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
第二天,宋璟吃完了早饭溜达着去衙门,走到大宛街街角的时候,忽见一群人聚集在巷子口。 宋璟侧眼瞧瞧,居然还有好些官府的衙役也在。 宋璟纳闷,拐个弯走上前去。 他拨开人群上前一看,立时吸了口冷气。 只见在街角的巷子里,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死者的脖颈处全是浓血,顺着青石板流淌的满地都是,已经有些干涸了。 他的脑袋呈九十度的向右歪着,姿势诡异。 宋璟仔细一瞧,这人的脑袋已经与躯体分了家。 随着一阵阵骚动,聚集在此处的人们越来越多,不知有谁被推了一把,踉跄着踢在了那颗脑袋上。 那脑袋咕噜转了个圈,正面朝上。 这人小而圆的眼睛可怖的睁着,半张脸缓缓的滴落着染上的血迹。 宋璟别过头去,见韦羽也在此处。 “疏散人群,保护好案发现场。” 韦羽见尸体被破坏,沉脸肃声向衙役下着指令。 “谁是报案人?”韦羽在人群中梭巡着。 “正是在下。” 一个好像在哪听过的声音响起,宋璟回头一看,撇了撇嘴。 报案人正是杜之阳。 杜之阳冲韦羽行了个礼,叹息着对韦羽道,“在下是树仁学堂的先生,今日一早赶去学堂,发现巷子里好像躺着一个人影,走进一看……” 杜之阳有些说不下去,但他仍是摇了摇头低声道,“走进一看,没想到竟是景文兄惨死在了此处。” “景文?” 韦羽了解着情况问道,“这么说,你认识死者?” 杜之阳点了点头,“昨日刚跟他打过照面,谁知今日就……唉。” 杜之阳也不忍再看。 韦羽上前查看了一下伤口,只见刘景文是被人用凶器野蛮的砍断了脖颈。 他脖颈处的伤痕粗糙不平,还有些碎骨头碴子翻出了皮肉之外。 韦羽沉思,凶手的力气一定很大,并且他使用的凶器并不是很锐利。 这种带着极深的怨恨将人的脑袋割下的行为,“恐怕与春生园的割头案是同一凶手所为。” 韦羽探了探尸体的温度,又试了试尸体的僵硬程度,粗略估计道,“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戌时到子时之间,凶器像是斧头之类的钝器。” 韦羽站起身来冲身边的衙役道,“去请仵作去衙门验尸,再发布一张公告,有谁在昨晚这个时间段内见过可疑人物,立刻向官府禀报。” 说道刘景文的死亡时间,宋璟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起了昨晚想要袭击海棠的那个黑衣人,以及晚上回府时依稀听到的那声惨叫。 “昨天晚上,我还真的遇到了一个可疑人物。” 宋璟皱眉冲韦羽道,“那人兜头兜面,穿一袭黑衣,想要袭击海棠。” “看清楚他的特征了吗?” 韦羽觉得这是个重大线索,敛声问道。 宋璟摇了摇头,“不过那人身形瘦长,力气也不是很大,而且他用的武器是一把短剑,这点跟你刚才推测的情况有些出入。” 宋璟摸摸下巴思索着,海棠一伸手就制住了那人的手腕,可见他没有足以一击砍下别人脑袋的力气。 想到这儿,宋璟满脸坏菜的表情一拍脑袋。 如果昨晚那人真是凶手的话,那海棠岂不是危险了? 不行,得去确认一下海棠的安慰。 宋璟这么想着,脚步就开始匆匆移动。 韦羽冲衙役开口道,“把尸体抬回衙门,通知死者家人前来认尸,将昨日与死者接触过的人员请到衙门去,麻烦杜公子也跟我们走一趟了。”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伸手拦住了想要悄悄溜走的宋璟。 “璟兄,你要去哪儿?宋王爷今个儿一大早刚来叮嘱过,要你在衙门待着好好破案。” 宋璟站住身子,忍不住瞥眼。 自己这个爹,行动可真快啊。 “我去查案。” 宋璟一斜眼,随口冲韦羽道。 韦羽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堵在宋璟面前道,“案子就在这儿,你还去哪儿查?” 宋璟瞧他站的直直挡在自己面前,跟堵墙似的一动不动。 他一耸肩,料定这会儿的是走不了了。 宋璟敛起神色佯装严肃道,“那我就在这儿查案,这儿也能有新发现。” 韦羽一听,立刻凝神竖起了耳朵。 他脸色一凛,望向宋璟道,“你有什么新发现?” 韦羽拿起手上的卷宗,掏出袖口的毛笔准备记着。 这时,只见宋璟一斜眼,咧了咧痞气的嘴角道,“我发现你,特别烦人。” 韦羽一愣,默默收起了毛笔,忍住了想要拿它戳在宋璟脸上的冲动。 衙门的人员按照韦羽的安排往衙门走着,宋璟跟在最后面。 他将被尸体吓到脸色发白没缓过劲的三金叫到跟前,嘱咐他道,“你不用跟我去衙门了,去古云街瞧瞧海棠姑娘的情况,一会回来跟我汇报。” 三金擦擦脸上吓出的冷汗,连连点了点头。 这么凶残的案件就发生在距离古云街不远的地方,就算宋璟这会儿的不差他去,他也准备找个时间去古云街看看小艾。 见到三金领命走了,宋璟这才稍稍安心的跟着韦羽回了衙门。 不多时,与案子有关的人员便被请到了衙门里。 仵作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尸体,得出的结论基本与韦羽的推测一致。 “昨天晚上,你们三个都和死者刘景文在一起听过戏?” 韦羽打量了一下衙堂里站着的几个人,出言问道。 只见这三人左臂上都系着红绸带,束发儒冠,看模样是准备赶考的书生。 纪琨第一个点点头,“是啊大人,昨日景文兄盛情邀请,说是请我们去他的住处听戏,我们想着这连日复习赶考,确实也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约好时间便一同去了他家。” “对对,大家一起听戏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景文兄怎么就……嗐!” 魏汉庭也急忙上前说明情况,叹惋的拍了拍手掌。 “景文兄对今年的科考势在必得,还说等中举之后大宴书院的一众弟兄,怎么会中途出此意外呢?真是可惜!”梁云也摇摇头感慨。 “是啊,前段时间左子枫刚出了事,这次又没了景文兄弟,真不知道今年科考是撞了什么邪了。” 纪琨连连皱眉。 “景文兄的才情我不敢多说,可是以子枫当初的才学,怎么也能进前三甲啊,唉,大好前程就这么毁了。” 纪琨似想起了什么别的往事,连连感慨着。 “左子枫?” 韦羽微微停笔,捕捉到了他们话语中提到的这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在一旁战战兢兢立着的小戏子邓韵儿突然一愣。 只见她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握紧手绢蹙起了眉头。 “姑娘认识这个人吗?” 她的微妙反应自然没有逃过韦羽那双敏锐的眼睛。 韦羽的突然发问,让邓韵儿受惊的小退两步。 她抬起有些苍白惊慌的脸蛋,嗫嚅着道,“奴家听这左子枫的名字甚是熟悉,仔细想了想,他先前好像经常来春生园看戏。” 邓韵儿轻轻蹙眉,“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许久未见过左公子来戏园了。今日听这三位公子说起,才知他居然已经死了。” “那你认识这三位公子吗?” 韦羽听完,指了指纪琨、魏汉庭和梁云问道。 邓韵儿不安的握着手绢瞟了一眼,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奴家以前没见过,不过昨晚去刘公子家中唱戏,打过照面。” 韦羽点点头,记下情况问向纪琨三人道,“你们提到的这个左子枫,是什么时候死的?” 魏汉庭想了想,出言道,“大概三四个月前,好像是家里有些事情,左兄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投河自尽?” 韦羽蹙眉,难怪他对这个死者的名字没有印象。 韦羽在一旁做了个记录,又问道,“昨晚听戏时,你们有没有发现刘景文有什么异常?” 三人思索了一番,摇摇头道,“没有,那时景文兄侃侃而谈,还很是开怀。” “是啊,除了对中举一事有着莫名的自信之外,其他还真没什么不对劲。”梁云附和。 韦羽沉思,将话头转向了刘景文的家人。 “平时晚上刘景文都是在家的吗?他有没有什么仇家?” 只见一旁的刘妇擦擦眼泪,哽咽着开口道,“阿文虽说性子轻浮了一些,可心地还是好的,他一向用功读书,哪里有什么仇家啊。” 她抬抬衣袖抹眼睛,又道,“科考将近,往常晚上阿文都是在学堂待着的。只有昨天,他突然回家,并且请了人来家中唱戏,谁知道怎的就……”刘妇说道此处,眼泪簌簌流着。 “我看都是这个小浪蹄子冲的!”她抬起通红的眼睛,指着邓韵儿说着,哭着扑上去撕打着她。 邓韵儿吓得杏眼微眨,挪着莲花小脚连连后退。 “姐姐,别这样。”她抽噎着拿手帕擦着泪,连连躲着软声求饶。 衙役见状,连忙上前将刘妇拽开。 听完了刘妇的话韦羽蹙眉。 刘景文晚上一向是在学堂温书,可是凶手怎么能那么精准的知道,他昨晚是在家中宴客,而不是如往常一样在学堂里待着的呢? 况且还残忍的将他杀死在了他自己家的门前。 就凶手的作案手法来讲,此案应该不是无差别案件。 可既然不是随机挑选死者下手,那凶手是怎么知道刘景文突然改变的行踪的? 如此看来的话,凶手怕是刘景文的熟人。 又或是凶手曾在无意中,听到刘景文说起过昨晚要在家中听戏的事。 “你之前说,死者昨日下午曾经邀请过你一起去他家看戏,但是你拒绝了?” 韦羽又将矛头转向了杜之阳。 “正是。”杜之阳答着。 “那你昨晚戌时到子时都在做什么?”韦羽问道。 “昨晚戌时到子时,在下在树仁学堂教书,其后便梳洗睡了。”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树仁学堂的科考生均可证明。” 树仁学堂只有一间可以睡觉的房间,长长的一排通铺,所有考生都在一起休息。 韦羽记下情况。 又盘问了一下其他人员的不在场证明之后,韦羽整整卷宗冲他们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多谢各位配合。” 宋璟在一旁看着查案的韦羽,心里不由得默默佩服。 这些情况听得他眼花缭乱,脑子嗡嗡,可是韦羽却有条不紊,将其一一理清。 韦羽将卷宗分给几个衙役进行着整理,宋璟也有样学样的跟过去瞧着,时不时的撇撇嘴,又时不时的点点头。 看了一会儿,宋璟便厌烦了。 他往太爷椅上一坐,剥了瓣橘子眯眼吃着。 正在这时,三金从外面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少爷,小的回来了。” 三金在宋璟面前站定说道。 宋璟从椅子上直起身,将嘴里的橘子瓣囫囵咽下出言问道,“海棠姑娘怎么样?” “少爷您放心,海棠姑娘她们都没什么事,要不是小的赶去,怕是她们连死人的事情都不知道呢。”三金宽慰着宋璟。 宋璟点点头,一眯眼又软踏踏着身子坐回了椅子里。 “没事就好。”他掰了个橘子瓣潇洒的往嘴里一扔。 三金看看他的面色,试量了试量还是开口道,“海棠姑娘人是没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宋璟腮帮子一鼓,嚼着香甜的橘子瞥眼问道。 “只不过小的准备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到了海棠姑娘摊位前,两人好像挺熟的样子,那公子还笑眯眯的。”三金挠了挠脑袋。 “什么?”宋璟听完,皱起了眉头。 那人八成是那个杜之阳。 不过,斯斯文文?这词儿还挺熟悉的,好像不是头一次听到了。 宋璟不悦的眯起眼眸,想了一会儿,他突然跳起身来一拍脑袋。 当初八贯给海棠送药时遇到的那个公子,可不也是斯斯文文的么? 这个杜之阳,看来真的对海棠有意思! “咳咳。” 将事情连起来之后,宋璟一阵气血上涌。 他被自己口里的橘子汁呛的连连咳嗽了两声。 韦羽闻得动静回头,问道,“璟兄,怎么了?” 宋璟咬牙切齿,每个字儿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道,“没事,只是有了新发现而已。” 韦羽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什么新发现?” 宋璟抓起韦羽的手掌将剩下的橘子往他手里重重一塞,抬腿就向外走去。 “什么新发现,等我出去查完再回来告诉你。” 说话间,人已经出了衙门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