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朕再也不钻洞了
自从皇帝在京城纨绔们心中留下一道闷雷后, 京城的花街柳巷便极少出现王孙公子哥儿的身影,大家俱躲在家中暂避风头, 想着若是让皇上对他们改观, 或许皇上会撤销政令呢。 今日早朝之时,有大臣进谏,关于贵族子弟入营训练之事, 还需仔细斟酌。 皇帝让他们起草个章程出来,之后再议。 几个大臣下了早朝,就直奔摄政王府。 萧居瑁早上赖床, 到现在还没起来, 镡时观唤他他也装作听不见,兀自转过身, 闭着眼睛, 实在是因为昨夜看故事看得入迷, 熬了夜,直到丑时才睡,现在确实起不来。 以前在宫中看的书俱是经史之类,或是治国之道,哪有人敢给他看这些书?这不,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没想到镡时观这样的人居然还藏着这么多话本。 “元宝, 起床用膳。”镡时观怕他饿坏了肚子, 便硬是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萧居瑁脑子沉得很, 动都不愿动一下, 被镡时观抱到膳厅的时候根本就无所察觉, 直到一勺清汤递至嘴边,他才动了动鼻子,张开嘴。 这时,刘卫来报,说是府外有几位大臣求见。 “让他们去堂上候着。”镡时观头也没抬回道。 刘卫见自家王爷怀中越发沉重的橘猫,心中直叹气,这猫越胖就越懒,直到现在还闭着眼睛,让王爷哄着喂食。 王爷以前在军中纪律严明,治军严谨,若是手下将士有像元宝这般怠懒的,定会被军法处置。 还真是人不如猫啊! 镡时观喂饱了萧居瑁,便将他送回床上继续睡着,接着来到大堂,坐下道:“几位大人找本王是为了训练营之事?” “原来摄政王已经听闻早朝的消息了,”兵部尚书宋诚叹了口气,“其实皇上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为了督促贵族子弟严以修身,不过,三年的时间委实太过漫长,人的资质也有区分,倘若每人都以三年为期,许有不公之处,不若定时考核,有先达者,便可放出训练营,不会浪费了光阴。” 镡时观捻了捻袖口沾上的猫毛,将它们捏成一团,复藏于袖中,看了一眼宋诚,“宋大人认为,在训练营是浪费光阴?” 宋诚脑门冷汗一冒,想到镡时观军队出身,顿知自己失言,连忙补救:“摄政王,下官并非此意,只是,入营训练虽能起到强身锻体之效,可不是人人都能学艺有成,就譬如,有人擅诗词歌赋,有人爱舞刀弄枪,不能以偏概全,纨绔也只是少数而已。” 其他人附和点头。 “宋大人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宋诚只好硬着头皮掏出一本册子:“摄政王,这是下官与几位大人这几日草拟的章程,今日上朝还未敢呈给皇上,想请摄政王先过目,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镡时观接过来,放于桌上,“本王观后再差人送回府上,今日还有要事,便不再相陪了。” 宋诚等人只好起身告辞。 镡时观拿着册子去了书房,翻开仔细浏览,上面具体陈述了贵族子弟入营训练的细则,看似严谨,实则过于松散,看来皇上的这个想法实施起来阻碍不小。 也不知陛下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此心。 他边看边执笔记下一些出彩之处,又写下自己的一些见解,恍然已过了小半日。 身边的狼牙一直默默地趴在地上,却忽然欢腾地跑去门口,镡时观停下笔尖,便见元宝傲慢地避开狼牙,行至他跟前,仰首看着自己。 “睡醒了?”镡时观将他抱起放到书桌上,顺了顺他的毛。 狼牙可从来没被主人这么对待过,想到自己既不讨主人欢心,又遭小伙伴嫌弃,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只好默默出了书房,打算去找新的玩伴。 萧居瑁低首看向桌上的条陈细则,知道是那几个大臣草拟的章程,于是用小爪子拍了拍。 镡时观知他心思,“元宝想看?” 萧居瑁歪着圆脑袋,琉璃般的眸子看向镡时观,既然知道还不快翻。 镡时观很是尽职尽责,给猫陛下翻阅完了章程,叹声道:“元宝,你说我要怎么跟陛下提建议呢?” 萧居瑁细长毛绒的尾巴在桌面上轻轻扫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不会怪你的。 “他们不赞同陛下的政令,不过是无利可图,只要给他们点甜头,这阻碍也就没那么大了。” 萧居瑁心里点点头,有道理。 镡时观见他凝神听着,便继续道:“不如这样,入营训练合格者可赐予他们适当的恩宠,譬如,优先入仕,或者领取国家俸禄,抑或者赐予他们适当品级。” 嗯,很有道理,继续说。 萧居瑁眯着眸子边思索,边等着镡时观的下文。 男人却不再说了,反而抱起萧居瑁,放到腿上,“只可惜,陛下不信任我,如今令我不得参与朝政,我说的话,他不会同意的。” 萧居瑁听着他有些低落的声音,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道:让你赋闲不过是让你放松一下,你若真想上朝,朕准了便是。 下午的时候,萧居瑁趁着镡时观整理章程,便偷偷跑了出去,回到小洞那儿,费了好大的劲儿,还蹭掉了一些毛,这才钻了进去。 一路躲避着侍卫,跑到母妃生前居住的宫殿里,又开始摆弄起了石头,跟暗中的亲信传递消息。 之前他并不知道母妃说的劫难会是什么样子,不过既然说是劫难,而不是死劫,估计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因此,他就与亲信们一起研究了暗语,想着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摆完石头,他又小心地出了宫殿,悄悄往回跑,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微弱叫唤的声音。 猫陛下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是那声音听起来实在令人揪心,他便环顾四周,见没人,悄声走了过去。 只见角落里的草丛中,一只雪白色的小猫正痛切张口叫唤,碧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水雾,身上还沾染了血迹,衬着洁白的绒毛,仿佛梅落雪地,残酷得令人心惊。 这不是萧芷宁的小猫么?怎么被伤成这样丢在这里? 小猫雾蒙蒙的眸子看到萧居瑁,似乎起了些精神,想要站起来靠近他,只可惜它的一条腿断了,痛得一双眼睛更加泪汪汪,张着小嘴弱弱叫着。 萧居瑁想到那日萧芷宁的话,她不过是将雪球当成吸引镡时观的工具。这雪球是公主的宠物,宫里自然无人敢这般对待,将雪球变成这样的,除了萧芷宁,还能有谁? 萧芷宁脾气本就极差,如今被禁足一个月,太后也失了势,心中定然不忿,拿雪球出气极有可能。 如此说来,雪球遭遇毒手,还有自己的缘由,既然这样,他就将雪球带出宫去。 雪球就是一只小奶猫,萧居瑁直接用嘴轻轻衔住,它顿时安静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得救了,一路水汪汪地瞅着萧居瑁。 跑到洞口的时候,猫陛下先将雪球送了出去,然后自己拼命地钻过去,又蹭掉一些毛。 刚回到摄政王府门口,面前就出现一双极为熟悉的鞋面,他抬头看去。 镡时观怎么站在这里? 镡时观见他一身狼狈,嘴里还叼着一只白色小奶猫,心里叹息一声,弯腰将他抱起,连带着受伤的小猫。 “刘卫。” 刘卫立刻来到镡时观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镡时观将小奶猫从萧居瑁口中拿下来,递到刘卫手上,“给周硕送去,让他好好治。” 刘卫立刻捧着气息奄奄的雪球,跑到周硕的院子里,“周大夫,快出来治病。” 周硕披散着头发,打开屋门,一脸萎靡,“什么事儿?谁生病了?” 刘卫将雪球往他面前一递,“你快些,它好像快不行了。” 周硕低头一看,面色复杂,接过小猫,“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老子是大夫,不是兽医!”然后虎着脸将门一关,“治好了会送回去的。” 刘卫吃了一嘴灰,心里却偷乐,周大夫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萧居瑁被镡时观抱回去,洗了个澡,然后躺在镡时观腿上睡觉,今天跑了这么多路,他确实累了。 一直睡到晚膳时分,猫陛下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被镡时观喂饱后送上床后,心里又开始痒痒了。昨夜他趁镡时观睡着,偷偷翻书看,反正他夜里不需要烛光也能视物,要不今晚也这样干? 谁料镡时观沐浴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就将他揽在怀里,猫陛下根本就没机会挣脱出去。他刚饱饱睡了一觉,现在完全睡不着,便只能瞅着镡时观的脸发愣。 以前看镡时观的时候,镡时观总是微微低首,以示君臣之纲,而且镡时观一直严肃冷漠,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总会让人心惊肉跳,所以自己一直以来就没仔细注意过他的模样,只知道长得还不错,除此以外便没什么其他印象了。 这些时日,他与镡时观同吃同睡,对他的气息早已熟悉至极,根本不会再有畏惧,反而觉得安心至极。 如今看镡时观,只觉得这人果然是享誉京城的美男子,虽然比自己差点儿,但也相当养眼了。 想着想着,他就渐渐阖上眼睛,睡过去了。 翌日早晨,猫陛下刚吃完饭,赵全就提着圣旨过来了,他知道圣旨上说的是什么,就是让摄政王重返朝堂,并且暂住文德殿。 镡时观接旨后将赵全送出府门,回身看到毛色光泽亮丽的元宝,正站在石阶上玩自己的尾巴,甚是可爱。 “元宝,以后我们就住在文德殿了。” 萧居瑁睨他一眼,那当然,朕让你住在文德殿,还不是为了避免再去钻洞。 刘卫给自家王爷收拾好几套衣服,送他们到了宫门口,这才返回王府。 镡时观刚抵达文德殿,赵全就来传话,说是皇上召见。 镡时观翻出一册话本,随手放到书案上,而后随赵全去往御书房。 萧居瑁见他们走远了,这才跳上书案,用爪子翻页,虽不太方便,但只要能看话本,这点小麻烦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御书房内,影子站在镡时观面前,听他陈述训练营相关章程,最后颔首道:“便按这个办法实施下去,不过,训练营的教头由谁来担任?” 镡时观思虑片刻,道:“微臣以为,威远侯陈锋较为合适,他在军中资历颇久,战功显著,且威远侯的爵位也能镇得住贵族公子。” “那就他。” 话音刚落,御书房外就响起赵全的声音:“皇上,京兆尹孙大人求见。” 影子皇帝见训练营的事情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便道:“宣他进来。” 孙继成火急火燎地进入御书房,当即就是跪地一拜,“启禀皇上,乌凤国七皇子死了。” 镡时观眉头一跳。 “怎么死的?”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孙继成心里更加发憷,颤声道:“是被人杀害的,案发现场有威远侯从不离手的刀,经仵作检验,七皇子的确是死在那把刀下。” 影子皇帝沉默半晌,不禁看向镡时观。 镡时观问道:“陈锋现在何处?” 孙继成额上的汗水低落在地,“微臣得知后,便立刻进宫求见陛下了。”他哪里敢直接去绑陈锋?当然是先来找陛下定夺。 “皇上,事关乌凤国七皇子与威远侯陈锋,必须要谨慎对待,如今务必要寻到威远侯,先问清楚事情缘由。” “好,摄政王督办此案,京兆尹全力协助,早些查出真相。”影子皇帝也没辙,幸好昨日陛下传递消息,说有疑难之事都可问过摄政王后再做决断,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镡时观与孙继成出了御书房,便朝文德殿走去。 孙继成跟在他身后,“摄政王,您这是要去哪?”这似乎不是出宫的方向? 镡时观回身道:“孙大人先去宫外让衙役去寻威远侯,我随后便到。” 孙继成有了皇上和摄政王的双重保证,终于敢派人去抓陈锋,便不再推辞,径自出了皇宫。 镡时观回到文德殿,看到元宝窝在书案上闭目养神,身边的话本明显有些褶皱,心中好笑,面上却未显。 “元宝,巫桁死了,是被陈锋的刀杀死的,皇上令我协助京兆尹查办此案,即刻出宫。” 萧居瑁顿时睁开眼睛,一下子跳起来往他身上扑,朕也要去! 镡时观稳稳接过他,抱在怀里,“也罢,带你一起。” 案发地点是醉香居的一个雅间,据店里伙计说,七皇子巫桁是在他端菜的间隙被人杀了,且无任何动静。他看到的时候,巫桁就已经被人用刀贯穿胸口,躺在桌边,身下是一大滩血,那把沾血的刀就放在他身旁。 他很害怕,便立刻报了官。 镡时观带着萧居瑁过来的时候,醉香居四周已经围满了百姓,官府的衙役维持秩序,萧居瑁还未进入醉香居,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味。 桑柔在里面。 果然,进入醉香居的时候就看见桑柔正红着眼眶,一旁的孙继成擦着汗向她赔罪。 眼泪顺着桑柔雪白的脸颊滑落,她用巾帕拭去,柔柔弱弱道:“孙大人,我与皇兄来此议和,皇兄却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你们是否要给我乌凤国一个交代?”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孙继成头大如牛,他也知道要给个交代啊,可是如今嫌犯是威远侯,这叫他怎么交代?去威远侯府请威远侯的衙役还没回来,一定是因为碰壁了。 正想着怎么回话,就见镡时观抱着爱宠走了进来,他连忙走上前去,“摄政王,您要不要先去上面看看?” 案发现场他已派人守住,就等着镡时观过来。 镡时观颔首迈向二楼,桑柔忽然起身随后,“本宫也去看看。” 萧居瑁:敢情她到现在都没见到巫桁的尸体? 几人来到雅间,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地上睁大双眸的巫桁,不可置信的神情永远凝固在他的脸上。 桑柔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 萧居瑁从镡时观怀里跳下来,在屋子里胡乱转悠。 镡时观问孙继成:“巫桁今日来醉香居可有人作陪?” “伙计说,就他一个人。” “身边未带侍卫?” “店家说没带。” 萧居瑁跳到窗台上,楼下的街市一览无遗,心想:巫桁独自一人跑来吃吃喝喝,一个侍卫也不带? 孙继成对镡时观道:“摄政王,窗台危险,您要不要让您的猫先下来?” 萧居瑁闻言,回头睨了他一眼,镡时观心中无奈,对孙继成道:“不用,还是先说案子。” 萧居瑁临窗俯瞰了一会儿街市,便跳下来,跑到另一边窗户底下。这扇窗户紧紧闭着,按理说,这种天气,应该通风凉快才是,为何要关着? “陈锋人还没带到?” 孙继成一脸沉色,“下官已经让人去请了,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萧居瑁因为窗户闭上,没法跳上去,就跑到镡时观脚边,伸爪子拍了拍他。 镡时观低首对上一双金灿灿眼眸,心中顿生柔软,不禁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行至窗边,正欲伸手打开窗户,就听桑柔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镡时观回身,见她指着巫桁紧握成拳的右手,神色惊讶。 孙继成连忙蹲身查看,只见巫桁的拳头里稍微露出一小块碎布,这些人办事儿真的越来越不靠谱了,居然没发现这个? 他命人将这碎布取出来,“去查查这布料。” 京兆尹府的衙役办案还是有些经验的,闻言立刻去查这块布料,孙继成心里稍微定了些,证据越充足越有利于查出案情。 萧居瑁眯着猫瞳,幽幽地看了桑柔一眼,而后轻轻咬了一口镡时观的手。 镡时观会意,便重新转身伸手开窗,窗户一开,雅间立刻通风,冲淡了桑柔身上的香味。 萧居瑁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去。 下面是一条小巷,人烟稀少,里面摆满了各种杂物,巷子的另一边是一些破败低矮的屋子。 一巷之隔,一边是香风流连的温柔富贵之乡,一边是清贫如洗的方寸之地,实在令人感慨。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穷困之家,只是他们被隐藏在高楼富阁之中,无人问津。 萧居瑁心中生出些许愧疚,目光收回,在窗台边缘逡巡,忽然间,他胡子一动,情不自禁伸出前肢趴上窗台边缘,伸出脑袋。 镡时观护住他,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窗台下边的墙壁上有一小点红色,疑似血迹。 “孙大人。”镡时观转首,“派人去这条巷子里仔细搜寻。” 孙继成二话不说,差人去了。 桑柔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镡时观摇首,“醉香居周围都要仔细查看才行。” 正在这时,有衙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大人!大人!” 孙继成虎着一张脸,“这是摄政王。”个没眼色的。 衙差立即躬身行礼,“小的见过摄政王。” 镡时观颔首,“发生了何事?” “回禀摄政王、大人,小的奉命去请威远侯,可是去了威远侯府,威远侯正在床上睡得沉,小的叫不醒,只好回来了。” 镡时观皱了皱眉,陈锋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叫都叫不醒?这不应该啊。 孙继成也没辙,“摄政王,您看这?” “派人在这严守,孙大人,你与本王一同去往威远侯府,桑柔公主今日受到惊吓,不若先回使馆,此案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 巫桁死在萧国并非小事,他们需要慎重对待。 桑柔闻言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出了醉香居。 镡时观和孙继成携几名衙役,迅速来到威远侯府门前。 威远侯的管家自然认得两人,立刻将他们迎了进去,叹声道:“侯爷正在卧房休息,王爷、大人,请随小的来。” 他知道侯爷成了嫌犯,摄政王和孙继成是来查案的,虽说他不相信侯爷会杀人,但抗拒查案定也是不能的。 行至陈锋卧房,房门一打开,一股熏人的酒气就扑鼻而来,萧居瑁动了动小鼻子,嫌弃地瞅向烂醉如泥躺在床上的陈锋。 “这是怎么回事?”镡时观问管家。 看来衙役只说沉睡,还是给了陈锋面子。 “侯爷这几日心绪不佳,酗酒厉害,昨夜更是拦不住,回府的时候还是几位下人抬进房的。”管家回道。 虽说这样会伤了侯爷颜面,但也可为侯爷脱罪,毕竟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又怎么可能跑去杀人? “他今日一直在卧房睡着?” “是。” “谁能证明?” 管家一时语塞,这要如何证明? “侯爷一直未从房里出来。” 孙继成有办案经验,一听就反驳道:“你们没见到出来并不表示就没出来。” 管家苦着脸,“侯爷喝成这样,哪还能……” 他话音未落,就见镡时观从腰间现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刷地一下就飞跃至陈锋耳边,插在床上。 管家和孙继成的心都拎了起来。 下一秒,更令他们震惊的是,一直叫不醒的陈锋反射般睁开眼睛,手摸向腰间。 可腰间哪还有刀?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看向站在面前的几人,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 孙继成不敢问话,只好镡时观来问。 “威远侯,乌凤国七皇子巫桁死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观察陈锋的面色。 陈锋闻言大吃一惊,“怎么死的?”他顿时从床上起来,连衣衫不整都忘了。 萧居瑁闻着他一身的酒气,不禁看了一眼镡时观,你们治军也不是太严嘛,堂堂大将军居然这般酗酒,实在难看。 镡时观看到他的衣角处缺了小一块布料,转身出屋道:“整理好,随我们走一趟。” 陈锋也觉得这事出得有点大,便迅速捯饬好自己,打算带上自己的刀,结果发现刀竟然不见了! 他唤来管家,“我的含霜呢?” 管家摇摇头,“侯爷,您昨夜回府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刀。” 陈锋素来刀不离身,除非他自己真的不省人事,别人才能轻易拿走含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镡时观抱着萧居瑁迈步离开侯府,孙继成紧紧跟随,陈锋便也先顾不得自己的刀,大步跟了上来。 萧居瑁从别人口中听说过陈锋,上次也见过陈锋与巫枬的对战,对陈锋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爱国这一点不可否认。这样的人连在擂台上都不敢轻易伤了巫枬,更遑论杀了巫桁?且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 一行人重新回到醉香居,孙继成将陈锋带到二楼雅间,指着地上的刀,还没问出口,陈锋就道:“我的刀怎会在这里?” 等目光挪到巫桁身上的时候,陈锋又沉默了,这下还不知道孙继成和摄政王找他来是干什么的,他就真的傻了。 “不知威远侯今日上午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镡时观毫无波澜的目光落在陈锋脸上,陈锋从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来镡时观的所思所想,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没底。 从不离身的刀杀了巫桁,自己的嫌弃当然是最大的。 “昨夜我喝醉了,回府后一直睡到现在,府中的下人皆可作证。”他替自己辩解。 “除了你府中之人,还有何人可以作证?” 陈锋蹙眉道:“我昨夜就在醉香居喝的酒,店家可以作证。” 在醉香居喝酒,喝醉了回府,然后第二天七皇子死在他的刀下,这事情听起来就觉得巧合得很。 孙继成将店家和伙计招来问话,店家和伙计都作证陈锋昨夜的确是在他们这喝酒,喝醉了之后就被府中的仆从接了回去。 “走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刀?” “那时候都很晚了,小人困得不行,天色又暗,实在是没注意。”店家的话也不像是在说谎。 陈锋心知自己是喝酒惹祸了,不管七皇子巫桁是不是他杀的,他都难逃罪责。 “将七皇子的遗体安置好,去京兆尹府。”这儿毕竟是闹市之地,太多百姓围观不利于案件查探,镡时观便决定先离开醉香居。 倘若杀人者果真不是陈锋,那么背后谋划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破坏萧国和乌凤国的议和,且令萧国折损一员大将。 若是事情没法水落石出,萧国自然要给乌凤国一个交代,陈锋作为最大的嫌疑犯,肯定不能轻饶。 回到京兆尹府之后,孙继成满脑门子都是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问镡时观和陈锋:“摄政王、威远侯,不知可有见解?” 镡时观将萧居瑁放到腿上,看向陈锋,“威远侯能否说说昨夜为何要醉酒?” 陈锋面露纠结之色,似是难以开口。 萧居瑁眯着一双猫瞳,脑子里突然就想到那日被林静姝捡回林府,听到的林悠与林静姝的谈话。 林府想要与威远侯结秦晋之好,当时他只觉得这大概是成不了的,毕竟林府的覆灭是必然的,且林静姝也不喜欢陈锋,可他没想过,陈锋是否愿意。 陈锋身份贵重,孑然一人,无家庭琐事烦扰,现在也无战事,平白地跑来醉香居喝酒到底是为什么?除了情伤怕是没有其他了? 林府倒台,林静姝离开京城,或许此生无法再见,陈锋若是喜欢林静姝,如此伤感倒也说得过去。 萧居瑁斜睨了一眼陈锋,长得五大三粗的,未料还挺多愁善感。 “心中忧烦,借酒浇愁罢了,只是没想到贪杯醉到不省人事。”陈锋断不会说出真正的缘由。 孙继成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镡时观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孙继成,“本王还有一个疑惑,为何巫桁不带任何侍卫前往醉香居独自用膳?” 孙继成皱着一张脸仔细想,突然眼睛一亮,“那伙计说过,七皇子吩咐他要上两副碗筷,莫非是约了人?” 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到底是谁杀的? 镡时观与陈锋的关系虽不算和睦,可也相信以陈锋的为人,肯定不会做出杀害使臣之事,他心里面已经将陈锋排除了。 萧居瑁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但不管再如何复杂,他们都必须查清楚。 就在这时,被孙继成派出去的衙役回来了。 “摄政王、威远侯、大人,小的在醉香居后面巷子里果然发现了痕迹。” 孙继成迅速起身,“去看看。” 还没走两步,又有衙役奔过来禀报,“小的已经查明了这个布料,”他小心看了眼陈锋,“的确是威远侯身上的。” 陈锋无语,对方果然是拿他当替罪羊了。 孙继成“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小眼睛瞄向镡时观,“摄政王,要不我们先去那条巷子里看看?” “等等。”陈锋忽然开口,方才的一系列事情弄得他措手不及,如今脑子清醒过来,便想起了一件事。 “我能否再去看看巫桁的尸体?” 孙继成看向镡时观。 镡时观颔首,“一起。” 因为案件还没查清,巫桁的尸体就特意安置在京兆尹府,着人看守。 陈锋来到巫桁身边,旁边还摆着他的含霜,他蹲下身来,查看巫桁的致命伤口。伤口形状的确是含霜所致,这一点毋庸置疑,没人比他更熟悉含霜。不过也正因为他熟悉含霜,他才看出来一丝端倪。 “刀是我的,但用刀的人不是我。”陈锋肯定说道,他用刀杀人不是这种手法。 孙继成:“……”你自己说不是,谁会信啊? “看好了?”镡时观问他。 陈锋点点头,他其实很感谢镡时观没有动用强权将自己关押起来,而是带着他一起查案。 “那就去巷子里看看。” 很快,他们来到醉香居后面的巷子里,这儿已经有衙役看守,暂时不准闲杂人等随意走动。 “王爷、侯爷、大人,小的在这里发现了一个脚印。”衙役指着一块地面,那上面确实有一个浅浅的脚印,脚印已经有些干裂。 孙继成疑惑,“这里为何会出现脚印?”又没下雨,地面不可能会湿,脚印从何而来? 萧居瑁也很困惑。 陈锋解释道:“这里人迹罕至,许是有人情急在这里方便了一下,因为背阳,不容易干。” 孙继成目露惊叹,原来还有这种可能。 萧居瑁瞅着那个脚印,脚掌又宽又大。 他从镡时观怀中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在巷子里慢慢踱着,感觉有些异样,但是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镡时观来到他面前,仰首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台,眉头一动。 萧居瑁也在此时福至心灵,急得想说出来,可是他没法开口,就抓了抓镡时观的衣服。镡时观将他抱起来,笑着顺了一下毛,唤来孙继成。 “你让人去二楼看看,看他能否从窗户那里看到本王。” 孙继成让人去了,没过多久,衙役来报,说从窗户那里向外看,这里是死角,看不着。 “孙继成,你差人去巷子里的人家问问,有没有人看到异动。” 如果有人爬窗进去杀了巫桁,杀完之后,从这窗户往下看没人,便会从这窗户爬下去,但他眼中的无人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无人。 萧居瑁满意地窝在镡时观手臂上,摄政王不愧是国之栋梁,跟他一样聪明。 这里的住户多是平民百姓,见到这么多官兵在这,早就躲在屋子里,不敢轻易出来,等到官兵来盘问时,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衙役询问许久未果,正欲离开,就见一人从旁边的茅草屋走了出来,他刚才还以为这是这户人家的鸡圈之类的呢,没想到还住了人。 那人见到官兵明显吓了一跳,赶紧往回跑。 衙役一把揪住他,“跑什么?问你话呢!” “官爷,您有什么尽管问,小人知道的一定说!”那人形容有些猥琐,面带谄媚。 “我问你,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有人从那边二楼爬下来?” “有啊!”那人嘿嘿笑着,“小的当时还吓了一跳,结果人家可是飞下来的,一点儿事都没,官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看见了,那就跟我走,大人有话问你。” 衙役将人带到镡时观等人面前,道:“王爷、侯爷、大人,此人是目击者。” 那人听到他的称呼,顿时吓得想尿裤子,连忙跪了下来,磕头行礼。 “起来说话。”镡时观道,“你当真看见有人从二楼跳下?” “是、是的。” “什么模样?” “小人一时惊慌,他速度又快,没看清楚,等他跳下来,小人害怕被发现就躲了起来,只觉得他很高很壮实,长得有点儿凶,怪吓人的。” “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镡时观心里有了一个身影,但不敢确信。 “哦,他脖子上好像还戴了一个项圈,那种款式小的没见过,所以有些印象。” 陈锋忽然看向镡时观,“我想到了一个人。” 萧居瑁:朕也想到了。 镡时观吩咐人取来纸笔,将萧居瑁从怀中放下,动笔在纸上刷刷地勾勒起来,稍许,一个形状奇特的项圈就跃然纸上。 “是否长这样?” 那人连连点头,“大人好画技!” 镡时观看了一眼陈锋,“果真是他。” 孙继成:“……”打什么哑谜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