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好了, 都别说了!”纪老先生掷地有声,久居高位多年, 自然带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姿态, 眼神凌厉望着纪少诚,“少诚,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纪少诚简单扼要一个是。 纪老先生望着张婕芙, 手里捏着拐杖,到了震怒的边缘。 “所以说, 少诚说的这一切,你承认是你做的?” 事已至此, 张婕芙似乎是没什么好怕的,她直视望着纪老先生,控诉道:“老先生, 纪然是您的孙子,难道亦然就不是吗?亦然身上也留着纪家的血, 从小到大他一直孝顺尊敬您, 您为什么就是不承认他的身份!” “我纪家, 只有两个孙子, 那就是云见和然然!”纪老先生这话算是直接将纪亦然排除在外。 其实这么多年从纪老先生的态度也能看出,他是真心没将纪亦然当成自己孙子。 纪亦然当年其实不叫纪亦然, 这个名字是纪然走丢之后改的。 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 “为什么?老先生,就算我有再大的错,亦然是无辜的!他是您的孙子, 亲孙子!” “是,他是无辜,但那仅限于小时候,这些年你怎么教儿子的,你心知肚明,我老头子也心知肚明,你如果真的心疼自己的儿子,纪家的大门在哪,你知道该怎么做?可你这么多年一直待在纪家不走,你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纪老先生合眼,深吸了口气,“正如少诚所说,纪亦然已经十八了,我们纪家也已经尽了该尽的责任,我会给你们一笔钱,明天,你们就搬出去,以后在外面,不准提是我们纪家的人。” 这笔钱算是买断了张婕芙母子与纪家的关系。 虽然以纪家,这笔钱完全不用出,但始终流着纪家的血。 张婕芙软软坐在沙发上。 一笔钱? 一笔钱能有什么用。 更何况她能猜到能有多少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虽然在外面顶着情妇的头衔名声不好,但终究是住在纪家的,衣食住行富贵了十几年,一朝若是脱离了豪门,那笔钱,能够她挥霍几天呢? 不甘心啊,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十余年后回归原点,更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没得到。 “爷爷,爸,您不能这样对妈妈!”清亮夹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纪亦然快步到客厅里,脸上已经是满脸的泪,眼睛通红。 “爷爷,这些年我一直尊敬您孝顺您,我是您的孙子,亲孙子,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于纪老先生而言,对纪亦然说感情并没多少感情,这么多年,照面其实也不多,但如今纪少诚正在晋升的关键点,云见也听说了提拔的风声,这乱七八糟的家事决不能传扬出去。 见纪老先生不说话,纪亦然又看向了纪少诚,“爸,我是您亲儿子,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和我妈,就算妈妈当年做错了什么,就不能看在您委屈了妈妈这么多年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吗?” “委屈多年?”纪云见笑了,望着纪亦然,唰得一声抽出了军刀,“纪亦然,谁给你的脸让你说出这种话的?委屈你妈?你问问你妈,你问她,在纪家这么多年,她委屈不?” “二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叫我二哥!”一想到这些年纪亦然可能借着他的名号在外耀武扬威,纪云见仿佛吃了苍蝇般恶心,又一想到骆苏至今不肯喊他哥,怒从心起,“我只有一个弟弟,你算什么东西!” 其实张婕芙初心是想将纪亦然养的单纯善良,想着自己将来如果被纪家厌恶的话,还有个纪亦然能被纪家怜悯,自己好歹还有条后路。 可张婕芙心机在,为人处事哪样不被同一个屋檐下的纪亦然看得一清二楚?有样学样,小小年纪也有了张婕芙的阴险。 可偏偏张婕芙不教他心机,总为点蝇头小利而沾沾自喜,那副小家子气的做派,自然让纪家人不喜。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今天将东西打包好,明天,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纪老先生起身,略有些困乏,“少诚,到我书房来一趟。” 说完,提脚上楼。 张婕芙在纪少诚转身的瞬间拉住了他,“少诚,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纪少诚却连想和她说话的意思都不曾有,直接推开,大步往楼上走。 张婕芙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记住了,如果以后让我知道你在外打着纪家的旗号招摇撞骗,我就砍了你的手!听明白了吗?”纪云见看纪亦然脓包一个,还抱着张婕芙哭,不禁冷笑,“这事没那么容易完,纪然受过的苦,你们也得尝尝!” 张婕芙与纪亦然两人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将纪云见的话听进去。 “妈,我们该怎么办?” 张婕芙搂着纪云见,浑身颤抖,她看着走出门的纪云见,在纪亦然耳边低声道:“亦然,别怕,妈不会让这样善罢甘休的!” 听了这话,纪亦然安心了许多。 第二天一大早,送张婕芙母子二人的车便停在了门口,有人将行李抬上车,张婕芙最后看了一眼她生活了十几年富贵华丽的地方,终于在不甘心之余离开了这。 上车后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保镖将一信封递给张婕芙,“这是纪先生让我给你的东西。” 张婕芙接过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她牢牢攥紧了那张银行卡,不敢放。 车弯弯绕绕往前,车内无一人说话。 渐渐张婕芙略觉不太对劲。 原本应该是通往市区的路,可越走,越荒凉。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司机与保镖并不回话。 张婕芙感到不安,抓着车门,敲打着车窗,“停车!我要下车!” 可惜,没人听她的。 纪亦然见着这样也慌了,上前撕扯这那名保镖的衣领,却被保镖一个反手制服。 一阵晕眩传来,张婕芙看着车窗外的荒凉的野外,全身无力,视线越来越模糊。 直到她醒来,才发现自己被黑布蒙住了双眼,双手双脚也被捆住,一股恶臭在她鼻尖环绕。 不知道身处何地,张婕芙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低低喊了两句,“亦然?” 纪亦然怯弱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妈……妈我在这……我害怕……” 话音刚落,开门声响起,有人蹲在张婕芙面前,将她脸上的黑布解开拿了下来。 被眼前亮光刺激到,下意识偏头闭上了眼睛。 “嘿嘿,娘,她醒了。” 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口,“醒了就好,儿子,千万记得别给她解开绳子,知道吗?” 男人回头憨厚的笑道:“娘,我知道了。” 张婕芙望着眼前的人,震惊之余失声尖叫,“你是谁!滚开!” 那男人笑呵呵的,一看就知道脑子是有毛病,“你是俺媳妇,你以后就住在这,还有你儿子,也住在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张婕芙看向一侧缩在角落里的纪亦然,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也不要想着逃,咱这座山,可大了,咱们村子里的人都不敢一个人跑,你要是进去了,命可就没了。” 如今,张婕芙才真正明白纪云见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这事没那么容易完,纪然受过的苦,你们也得尝尝! 她望着眼前粗狂的男人,杂乱无章的木屋草棚,门外鸣叫的驴子,和远处湛蓝的天空和翠绿的大山,远离城市的繁华,带给她的,是深深的绝望。 *** 骆苏病好,是在一星期之后。 这一星期里,他给骆绎打的电话却从未被接听过,只能从骆老爷子那得到骆绎的消息。 他听说,骆绎已经正式住院接受治疗。 这是第一次,他听说骆绎自愿接受治疗的消息。 “那个、骆苏,你等等……”薛导叫住他,满脸的愧疚,“那天的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骆苏还是第一次见到薛杳愧疚的表情和道歉,但他也知道,这事并不能怪薛杳,没有他,这事迟早也会发生。 “不,不是您的错,”骆苏微笑,“您不用感到自责,我会将这件事处理好。” 薛杳沉重拍他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再次回到监控器面前。 三个月后,《夺锋》剧组杀青。 天气由冷变暖,骆苏站在离开剧组的车前,回头看着叫住他的纪云深。 “纪哥?” 这三个月以来,或许是因为身份被揭开,他在剧组得到了纪云深无微不至的照顾,偶尔纪云见也会过来。 纪云深将一礼物递给他,“快过生日了,生日礼物。” 骆苏抿嘴,将礼物接了过来,礼貌道谢,“谢谢纪哥。” “《夺锋》已经杀青了,和盛世解约的事情,你也该着手办了。” “嗯,我明白,我会处理好的,纪哥再见。” 纪云深望着他,试图想将骆苏那脸上的冷漠看穿看透。 可十秒之后,他还是自嘲笑了,伸手将骆苏外套的衣领捋好,“去。” 骆苏全身一僵,点点头,上车离开。 纪云深站在原地,望着骆苏的车久久未动。 强扭的瓜不甜,人须得有自知之明。 而这份自知之明纪云深很早以前就懂了。 或许是因为年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别人赐予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能坦然接受并礼貌地说一声谢谢。 见过白眼也听过恭维,见过繁荣,也就不觉得受宠若惊。 冷静,睿智,有条不紊,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的性格。 可纪老先生喜欢他这样,他就必须得活成这样。 直到很多年前,纪少诚回来,他卸下了所有不该属于他的责任,可当那个软软糯糯的孩子看着自己,他就明白,自己生命里或许还有一个责任。 “大哥,以后我也要和您一起演戏。” 所有人都只把这句话当成稚子的玩笑话而已,。 堂堂纪家的二公子,怎么可能会进娱乐圈? 可鬼使神差,他将这句话记了好多年。 上辈子,骆苏绝望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