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骑共乘
他们最后停在一处山峰上。 裴子昂下马后便走开了,其姝坐在马背上,四处张望,确定这里没有人也不可能有集市才放了心,身手矫捷地跳下地去追他。 裴子昂在靠近山崖的一棵大松树下,背靠山石席地而坐,吊儿郎当地叼着一根草。 见其姝走过来挨着他坐下了,便熄灭了手上的火把。 陌生又黑暗的环境难免令人不安,其姝不自觉向他靠近了些。 “不是要带我去卖吗?”她挑衅似的说,“到这么个鬼地方,卖给山神哦?” “别小看这个鬼地方,”裴子昂抬手一指,“看那边,有你惊讶的时候。” 其姝半信半疑,顺着他指的方向张望几眼,黑唆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有什么好看的? 又骗她! 其姝嘟着嘴抱住膝盖,赌气不想和他说话。 静默良久,还是裴子昂先开了腔。 “其实我也觉得我挺坏的。” 嗳? 其姝惊讶地转头看他,因为坏境太黑,只看到一个朦胧的侧影。 “我家里不甚和睦,继母心思多,希望越过大哥,让她的儿子继承王爵。我七岁那年,为了打压大哥,她给我大姐找了一门看似光鲜,实则极差的婚事。我为此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办法,闹腾了好多次,终于把事情捅到皇伯父跟前去,给大姐重新安排了一门好婚事。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小孩子,没有人脉没有能力,连见皇伯父一面都得大费周章。如今,我有军功有官职,又得皇伯父信重,几万玄衣卫任我差遣。可我不但没再救我的姐妹,反把她推到了火坑里。也难怪你骂我。” 其姝心肠很软,听他如此一说,反倒不忍心再说什么,转而安慰道:“这……你如今长大了,要顾忌的事情也多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样随心所欲。若不与戎人谈妥条件,他们挥军南下,占领了我们的城池,百姓们不就要遭殃。” 她想起不知哪个话本子里看来的话,“公主们生而尊贵,从小受皇家奉养,到需要她们出力时,自然也不该推脱逃避。” “你怎么知道我们打不过北戎?” 裴子昂神来一句,把其姝问楞了。 因为上辈子北戎占了好几个城池! 可她又不能说…… “我……我随便说的。”她反问,“如果你肯定咱们打得过,为什么还答应把公主送过去?” “打得过,但打不起。”裴子昂道,“西北战事持续了近十年,如今才不过歇了一年,百姓、士兵还需休养生息,国库也空虚,到时候打起来粮草、军饷跟不上,不输也得输了。” 国库当然空虚,不空虚也不用找她家借钱了。 不过,上辈子可没有公主和亲的事——是不是说明大夏和北戎不会再起争端,爹爹不用上战场送命,家里也不会有机会被扣上罪名。 其姝开心地在身旁土地上划了几下,忽然反应过来有点脏,扯过裴子昂的袖子来擦了擦手。 “你这是干嘛呢?”裴子昂笑问。 其姝刚想耍赖,谁知一抬头竟发现有足够光亮可以看到他的五官了。 她刚才一心想着安慰他都没发现天开始亮了。 “我们回去了!”其姝急道,“这样再外面一整夜,回去我就惨了。” “你看那边。”裴子昂再次抬手一指。 其姝偏过头去。 远山朦胧,像笼罩着薄薄一层纱。 渐渐有些橙色的光从纱后透出,时隐时现,慢慢连成一条条曲折的、不规则的线。 金光似箭,从山后射出,朝阳便在这金光万丈中跃出山谷。 其姝两辈子头一次看日出,被美景吸引,目不转睛。 直到太阳整个升入天空,她才偏过头傻乎乎地对裴子昂说:“我们一起看过日出和日落了。” 日落,就是那日在官道上偶遇,被他用火铳指着头的时候。 “回去了。”裴子昂不理这话题,只拉着她站起来,“再不走啊,明明偷跑出来的是你,我却得负责任了。” 其姝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她还恋恋不舍日出美景,一步三回头。 好在裴子昂也没指望她能顶什么事,牵羊羔似的把她牵到马旁边,抱了上去。 “一会儿离驿站远远的,你就把我放下来好吗?”下山的时候,其姝忽然这么说。 “为什么?”裴子昂奇道,“有马你不骑,偏要走路?你走得了多远?” 像她这样出身的小姑娘,在自家里去远了,都要坐轿的? “让别人看到我们共骑,不大好。”其姝慢吞吞地说。 裴子昂偏要抬杠:“玄衣卫不是人?” “他们……你的军纪严明,他们不会乱说的,再说那时候你是为了救我。但要是被我家里人看到,说不定,你就得娶我了。” 其姝越说声音越小,他刚才还摸了她一下呢,虽然明知是为了演给宇文通看,可还是占了便宜。 “这么不想嫁给我?”裴子昂笑问。 其姝打了个哈欠,“你就那么想娶我吗?娶我是要入赘的!” 当守灶女的人不能出嫁,只能招赘,肯做赘婿的人通常出身都不好。上辈子她与卫国公的次子订了亲,三姐却由爹爹做主招了隆盛总号的一个管事入赘。 以裴子昂的出身当然不可能做赘婿,他一直把其姝当成小孩子,根本没想过旁的,适才讲的全是玩笑话。 这会儿只当她烦恼将来夫婿的出身。 “你若担心将来姻缘的问题,不如我来帮你解决。”裴子昂平日可没这么好管闲事,但今日不得不害了一位公主终身,索性补偿给眼前这个小丫头,也算行善积德,抵消罪孽,“我来帮你挑个人品、相貌、本领都一等一的少年郎,怎么样?” 等了半晌不见其姝回应,低头一瞧,她已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双眸紧闭,菱角似的小嘴微张着,莹白的小脸被风吹得有点发红,处处都透出稚弱可爱,让人生出保护的**来。 裴子昂怕惊醒她,放慢了马速,又拉过披风将人裹住,免得受寒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