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战胜了襄阳王之后,秦策的威名瞬间广彻了全天下。 没人会怀疑长安会不会成为秦策接下来的据点,剩余一半的人在猜测今后的天下大势,还有一半的人在窥伺着襄阳的领土。 窥伺是一回事,能不能吃得下又是另外一回事,如今襄阳王生死不知,哪怕对方成了浅水蛟龙,他们也没胆子去做戏弄对方的虾。 秦策对襄阳王积深已久的威慑力大为称快,待士兵稍加休整之后,立时派遣李岳雄等人去夺得襄阳王手中城池。 外面纷争姑且不提,长安生活一切照旧,贤王军开始清扫城外狼藉,长安百姓虽受了惊吓,但幸在无人伤亡,只是烽烟未散,血腥犹在,以免再生事端,秦策并未撤回禁城令,直到几天之后律川风遣人送来一封信,看完信后的他这才无比庆幸这禁城的决定。 屋内炭火正旺,地面铺砌暖玉,暖玉之上,还有铺有厚厚一层绒毯,即使屋外飘散着零碎的细雪,整间屋子仍如同一个正在燃烧的大火炉。 楚淮青额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却是热的,手中金针飞驰,丝毫没有在意汗液已经淌入了衣襟,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床上一位衣襟敞开的男子身上。 屋内火热得不正常,这名体态消瘦的男子却连一滴汗液也未流下,青丝随意扑洒在床面上,脸上透着一股了无生息的灰暗,俊逸的容颜不知憔悴了几分,徒教他人心疼。 金针刺下的一瞬间,谢穷酒胸腹被刺激得一跳,终是从半晕不晕的状态中清醒了片刻——他一眼便看见了床前的楚淮青。 “淮青.....”谢穷酒身上无力,虚虚地动了一下,但却没能坐起,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弱声弱气地唤他,“疼......” 楚淮青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疼化掉了。 忍不住伸手搭在谢穷酒的头顶,楚淮青轻声道:“乖,且忍一忍。” 谢穷酒不言,下颚微颔,头也跟着抬起,微末地蹭了蹭楚淮青的手掌,楚淮青不再迟疑,手起针落,又扎向了一个穴位。 “唔!” 怕楚淮青担心,下一刻紧咬下唇,将痛呼声收了回去,谢穷酒偏头闭眼,唇瓣轻轻颤抖。 一针连着一个微小的吸气声,直至谢穷酒终于可以平缓地呼吸,气色略好三分,楚淮青方才大汗淋漓地收了针。在这样的温度下施针是一个体力活,他也需要时时注意谢穷酒的情况。 结束之后,楚淮青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去擦汗,而是将被褥给对方仔细盖上。 “好些了么?”问得柔声。 “嗯。” 谢穷酒如重释负地吐出一口气,将半颗脑袋埋进了被褥中,蜷缩成了一团,即使如此,他的鬓角也未有半点汗液,烧得旺盛的七八个炭盆,加上厚厚两层被褥,反倒像是刚好的温度。 楚淮青隔着被子轻拍他的脊背:“一会起来喝药。” 困顿中的谢穷酒给了个脆弱无力的眼神:“不喝成么......” 楚淮青本想回绝,接触到他的眼神,拒绝的话突然难以出口,只得委婉地道:“待你醒来之后再说。” 谢穷酒表示很怨念,所以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楚淮青,俨然一副‘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不心疼’的可怜样。 楚淮青哭笑不得,刚准备说话,却听见房门被人突然打开的巨响。 “先生!” 寒气滚滚蹿入房内,瞬间带走了一大半的暖和劲,楚淮青是好受了不少,谢穷酒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也不知秦策是怎么从那厚实的被褥下发现那颤抖着的瘦弱身影,当机立断地将房门给快速踹了回去。 丝毫没有注重即将成为皇帝的威仪。 “主公?”楚淮青看了一眼没有回头的谢穷酒,起身行礼,“见过主公。” 秦策一手托起了楚淮青半弯的腰身,顺势上抬,惩罚性地揉捏了一下楚淮青的脸颊,深沉暗邃的眸里明晃晃地不满着楚淮青的客套。 此处可没什么外人。 姑且将谢穷酒这厮定为摆设物。 楚淮青一愣,复又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秦策笑了一下,走到了床前。 热气重新回拢需要一段时间,秦策直截了当地道:“谢军师,劳驾先将手给伸出来。” 谢穷酒翻了下白眼,置若未闻,非公事又加上疲倦之致,他不怎么想待见这位大爷一样的主公。 “龙脊关的搜查已经有结果了。”对付时不时傲娇一下的谢某人,从楚淮青那取了经的秦策自有办法,“谢军师难道不想知道么?” “.......” 谢穷酒慢腾腾地翻过身,慢腾腾地将手伸了过去。 秦策握住谢穷酒的手腕,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贯彻进对方的身体里,随后松开手,一点间隔停留也没有,谢穷酒同样也是不甘不愿地轻蹙了眉头,然后在第一时间将手缩了回去。 绝不承认自己的身体确实好受了不少,谢穷酒问道:“情况如何?” “有人逃走了。” “什么?”谢穷酒惊得坐起身。 “龙脊关南边发现一百多名士兵的尸体,而在他们争涌的前方,留有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秦策道,“没人知道那里会有一条出路。” 谢穷酒一拳砸在了床上,气息不匀,揉额直叹。 欣赏够了对方的追悔莫及,秦策被有所察觉的楚淮青用力顶了一下胳膊,这才慢悠悠地道:“但襄阳王应当没在逃走的行列之中。” 谢穷酒立时抬起头来。 “龙脊关内还发现了两名焦尸。襄阳王较为健壮,而其中一人的身高与之相差无几,他残留的内衣样料也是由襄阳闻名的锦缎制成,拥有这种锦缎的成衣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只为达官贵族效劳。除此之外,这人的手背上还留有一个弹孔,我与他交战中,他恰巧也被子.弹射中了手掌。” 谢穷酒木着脸看他,随后冷笑一声,身子仰后倒下,裹起被子一翻身,用行动诠释什么叫‘客人您从哪来便回哪去’的送客方式。 面对自家先生不认同的目光,秦策耸了耸肩,比划了一个手势,楚淮青会意,看了眼毫无所觉的谢穷酒,和秦策退了出去。 临走前,秦策眼疾手快地将楚淮青搭在床边的棉衣给捞了过去。 里面赤火炼狱,外面冰天雪地。 刚出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秦策心急火燎地将棉衣给楚淮青穿好,楚淮青配合地张开手臂,方便秦策的动作,口中急切问道:“律川风怎么说?” “他说能救谢穷酒的人就在城中,让我们尽快封锁城门,然后贴发求医的告示,于第三日的下午,在告示栏前捉拿一个胡子花白潦草,身着褐色绒服的老人。” “捉拿?”楚淮青疑惑道,“不是应该好好请过来么?” 秦策同样无奈:“信中点到那人铁定不愿意过来,必须用强。” 楚淮青有些着急:“既然他不愿意,如何肯为穷酒解毒?”若那人当真不愿,哪怕施以手段酷刑,谁知道他会不会暂时妥协,伺机再在给谢穷酒解毒的时候动手脚。 别提什么医者仁心,虽然医圣救过很多人,但他的固执古怪也是出了名,传闻中甚至能够冷眼旁观他人被毒活生生溶解肢体、痛苦而死的人! 秦策安抚地揉了把楚淮青的头发:“不必担心,捉拿回来之后,只消得让曹远将自己的随身信物当面交给那人即可。” 楚淮青目光一闪,像是找到了希望,又带有疑惑:“曹远?” 三日之后,布告栏前,人群拥挤,七嘴八舌。 “这告示两日前不是被人揭去了么?” “据说是个骗子,冲着赏金去的,叫人打了个半残又给扔出去了。” “这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发布告示的人可是当今恭贤亲王,他居然敢去那人面前骗钱。” “可是这冰草毒,平常听都没听说过,有谁能解?” “不能解也得解,中毒的人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贤王手下两大红人之一......” 正从布告栏前路过的老人闻声一顿,因这“冰草毒”蹙紧了眉头,当他听见百姓后面接着的话时,惑色变成了冷笑,只是站停看了一眼布告栏悬赏处写着的‘必有重报’四个大字,拂袖准备离开,而就是这时,一旁埋伏的楚淮青等人突然冲了出来,将老人一举擒拿。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 老人大惊失色,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直接被侍卫雷速风行地扭送离开,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 骂声远扬,百姓们有些蠢蠢欲动,一见领头拿人的是楚淮青,立时又焉了气,鉴于传闻中楚淮青的温和,一名百姓大着胆子上前问:“楚先生,敢问这名老人犯了什么事?” 楚淮青正色道:“他是我们日前一直在捉拿的一名嫌犯,好不容易才等到今日机会,出手突然,让各位受惊了。” “嫌犯?那名老人么,真的人不可貌相。” “这老人到底犯了什么事,竟能让楚先生亲自动手捉拿。” “不管什么事,肯定不是好事。” 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楚淮青轻咳了一声,连忙领着剩余的侍卫跟了上去。 在穷酒解毒之后,他自会为乐非寒正名并且负荆请罪,若乐非寒怎么也不愿意救..... 强压心中不断上涌的黑暗,楚淮青深吸一口气,眼中时隐时现的冰寒却是刻骨铭心。 那他就真的要—— 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