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陆星辰很拼命的把自己外放到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是记录者， 她握着摄影机的手很紧， 许久后，陆星辰开口声音低沉，“战争带给这个国家的到底是什么？” 比尔从废墟里挖出了小女孩， 两条腿已经模糊一团。陆星辰鼻子有些酸，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女孩身上的建筑物太重， 比尔的手套被磨破， 白衬衣已经被血染红。他拼命的挖，女孩的哭声钻进了陆星辰的心脏。她终于是放下了摄影机，她跑过去帮忙搬石块，胳膊被拉住。陆星辰回头看到曹杰，曹杰递给陆星辰一双手套，目光沉重，“保护好自己。” “谢谢。” 石块下面是女人的尸体，陆星辰手一顿， 比尔把尸体拉开抱出了小女孩。小女孩一条腿血肉模糊， 比尔匆忙止血，没有再管其他人。 “我需要做什么？” “你做不了什么。”比尔说， “不要碰这些尸体。” 陆星辰的手套上全是血，她抿了抿嘴唇，余光扫到一个人要去碰摄影机，她飞奔过去抱起摄影机扛在了肩膀上。陆星辰整个人气势十足，那人就退了开去。 镇上乱成一团。 这地方医疗匮乏， 整个镇只有一个医院，里面两个医生还来自中国，他们根本没时间来灾区营救，医院的伤患已经应接不暇。 陆星辰和曹杰有车，帮忙把伤者送到医院。 女孩窝在比尔的怀里，再没有哭，她的父母已经被炸死，她紧紧抓着比尔的衣服，这是她最后的一颗稻草。 陆星辰打开相机，说道，“可以拍照么？” 比尔看了她一眼，才说，“可以。” “谢谢。” 陆星辰拍了一张照片，她收回相机坐稳。车到了医院，非常小的地方，门口有本地话和中文两种语言。曹杰帮忙把伤患送下车，陆星辰扛着相机，天气炎热，她跟着伤患往里面跑。 陆星辰要进病房，比尔抬手挡了下，说道，“这里有埃博拉患者，小心点。” 陆星辰退了出去。 陆星辰拍摄医院，到处都是伤患，但医疗条件非常差，所谓的手术室也只是一张床，没有任何先进设备。陆星辰脱掉手套走出医院，医院门口坐着一个断腿的小孩，瘦骨嶙峋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格外突兀，那眼差不多占了一半脸的面积。 陆星辰和他对视，许久后陆星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走过去递给他。 小孩接过，攥在手里，眼睛还看着陆星辰。 走近的时候陆星辰闻到他身上腐烂的气息，目光垂下，他的腿上有苍蝇萦绕。陆星辰皱了下眉，叹口气。 “祝你好运。” 陆星辰拿起相机给男孩拍照。 “星辰？” 陆星辰回头看到曹杰，她收起相机走过去，曹杰的手上破了一块，陆星辰一眼看到，抓起曹杰的手臂，“怎么回事？” “刚刚擦到的，没事。”曹杰收回手在身上擦了一把，说道，“医院现在太忙了，没时间接受采访，而且有埃博拉患者，我们不能在医院待太久。” 陆星辰又看向曹杰的手，蹙眉道，“打针了么？注意安全。” “车里有酒精，擦一下就好了。”曹杰往车的方向走，说道，“药不够用，我这点伤怎么好意思用药。” 陆星辰跟着上车，活动肩膀。 曹杰看了看她，说道，“这几天摄影师能到，到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 陆星辰现在要做的太多了，全部是她一个人干。 “没你们辛苦，我只是拍摄。”陆星辰转头看门口坐着的那个孩子，叹口气，“受苦的总是无辜平民。” 曹杰拿酒精棉擦伤口，说道，“国破家亡，无人幸免。” 陆星辰转头拍摄。 曹杰收起酒精棉，发动汽车开了出去，说道，“很幸运，我们的国家现在是和平的，我们才能站在旁观的角度来看这场战争。” 身后有强国，才能喊出一句世界和平的口号。 两人先回住处，曹杰吃不惯当地的饭，就借厨房煮了两碗面，两人埋头吃面，吃的差不多，曹杰抬头看陆星辰，“袭击的人是苍鹰，医疗队安全没法保证，可能要派一队人过来。” 陆星辰手上一顿，倏然抬头。 曹杰闲闲道，“MV什么时候拍？” 去你的MV！ 陆星辰的心情瞬间晴朗，匆匆吃完看不出原本形状的面，放下叉子，说道，“你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知道就是了。”曹杰三十来岁，长的粗犷，像个武将，心却非常的细。 “我很好奇一个问题，能问么？关于你个人问题。” “说。”曹杰把碗里的饭全部扒进了嘴里，放下叉子和碗，抬头看向陆星辰，“知无不言。” “你怎么会退伍？” 曹杰偶尔市侩，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腔热忱。他对部队的迷恋，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他拥有一个军人的素养。 曹杰顿了片刻，靠在椅子上，“犯浑伤人，判了三年缓期。” 陆星辰很意外，曹杰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冲动的人。 “感情问题？” 曹杰点头，他的手放在桌子上敲了下，说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有故事的人？” “每个人都有故事。” 曹杰笑出声，“这话很有意思，活到这个岁数，再白纸一张也很牛逼了。” “多大？” “三十五。” 陆星辰伸手，“大哥。” 曹杰笑着和陆星辰碰了下手指，说道，“可别，叫名字就行，你还是我的雇主呢。” 陆星辰也不多说，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陆星辰说，“我先上楼了，你联系医院，我想做个专访。” “行。” 陆星辰上楼写稿子，晚上曹杰才回来，他是洗完澡过来，身上的血腥味还压不住，陆星辰打量他，“你去帮忙了？” “嗯，医院门口发生爆炸，死了很多人。” “疯了。”陆星辰说，“那些人是疯了么？之前不是没有这么严重？最近怎么回事？” “新总统选举在即，又内乱，巴马科已经打起来了。政府军被调回去，这里没人守，苍鹰就真成苍蝇了，疯狂搞事。” 陆星辰皱眉，取出烟盒拿了一支烟点燃，把烟盒扔给曹杰，曹杰接住也取了一支点燃，勾过一把椅子坐下，说道，“还要乱一阵儿，没完了。” 陆星辰把电脑屏幕转给曹杰看，“看看怎么样。” 曹杰咬着烟，目光微眯盯着电脑屏幕，本来是随便看看。渐渐就敛起了情绪，拿下烟，认真看了起来。 很长的一篇，关于这场爆炸。 “你这照片拍的——”曹杰深吸一口气，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 混乱肮脏的环境，被炸的面目全非的建筑，坐在血泊里的小孩。眼睛纯净，没有丝毫杂质。 “不好么？” “好。”曹杰说，“非常好。” 陆星辰弹落烟灰，曹杰说，“你写的东西没话说，非常好。” 他一连用了两个非常好，陆星辰却没有喜悦，只是沉重。 战争让人觉得沉重。 “我现在很期待成品。” “明天可以去医院么？” “明天下午，我跟李医生约好了。” 陆星辰想了一会儿，问道，“比尔住在什么地方？” “医院，和中国医生一起。” 抽完一支烟，陆星辰说，“那你先去忙，明天还要早起。” 第二天下午陆星辰迎来了摄影师，陆星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从中国到这里需要很久，曹杰说，“阿旭在法国，我直接让他过来，很快。” 阿旭是中国男人，二十七八的样子，长头发，扎着辫子，跟陆星辰握手说道，“我看过你的作品，令人震撼。” “你好，我是陆星辰。” “钱旭。” 三人进房间交谈，陆星辰说道，“你有什么作品？” “这是我的作品，你看看。”钱旭把平板电脑递了过来，看到一半陆星辰才意识到钱旭是谁，很有名的一个华人摄影师。 陆星辰放下电脑，笑着看向钱旭，“眼拙，大摄影师，久仰。” “客气了，我的作品被曹哥称为没有灵魂，跟你没法比。” 陆星辰羞愧，她这个半桶水摄影师。 没想到曹杰能挖来这样的摄影师，钱旭最大成就是在战争期间到阿富汗拍的照片，一举成名，用他来拍摄再合适不过。 “下午要去医院拍摄，你们再客套下去，天都黑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星辰说，“签约这里也没条件，那就先不要签了，口头协议。” “行。” “下午要拍摄，流程我跟你简单说一遍。” 沟通到下午三点，三人出门，因为不想惹到苍蝇那伙人的注意，他们没有请安保。陆星辰坐在副驾驶和钱旭沟通拍摄，他们的风格还是有差异，为了避免这一点差异给观众带来不好的视觉体验，陆星辰必须要跟他聊到内心深处。 车穿过街道，快到医院，忽听到一阵儿密集的枪声。曹杰一把方向，车在路边停下，他从车下面就捞出一把枪。 “前面有人枪战。”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直奔过来扎在防弹玻璃上，玻璃沫飞溅。陆星辰俯身趴在座位上，抽出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