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装修（二）
因为“龙山”装修公司的事, 夏溪一连几天陷入纠结。 她是真的难受。 夏溪老想到周介然，想他努力拿到政府廉租房经适房项目后发的朋友圈, 想他“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那幅字，想他…… 不知不觉, 便把与周介然之间所有联系回忆了数十遍。他将对方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拆开了揉碎了仔细琢磨, 越来越替那人忧虑。 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她仿佛能看见厄运向着对方疾驰而去——住户欢天喜地搬进住宅小区，很快发现精装修的房子出现…… 之前有房产商精装修的房子出现墙面脱落或者地板发霉都会上报纸上电视, 被人喷得半死，别说直接生虫！！！ 夏溪觉得, 那些清晰的担心, 有点像是夏夜里恼人的蚊蝇, 扑腾得有一些过分，令人想要驱赶却又无从下手。心肺像被缠上许多薄丝，连呼吸都变得不大顺畅。 哎。 最后, 夏溪决定，见周介然一面。 她想确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板材的事。 她想：也许周家二少其实门清儿呢？那么自己不就白焦躁了？ 对, 那么聪明的人，可能有超能力。 决定之后，夏溪点开微信, 手指快速打字：【周先生。】 周介然：【？？？】 夏溪：【今晚您有时间没有？】 周介然：【？？？】 夏溪：【我想见您。】 因为夏溪过于着急，都等不及敲完整句，打几个字就发出去，大喘气般又是一行：【有话想问。】 与此同时, 她收到了周介然的一条回复：【随时。】应当是在针对“我想见您”那句。 “……？”夏溪觉得奇怪，不过没有多想，再次非常迅速地道：【晚上七点，还在“新派中餐”，行吗？】她想，“新派中餐”距离清臣集团很近，周介然也喜欢，她没心思再找一个别的餐厅。人均一千虽然蛮贵，可她勉强还吃得起，不想管之前男服务生上错菜的事了。 周介然：【好。】 夏溪：【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周介然发回一个：【嗯。】 ………… 七点，夏溪准时冲进“新派中餐”。 周家二少已经坐在里边等了。 见到夏溪，嘴角难得地绽出一个笑容：“夏律师。” “周总。” 周介然将菜单递给夏溪：“别在叫我‘周总’了。你是萧雅朋友，我是陆一策朋友，他们两个现在……所以，叫我名字就好。” “……”这可是个特权，不过夏溪也没扭捏，“那么，也请叫我夏溪。” “好。”周介然点了下头，望着夏溪几次张口却没出声，半晌之后，终于启开双唇，轻轻唤了一句，“夏溪。”两个字从舌尖跃出，缠着一丝小心，不带一丁点儿随意。 “……嗯？”夏溪有点困惑。她每天都要听至少10次“夏溪”，一年3650次，十年36500次，二十年73000次，可方才那一声，似乎与以往的全部都不一样。 回看对方眼神，夏溪知道该讲“周介然”三个字，达成一种共识，意为“以后我就全都这样叫了”。可是，在对方的注视当中，夏溪莫名感到喉咙发紧，许久之后才发出了带颤音的一句话：“周介然……” “在呢。” “……”太奇怪了，夏溪想：以后绝不轻易喊对方的名字。 两个人点了四个小菜，两荤两素，服务生很快便上齐了。 吃到一半，周介然问：“对了，有什么话想问？” “嗯，”夏溪缓缓放下筷子，认真组织了下语言，“我是想问，清臣湖畔上品，售罄了是吗？” “对。” “嗯，精装已经做完了对？” “对。” “工程质量验过了吗？” 周介然似乎感到这个问题十分奇怪：“当然。”对于装修，地产商不会只是去看一下，而是采用严格流程逐一填写《质量检查记录表》，确保全部达到合同规定标准。 “嗯……”夏溪又问，“什么时候交房？” “下个月。” “真能交吗？” “当然。” “不会出现意外的？” 周介然不再说话，十分困惑，微微皱眉看着夏溪。 “哈哈，”夏溪急忙圆场，“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清臣湖畔上品，拜托我来问问，有没可能捡到一套剩的房子。”交房之前都有不稳定的因素，偶尔，购房者会要求退掉新房。 “朋友？” “对……”瞎编，有点心虚。 “关系很好？” “也没有……”继续瞎编，十分心虚。 “那就算了。” “咦？” 周介然的指尖敲着木头桌子：“只能叫他去买别人转手的了。不加价30%很难抢到。” “哦……” “只是朋友，也没有关系很好，那就算了。如果是你本人——” “怎么？” “也没什么，我会给你推荐清臣旗下更加好的房子。” 夏溪：“…………”这啥啊。不就比“叫他去买别人转手”多了一个“推荐更加好的房子”？？？ “真的，清臣湖畔上品其实那就那样，清臣还有很多更加好的房子，比如——”周介然动作优雅，左手微微撑着下巴，右手解锁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随便点了几下，点开一张照片，将手机转了180°，推到夏溪面前：“比如，这个房子，如何？” “嗯？”夏溪抻脖一下，顿时觉得，晃得睁不开眼！！！ 这也太壕了！！！ 影视剧里都没见过！！！ 照片显示的是大厅内的楼梯。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如玉，琉璃制的吊灯垂着流苏。大理石的地面样式十分精致——大厅中央地面花纹底色淡蓝，宛如海面，中间圆桌立着海浪海鸥木雕，深蓝边框之外，大厅四周地面花纹则是米白。旋转向上的楼梯在二楼合围，金属扶手一看就是雕工细致。里面墙壁上面还有两个壁洞，摆着两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夏溪：“…………” 周介然又伸手划了一下，调出另外一张照片：“客厅另外一侧。” 夏溪：“呃…………” 是休息区。 茶几形状很不规则，好像也是某种石头，颜色莹白。茶几三侧都是黑色真皮沙发，一长两短，下边黑白两色地毯分外张扬。后面墙中嵌着一个巨大鱼缸，隐隐可以见到许多的珊瑚礁。侧面则是一扇夸张的落地窗，外面十分空旷。 周介然又划了一下，弄出了第三张照片：“这是外面。” 夏溪再次：“呃…………” 她才发现，房子造型非常“艺术”，充满现代感，好像几个半圆随意摆在一起。外面是整片草地，草地中间有个长方形的泳池，四周围着几张躺椅，泳池一侧中点还有一个半圆形按摩池，要比泳池高出一些。镜头外面明显存在大片空地，不知道是什么布置。 夏溪不想看了。 谁知，周介然却强迫她看完一整套，从书房到卧室，从健身房到娱乐室，而后开口：“这个房子，如何？是不是比清臣湖畔上品要好很多？” 夏溪真诚地道：“要好很多，这是顶级豪宅，当然秒杀湖畔上品，可是，不用推荐，我买不起。”末了，因为好奇，还是问了一句，“不过，这是哪个楼盘？”作为房产律师，她竟没听说过。 “哦，”周介然唇角微微向上一撩：“我家。” 夏溪：“…………” 艹，艹艹艹。 逗我。 显摆，炫耀。 夏溪恨不得把头磕在桌上。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廉租房经适房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 周介然收回手机：“已经开始设计方案，不过9个初稿我都不大满意。” “哦……” 说起这个项目，周介然明显是变得不一样了。 他讲到了自己一些希望、一些构想，还讲到了他的决心。他说：“对于住户来说，这套廉租房经适房其实很有可能陪着他们渐渐白头。任何不便都会伴随他们好几十年，叫人越看越不顺眼，成了一个疙瘩。那9个初稿，画到楼层角落那几套时形状格局就很奇怪，谁住进去谁就倒霉。” “……”夏溪睁大眼睛。 似乎看出夏溪想听，周介然一直没停，这个话题持续到了用餐结束。 夏溪也说不好，但是，她觉得非常感动。 这个人，就应该是这样，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而非忽然被人甩上一身淤泥。 夏溪招手叫服务生结账，并且坚持要请对方：“上次倪忠过来上课，我们四个不但蹭课还白吃了清臣一顿，这顿由我来请好了。” 周介然也没有坚持：“下次换我。” “嗯。” 夏溪坐了片刻，将服务生拿回来的卡揣起来，看着对面的周介然，猛然之间下了一个重要决定。她并拢了双膝，双手微握成拳，说：“周介然，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周介然的眼神露出些许诧异。 “那就这样，我先走了。”夏溪说完，按住桌子起身，大步流星走出餐厅。 作为律师她不能透露客户信息，但她一定也能解决板材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