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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赵世碂忽然有些同情钱月默。【妹妹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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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世碂赶着时间回到宫中, 却未料到, 他家陛下已经回到了福宁殿,他还是回来得太迟。    他脑中一转, 从身后人的手中抢过食盒, 走进正殿。    赵琮在内室中看书, 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地便要抬头。但他猜到来人是谁, 手指顿了顿, 并未抬头,而是继续看书。只是书上的字再也看不进去, 听觉也变得格外敏锐。    赵世碂走到隔窗外, 往里看了眼, 看到他家陛下正看书。他调整一番面部表情,轻声走进去,叫道:“陛下,我回来了——”    陛下没理他。    “陛下——”    陛下不耐烦开口:“回侧殿闭门思过去。”    赵世碂十分老实地应道:“好。”    赵琮反倒一愣, 怎么这么听话?    “只是……”赵世碂将手中食盒放到赵琮身旁的矮桌上, 赵琮这才抬头, 看了眼食盒。赵世碂讨好道,“回来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带了陛下爱吃的小馄饨回来。”    赵琮暗自咬牙。    他的确很容易便能被赵世碂讨好到,赵世碂也很会讨好他。就说这小馄饨,自是每日都备着, 才能即刻拿回来。也是因为他喜欢,赵世碂才叫人每日备着。    赵琮看向他,见他一脸老实与讨好,到底说道:“晚膳一——”    赵琮想说晚饭一块儿吃,结果他没说完,赵世碂脸上就冒出了窃喜之意。好么,装都装不了一刻钟,赵琮觉着这个时候宽容,下一回赵世碂还能胡闹。赵琮本已放下书,再度拿起,冷峻道:“放着,回侧殿去。”    “陛下——”    “再叫一声,便多关七日。”    赵世碂可怜道:“我听陛下的话,回去思过。”    赵琮继续冷峻:“嗯。”    赵世碂依依不舍地走了,走到隔窗外再回头,他家陛下还是没有看他。他这才算死心,老实闭过去。    晚膳时分,赵琮吃到可口的小馄饨,不免又有些心疼赵世碂。他叫染陶端上一锅送给赵世碂,染陶直笑,他们陛下这真是,她笑盈盈地端着一锅馄饨去给赵世碂送饭。    赵世碂饭量大,这样小的馄饨,他吃一锅都不一定吃得饱。后头宫女手上还提着食盒,里头有其他吃的。    赵世碂在侧殿闭门思过,这些日子也没去修书,他坐在桌前作画。这是静心才能做的事儿,这些时日因为事情颇多,他也的确有些浮躁,这会儿借这事平平心。    染陶送来馄饨,他高兴地放下笔,坐在桌旁一碗接一碗地吃。    其余人另有其他事要做,此时就染陶陪着他吃,他喝汤时,染陶问道:“郎君,您那日穿的那身衣裳,可是外头洇墨给您做的?”    “嗯?”赵世碂没明白,他哪里记得什么衣裳。    染陶就笑:“陛下也夸料子不错的那件呀!”    赵世碂隐隐约约想起,似乎赵宗宁也拉着他问过,他不在意道:“不是宫里做的?”    “不是,婢子去问了,宫里没这料子。”    “那便是洇墨做的了。”    “婢子觉得那料子摸起来滑得很,却又不冰,很适合这个季节穿,最适合咱们陛下。只是宫里头还真没有,婢子是扬州人,认得出来,那料子是打扬州那儿过来的,怕是新近有织娘造出来的。”染陶边看赵世碂吃饭,边絮絮说这些,要是其他人,她肯定是不会说这些的,说出去叫人笑,皇帝的衣裳料子还要问人要?    只是与赵世碂,她便没那么多顾虑。    赵世碂听罢,立即道:“这些都是洇墨料理,我不大明白,你明日去家中问她要去。若是不够,叫洇墨从扬州采买来。我在杭州有船,来回很是方便的。”    “是呢,只是这几日宫中有些忙,过几日又是中元节。过了中元节,便是陛下的生辰。今年要大办呢。”    赵世碂放下手中的碗,不由便道:“日子可过得真快。”    “可不是,当年小郎君端午前夕进的宫。这么说起来,倒也巧,小郎君当初进宫的时候,各国使官也来了。今岁也是呢,只是他们来得比当年早些。婢子还记得,当初,淑妃娘子她们是七月十九行的册封礼。那年的中秋,咱们陛下好好威风了一回,将孙太后吓得够呛呢。”    赵世碂笑:“正是。”那会儿的赵琮震惊了所有人,当年中秋,是赵琮头一回崭露锋芒。    “小郎君当时还跟魏郡王府的赵廷打架了。”染陶笑嗔。    赵世碂笑声变大:“年少不懂事。”    “陛下生辰的时候——”染陶说着,便顿住了。    赵世碂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汤,也是生辰时,赵琮被害落水,他将赵琮救上来。从此彻底与皇位无缘,打定主意离开这处。    “现下想想,这六年过得快极了,一晃儿就没了。郎君走后,陛下便变了个人,郎君初回来时,也变了个人。幸好,一切都好了。婢子只愿陛下与郎君永远这般。”    赵世碂抬头看染陶,与染陶对视而笑:“会的。”他说罢,再道,“陛下今岁的生辰要如何大办?”    “郎君也知道,太祖也好,先帝也罢,生辰礼都是当作节庆来办的。咱们陛下的性子,向来不好奢侈,至今也没给生辰礼定个名儿。礼部也好,太常寺也罢,都打算劝陛下挑个节庆名字出来呢。”    “这个好办,我来劝陛下。”    染陶笑:“那些大人们怕是要很感激郎君的。”    赵世碂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馄饨,心中想着今年给赵琮准备的生辰礼物。    其实在外那五年,他觉着自己对赵琮的感情有些怪异,却又不懂到底为何。但是每逢赵琮的生辰,即便千里之外,他也要给赵琮作幅画。如今那些画,都在外头的宅子里。    按赵琮的话来说,赵世碂脸皮一点儿也不薄,他早该献宝似的送给赵琮。偏偏这件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待他吃完,染陶将东西收拾好,提着食盒离去。    赵世碂站着消消食,回到书房继续作画。只是画的时候,心中也在想赵琮的生辰节庆,叫个什么名儿好呢?    赵琮近来白日里都很忙碌,又惦记着妹妹的事,吃了晚膳便传孙竹蕴进宫。事情到底重要,这阵子赵世碂禁闭期间还算听话,赵琮允许他过来看看。    赵世碂喜笑颜开,原本还准备再晾他几日的皇帝陛下也无法再佯装生气,不由笑了起来。    天色已晚,赵琮是在福宁殿见的孙竹蕴。    孙竹蕴长得不太像孙家人,估计是像他早逝的生母,生得的确好看,难怪赵宗宁一眼瞧中。孙竹蕴也是个病秧子,但他身上没有赵琮的贵气,没有距离感,看起来很容易亲近。    他身着青色长衫,头发没有全部束起来,留有一些散在肩上,很有文人风骨。赵琮常年在宫中,其实也不常见外人,见到孙竹蕴,便觉着孙竹蕴是他上辈子时,想象中的那种古代文人形象。    他是教表演的,有回期末学生演大戏,演过一场北宋文人群戏,其中有位就是这种打扮。当时赵琮还夸了那位学生扮相好,直到见到孙竹蕴才知道,风骨是学不来的。    他心中有些可惜,这样好的郎君,为何生在孙家呢,为何还被孙家人这般作践。    孙竹蕴跪下请安,倒不忐忑,只是也不知道陛下忽然召他进宫所为何事。他只知道公主被陛下关禁闭,只是与他有何关系?难道是要训斥他?可他哪里能管得住公主。他低头暗自思索,也不擅自抬头。    “孙郎君请起。”    直到陛下叫起,他才起身。    赵琮和气道:“孙郎君坐。”    “谢过陛下。”孙竹蕴行揖礼,坐到一旁的高椅上,这才略微抬头,看到首座上的陛下。陛下微笑着看他,他稍微一愣,回以微笑。    “孙郎君上回去看了你的父兄,可有说些什么?”赵琮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孙博勋与孙沣早已相继被处死,赵琮厌烦孙家人,不许在开封城内行刑,是拖到城郊行刑的。一应事项,赵琮都没过问,就当没这俩人,只是他叫人捆着孙太后去,让她在马车中亲眼看她父兄是如何死的。    孙太后怕是要恨死他了,回来后发烧,糊里糊涂的确骂了他几句。    有人禀告于他,他并不气。为这种人气,不值得。    孙竹蕴听到这个问题,依然面目平静地说道:“回禀陛下,学生与孙博勋、孙沣关系并不好。去探望他们,也不过是嘲笑他们罢了。”    赵琮笑了起来,实话实说,有点意思。    “孙郎君是个聪慧之人,品格也好,是以朕才放心让你在公主府陪公主。”    孙竹蕴不知陛下是何意思,自谦了几句。    赵琮正要说话,外头响起一道声音:“陛下,白大夫来了。”    孙竹蕴抬头,看到赵世碂进来,他赶紧又起来行礼,赵世碂不在意道:“坐。”    孙竹蕴看向他身后御医打扮的官员,更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赵琮却朝白大夫道:“给孙郎君看看身子。”    “是。”白大夫上前就给孙竹蕴摸脉,孙竹蕴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说,只任这位御医给他摸脉。白大夫摸了脉,又观他的脸色,还摸了他身上的几个穴位,问他疼痛与否,直到近半个时辰过去,白大夫才停下手来,对赵琮道,“陛下,下官已看好。”    赵琮看向赵世碂,赵世碂带着白大夫出去说了。    孙竹蕴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要给他治病?可他身上的毒根本解不了,来个神医也无用。    赵琮并未解疑,只是又问他:“在公主府住得可好?”    “一切都好,公主待人格外和气。”    赵琮点头:“公主的确愿意听你说话。”赵宗宁性子高傲,能偶尔听孙竹蕴说话,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孙竹蕴丈二和尚更加摸不着头脑。    赵琮又说了些话,最后对他道:“公主性子不好,你的性子倒是平稳,你往后多劝劝她。”    孙竹蕴欲言又止,他哪里敢劝公主?    “别叫她成天在外惹事。”赵琮说罢,点了点桌面,“今日叫你进宫,朕就是想瞧瞧你,你这便回去。”    “是。”孙竹蕴也不多话,起身再行礼。    他正要转身走,陛下忽然问:“若是朕让你当驸马,你觉着如何?”    孙竹蕴大惊,抬头道:“陛下,学生的身子,实在是……”    赵琮点头,扯出一丝笑容:“你回去。”    “是……”    帝王就是帝王,孙竹蕴再聪慧,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头一回面见圣上,他终于生起忐忑,陛下真是让人摸不透。他只好行礼离去。    他一走,赵世碂就带着白大夫进来,说道:“白大夫说了,孙竹蕴身上的毒当真没得解。运道好,能活个一二十年,运道不好,好吃好喝地待着,也就五六年。这是他在公主府住得好,心中郁结也已解,若按从前那般,五六年都活不到。”    赵琮再看白大夫,白大夫点头,表示赞同。    赵琮叹气:“果然如此。”    白大夫走后,赵世碂问到:“陛下,你叫他进宫来做甚?”    “宁宁大了,十八了,是该招个驸马。只是朕留意了三四年,东京城内,配得上她的适龄郎君,除了一个江谦,当真没有其他的。”赵琮叹气,女方太优秀,驸马也不好找啊,“不给她找个最好的,朕不甘心。只是的确没有,朕想着,若是找不到十分相配的,便要找个品格好的,且她喜欢的。”    “陛下瞧中了孙竹蕴?”    “朕今日叫他进宫,亲自看了,对他观感不错。他挺聪慧,说的话,宁宁倒还愿意听。他虽是孙家人,心思也不浅,却好在他身子不好,过一天便少一天,他也知命、知足,反而显得他的性子有些出尘。朕觉着,他配得上宁宁。”    赵世碂赞同赵琮的这些话,孙竹蕴不是最好的,但的确最适合赵宗宁。    “朕问他是否愿意做驸马,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的身子,而不是其他。可见,他其实也是想做驸马的,只是担忧自己的身子……他对宁宁是真心便好。”    “只是他的确活不长。”    赵琮笑:“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宁宁向来有些没心没肺,就让她今朝有酒今朝醉。”    “陛下可要跟公主说?”    “等等,入了秋再说。”    “哦……”    赵琮瞟他:“你很失望?你指望着朕放你去公主府与她说是?”    赵世碂讨好地笑。    “往常也没见你们俩这样好啊。”    “患难见真情。”    赵琮差点没喷出茶水来,放下茶盏道:“快走快走,继续关禁闭去!”    “陛下,你的生辰节庆,打算取个什么名儿啊?”    “交给礼部与太常寺去择。”    “陛下,交给我来办?”    赵琮拿书敲他的脑袋:“你就是不想再被关。”    “陛下,我这几日知道错了。”    “别跟朕卖乖,回去继续待着,看你表现。”    这就是还有余地,赵世碂立即起身道:“是!”难得过个生辰,他想多出些力,他赶紧跑了,赵琮摇头失笑。    赵世碂出去往侧殿走的时候,恰好见到进来的钱月默。    月光如水空明,漾在院中,赵世碂停下脚步。    “小郎君。”钱月默叫他。    “淑妃娘子这会儿过来,是?”    “陛下叫我过来。”钱月默这些日子兴致很好,月光下笑得很娇俏。    赵世碂暗想,不可能召她侍寝,不是赵琮把她叫来商量赵宗宁的婚事?毕竟这种事儿,他与赵琮两个男子,商量不出朵花来。只是钱月默若是知道赵琮打算嫁公主,不知钱月默会作何想。    他回到侧殿继续关禁闭,钱月默走后,他叫人来问淑妃走时如何。    小宫女脆生生道:“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不知为何,淑妃娘子今日走时,是低头走的。”    要掩饰情绪才要低头走啊。    赵世碂忽然有些同情钱月默。    但也只是同情罢了。    第172章 是赵琮对他其实并不信任,所以才叫李凉承来试探他吗?    是夜, 赵世碂独自睡在福宁殿的侧殿, 却睡不着。    不是担忧,而是有些兴奋。毕竟夜里要烧易渔的宅子。    于他自己而言, 杀一个人比帮一个人更能给他快感, 他明白自己的本性。但因赵琮, 他已许久不杀人。如今即便不杀人,烧一烧易渔的宅子, 也能叫他舒坦许多。    他平躺在床上, 等着外头的消息。    他也没等太久,到半夜时, 外头便忽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很快, 内室中也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他索性起身,一把拉开幔帐。    茶喜一愣:“郎君可是被咱们吵醒了?”    “出了什么事儿?”    “宫外头不知哪家走水,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赵世碂随意披上一件外衫,便往外走去。走到外头, 抬头一看, 果然是。    易渔的那座宅子, 够大,也够醒目,烧起来自然十分壮观。皇宫本就不大,离街市很近,这样看来,火仿佛就在近前一般。    烧易渔的宅子虽是不得不为之, 赵世碂也因释放了心中压抑许久的黑暗而爽快,却也是真的担忧赵琮。他大步走到正殿,再走进内室,赵琮刚醒,染陶正在床边说话。    赵世碂赶紧上前:“陛下。”    赵琮撑着手掌坐起来,眼睛还半眯着,满脸迷糊,显然是睡梦中被吵醒。赵世碂更觉着有些愧疚。    “说是外头走水?”赵琮看向他,轻声问。    “是,大约是西北方向,外面的天红了一半。”    赵琮还是有些困顿,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便要下床,赵世碂赶紧扶他下床,再陪他出去。    赵琮站在院中,抬头看了眼,念道:“那处临近汴河。”    “是。”赵世碂点头,正是因为临近汴河,即便烧起来,火也好灭,赵世碂才能做这般决定。否则太冒险,他也不愿轻易为之,“陛下放心,城中巡卫也多,只要能止住火势的蔓延,都不碍事。”    赵琮眯眼看向天空,声音还带有困意:“今日无风,为何会起这样大的火。”    赵世碂面不慌心不乱,点头应道:“的确可疑。”    他们俩站在外头看了片刻,殿前都指挥使在宫外求见陛下。    宫门虽说已关,但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事,宫门是可开的。    赵琮点头,叫人进来。    都指挥使进来,便行礼道:“陛下,外头一起火,有了动静,臣便带人赶了过去,此刻火势已经止住,臣便立即进宫向陛下禀报。”    赵琮听罢,笑道:“那就好。”    他对于东京城内的基础设施还是很放心的,他也一向很在意这些,亲政这些年没少在上头下功夫。若是今天城中侍卫连这火都灭不掉,开封府衙里的所有人与都指挥使等人都掉乌纱帽算了,那是无能。    “是哪家起火?这样大的火,怕是座大宅子。”赵琮又问。    “陛下,是八角巷,扬州宝应县知县易渔易大人的宅子。”    “哦?”赵琮眼睛再度半眯,“易大人可在宅子里?可是安全?”    “陛下放心,宅子里头并无人居住,只有几位下人在里头。发现及时,无人伤亡,只是宅子烧了一半。”    “无人伤亡便好。”    赵琮再细细问了些话,便遣退了都指挥使。    他一走,赵琮回身坐到正厅的首座上,沉默片刻,说道:“易渔此人怕是不简单。”    “陛下?”    “他应是惹怒了谁,否则好端端一个大宅子怎会起火。只是他平常故作谦逊,家中富有,到底得罪了谁,连家都要烧?他能将人得罪到烧他的房子,可见此人是十分有能耐的。”    “……”到底是赵世碂下令烧的,他一时无话好说。    “朕要派人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易渔。”    赵世碂暗想,易渔狡猾,轻易压根查不出什么来,但是他也没有出言阻止赵琮,只是再点头。    赵琮还在继续想,赵世碂劝他再去睡会儿。赵琮却不愿,赵世碂好说歹说也没用,索性一把将他抱起来送到床上。赵世碂将幔帐一拉,再将赵琮揽到怀中,轻声道:“陛下,明日还要上朝,再睡会儿。易渔再如何厉害,也不过寻常人,陛下不用担心。”    “……好。”赵琮抬头,恰好看到赵世碂的下巴与嘴角。    赵世碂的嘴唇张张合合:“关禁闭这么些天,好不容易能再抱到陛下。”    赵琮笑出声,不再坚持,而是闭眼继续睡。    到了第二日,人人都知道易渔家宅子被烧了的事。    早朝后,赵琮在崇政殿思索片刻,又将易渔叫进宫。易渔本就因为家中被烧而心烦意乱,此时被叫进宫,更是有些忐忑。    还是那句话,他心中再有千千结,做了再多的事,也是私下做的。    他到底只是个没有家底的小知县罢了,哪怕是状元郎也不过如此。他根本不能与皇权抗衡。    而他进宫后,赵琮只是宽慰他家中失火的事儿,毕竟东京城内也难得起这样大的火。用上辈子的话来讲,这是重大社会事件,赵琮肯定要给予安抚。    得陛下的安抚,易渔心中稍微踏实一些。但还未踏实够,赵琮又道:“家中宅子这般,易大人怕是心中也难安。既如此,你也不必急着回扬州,先在京中住着,待宅子修缮好再说。”    易渔不懂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前些日子,他使计,请那些大人进宫来说项,陛下一句话不松。这会儿,忽然就要他留在京中!况且按陛下这个说法,不让他回扬州,难道是连宝应县知县都当不得?    他又想到宝宁公主,心中一慌,难道陛下真要他做驸马?!    易渔其实是个心狠胆大之人,一想到这处,他却慌得很,立即抬头看赵琮,嘴中不由便道:“陛下——”    赵琮笑:“易大人还有话要说?”    易大人能说什么话?他摇头。    赵琮低头拿书,轻声道:“既没事儿,易大人先退下。”    “是……”易渔艰难应下,转身走出崇政殿。    本朝皇宫不大,崇政殿与后宫同在皇宫的北方。易渔有些昏沉地从崇政殿出来后,绕到宫道上时,恰好与前方走来的一队人马碰上,为首的是个宫装丽人。    只是易渔心中还在想着若是真当驸马该如何是好,并未瞧见前头走来的人。    还是宫女出声提醒,他才回过神,也不多看,敛目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娘子。”    他让开半个身子,只等她过去。    她却没过去。    戚娘子好奇道:“你可是宝应县知县易渔?”    易渔当年是状元,很风光,毕竟那是赵琮亲政后的头一回恩科。赵琮在宫中大办宴席,一甲、二甲的学生全都进宫来,足足热闹了三天。戚娘子她们身在宫中,好奇得很。还是钱月默做主,请了陛下的示下,得到应允后,带她们一同见了状元、榜眼与探花。    自然,三位男子都是低头见的。    但戚娘子记住了易渔那很不错的相貌。    易渔一愣,抬头看向宫装丽人。    宫女抬了抬下巴道:“这是我们戚美人。”    易渔脑中一动,立即再行一礼:“戚娘子万安,下官正是宝应县知县易渔。”    戚娘子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你常代我家人往宫中送东西,我很感激你。”    “不敢,为娘子办事儿,是下官的福分!”    “你何时回扬州?”    易渔踟蹰道:“还不知,得看陛下安排。”    “的确如此,得听陛下的,什么都要听陛下的才成。”戚娘子面上一派天真,说罢,甜甜一笑。    易渔看得明白,这位戚美人倒是个真单纯的。    “待你回扬州前,可往宫中递信,我有东西要你带给我父母。”戚娘子交代道。    钱月默于管理后宫上是一把好手,即便外人送东西进宫给妃嫔,也是要过几道关的,这般反而便宜。    戚娘子也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要送东西回家。    易渔点头应下,戚娘子抬脚正要走,他又道:“娘子,下官那处还有些东西,是娘子的父母叫下官带来的,只是晚来一步。回去之后,下官整理一番,便送进宫来。”    “好。”戚娘子再笑了笑,带着几位宫女,手执团扇,婀娜摇步离去。    易渔也不敢多看宫中妃嫔,只是低头继续往宫外走。    他不能当驸马,他得将妹妹嫁给赵世碂,只要赵世碂坏了名声,便不得不娶他的妹妹。待赵世碂娶了他的妹妹,于他,于易家都是极大的助力。届时,娶了商户女,坏了名声的赵世碂,还能得陛下看重?    这是如何算,都十分好的一件事。    易渔将头低得更低,匆匆离去。    易渔满脑子想着害赵世碂,即便家中的书被烧成一团灰,即便其中有些十分重要的,他也来不及去计较。    只是赵世碂实在太难害,压根找不着突破点。    他回去后,还教他的妹妹多给赵世碂做些小玩意儿给送到赵府去。易渝不疑有他,欣然应下。    赵世碂还在关禁闭,没法出宫。    好在吉祥出宫办事,替他带回几本从易渔家中带出来的书。吉祥从怀中掏出两本书册,递给他:“郎君,您瞧,他们带出来七八本,都是摆在书桌上的。这两本最旧,似乎翻看得最多。”    赵世碂点头,接到手中就看,他翻开,仅是寻常书册,是江南的词册子。    且那印刷一瞧便是一两年前的技术,字的颜色深深浅浅不统一,甚至有些生僻字还显不出来,赵世碂坐在书桌前,仔仔细细将那两本词册子从头看到尾,也未看出不同来。    可他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书有问题。    吉祥在一旁陪着,赵世碂起身,在书房内来回地走。    走了许久,他忽然顿住。    “郎君?”吉祥诧异开口。    赵世碂顿住,是因他忽然想到当初那位盐税司杨渊。从杨渊家中搜出来的箱子中,除了金元宝,便是几本书册。当时他便觉得奇怪,也曾翻看过那几本书册,却没有瞧出不对劲来。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那几本书册,与易渔这些似乎很是类似!    易渔也许与杨渊有关系?!    淮南东路闹成那样的盐事竟可能与易渔有关系?!    杜誉的贬斥,杜诚的反目,郑桥的卑劣,兴许都与易渔有关系?!    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饶是赵世碂也觉着不大可能。    只是他此刻看着这几本明显是数次翻看的书册,脑中这般的想法再也挥斥不去。    “郎君!”吉祥再叫他一声。    赵世碂沉声道:“若是过几日我还不能出宫,你再出去一趟,到家中问洇墨要钥匙,开了杨渊的箱子,将其中的书册带给我。”    “是。”    赵世碂还要再吩咐,外头小宫女轻盈地走进来:“郎君,陛下从崇政殿回来啦,叫您去呢!”    “好。”赵世碂看向吉祥,“等我回来。”    吉祥点头,赵世碂大步往正殿走去。    赵琮刚从崇政殿回来,坐在榻上正洗手,染陶帮他拆开发髻,正给他通头发。    “陛下。”    “来啦?”赵琮回头看他,脸上满是笑意。    “陛下这样高兴?”    “嗯,耶律钦已到上京,给朕传信。他已将朕的意思传达给辽国太后,太后很是生气,要与完颜良对峙呢。”赵琮露出得意的笑。    原本绷得有些紧的赵世碂瞧见赵琮难得这样笑,不由便跟着笑起来:“早说了,辽国太后肯定是要很气的。陛下,阴别人,是不是很痛快?”    “痛快!”赵琮愉悦地用手点着桌子,“完颜良想利用朕,哼,让他跟辽国太后狗咬狗去!”    赵世碂附和:“正是,回头咬得差不多了。完颜良老实了,陛下去收了完颜良。”    “跟收小弟似的。”赵琮再笑出声,“朕倒似个江湖中人了!”他又问赵世碂,“你在外头待了五年,朕看你也是会些功夫的,你可见过江湖中人?”    赵世碂失笑,坐到赵琮身边:“陛下,所谓的江湖不过如此。”    “是么。”赵琮曾看过不少江湖、武侠小说,对这些自然也有些向往。只是等他当了皇帝才知道,这些都是虚的。就说厢军,每个州府都布足了厢军,哪来的那么多大侠行侠仗义,只是他还是好奇。    既然赵世碂也这般说,他也没继续问,而是又道:“对了,朕跟耶律钦私下里签了些协议,还未给你看呢。你去拿来,咱们再看看。”    “好。”    这是他们陛下信任他,赵世碂立即乖乖应下。    “在朕书房内,架子上一排锁着的小暗格内,最上面那摞。”赵琮再对染陶道,“把钥匙给你们郎君。”    染陶将钥匙递给赵世碂,赵世碂起身去帮他拿协议。    他用钥匙打开小暗格,拉开来,里头放的是些纸张,大多是赵琮与他人签的极为重要的协议,亦或重要信件。    赵世碂也不多看,赵琮那样信任他,把钥匙给他,该他看的,总会给他看。不该他看的,他不强求。    他按照赵琮所说,找到最上面那摞纸,抽了出来。却不防也带出来一段流苏,他不在意地抽出流苏,想将它放好。哪料他一抽,带出一块玉佩来。    他一愣,已经看到那块白玉,上头刻着个“凉”字。    “郎君?”染陶轻声走进来,“陛下叫婢子来看看,是不是找不着啊?”    赵世碂赶紧回神,把那块玉佩塞回去,回身,挥了挥手上的纸:“找着了。”    染陶笑:“嗯,郎君快去。”    赵世碂将暗格再锁上,回到赵琮身边,钥匙放到桌上。    赵琮从他手中拿去纸,摊到桌上,对赵世碂道:“来看。”    赵世碂依然站着。    “嗯?”赵琮抬头看他。    赵世碂这才坐下,面上有些暗沉。    赵琮看在眼里,以为他是因为被关禁闭而不高兴。还心道再关个几天也就差不多了,把孩子都关傻了。再关几天,他带上这个,出宫找宫外头那个孩子玩去。    赵琮低头,低声指着纸上的内容,与赵世碂说着他的打算。    赵世碂也低头,看似认真,实际心中根本无法平静。    他不明白,为何赵琮会有李凉承的信物?    那日李凉承找他,曾提出给他玉佩,可此时,赵琮这儿也有了这么一块玉佩。李凉承是何时给的赵琮?李凉承给赵琮的目的又是什么?    赵琮与李凉承之间,有什么瞒着他的协议?    他忽然有些慌。    正如赵琮害怕被骗,被背叛。上一世便是被背叛而死的赵世碂,实际也怕极了被骗。只是他首先对赵琮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他骗了赵琮,他多有愧疚,他没资格对赵琮有诸多要求,他也足够信任赵琮,他知道赵琮不会骗他。    只是再信任,看到这样的东西,他的手脚不免也有些冰凉。    尤其,李凉承联系了赵琮不说,还来私下找他。    最令他慌的,是赵琮对他其实并不信任,所以才叫李凉承来试探他吗?    这一团关系,简直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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