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那日之后,楚淮青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居处,据路过的下人所言:楚先生回来当时,步伐之飘渺,神态之恍惚,生生让人以为白日里见着了鬼。 接着近十日楚淮青闭门不出,也有近十日两人未再碰面,于是乎,每当旁人不察的时候,总有一个鬼祟的身影从楚府潜出,再赶在秦策忙里偷闲的少数时间,偷偷溜进秦策的府邸。 因为原州牧府邸摆有诸多案件和宗卷,办公极为方便,就被秦策不客气地收为现下住处,而季家人自己所建、更华美、更宏大的府邸,则被秦策赠予了楚淮青。 在送之前,秦策特地将装潢整修了一番,又将那些充斥着金钱气的东西搬了个九成空,贴近楚淮青的喜好换上儒雅肃穆的置办,生怕楚淮青又搬出那一套牵连祖制礼仪制的推托之词,难得强硬了态度,让楚淮青不得不收。 腰包鼓起来的主公彻底化身为财大气粗的典范,为此抗争许久最终还是抗争失败的楚淮青日后每当受到什么人神共愤的赏赐,都会持着丰富的对抗经验麻木表示:受着就好。 言归正传,这十日里,秦策大致收到了如下信息。 某日某夜,探子来报:楚先生回府之后,除神情恍惚、行为缓慢、反应迟缓等等以外,暂无发现其余异常。 秦策问: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 探子道:回府至属下过来之前。 秦策:“…..再探。” 某日某时,探子来报:楚先生吃饭时眼神飘忽,将菜里的菌菇一个一个挑了出来,不停细声默数着什么。 秦策问:然后? 探子道:然后楚先生皱着眉头将菌菇一口吃完了。 秦策:“…..吩咐楚府膳房,日后不许做菌菇类菜色。再探。” 某日某午时,探子来报:楚先生面色紧绷,一直呆在房内未出,下人进去添茶,后传出茶盏摔碎的声音。 秦策追问:“可知缘由?” 探子道:“隐约听到楚先生提及了殿下。” 秦策:“……” 探子:“……” 秦策:“不探了,下去。” 探子:“是。” 离去之际,探子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只见他们英明神武,气宇轩昂的殿下面对着窗台笔直站立,背影充满了无名的沧桑。 xxxxxxxxxx “对不起,对不起,楚先生,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 吩咐人端来一盆冷水,再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楚淮青柔声安抚道:“被烫伤的可不是我,你又与我道什么歉?” “可是您要交给殿下的东西…..” 为下人处理好伤口,楚淮青笑道:“放心罢,方才我已将上面的内容记下,现在不外乎是重写一遍罢了。” 下人揉了揉被吓红的眼,低头感激道:“楚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楚淮青无奈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下去罢,记得每日更换药膏,伤好之前切勿沾水,以后莫要再这么不小心了。” 下人虚抚着被烫伤的地方,感激依旧,急急道:“是!” 待人走了之后,楚淮青抚额看着满桌狼藉,微叹口气,将被弄湿的纸张挑了出来,墨迹已被昏开,重写应该是无可避免的了。 本以为明日就可以借着纸上的内容去主公府上拜访,现在看来还得拖后。 楚淮青倚在窗边,揉着眉头,陷入了这几日里一直纠结万分的问题中。 主公那日的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用好看这样的词汇来夸他一个大男人,还别具风味什么的......是在单纯地夸他好看,还是也对他…… 脑子里浮想联翩,楚淮青却不敢再用实物来辨别。 不久前兴起数了下菌菇,结果厨娘以为他不爱吃,生生将最擅长做的菜色从菜谱里完全剔除,再不久前数了下花瓣,结果管家以为他讨厌这种花,致使花园里一日之间再不见这花的影子,空荡荡得像寒冬早临。 绞尽脑汁却愈发困惑,楚淮青不由得怀念起大学时光,那时候虽然年轻,但有的是不怕失败的斗志昂扬,若换做那时候的自己,肯定想也不想,直接冲上去当面告白。 再看看现在的自己…… 突然颓废起来的楚淮青抬头看向天边浮云,与此时此刻同样望着天空的秦策不约而同地张了口,发出一声怅然的长叹。 xxxxxxxxxxxxxxxxx 平静地又过了两天,楚淮青本想等到完善了要写的内容再上门拜访,却没想到秦策率先派人来找了他。 “有大量难民迁来平州?”楚淮青讶然,顾不得收拾东西,边与侍从出门边询问道,“殿下现在在哪?” “回楚先生话,在东城门,难民们也是。” 楚淮青的眉头微微皱起:“东城门?” 到了目的地,一贯井井有条的城门口此时果真变成了嘈杂的街市,满目所见却是高低不一的人头,许是秦策带来的士兵起到了震慑作用,一群吵吵嚷嚷想要进城的人逐渐消停了下去,却还是有意无意做着向里挤的动作。 秦策绷着脸站在不远处,见楚淮青来了,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相较自然地颔首道:“先生来了。” “嗯。”楚淮青点了点头,没发觉秦策的异样,“可知道他们来自于什么地方?” “方才让人问了,是扬州。”谈及正事,秦策立马摈弃了那些有的没的念头,面色凝重不减,“那日罗猛离开平州,并没有立刻回去洛阳,而是拐道去攻打扬州。” “这其中应当有李温的指示。”楚淮青并不意外,扬州未受灾害,州牧程启尚并非苛责之人,要是扬州出了难民,定是遇上了战乱。 秦策负手叹道:“扬州至少有两万兵马,李温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程启尚并非武将出身,比起拥兵数相差无几的殿下,他自然打算挑软柿子捏。”楚淮青沉吟了一会,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安置这些难民?” “之前平州死了不少人,不少房屋空缺,如何安置倒不成问题。”秦策面色如常,“只是一时间来了这么多人,本来还算充裕的粮草又将变得紧缺。” “粮草方面属下会想办法,请殿下放心。”楚淮青欠身道,“另外,属下还有一个关于整顿平州的建议。” “先生但说无妨。” “将街道划分,并各自取下名号,再将这条街的民房按顺序设下排号,方便统一管理及其登记,除此之外,街道可安排两至三位负责人,管理这条街的民事民纷,几条街再划为一个区,设一位区长,管理内里事务,大事类如粮草呈于殿下抉择,小事类如打闹可自行处理,这样一来,大多细碎琐事可从中排除,不必让殿下像现在这么劳累。” 秦策认真听着,渐渐也理出了那么一点名头。 楚淮青所说的建议,其实和盛乾如今设立州县再安排州牧管理没什么区别,要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抵就是古往今来从未有权谋者将地盘分属细分到每家每户。 虽然安排起来会有些琐碎,但办成之后的方便之处同样明显。 秦策这边尚还在思虑,便听楚淮青接着说道:“士兵如今分粥,无法认人,是按难民的需要来者不拒,虽设有多个分粥点,但不剩余粮、被人冒领的情况依旧存在,若分出街道门户,谁做了多少活,领了多少粮食,都可以更清楚地登记在案,足以避免一些人的浑水摸鱼。” 楚淮青这么一说,这个提议的好处瞬间明了,连之间会产生的麻烦都显得不值一提。 秦策惊喜问道:“这是先生临时起意想到的?” “先前便有过一些念头,但对青州与边关城而言,这个提议尚非必要,又徒增琐事,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向殿下提及。”楚淮青拱手,“如今扬州涌来难民,正巧适用,属下便乘机提了,望殿下莫怪。” 秦策挑起的嘴角再次下压,眸色莫名:“先生为何又说这些客气话。” 早已摸着了让秦策消气的尾巴,楚淮青利落地放柔了语气:“属下知错。” 虽说很想脑补为楚淮青在向他讨饶撒娇,然后他再将先生一把拥入怀中,一吻解决所有矛盾,但实际上面对着淡然无比的楚淮青,秦策只得心中一叹,看似无意地问道:“这几日未见先生出门,可是在琢磨方才所说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 楚淮青顿了顿,努力鼓起勇气,想问一下纠结了自己许久的问题,随后发现……真的问不出口。 面对秦策询问的目光,楚淮青脸皮一抽,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还有.....还有一些关于整顿平州方面的事,属下已经记了下来,现放在家中书房…..不知殿下现在是否有空,去属下家中细商。” 总觉得自己眨眼间又错过了什么,秦策皱了下眉头,见楚淮青没有介意自己当日所做的冒犯之举,庆幸虽有,遗憾并同,转而不再去想,笑着回道:“自然要去,我也好久没去先生家中拜访了,只不过还得请先生多留一步,与我解决完难民的安置问题。” 停止内心对自己的唾弃,十日未见秦策的楚淮青自然同是念想,微微一笑,不掩高兴地应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笑着说“没关系、请放心、不必担心”,我想表达的楚淮青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罢(?///ω/// `) 还有一更_(:з)∠)_话说回来我的手速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