等待禁卫军出面清扫障碍。 崔公公与侍卫则准备绕小路出去,没想到二人还未走到一半,便被一名护卫队的队员发现。 他一个腾挪挡住了二人的前路,没想到崔公公拳脚功夫不弱,护卫队队员挡不住崔公公,崔公公让侍卫挡住攻击,他则拿着令牌快速离开。 …… 又说柏辰萧凛这头。 两人意识到事态严重之后,立即决定分头行动。 萧凛带着康王的卫队精英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柏辰同其余卫队成员与大理寺衙役押解阿扎图与其党羽回大理寺暂时关押。 皇宫内情况未知,如果太子真的造反,两方必定要兵戎相向。 纵使心中有万千担忧,柏辰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千万要小心,我等你的好消息。” 萧凛亲了亲柏辰的额头,“等我。” 说罢跨马疾驰而去,很快便与其他几匹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柏辰收起心中的担忧,他相信萧凛,这个男人无所不能,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 皇家禁卫军数量比不得其他军营,但个个都是精英,骁勇善战。他们负责皇城与皇帝的安全,兵权由德惠帝亲自掌管,现任禁卫军的首领袁书隆的父亲袁长河便是崇元帝的开国将领,忠心耿耿。 但袁书隆却没有他父亲那般忠肝义胆,禁不住美女金钱与元阳散的诱惑,被太子与崔公公暗中收买。 今日突然得到太子要起事的告知,他便呆在当值的禁卫所中,等候吩咐。 兵符虽在德惠帝手上,但袁书隆对手下的控制已经极深,只要他发号施令,下属们定会为他赴汤蹈火。 他此时正在房中转来转去,心中颇有些焦躁不安。 希望御前侍卫可顺利解决此事,不用劳烦他出马--毕竟他不想背上犯上作乱的名声。 此时一名士兵进屋,半跪下道:“将军,崔公公来了。” “快请他进来!” 袁书隆心道还是来了。 他心底里不愿起兵造反,可偏偏他又湿了脚,把柄也被抓在了太子的手头,不跟着起事柳相也会将他供出,到时候逃不过一死。 矛盾纠结之下,还是生的欲|望占了上风。 “袁将军。”崔公公风风火火走进来,来不及寒暄便走到袁书隆跟前,“被护卫队那帮子兔崽子坏了事,还是需要将军你出马。” 袁书隆问:“对方多少人?” “十多个。”崔公公皱眉道,“最糟的是皇上被人救走了,现在不知去向,必须将这些人杀死找出皇上,否则功亏一篑。” 袁书隆点头:“今夜在值的士兵有二百多人,待我唤副将去西边的营房叫他们,我之前有令,让他们在营房待命。” “好。”崔公公道,“必须要快。” “陈副将。” 袁书隆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陈副将!”袁书隆有些恼火,又唤了一声。 依然无人应答。 “不对。”崔公公突然警觉道,“我来时外面不少守卫,怎的现在一点动静都没了?” 袁书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与崔公公走出门去,竟然看见禁卫所外的院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其中还包括他的副将陈丙三! 二人大惊失色,他们都是会武功之人,为何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崔公公急忙上前,蹲下|身去探其中一个士兵的鼻息,没死,只是晕了。 “糟糕了!”崔公公道,“护卫队那边看来是有后手!”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袁书隆道,“不成功便成仁,我亲自去营房!” 袁书隆与崔公公正要走出院中,突然传来一阵爆破声,登时小院烟雾弥漫,呛人的浓烟让袁书隆与崔公公咳嗽不止。 在浓烟中突然蹦出来两个黑衣人,朝着袁书隆与崔公公就攻了过来。 袁崔二人不是院中这些不堪一击的小角色,反应奇快地与来者动起手来。 两个黑衣人一人武功强些,一人武功弱一点,崔公公老辣,想先打死弱点的黑衣人,便下死手攻击他,但二个黑衣人动作迅速,配合默契,每次崔公公都没能得手。 但崔公公与袁书隆也不是简单角色,他们奈何不了黑衣人,黑衣人同样也抓不住他们。 战况一时有些焦灼。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四人竟还未分出输赢来。 崔公公心里着急,再拖下去怕是真是会出大岔子,便让袁书隆抵挡一阵,自己在打斗中就地一滚,掏出了一盒暗器,准备朝着黑衣人发射出去。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按下开关的时候,又从院外飞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蒙面,穿着黑色的长袍,一脸肃杀之气。 他手中的那柄长刀在月色中散发着寒光。 崔公公大惊失色,朝着这人发射了暗|器,可飞|射出去的银针被这人的刀风全部挡住。 “萧凛,又是你多管闲事!”崔公公愤怒大喊,“每次都是你!” 萧凛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刀劈了过去。 崔公公的武功不错,可在萧凛面前也不够看,五十招之后,崔公公被一刀剁了右手,他摔到地上,痛苦地翻滚。 那边的袁书隆也渐渐不敌,被打伤之后点了穴。 “主人。”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扯下面巾,“还好您来了。” “飞云,辛苦了。”萧凛道,“我放烟火通知你的时候见你的烟火是在宫中出现,我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回主人的话,是王爷命我在宫中暗中负责皇上的安全的。” 萧凛问:“皇上现在在哪儿?” “我将他救出之后姜灏然将他带去冷宫躲藏了。”林飞云道,“我们得去帮护卫队的兄弟们,形势有些严峻。” “放心,禁卫军也被父亲秘密留在京城的亲卫队控制住。”萧凛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原来不仅萧凛让护卫队留了一手,外出的康王不放心自己的弟弟,也在京城留了后手。 禁卫军再晓勇,但正副将领均被擒获,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与王爷的护卫队硬拼。 一场造反就在两父子的秘密安排下有惊无险地压了下去。 …… 德惠帝被姜灏然从冷宫护送出来,他差点失去的皇权,又回到了手中。 经过这惊魂一夜,德惠帝衰老了许多,也想清楚了许多事。 以后他不会再让任何权利落到别人的手中,也不会如此亲信一个太监。 …… 主谋太子柳相,被收买的崔公公与袁书隆太医都被擒,造反的御前侍卫全部被杀,狼子野心的突竭人也被一锅端。 大新朝逃过一劫。 萧凛暂任禁卫军的首领,德惠帝派他去大理寺将阿扎图押解进宫。 到达大理寺之后,萧凛命人将阿扎图以及党羽押进囚车,自己则想抽空去见见柏辰。 --他来到大理寺却没见到柏辰,衙役说柏大人回书房休息了。 萧凛走到柏辰书房的门口,正要敲门却见虚掩的门缝下有摔碎的杯子。 他的心中一惊,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头没有人,桌椅摆放整齐,只有打碎的茶杯,茶水与茶渣撒了一地。 ☆、一百二十九章 柏辰的头昏昏沉沉,眼皮仿佛坠了一个秤砣,全身酸软无力,甚至连一根指头都无法动弹。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睛睁开。 眼前一串金星猛然闪过,晃得他立即又闭上了眼。 他这是怎么了? 闭目养神了一阵,柏辰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再一次睁开双眼。 这一次终于没有再眼冒金星,只是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和扭曲。这里非常暗,还隐隐有一股在干燥北地很少闻见的潮湿味道,夹杂着深秋的阴寒,让他有些反胃。 意识清醒一些之后柏辰立即感到了双手双脚被束缚的肿胀麻木感,他知道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到了墙角。 随即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出来了--他又被人下了麻药,只是这次的麻药却比侯府的剂量要大得多,狠得多。 脑子清醒了一瞬,他记起自己竟是在大理寺里着了道。 昨日将阿扎图等人押回衙门交给刑狱部门之后,他心中有些担心萧凛,心烦意乱之下决定回书房喝杯茶冷静冷静。 喝了王虎泡的一杯绿茶之后他就开始手脚麻木,药效发作得极快,他刚站起来便眼前模糊一片,王虎的笑脸也变得扭曲如魔鬼一般。 平日里看上去如此憨厚守礼的人是个无间道,柏辰自诩自己还算比较机警,竟也马失前蹄。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是没曾想他的手都伸到大理寺里来了。 --要不是此次五皇子嗑药的事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他应该还在稳坐钓鱼台,内心阴暗且智商高的人,实在可怕。 想到此,柏辰冷哼一声。 心中愤怒,哼出来的声音却细弱蚊蝇。 “你醒了?” 黑暗中响起了沙哑的声音,有些陌生,但仔细将他的声音掰开揉碎,依稀能辨出萧川的影子来。 柏辰没有说话,他要储存体力,他还不想死。 一阵轮椅的声响从远处传了过来。 火折子被打响,黑暗中有一簇火苗亮起,随即一排蜡烛被依次点燃。 也亏得柏辰现在的身体锻炼得已经比较好,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地睁眼,脑袋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昏沉。 这是一间空荡且潮湿的地下室,昏暗的烛光下,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就在他的面前。 柏辰盯着他,没有说话。 他把他绑来想做什么,自然会说--邵非是个自以为是的人,自以为是的人最大缺点便是憋不住话。 没想到他们二人还没说话,从柏辰右手边的位置却传来一阵呻|吟声。 柏辰心中一凛,这里面竟然还有人! 他下意识往右边看去,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袭白衣的柳如风跪着被捆.绑在了木桩子上,他头发散乱,绝美的容颜因为惊恐看上去有些变形,双目散发着绝望与恐惧,嘴被布巾使劲缠住,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呜咽声。 柏辰这下震惊了,眼前的人不是邵非么?他将柳如风也绑来做什么? “原来你也醒了。” “萧川”推着轮椅来到了柳如风的面前,兴致甚好地将他嘴边的布巾解开。 “你,你是谁?”柳如风声音颤抖,漂亮的脸蛋被布巾勒得有些红肿,“你为什么要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我是谁?”他发出一阵令人牙齿发颤的笑声,随即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的男人左脸斯文俊美,而右脸却布满肉虫般的浅褐色疤痕,狰狞可怖。 看见这张脸,柏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萧川?”柳如风见是萧川,竟也没了之前那般害怕,张嘴骂道,“你我早已经合离,你将我绑了做甚?如果你是想让我回心转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现在是当朝太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阻止了柳如风还未说完的话。 “贱人!”萧川反手又给了柳如风一耳光,“还以为你自己是太子妃?” 柳如风被两个重重的耳光扇得懵住了,一时间没了反应。 半晌,他道:“你、你竟然打我?” “你当日纠集一群无赖打我的时候,就要想到会有今日。”萧川道,“我变成这模样,你这贱|人也功不可没。” 说罢又是左右开工几个耳光扇过去,柳如风白皙的脸顿时红肿成一片,嘴角也渗出血迹。 被打得如此惨,柳如风倒笑了,“萧川,你不要摆出一副情圣模样,你当日与我成亲之后还想去勾搭柏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卑鄙窝囊废,我是瞎了眼才跟你成亲!” “你也不要把自己说得冰清玉洁,你同时勾搭我们两兄弟你以为我不知道?”萧川道,“要不是为了整死萧凛,你以为我会娶你这个贱|人?” “哈哈哈哈……”柳如风呸了一声,“整死萧凛?你看看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你这辈子斗不过萧凛,下辈子还是斗不过!” 柏辰在想,柳如风这是准确无误戳到了逆鳞,萧凛就是他最大的雷区。 不论眼前这个人是萧川还是邵非,对他说这样的话,只能将他彻底激怒。 果不其然,柳如风此言一出,萧川的眼中杀机毕现,他伸出手掐住了柳如风的脖子。 柳如风刚开始还能挣扎,渐渐地气息变得微弱,脸色泛出不正常的青色。 就在柏辰以为柳如风就要这样被活活掐死的时候,萧川却突然停了手。 只剩一口气的柳如风大声咳嗽,咳到肝胆俱裂。 “你不是觉得自己倾国倾城连女人都比不上么?”萧川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刷地就在柳如风的脸上划了一刀。 伤口不深,却鲜血直涌,柳如风顿时尖叫起来。 萧川毫不犹豫,又下手在他脸上划了一刀。 柳如风这下是真的怕了,不住地求饶。 可萧川完全不为所动,犹如雕刻艺术品一样在柳如风的脸上下手。柳如风的血喷了他一脸,可他不在乎,脸上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疼痛加上巨大的心理折磨,让满脸是血的柳如风崩溃着晕死了过去。 “邵非,你有了萧川的记忆?”这是柏辰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根据他的观察,这个冷静到可怕的人绝对不是萧川,可他却又知道萧川的往事,只有一个解释,他穿过来的时候接收了萧川的记忆。 “小辰,你还是这么聪明,这么冷静。” 邵非用手绢擦掉匕首上的鲜血,“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不像柳如风是个空有其表的蠢货。” 喜欢你奶奶个腿! 柏辰按下心中的恶心与愤怒,他现在不能冲动,他要找机会杀了他,就算杀不成也要给自己争取机会拖延时间,他的冰山一定会找到他。 想到萧凛,他顿时有了勇气。 他继续问:“于是你把柳如风抓来就是为了替萧川报仇?” “我这幅身体变成这样,柳如风也有不小的功劳。”邵非看着柏辰,“当然,最大的功臣还是你的男朋友,要是这身体更给力点,我也不至于被动到如此地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柏辰没有接话,反而问了一个另外的问题,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与愤怒值。 “怎么来的?”邵非冷笑一声,“自然是跟你一样。” 柏辰问:“你不是做得天衣无缝么?谁能杀了你?” “我被自己人出卖,没想到我一个马仔是外勤中队的秘密线人。”邵非恨恨道,“后来才知道自从你死,他们就怀疑上我了。” “所以你还是死于特勤中队兄弟们的枪口下对?”柏辰露出笑容,“你这就是因果报应,你背叛了队伍,最终也被人背叛;你杀了我,自己也被杀。” “放.屁!”邵非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做到那个位置竟然功亏一篑,死了重活一回又遇见这样废柴的身体,老天爷真他妈的不公平!” 柏辰冷冷道:“重活一次你的心理还是如此阴暗如此狭隘,邵非,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功,也得不到你心中那所谓的幸福。” “不,我差一点就成功了。”邵非愤怒道,“我这个棋局步得已经近乎完美,我甚至设计好了每一个步骤,只需要让他们按步就班完成,就可以等着五皇子暴毙,再让皇帝染上药瘾,等到太子那个傀儡上位,我再慢慢架空他。没想到那群猪队友,连药量这样的事情都能搞错!还有阿扎图那个蠢货,我告诉过他忍一忍别吃牛肉,可那个该死的自大狂偏偏不听,我就知道以你的本事一定能摸到那里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也过来了?”柏辰想一次问个清楚。 “当时听说大理寺来了个断案如神的年轻公子,此前是纨绔弟子,昏迷醒来之后便换了个人一样聪明又上进,我来了兴趣,决定查查你。”邵非道,“没想到这一查,还真发现了惊喜。” 邵非又道:“我杀了你,你来到这个世界,结果我因为你被杀,也来了这个世界。要不是因为你,我的计划也不会失败,你说得对,这特么的就是因果报应。” “你其实早就猜到太子起事会失败的。”柏辰的脑子现在一片清明,“你的美梦已经破灭,这只是你最后的自杀式.袭.击。失去了他们,你就是一个普通的残废,稍微有点武功的女人都能把你杀死。” “你太聪明了,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 邵非伸手想摸柏辰的脸,柏辰皱着眉头转头躲开。 柏辰眼中的厌恶刺激到了邵非,他怒极反笑,“不成功便成仁,我已经没退路了,但是对付你们的最后一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柏辰明白,邵非已经彻底疯了,一个疯子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甚至不惜灭亡自己。 他已经预见到这疯子要用自己来威胁萧凛,可他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宁愿死也不愿让这疯子得逞。 就在柏辰思考咬舌自尽的可能性的时候,邵非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一条布巾。 他笑道:“人还没来齐,你可不能死。” …… 萧凛看着满地的茶杯碎,沉默了一瞬,眯了眯眼,一拳便把门打了个稀烂。 这次他不把萧川这个畜生千刀万剐他便不配姓萧。 萧凛的效率很快,搞鬼的王虎很快便被揪了出来--他都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去。 他知道这位世子爷的手段,扑通一声跪下,把头磕得砰砰响,还自抽耳光说都怪自己去麒麟坊的赌场欠下一屁股债,若是不帮着他们做事不但自己要死,家中老母也要跟着遭殃。 “柏公子被你带去了哪里?”萧凛的声音很平静,却吓得王虎哆嗦得厉害,好像这个端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是地狱杀神一般。 萧凛心知肚明,萧川绑架柏辰也就是为了要对付他,其根本目的就是引他去送死,那这个王虎身上就肯定能找到线索。 --还是萧川故意留下的。 王虎上下牙打着颤,“小的只把柏大人送去了麒麟坊便离开了。” 萧凛看着他:“当真么。”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撒谎。”王虎急忙道。 萧凛起身,走出门,不再看他一眼。 王虎刚要松口气,没想到站在旁边的影卫快速拔剑--剑光闪过,鲜血喷溅,一个脑袋滚落到了地上。 …… 萧凛带着人进入了麒麟坊。 自从阿扎图逃窜之后这里便成为了一盘散沙,以往蹲在外围贫困地带盯梢的异族人看见携带刀剑的公差纷纷露出惧怕的表情,有小孩子想说话,被他后面的大人一把将嘴捂住之后快速拖走。 萧凛压根不理会他们,径直朝里头的青楼走去。 他知道柏辰一定在里面,这里是案子开始的地方,也会是了结一切的地方。 麒麟坊的青楼因为关张了几个月,早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奢靡,大红灯笼变得破旧暗淡,门窗上结满了蜘蛛网。 萧凛一脚将豪华的雕花木门踹开。 灰尘在空气中翻腾飞舞了一阵,终于归于平静。 偌大的豪华大厅现在只剩沾满灰尘的桌椅,有些破落凋零。 “将地形图给我。”萧凛朝着他身旁的侍卫伸出手。 侍卫将一张手画的地图双手呈上。 这青楼地形图是阿扎图亲手画的,虽笔画非常粗糙,却连有几个后门,有多少地下室都清楚明了地画了。 青楼为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设置的囚|禁|室都在地下一层,在这下面还有另外一层地下室,是调|教关押不听话的小倌妓子所用。 萧凛只看了几眼地图便道:“走,去最下头。” 通往地下室的机关设在帐房里,掀开地板便露出了往下的洞口与木梯。 萧凛只带着两个影卫前往,其余侍卫在上面待命。 --萧川早已经山穷水尽,不会有什么帮手,他无须将所有人带下去。 两名影卫一前一后拿着火把照明,萧凛来到了第一层。 这一层有许多个像牢房一样的房间,里头放了许多类似“刑具”的东西,偏偏每间冷冰冰的房间又挂着纱幕与珠链,安置着锦被大床,淫|靡又诡异。 萧凛冷哼一声,继续往前。 来到通往第二层的路口时,萧凛吩咐侍卫停下来。 他拿过火把,往墙上一照,那上面用刀刻着几个字。 “一个人下来,否则他会死。” 萧凛眉头微皱,吩咐道:“你们就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下去。” 影卫道:“是,主人。” 主人有他的考虑,他们只需服从命令即可。 …… 萧凛独自一人拿着火把继续往下。 石梯缓缓向下,拐了两个弯之后来到了平地,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通道。 这里阴暗潮湿,墙壁粗糙不堪,与上面一层的地下室完全不同,这里就好像阴曹地府一样。 萧凛安静地朝通道里走去,通道两旁有许多石屋,每个屋子的门都关着,上头还用铁锁锁着,这便是调|教|室。 往前走了一段,前头隐约可见光亮。 快到了。 萧凛拿出了他的长刀,继续往前走。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他还未走近便听见有人喊道:“停下。” 萧凛停下脚步,借着火光,他看见柏辰跪在地上手脚都被捆|绑着,嘴里还被塞着布巾不能说话,披头散发破了相的萧川在他身边,正一手抓着柏辰,另一只手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 柏辰细白的脖颈被匕首的尖头划出了血痕,渗出了血珠,看得萧凛心疼不已。 更让他心疼的是柏辰镇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写着“不要管我,你快走。”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一定是上辈子积了许多德,这辈子才遇见了柏辰。 他不能走,不但不能走,他还要杀了萧川救出他心爱的人。 “你究竟想干什么?”萧凛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将武|器丢掉。”邵非道,“再慢慢走过来。” 柏辰使劲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不要中了坏人的计。 但萧凛没有一丝犹豫便扔掉了手中的刀。 “然后怎么做?”萧凛边走边问,“你大可以直说,无须这样故弄玄虚。” 邵非冷笑一声,“你倒是真喜欢他,可你知道他是谁么?” 柏辰心中一惊,邵非这个恶心又卑鄙的人! 萧凛停下脚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 “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侯府小公子。”邵非的口气充满了幸灾乐祸,“真正的侯府小公子早已经在嫁给你之前就死了,这个柏辰芯子里就是个假货,他一直在骗你,他上辈子喜欢的是我。” 身上背负着的最大秘密被突然揭开,柏辰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他虽不是有意隐瞒,也的确没有告诉他真相。无论萧凛有什么反应,他都接受。 没想到半晌后萧凛却道:“我不管他芯子里是谁,我也不管他上辈子喜欢谁,我只知道这辈子我喜欢他,他这辈子也喜欢我,这便够了。” 柏辰心跳停止了一瞬,眼圈有些发热,这是他活了两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没有之一。 他这辈子,总算爱对了人。 “没想到连你也是蠢货。” 显然萧凛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邵非的意料,他以为自己可以看见一出被欺骗之后愤怒痛苦的好戏,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荒谬愚蠢之人。 萧凛的平静与深情极大地刺激了邵非的神经,他甚至气得手都在微微发抖。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一定可以为他去死。” 萧凛道:“当然。” 邵非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把匕首,朝萧凛扔过去,“好,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痴情还是惺惺作态。” “你要是肯杀了自己,我便放了柏辰。”邵非道,“怎么样?你愿意么?” 柏辰拼命摇头,可萧凛已经将地上的匕首捡起。 “往你这里捅。”邵非指着心脏的位置,笑得如同鬼魅,“狠狠一刀下去,我便放了他。” 萧凛对柏辰温柔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匕首,“好。” 柏辰几乎要崩溃了,萧凛是疯了么!就算他捅死自己,邵非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今日就是打着同归于尽的目的将萧凛引来的啊!邵非这个变|态,对心脏有着近乎执着的病|态,上辈子他开枪|击中他的心脏,这辈子又要萧凛往自己心脏上捅。 “你是不是怕了?”邵非笃定萧凛不会动手,他不信真的有人为了爱人连命都不要。 “不敢?”萧凛嗤笑一声,“只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才胆小如鼠,难怪沦落到如此地步。” “少废话!”邵非怒道:“我有如此地步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之前设计弄残我,现在我也弄残你,很公平。”萧凛道,“只是我死了有人伤心难过,你死了大家都会拍手称快。” “不要再说废话,是不是不敢捅自己?不敢那我先杀了他。”邵非将匕首又向柏辰的脖子靠了靠,鲜血顿时流了出来,柏辰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他拼命摇头,希望萧凛不要干傻事。 “好,我捅。” 萧凛往前走了几步,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左胸的位置插了下去。 只听见噗嗤一声,刀刃插|进血肉的声音传出来,刀子旁边的衣服浸出了一丝猩红的鲜血。 “果然是个蠢货。”邵非看着柏辰脸色发白地倒在地上,发出愉快的笑声,“天下竟然有如此愚蠢之人,也算让我开了眼界。” 他将柏辰扔到地上,推着轮椅来到了萧凛的身前。 “传说中文武双全人中龙凤的康王世子也不过如此。”邵非道,“你放心,我马上就送柏辰去见你,他上辈子被我杀,这辈子依旧要死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看见一道黑影从地上暴起,手中的匕首已经准确无误地插|入了邵非的胸膛。 邵非从轮椅跌落到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看着胸前的刀,似乎是不可置信。 脸色苍白的萧凛慢慢起身,他捂着胸口,走到柏辰的面前,将他身上的绳索割掉,嘴里的布巾也拿掉。 “混蛋!”柏辰眼泪瞬间涌出,一把将他抱住,“你吓死我了!” “嘶……”萧凛吃疼,咧了咧嘴,“轻点,虽说有防备,却也戳破了皮肉流了血,有些疼。” “疼死你算了!”柏辰心中又惊又喜,嘴里却骂道,“要不是看见你对我眨眼知道你想出了法子,我真的要被你气死!” “别气,我知今日凶险,特意穿了金蚕甲。”萧凛握住柏辰的手,用衣袖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指着邵非道,“他还没死,我知道你定想亲手杀了他。” 柏辰有些哽咽,这冰山真是太好了,好到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抱住萧凛,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这件事我以后会原原本本告诉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瞒你。” 萧凛也回亲了他,“我信你,一直都信你。” …… 与爱人大难不死的温存之后,他与邵非的新仇旧恨该算一算了。 柏辰走到邵非的跟前,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了他一脸。 邵非发出一声惨叫,露出绝望又恐惧的眼神,想求饶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也会害怕?”柏辰道,“比死更恐惧的是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说完柏辰拿起匕首又往他身上扎去,每一刀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却又足够疼痛。 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地上的邵非鲜血流尽,不再动弹,彻底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柏辰长舒一口气,将匕首一扔,浑身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手刃仇人,真是……太他|妈|的爽了。 …… 佑德十年,四月初八。 忌动土、破土,宜嫁娶、祭祀、祈福,入宅。 一大早城东北的一条小巷中便锣鼓喧天,热闹无比。 大红喜字贴满了柏辰与萧凛的院子,下人们忙忙碌碌,脸上带着真切的笑容。 院中堆满了礼物,就连平西候都为小儿子又准备了一次“嫁妆”。 萧凛穿着黑色镶暗红花纹的喜服,站在柏辰的房门外,神情中带着隐隐的激动。 “世子爷您再等会儿,”冰儿乐呵呵道,“小少爷马上就准备妥当。” 话音刚落,便见柏辰穿着同色系的喜服走出了门。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俊美斯文,一个高大英武,真真的一对璧人。 萧凛亲了亲柏辰的额头,牵着他的手,走出了院门。 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敲锣打鼓好些时候,林飞云牵着两匹骏马来到跟前,马头上挂了大红绸缎,衬得两匹白马越发喜庆与精神。 林飞云恭敬道:“吉时已到,请世子,世子妃上马。” 萧凛与柏辰各自骑上马,与迎亲的队伍开始绕城一周。 没有大红盖头,没有花轿,也无需喜娘丫鬟陪同。 萧凛说:两个男人成亲,便用男人的方式举行婚礼。 柏辰觉得他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磨难,可能就是为了这辈子遇见一个如此懂自己的人。 嗯,这一波,他大大地赚了。 …… 这日阳光灿烂,微风正好。 城北的奢华,城南的热闹,城西的美景,京城一切繁荣景象,在马背上尽收眼底。 柏辰与萧凛相视一笑,眼中净是彼此的身影。 他们认为,这世上最美的爱情便是携手并肩,永不分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