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当徐真收到来自边关城的一大袋种子时,离上次拜访也不过两日时间,据说拿到种子的徐真当场就红了眼,连道三声善。 徐真是否真的感动至此楚淮青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是对主公留下了好印象,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但还不够。徐真是一个善人,却不是蠢人,不至于因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而肝脑涂地,即使这人是一名皇子。 所以对付徐真,需要的不止是恩惠,还有刺激,而如今这刺激就在离青州一里开外的窄道上,一个不足二十余人的小前锋。 人少只要隐蔽一些就不会引起周围村庄的警觉,扎营过宿的曾平分出几人去山林寻找可以果腹的吃食,一边领着剩余的人往青州急急行去。 那日起义之后,一些人喜悦之余,也隐隐开始后怕,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却反抗了官兵。人心涣散的时候,全靠瘦筋骨赵世杰派人上演的一出戏安抚了众人,而后曾梁又频频出面,声色俱厉地告知他们是亡命之徒,只有一条道上走到黑,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不管曾梁和赵世杰是如何给那些人洗脑,起义军当务之急就是找一座小的城池落脚。平州在曾梁的考虑之外,一来州牧被暴.民活生生砍死,乾宁帝大怒,派来的新任州牧肯定不是省油的灯,再来他们只有千百号人,平州一个偌大的地方,只是官兵就有两三千,想管也管不住。 只凭他们现在拿不下平州,这点自知之明曾梁还是有的。 不知道平反的军队什么时候赶到,而他们也急于修整,赵世杰暗搓搓地拿出从季升府邸顺手偷出的部署图,不识大字的曾梁左右一扫,当即拍板定了平州近处看起来没多大的青州。 赵世杰身为起义军公认的狗头军师,比曾梁要谨慎得多,青州没多大,但到底有着城墙防守,光靠他们这一伙人想要攻下简直难上加难,便提议趁当日闹出的声势未消,他们留在原处多收点人,让曾平先来探探青州的底子。 这就是曾平为何领着二十多个人来到青州的原因。 到了城门边上的山崖,曾平挥停了手下,分派成几小队去刺探情况。吃不饱饭的人,小偷小摸都很麻利,曾平没等多久,那些人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下马之后禀报道:“比平州小上六成,城墙上有着碎石掉落,看起来失修已久。” 另一个人禀报道:“南北城门防守较弱,大抵半柱香时间出现一个巡查的守卫,我还看见西城门旁边十几丈处有个小缺口,补漏的法子比平州的粮仓还粗糙。” 曾平嗤之以鼻:“当官的都这副德性,家缠万贯不肯分出一成为百姓做事,死后被投到地府,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去寻吃食的人也回来了,曾平想着赵世杰在他出现前的吩咐,从周边寻了许多树枝,捆在一起点燃,又让人兜着衣服扇风,瞬间奏起大火,浓烟滚滚往天上冒,曾平将剖完皮的兔子穿上树枝,匆匆烤熟之后分给了大家,让人将骨头随意扔在地上,眼看着城门口的官兵被浓烟吸引,又催着手下快速藏好。 大概半柱香时间,两名官兵赶了过来,见看到的模糊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地上留着些碎骨头,以为是附近的猎户中途饿了做点吃食,没怎么多想就走了,曾平将这一切记在心里,不再犹疑,和其他人一起退回了汉函关。 当是时,李岳雄正和曹远在校场比试射术。 “中红心,李伍长得一记。” “中红心,曹远得一记。” “中红心,李伍长得一记。” ……. 自比试开始,小兵的记数声就没断过,基本就是一踵接一踵,连楚淮青都不免为他嗓子担忧,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看着李岳雄虽颤不偏的手臂道:“李岳雄何时有这么厉害了?” 谢富撇撇嘴,示意楚淮青看向一旁紧张兮兮盯着场上的李衡,楚淮青了然,深叹父爱的伟大。 箭靶已经移开老远,百步穿杨不过如此,李岳雄头冒虚汗,终是手臂一弯,偏离了箭靶,而曹远面不改色,持箭上弓,再一放,依旧中的红心。 “李伍长偏靶。” “中红心,曹远得一记。” “曹远胜!” 将近大半个时辰的比试终于出了结果,记数的小兵简直要热泪盈眶,没有考虑李大壮汉的面子问题,迫不及待地宣告了胜负。李岳雄果不其然看到了李衡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恼怒地瞪了一眼那个小兵,甩甩酸痛的手臂,拍着曹远的肩赞道:“你小子果然厉害!” 曹远被拍得一个踉跄。 谢富之前对曹远的实力一直没个大致了解,看了这场比试,心中估摸了个七八分:“有此等武艺的人,怕是师承有名,淮青对这人的底细知道多少?” “应当与一些武林大家有关。”将曹远招来这么久,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曹远一直不愿意说,楚淮青也不好明着逼迫,暗诱倒是不少,不过曹远难得聪明一次,吞着口水死也不上钩。 “只要不牵扯到朝堂,那也无妨。”谢富倒看得开,“不过此人确实厉害,也不知道比之殿下如何。” 毕竟他们现在就三个能打的人,谢富这话纯属无心。 因为之前全兵营也就李岳雄一个愿意真心带他,曹远在误会解除之后仍与李岳雄亲厚,现在被李岳雄公报私仇地连拍几巴掌,不知是该先恼还是先踹上几脚,脸上是万分纠结,楚淮青看着这一幕,只觉有趣,听到谢富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迫不及待赶到楚淮青身边的秦策:“……” 近处的士兵只看到他们的殿下兴致勃勃冲上了看台,又气势汹汹地走了下来,浑身上下一个激灵,挺起微弯的腰板严阵以待,秦策没管这些人怎么想,伸手从一个士兵手里拿来弓箭,沉脸凝目,看着远处的箭靶。 “你点头作何?”好友老爱走神,谢富也很无奈。 场中蓦地暴起一声惊呼,一支离弦之箭破风而出,直接刺入箭靶的红心,本想走的小兵愣在原地,看清是秦策后,结结巴巴地报了一声:“正中红心,得一记。” 楚淮青反应要慢一些,但这不影响他看见秦策的英姿。只见秦策反手从箭筒里勾出一支箭搭在摇晃不定的弓上,身形笔直,巍然不动,眼含利芒,整个人如同一只准备出击的迅豹。 楚淮青眼也不眨,屏住呼吸,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鹿筋被拉到极致,然而秦策不慌不忙,只待稳到一点,扣着指头突然松开,然后没有停顿,利落地再勾箭搭弓,这次,只用了一息。 看不清箭的轨道,但那应声而断裂两半的箭靶却让校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士兵们忙不及地跑了过去,拿回来的不止是两半箭靶,还有两支被分半了的箭矢。 这便说明,秦策第一箭射中红心,第二箭与第三箭,均是射中的上一只箭的尾心,并且还借着三只箭的力道,将箭靶给击裂! 简直是有如神助! 秦策将弓箭扔给了呆若木鸡的小兵,气定神闲的姿态衬出了身为统领者的荣辱不惊,却向楚淮青暗暗投来求夸奖的一眼,可惜楚淮青已经迷失在自家主公刚才的神勇中无可自拔,看似淡定实则放空的眼色给了秦策一个他早知道会如此的错觉。 秦策默了,像是努力开屏却不得爱人赏眼的雄孔雀,灰心丧气地收起震撼群芳的尾羽,强装正经地凑到了楚淮青的身边:“先生?” 楚淮青倏地回神,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催化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半起半坐的身子差点没稳住,急急道了一句‘见过主公属下告退’,双脚不停地没了影。 秦策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直接抚上了自己的脸,谢富一看,不好招秦策的气,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察言观色的士兵们默默移着步子,该闪闪,该跑跑,曹远和李衡还在发愣,李岳雄一手一个抱起,跑到了众人的前头,等秦策再一睁眼,整个箭场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秦策:“……” 而缩在了一个小角落的楚淮青则通红着脸靠着墙边,心神恍惚,边庆幸着自己还好忍耐住了没有扑上去,边又极其别扭地遗憾着什么。 等到大业已成,再试着向主公袒露心意罢。 勉强稳住的楚淮青微磕上眼。 若主公不接受,便辞官归隐,若主公接受了….. 刚消下去的红晕立时爬满脸颊,灼得楚淮青像只被烘烤的小羊羔。 路过而且看了半天的百姓担忧道:“楚大夫,你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楚淮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