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朕若是想立后呢
萧居瑁睫毛一动, 就听到床边人的声音:“陛下,您醒了?” 他睁开眼睛, 看着赵全布满褶皱的脸, 坐起身来, 清醒了下头脑,道:“定国公呢?” 赵全心道:皇上待定国公就是不同,一醒来就询问定国公的去向。 “定国公在院子里练武。” 习武之人确实有晨练的习惯,萧居瑁点点头, “朕要起身。” 赵全服侍了他梳洗后,天边的鱼肚白才染上一层红霞,萧居瑁出了屋门, 就看到院中槐树下男人英挺的身姿。 镡时观听闻动静,立刻停了下来, 回看萧居瑁,“是臣惊扰到陛下了?” 萧居瑁摇摇头, 望着镡时观因为锻炼而感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便有些痒痒。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晨练过了,身体都懈怠了,这样下去不行。 瞅到槐树下靠在树干上的剑,便走过去拾在手中, 看向镡时观, “定国公, 借你宝剑一用。” 他练过剑术, 而且还不赖, 手中这把剑明显就是大师铸造而成,寒光乍现,锋锐无比,萧居瑁想起母妃教他的剑法,便在院中挥舞起来。 玄色纹金常服于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剑意凌然,意气风发,镡时观瞧着只觉得比之前的绵软多了份强势霸道,果然,藏了利爪的老虎终归成为王者。 他让赵全煮了茶,置于石桌上。 萧居瑁练了一会儿,停下来歇息,赵全本想端茶过去,哪知定国公比他还要快,已经将茶递到陛下手边。萧居瑁眉眼带笑,接过润了一下口舌,道:“昨夜可有什么动静?” 赵全心想,除了戴荣的事情,没有其他动静啊。 镡时观点了点头,“后半夜果然抓到几个人。” 萧居瑁既觉得恼怒,又觉得这是意料之中,他若是不怀疑他们,也不会暗中监视他们的动静了。 “都是向蔡府通风报信的?” “是。” 剑尖在地上狠狠一划,“谁给他们的胆子!” 赵全见他面生怒色,连忙道:“陛下息怒,小心龙体。” 萧居瑁也没觉得多愤怒,只是有些失望罢了,他将茶盏往镡时观手中一放,继续舞剑,只是剑中更添杀意。 陈锋过来请安的时候,就看见年轻皇帝在院子里练剑,拿的还是定国公从不让人碰的宝剑。 皇帝的生母是将门出身,武艺不凡,皇帝会一些剑术也不稀奇,而且,他观陛下练得有模有样,身姿灵动,剑法飘逸,再加上气质清凛,风姿特秀,每一个招式仿佛都能够入画。 院中槐树下,定国公正捧茶凝目静望。 其实他这些天一直想不通,为何之前怀疑镡时观的陛下,突然就对镡时观恩宠有加呢?如果说之前的针锋相对都是故意为之,那陛下隐藏得也太深了? 真是可怕,他还是认认真真杀敌。 萧居瑁挽剑而立,而后放松下来,将剑搁在院中石桌上。镡时观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他,萧居瑁接过来,喝了一口,正好是温的。 一旁站着的陈锋:“……”怎么有种他完全插不进去的错觉? 萧居瑁喝了几口,方看向陈锋,陈锋立刻单膝跪地请安,萧居瑁示意他起身,“陈爱卿一大早可有事?” “陛下,何时启程回宫?” 萧居瑁正欲开口,几位大臣就从院外进来,整齐划一地给萧居瑁行了礼。 萧居瑁没让他们起身,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诸位昨夜睡得可踏实?” 其中两个大臣顿时脑门生汗,陛下似乎话中有话啊,莫非,派人通知蔡国公府的事情被发现了? “陛下,寺中静谧安宁,臣等自然睡得踏实。” “当真踏实?”萧居瑁笑着问道。 两人心里微抖,这一大早的,陛下的心思就这么深沉,他们实在有些扛不住。 “陛下?” 萧居瑁忽然敛下笑容,厉目道:“你们身居高位多年,恐怕早已经忘了当初为官的信念了?昨夜听闻蔡立一事,就没有任何感触?还是说,有感触,只不过这感触都派人送往蔡国公府了?” 轰! 萧居瑁的话仿佛一道天雷砸在他们心间,陛下竟然知道了?完了! “来人!”萧居瑁搁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撞击声激得众人心头狠跳。 只见一列铁羽军将绑上来的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扔到地上,恰好落在他们面前。 “朕似乎说了,着二品以上官员随行,什么时候说过,他们也能跟过来了?还有,朕昨夜说要去查蔡立一案,你们就偷偷让人去蔡府传递消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他劈手拿剑指向其中一人,那人顿时抖如筛糠,冷汗直冒,面色苍白,“陛下,陛下,臣,臣并非要去送消息,臣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谎话都编不出来了?”萧居瑁嘴唇微抿,剑上寒意肆虐,冰冷的剑尖直接挑掉那人的官帽,“朕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既如此,朕也不需要你们了。” 他早就想将朝堂换一批鲜血,这些臣子结党营私,相互之间盘根错节,自成势力,一直以来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其实若只是这样倒还可以容忍,最让萧居瑁容不下他们的是,他们已经被权势与金钱迷了良心,罔顾萧国百姓的生死,尸位素餐、搜刮民脂民膏,他们什么没干过? 虽说,他以前也怀疑镡时观,但镡时观比他们可爱的地方在于,镡时观是真正为萧国百姓着想的。 这次带他们过来白龙寺,就是想让他们捡回一些良知,结果呢? “陛下,陛下饶命啊!” 萧居瑁淡漠地看着他们,“这里是佛家之地,朕不杀生,来人,将他二人的官帽卸下,押回城内待命。” 他们与蔡国公府联系紧密,讯问之下,应当会吐露一些秘密。 铁羽军将哭嚎不甘的两人强行绑了,拖出院子。 一旁的陈锋整个人是懵掉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娘唉,这可是二品以上大员,陛下说罢黜就罢黜,一点余地都不留,还一罢罢两个,这弄得他心里头也有些发慌。 陛下看来是动了真怒了。 不过也怪他们自己,非要顶风作案,没事传什么消息?这不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么?陛下能不生气? 萧居瑁等再也听不见两人的声音,挥手让其他几位战战兢兢的文臣退下,便将剑扔回给镡时观,不悦道:“还当朕是病猫呢!” 镡时观笑着抚慰,“是他们太不长眼了。” 陛下哪里是病猫?明明就是一只骄傲又心软的老虎,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却不知珍惜。 陈锋咽了咽唾沫,这一夜过去,定国公似乎变了,他和陛下之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啊,对了,陛下,何时启程?微臣好前去安排。” 他想着陛下都在这待一天一夜了,总归是要回宫去了。 “不急,”萧居瑁复侧首对赵全道,“去备膳,威远侯也留下一起吃。”他总得等到念恩回来问清楚缘由才能走。 赵全去准备早膳,萧居瑁招呼陈锋坐下,随口问道:“训练营如何了?” 陈锋挺直腰背坐着,正色道:“陛下昨日早朝时候下了圣旨,处理了那几人后,剩下的都乖巧听话了许多。” 萧居瑁点点头,“训练营的事情,就交给威远侯了。”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这时候,赵全将早膳端来,不过是一些清粥小菜,赵全正欲试菜,就见定国公动筷了,他细长的眼睛瞅向镡时观,这定国公昨夜争着给陛下洗脚就算了,怎么现在又抢着试菜?再这么下去,他这个大总管还当不当了? 陈锋就眼睁睁地看着素日不近人情的定国公试完后,微笑对皇上说:“陛下,无事。” 然后陛下瞪了定国公一眼,语气不悦道:“以后这种事情你不用做了。” “是。” 陈锋默默低下头,反正他是看不懂了,定国公表忠心,陛下居然还不开心? 一顿饭吃得不知滋味,赵全撤下杯盘后,住持就悠然入了院子,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有些脏旧的大和尚。 萧居瑁定睛看去,就见那和尚直面自己,忽地“咦”了一声。 “你就是念恩大师?”他问道。 念恩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没有对天子的敬畏,只有浓浓的疑惑,嘴里还嘟囔着:“不应该啊!” 镡时观手持长剑,上前一步,“念恩大师,还请入内一谈。” 这等奇异之事,还是不要让其余人知晓为好。 念恩面色忽地有些凝重,颔首道:“也罢。” 萧居瑁、镡时观带着念恩进了屋内,关上门,着铁羽军严守。 屋内,萧居瑁从床上抱起元宝,放到念恩面前,“念恩大师可否为朕解惑?” 念恩思虑半晌,方道:“十年前,齐施主来寺中求签,贫僧算到陛下会在十年后有一劫难,原来是离魂之症。”齐施主就是萧居瑁的母妃,他外祖家姓齐。 离魂之症,的确,他的魂魄去了元宝的体内。 “那为何朕的魂魄回归本体,而元宝却失了魂魄?” 念恩又探究地看了一眼萧居瑁,“陛下当日是否遭遇意外?” 萧居瑁颔首,这有什么关系么? “帝王素来气运通天,当日陛下遭遇意外,一个不慎便会魂归天外,或许正是如此,陛下的神魂才会暂时回到本体,只是劫难未除,元宝自然回归不了正常。” 萧居瑁听得有些糊涂,“难道朕的劫难并未渡过?” 镡时观也很忧心,“念恩大师可否说得再明白一些?” 念恩看了他们一眼,“陛下只是暂时回到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又……” 萧居瑁嘴唇紧抿,英气的眉毛蹙在一起,“那这劫难到底何时才能解除?” “这就要看陛下的造化了。” 念恩心里叹了口气,若非当年齐施主的诚心感动佛祖,萧居瑁的劫难便不止是离魂之症了。 他见两人神色都极为凝重,于是笑着安慰道:“其实,贫僧倒是觉得,这离魂症既是劫难,亦是机缘,陛下难道不觉得么?” 萧居瑁对上念恩仁慈的双眸,心里头掀起微微波澜,他看了看身边的镡时观,念恩说的没错,若非他变成元宝,他便一直都看不清许多事情。 如果劫难未消,如果他依旧会变成元宝,那有些事情或许可以更容易解决。 “那元宝的魂魄呢?在哪里?如若劫难过去,能否回来?”萧居瑁掌心滑过元宝背上失去光泽的毛发,问道。 念恩摇首叹道:“这个贫僧就不知了,不过,有陛下庇佑,应会安全无虞。” “那便好。” 如此,与念恩交谈片刻后,萧居瑁便下令回宫,朝上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 回去的时候,萧居瑁不愿坐马车,镡时观便给他寻来一匹骏马,萧居瑁高兴骑上,马车就留给了元宝。 两位大臣白龙寺随行后,突然被皇上罢了官职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某些人耳中,他们纷纷猜测,皇上此举,到底是因为两位大臣在白龙寺犯了错误,还是有其他缘由。 萧居瑁回宫后,召集文武百官,在乾坤殿上,让兰延桂当朝陈述两人的罪状,其中贪墨银两的数额就令人心惊胆战,足以让他们丢掉乌纱帽,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些违法乱纪之事,估计活罪难逃了。 两人已然面如死灰。 经过上次林墨和这次两位大员之事,众臣才清楚,少年天子已经不在是以前的雏鹰,而是展翅翱翔的雄鹰。 萧居瑁下朝后,回到文德殿,面无表情喝了一盏凉茶,镡时观便道:“快入秋了,陛下还是喝热茶为好。” “朕心里头窝火!”他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搁,里头的茶水溅出来些许,湿了他的手。 镡时观默默取了干巾过来,替他擦手。 萧居瑁望着他英俊的脸,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让朕省心。” 镡时观笑了笑,深幽的眼眸回望他,“陛下不也调查过臣么?” 萧居瑁略微尴尬,羞恼道:“那是以前,自母妃去世后,朕谁都不信。” 镡时观丢下布巾,轻轻握住他的手,“嗯,陛下做得对。” 萧居瑁抽回手,不悦道:“你以前可经常跟我对着干,从来没说我是对的。” “譬如说?” 萧居瑁目光狡黠,斜睨他,“譬如说,你之前不许朕立后。” 镡时观目光微动,默了默,方缓缓问:“那陛下如今还想立后么?” “我若是说想,你欲如何?”萧居瑁静静观察他的面色。 镡时观动了动唇,没回答。 萧居瑁忽地笑了,眉眼弯弯,眸中仿佛盛满星光,他伸手捏住镡时观形状优美的下颔,缓缓凑近他,低声道:“如果有比定国公更好看的,我会考虑考虑。” 镡时观心中涌上一层喜意,正欲回话,就见萧居瑁脸上笑容忽然一滞,下一秒就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