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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母女重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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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枇杷树上切了一个伤口,后来那里便长得更为粗壮。她还记得,自己家里也曾有个荷花池,母亲时常坐在荷花池前的琴台边抚琴。有一日,母亲抚琴的时候,一个男子突然闯入,再后来,母亲便被逐出家门。她还记得,每年不知什么月份,漫山遍野都开着紫色的小花,便是紫云英,她每年都去采好多紫云英,放到荷花池边,一株一株往荷花上扔,她还想起自己衣裙上的那些荷花紫云英图案。    清漪在游廊上发着呆,只见何樰走来,穿着一件发旧的青色长袍,外面披了一件虎皮大氅,他的脸上添了几分久病不愈的憔悴。清漪虽然不记得郎中的相貌,但凭直觉还是知道来人的身份,刚想行礼,目光却停留在何樰的青色袍子上。    何樰蹲下来,拾起五株紫云英,“清漪,你站在这里能将紫云英扔到荷花里吗?”    清漪接过郎中递来的紫云英,手一挥,五株紫云英离手,其中有三株稳稳地落在荷花正中央。    “看样子很久不练,手生了。”何樰一把拾起几十株紫云英,瞬间,每一朵紫云英都落在荷花正中心,正是当年清漪衣裙上的图案。    清漪却是看傻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吾孩清漪,这些年来,让你一个人在雁州受苦了。”何樰两行清泪滴落。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母亲终究太固执,宁愿让你一个人去蜀地,也不肯让我接你回来。”    “父亲……”清漪缓缓开口问道:“所以那年带我上船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父亲,你以后除了认衣衫,一定还要学会别的辨识特征。”至于那人是谁,何樰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却又不想让清漪知道。反正该解决的已经解决了,那些事不告诉清漪也好。    “父亲,”清漪垂低了头,也是热泪盈眶,“是孩儿太蠢了,让你操心了。”    “是父亲不好,小时候对你太严厉,吓到你了。”清漪刚生下来,何樰便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岂料清漪自出生便与众不同,只能靠衣衫认人,而且总是毛手毛脚,眼睛既不看路也不看人,时而走着走着一不小心撞到柱子上,时而调皮捣蛋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何樰便时常吓唬她说,再不听话便将你卖了。谁知道这傻丫头,竟当了真,竟然那么惧怕自己。不过,这也是清漪的福分,若非如此,当年也不能从假冒自己的人手上逃脱。    “孩儿知错了。”清漪仍觉得有些糊涂,看来自己选择性地忘记了某些事情,想不起来也罢,“我母亲呢?”    “你还记得她吗?”何樰的语气极为温柔。    “脑子里很混乱,一会儿想起一个弹琴的母亲,一会儿想起一个脸上有道疤的母亲。”    “弹琴的那位,是你的生母。”何樰说着,嘴边已经勾起了弧度。“另一个,是你的大姨,也是父亲的大房夫人,她和你母亲是表姊妹,当年一同嫁给了父亲。”    初尘在一旁听着,已然一头雾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的双眼透露出自己从不曾见过的慈爱。“父亲。”初尘屈身行礼道。    “初尘,这是你妹妹清漪,五年前走丢了。”何樰身子有些虚弱,说了好一会的话,便重重咳了几下。    初尘倒是想起自己有个走丢的妹妹,不过,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妹妹竟然是清漪。是了,河水清且涟猗,我怎么没想起这个?怪不得父亲对她另眼相看,初次相识便帮了那么大的忙。听父亲这么说,心头涌起一阵醋意,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妃,父亲却这般引荐,着实偏心得很!    二人相互屈身行敛裾礼。    30、蜀国降宋 …    后来, 葇兮也来到了樰岭。自从被奉氏遣回家,葇兮每月都会背着奉氏来看望郎中,一来可以向郎中再多学些本事,二来,可以陪伴在柳氏身侧, 也算是尽一番拜师之谊。    葇兮得知清漪的身份,这才说起当年船上的奇遇, 清漪自是一番感激。葇兮多少有些感慨,原来人一出生, 命运便就注定了的。她侧头看着清漪, 心里有浅浅的妒忌, 同时,也有对自己出身的惆怅。她想起那只镯子, 便假装想起了什么, “对了,那日我们在雁州城门分别的时候, 你把镯子送给我了,后来我也就不记得了, 稀里糊涂又送给你了。”事实上, 当年是葇兮看出来清漪的憨傻, 半哄半骗要来了那只镯子, 后来处于愧疚,便又以送的名义,行归还之事, 清漪自然是不记得当年的细节了。    此后,葇兮来得更勤快了些。再后来,干脆打算搬去与清漪同住,奉氏起初坚决不同意,葇兮知道她恨郎中让自己一生穷困潦倒,也深知母亲生性执拗,明明是父亲的错,却偏偏觉得郎中才是罪魁祸首,便不再和母亲理论当年旧事的是非曲直,只说道,“娘,你可知道,郎中曾是楚国旧相,他认识天下多少王侯将相,她女儿可是蜀国最得宠的妃子,爹爹都死了这些年了,你再恨郎中也没用,倒不如让我去利用郎中结识达官显贵。”    奉氏毕竟是乡野村妇,活了大半辈子,只知道认死理,如今听女儿这么说,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脸上的神情便和缓了些。葇兮见状,只得轻轻叹了口气。    何樰自知年寿不继,遂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葇兮和清漪。又担心将病传染给她们,每日授课,三人皆蒙着面,讲课时间不多于半个时辰。起初,初尘央求父亲一道讲给自己听,几日下来,初尘听得头疼,实在理解不了父亲那套学识,便只好放弃。    此时,潭州武平节度使周行逢已经病故,其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发难,攻陷潭州,年幼的周保权听从其父遗命,向宋求援。赵匡胤以假途灭虢方略,借道荆南,先后攻占江陵、岳州、朗州、潭州,南楚被纳入大宋版图。天下大势已然明朗。    何樰病逝的那一天,独留了清漪在床前,本有诸多嘱托,一想起横波,便不知从何说起。“孩儿,当今天下大势已定,若不出意外,大宋必将一统河山,我与汴京城的许相是故旧,到时候,你可以去投靠他,他必会善待你,你也可以自己选择今后的路。我与你姊姊之间,有诸多隔阂,即便我劝她离开蜀宫,她也不会如我所愿。你姊姊她书读得少,心思单纯不明事理,如若她日后有难,你且记着扶她一把。”    潇湘郡主书读的少?再说,自己又有何德何能可以帮扶她?清漪在心底嘀咕着,见父亲此时日薄西山,又不敢多问什么,只得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我们姊妹定当齐心协力!”    何樰艰难地笑了笑,清漪心知不好,“父亲,你医术了得,治好了那么多伤寒病人,怎么你自己病得这么严重?”清漪情急之下,摘掉面纱,离父亲更近了些。    “孩子,这世间的疾病多种多样,太复杂了,我所学到的,怕是连皮毛都不够,希望你以后能多加学习探索,将为父的学识完善,并传承下去……”    何樰下葬后,清漪和初尘商量后事。    “姊姊,你有何打算?”    “这还用问吗?我是一国宫妃,还能有什么打算!”    “如若我们去汴京投靠许相,你也就不用回蜀宫了。”    “蜀国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国家,我放着花蕊夫人不做,去宋朝投靠一个丞相?”    “那你接母亲去蜀宫照应吗?”    初尘神色有些慌乱,“母亲年事已高,又有些精神失常,不如留在何府颐养天年,你呢?你跟我回蜀宫,还是留在府里照顾母亲?”    “我留下来陪母亲。”清漪回道。    说到此处,丫鬟忽然来报,“二位小娘子,大娘子她……仙逝了……”    清漪哭着去了柳氏的院子,她虽然不记得柳氏的容貌,但她脸上那道疤,她却是记得的,由于亲娘离家太早,后来,清漪便将柳氏当成了亲生母亲,加上府里也没人刻意提起此事,这些年来,清漪每回忆起自己走丢前,能想起的只有柳氏的那道疤和父亲的青色长袍。    柳氏自尽了,清漪感受着柳氏身体的余热正在退去,顿时哭得声嘶力竭。这时,初尘也来了,脸上更多的是惊讶,随即也跪倒在柳氏遗体前。    “清漪,跟我一起去蜀宫,我是全蜀国最尊贵的女人,我会保护好你。当然,你也可以去投靠汴京的许相。”姊妹二人在父母的墓碑前再次商量去处。    清漪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心想,这名满南楚的潇湘郡主的确与传闻中的不同,不知这个姊姊是怎样单靠美貌就让人们给她堆砌了那么多溢美之词。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也来到墓碑前,她素净的双颊不施粉黛,虽着青衫布裙,却难掩昔年姿色,手上拎着两个竹篮,篮子里,盛放着新摘的水木两芙蓉。此人便是水横波,柳大娘子的表妹。    初尘正在纳闷,一旁的仆妇都屈身行礼,嘴上却并无称呼,清漪轻轻试探性地问道,“母亲?”    水氏朝清漪一笑,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抱了她好一会才松开。然后将其中一个花篮放在柳氏的墓前,磕了几个头。    待起了身,她拎起另一个竹篮,朝清漪说道:“清漪,你随我来。”    清漪呆若木鸡地跟着水氏走向一旁的小路,这条小路极为狭窄,芳草萋萋,清漪不时地被路边的杂草勾住裙边。小路的尽头,是一处隆起的土坡。    “清漪,快跪下,给你长姊磕头。”    清漪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土坡也是一个坟堆,坟堆前没有立碑,想来是年幼夭折了。清漪听话地跪下来,朝坟堆磕了三个头。    三人默契地朝山下走去,待回到府中,清漪问道:“母亲,我们怎么办?”    “我早已带发修行,常伴青灯古佛,至于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人生的变故真是太多了,你要自己选择,才会此生无憾。”    横波当年纵是百般拒婚不肯嫁入何府,最终拗不过母亲以死相逼,只得屈从。自从入何府的那天起,自己这一生俨然走向了尽头。虽然心知何樰是永州最为杰出的少年英才,然而他宁可与那位寒衣少年屈居茅屋,从此纤手做羹汤,琴瑟和鸣相伴一生。她甚至想过,如若自己当年嫁给了昔日的寒衣少年,想来他定会有别样的人生。受尽了父母摆布人生之苦,她再也不忍女儿重蹈覆辙,故而只好撒手不管,任由清漪抉择。    乾德三年正月初,宋朝王全斌率西路兵攻破剑门险要,大败蜀军,活捉蜀国山南节度使、西南行营都统王昭远,继占领剑州。东路刘廷率军突破了巴东咽吭夔州,之后相继拿下万州、开州、忠州、遂州等地。两路直逼成都,孟昶举城投降,后蜀灭亡。蜀宫中,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被押送汴京。    清漪看着不战而降的官兵们,面临突如其来的遭遇,感叹道,“君王城头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到了宋宫,蜀宫众人被安置在宫外的府邸。    这日,赵匡胤宣花蕊夫人进宫,听闻她素有才名,便命她作诗一首,花蕊夫人沉吟片刻,随即吟道,“君王城头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赵匡胤听了之后大喜,“倒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当下给了些许赏赐。    31、忘年之交 …    清漪百无聊赖地在秦国公府外踱来踱去, 忽想起那日在荆州遇到的中年男子,他生得那般相貌不凡,想来一定是位大人物。于是,问了门外的守卫,“兄长可曾听过汴京城里的大官杜九重?”    守卫不耐烦地回道:“多大的官?我怎么没听过?”    “他身高八尺有余, 很是英俊,气度不凡, 看起来是位武将。”清漪不紧不慢地描述,也不管那守卫心不在焉地看着她。    “显德七年(960年)冬, 我在荆州遇到此人, 兄长可知道, 五年前的时候,可有什么武将去过南平国?”    守卫一脸不情愿地听她絮絮叨叨, 眉毛微拧, “不知道!”    清漪叹了口气,正欲走回屋内, 那守卫忽然想起了什么,姓杜, 名九重, 当今已故太后就是姓杜, 至于九重, 那不是当今圣上的字吗?再想起清漪的描述,八尺有余,气度不凡, 显德七年冬天曾落难荆州,都能跟当今圣上对上,于是喊住清漪,“等等,你跟这位杜大官人什么关系?”    “我曾经救过他一命。”清漪极好的性子,丝毫不介意守卫刚才的神色。    守卫心想,即便此事为假,但眼前的女子也算是眉清目秀,于是满脸堆笑道:“我认识杜大官人,他现在正在宫里,我带你过去。”    “有劳兄长了,请等我一下。”清漪福了一身,转身进了屋子。    守卫心想,看来这位娘子是去换衣服去了,也算是有心。    “姊姊,我认识汴京城的杜大官人,他正在宫里办差,守卫大哥好心带我去见他,你陪我一起去。”    沾衣鼻子微哼,心想,什么大官我没见过?好歹我也是一国贵妃,即便走投无路,也断然轮不到求助于清漪所说的大官,“不了,我一个贵妃,私自跑进宫成何体统?你去,祝你好运!”    守卫和清漪来到文德殿,“劳烦公公通报,下官李琼有事面圣。”    张公公瞥了一眼李琼的绿色朝服,乃大宋最低品级的官吏,“简直荒谬!还不快些回去,当今圣上虽说亲民,你也不至于这般不自量力,提出这样荒诞的请求。”    “公公见谅,这位娘子名唤清漪,是官家的旧识,烦请通传一声。”    张公公看了一眼清漪,虽说姿色尚佳,但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好不好这口,“你有心了,先送去掖庭宫。”    这时,赵匡胤正好休憩,走出殿外。    “你,是杜九重吗?”清漪觉得眼前的中年男子仪表堂堂,不怒自威,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但想起自己总是认错人,本不想多问,却见那男子见了她之后神情既惊又喜,于是缓缓地问道。    “小仙女,我们果真重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赵匡胤自从回到汴京后,几番想起当年救自己一命的年轻女子。曾多次让人前去寻找,当年却忘了问她是何方人士,几次找人无果,不曾想今日她主动找上门来。    “我是跟随蜀主入京的。”清漪淡淡地说道,孟昶对沾衣始乱终弃,清漪对孟昶自然没有太大的好感,蜀国亡了与她毫不相干,顿了顿,忽然想起赵匡胤是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了大周政权,此事天下皆知,坊间不少流言,甚至有人说是他谋害了周世宗。    清漪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情,“原来你竟是当今圣上。”    “清漪,陪我四处走走。”赵匡胤看出她眼里的诧异,和一丝不可忽略不计的失望。    清漪轻声应允,二人向御花园走去,清漪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座皇宫,宫中的宫女和侍卫人数比起蜀宫来少了许多,略显得冷清,着装亦是非常简朴,四处陈列都不如蜀宫奢华,没走一会儿就看到了宫墙。    “当今天下,人人都道我无情无义,为了荣华富贵背叛旧主。”赵匡胤说到此处,侧目看着清漪。    清漪心说,难道不是吗?忽又想起葇兮曾教她三缄其口,“莫非另有隐情?”    “那些将士们为了从龙之功,将我逼至如此境地,我为了保全一家老小,只得权宜。”    清漪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看着赵匡胤。    “若我回京师请罪,郭家人岂会相信我的说辞?为保万一,宰相范质一定对我赵家几十口人命斩草除根。而我登基之后,对周朝宗室和重臣秋毫无犯,唯一的意外,只有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被王彦升那厮斩于马下,此事并非我所愿。我会保郭家子孙世代容华,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我为了减轻自己的过错,下定决心当一个千古名君,我要把郭家的天下打理得四方来朝,八方进贡!我要平北汉,灭南唐,剿辽军,收燕云,我会成为第二个始皇!”    “世间有很多事情自古难以两全,清漪,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但你不同,你是我的忘年知己,是我看重的人,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清漪被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感动得泪水涟涟,自入宋以来,亲眼看到一派祥和的京城,也知道这场政权交替得极为和平,赵匡胤对前朝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仁慈,“吾皇,愿你给天下带来和平,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赵匡胤南征北战多年,早已阅人无数,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心净如水,毫无杂念,想起她的救命之恩,又见她尚未绾发,于是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小仙女,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这天下的男子,任你挑选,无论你看中谁,我都会帮你做主!”    只见清漪脸上并未有任何羞赧的神情,“真的任我挑选吗?”    “是的,你尽管说。”    清漪促狭道:“我要你的太子,我要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你可愿意?”    果真是真性情的人,赵匡胤心中大喜。“首先,我朝还没有太子;其次,我最大的儿子才十四岁,你要是不嫌弃他小,自然是可以的。”    捉弄人失败,清漪有些泄气,“哎,官家好没诚意!”    “这样,我家有个弟弟,跟你年岁相当,他品性模样都比我那儿子强。他也饱读诗书,喜欢看各种奇闻异事,跟你极为般配!”    “不要,嫁给你弟弟有什么好处,我又当不成皇后!”    “哎,看来你是当不成皇后了,除非我送你去和亲,你想去南唐、吴越国、还是北汉?现在就剩这三个地儿了,嗯,还有北边的耶律孙子!”    “李煜有周氏姊妹,去了南唐哪还有我什么事,送我去北汉!”    “好!等哪次北汉闹事了,就送你过去!”    “好啊!我跟你说,晋者亚日,你看历朝历代,多少不是储君人选的晋王登基为王。晋阳城可是个汇聚龙气的地方,你若送我去北汉,将来兵戎相见,我可是会毫不客气!”    “小丫头懂得还挺多,不过,北汉气数已尽啦!而且,你是我的福星,怎会有机会与我兵戎相见?话说,我给你找个去处,你是我的贵人,不能委屈你一直住在秦国公府。”    “这个就不劳官家操心了,我明日去拜谒许相,那是我父亲的至交。”    二人说说笑笑,不觉天色已晚,赵匡胤叫人护送清漪回秦国公府,又亲自加派了人手守护。清漪想起今日的场景,不觉已是泪眼阑珊。    秦国公府附近,训练有素的侍卫发现有人伏击,忙拔剑相向,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那人只得从墙后现身。    她抬手拂泪眼,眼前之人是何等的熟悉!只是,当年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炽热的,是光芒万丈的,现在却是冰冷淡漠的。    那人看向清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泪眼朦胧,身后又跟着一堆佩刀侍卫,想来应该是刚被审讯完押送回府,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些幸灾乐祸的苗头,他嘴角微微外扩。这没用的女人,只怕是死到临头了,竟然哭成这样。    “报上名来,不然休怪我等不客气!”    也罢,不小心被这些人在罪眷住处逮住,也活该自己倒霉,眼下宿敌在此,实在不方便狡辩什么,否则,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如趁早缴械投降,不让敌人看了笑话去!    正前方的两名侍卫正欲动手,清漪一声令下,“且慢!”    侍卫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人也有些疑惑。    清漪道:“此人是我的故识,各位给个面子。”    众侍卫识趣地背过身子,那人见状,有些哑口无言,没想到她一介罪眷,竟有此等的脸面!而且,还间接解救了自己一次。那人并不领情,扭头便走。    清漪见他脸上的神情,心中甚是不满,他移情别恋在先,不仅毫无愧意,竟然还如此仇视自己,“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她吗?”    要你枉做好人?那人脸上有明显的鄙夷之色,加快脚上的步子,迅速消失在清漪的视线里。    清漪回到秦国公府,沾衣见她眼眶通红,身后又跟了一堆侍卫,心中虽对她并不十分上心,但如今是同一屋檐下的罪眷,命运相连,于是忙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曾见到了那位杜大官人?”    “原来杜九重竟是当今圣上。”    沾衣脸色顿变,“那你为何哭了?”    “我没事,只是方才与他谈话间,知他是个贤明的君主,既有仁慈之心,又有荡平天下的雄心壮志,我内心甚是感动。”    “看来你跟圣上关系匪浅。”沾衣言语之间,有些冷嘲热讽。    “我曾在荆州救过他一次,他与我谈得来,把我当成知己。”清漪平铺直叙。    翌日下朝后,清漪去拜谒了许相。早在何郎中病重之时,已写信给许相托付他照看自己的女儿。许相见了故人之女,甚是欣慰,又见她冰雪聪明,率真可爱,便以相府子嗣稀薄为由,将清漪认作义女,从此,清漪便被接去了相府居住。    赵匡胤十分挂念清漪,将她召进宫来陪自己下棋。    清漪进来时,赵匡胤正与一年轻男子交谈些什么。男子见了清漪,忙起身向赵匡胤告辞。    “小四,你要听话!”赵匡胤嘱咐道。    “知道了,你忙。”    两人相互行了礼,然后一前一后擦肩而过。    赵匡胤兴致勃勃地问清漪道:“刚刚这个人,如何?”    “我还没看清楚。”    “好,话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君?”    清漪沉吟半响,想起昨天府外所见情形,虽觉得雁惊寒人品欠佳,不过对初尘的一片真情实乃苍天可鉴,于是认真地回道:“我想要不求回报的付出。”    “不求回报的付出?小仙女,这世间哪有什么不求回报的付出?你遇见过吗?”    “差点遇到过,或者说遇到了差不多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沾衣算得上一个“差不多的”,可是她后来抛弃自己了,虽说归根结底是因为生自己的气,可她明明知道自己生性愚钝,一早说开了不就什么事也没了,非得玩文字游戏问自己对雁惊寒的印象如何,她又不知道云家的变故和雁府有关。葇兮也算得上对自己挺好的人,不过一来她不在身边,此生也不知还是否有机会遇到;二来,她之所以对自己那么好,或许是因为她怕鬼?或许是因为她想找自己学诗?总之,算不得完全不求回报的付出。清漪转念想起昨日在秦国公府外发生的事,不知那雁惊寒对何初尘的执着,算不算得上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这个有点难啊,小仙女,你要记住,强极则损。”    “我不管,我就要找一份不求回报的付出,再难我也要找,找不到我就不嫁了。”    “有人对你好,自然是希望你嫁给他,这怎么算是不求回报呢?”    “如果他明明知道我不会嫁给他,却还是舍命待我,那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你这孩子,说的话真让人费解,你不嫁给人家,为何让人家舍命待你。你图什么?”    “比如说,我若是孟昶的妃子,我如今被软禁在秦国公府,若是有男子明明知道我此生没有机会同他白头偕老,却还是舍命待我,那我舍了这条命也要与他双宿□□!”    “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尽是你死我活的情爱,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还怎么谈情说爱。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人舍了命待你,那岂不是不孝。你难道嫁给一个不孝之徒?等再过几年,时光自会磨平你的棱角,你就不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是吗?时光会改变我吗?    32、故友重逢 …    楚翘参加乡试, 名落孙山,便去投靠了雁府。不久后,葇兮携母入京。    谭氏惊寒在绿蚁馆为葇兮和奉氏接风洗尘。汴京城里一日食三顿,多出来的一顿饭加在午时。众人谈笑间,惊寒忽戛然而止, 面色沉重,自顾酌了一杯酒, 低头浅啜。葇兮瞥见惊寒的神情变化,打量了一下四周, 只见一位少女正从这边走来。    她并没有梳发髻, 只垂了两条小辫子在肩头, 剩下的头发散在肩后,头上一点珠翠全无, 身后跟了两位年岁相仿的侍女。三人来到惊寒这桌的邻座。    她还没发话, 一旁,店小二亲切地跑了过来, “娘子可还要茉莉花蒸米饭,仔姜炒鸭多放姜, 苦黄瓜炒鸡蛋, 清蒸丝瓜花, 雪里红这几样?”    有一次, 店里来了一批黄瓜,食客们纷纷抱怨这黄瓜是苦的,掌柜刚想断了那家农场的黄瓜供应, 这位少女听了之后,却很是喜欢,后来,那家的苦黄瓜便成了她的专供。    葇兮听了掌柜的问话后,面带疑惑,这些菜式,菜谱上根本没有啊。    那少女浅笑吟吟,“嗯,一切照旧!”    “前几次看娘子吃苦黄瓜炒蛋,苦得直皱眉头,又不肯让我们用开水焯,说是吃起来不脆,后来我们掌柜便想了个法子,将黄瓜碾成了末,这样不仅清脆,而且也不苦了,希望娘子喜欢。”    “真是辛苦你们了!”    “不麻烦,娘子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我们定当尽力!”    葇兮本想过去打声招呼,却见惊寒脸色十分难看,谭大娘子的神情倒是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见楚翘喜上眉梢,对着那少女的背影垂涎三尺,奉氏看了惊寒的神情,忙抬脚踩了踩楚翘,楚翘回过神来,厌恶地登着奉氏。    由于惊寒不再说话,众人也是十分尴尬,匆忙结束了洗尘宴。    葇兮与奉氏来到雁府,一旁,有丫鬟忙过来搀扶。到了秋怡苑,惊寒抱拳道,“姨母和妹妹就住在这里,若有什么短缺,尽管跟巧苹说。”    奉氏忙道了谢,“谢过二公子。”    这厢,葇兮收拾妥当后,出了雁府,回到绿蚁馆打听了一番,便朝相府走去。    到了相府门口,葇兮却迟疑了,自己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衣着也极为朴素,贸然来这一品相府,万一吃了闭门羹,岂不是颜面扫地。    正在犹疑之时,却见守门人恭恭敬敬地过来询问,“小娘子可是要找人?”大户人家果然与众不同,就连守门人都如此知书达理。    “我唤作江葇兮,是清漪的旧识,可否代为通传?”葇兮脸上依旧有几分卑亢。    “原来是江家娘子,清娘时常提起你,你跟我来。”    守门人领着她走过了几处院子,来到一处垂花门前,通报了院里的丫鬟,葇兮跟着丫鬟进了门,只见庭院里花团锦簇,清漪正在一处秋千上看书。    二人对视了几息,葇兮见她神情诧异,知她没认出自己来,便只好先开了口,“清漪。”    这厢,清漪合上书,愣得发神。    “我是葇兮啊。”葇兮无可奈何地说。    “葇兮?”清漪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你不仅发髻变了,服饰也变了,就连声音都变了,我真的认不出来了。”清漪无辜地说道。    葇兮一向敏感多疑,此刻却也释怀了。    “清漪,你怎么会住在这相府?”    清漪拉着葇兮进了屋子,“说来话就长了,我们进屋慢慢说。”    清漪从荆州救人,到蜀宫贵妃,花蕊夫人,蜀帝降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葇兮神情黯淡了一下,自己自从被奉氏喊回家了去,葇兮利用江奉宣生前的名头,到处给人写字谋生,江奉宣生前也总被人叫去代笔,远近乡邻虽不喜欢他,但对他的字却是认同的。葇兮此举,虽然来钱多了些,但奉氏依旧不满意,每逢农活,该做的一样都没少。她心想,若是当时跟着清漪,自己如今也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大抵这就是命!    两人叙完话,已经是酉时,华灯初上。    “葇兮,我们好久没见,一起出去逛逛,我们去游船,吃夜宵,这汴京城可热闹了。”    葇兮看了看天色,初来汴京,寄居雁府,回去太晚似乎不太妥,但她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了。    二人走在汴京城的街道上,清漪带了葇兮去了好多大酒楼,吃完上家吃下家,各家掌柜对清漪的态度都甚为恭敬。葇兮瞧这盛势,恐怕明天自己也会成为汴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到时惊寒定会知晓,不过,那又怎样呢?清漪时常出入皇宫,自己迟早会跟着认识各种大人物!想到这里,葇兮嘴角一抹笑意浮起,走起路来,已然是胸有成竹。    到了亥时,街道上的人依旧络绎不绝,葇兮问道,“汴京城没有宵禁吗?”    “圣上觉得,宵禁不利于民生,故而废除了,当今圣上,真的是个贤明君王呢!”    “你跟圣上时常见面吗?”    “嗯,偶尔他喊我进宫陪他下棋,也会教我射箭。”    葇兮心底感慨万千,心想,这清漪命就是好,出身名门,虽然幼年时有一番遭遇,到底也是逢凶化吉,如今她长得这般出众,又博学多才,身为楚相千金,宋相义女,虽然憨傻了些,但若身边有稳重的人教导扶持,将来迟早有一番大好良缘。如今,自己已经即将年满十八岁,正是大好年华,这汴京城才子无数,虽有清漪引荐,但自己终究出身清贫,难以觅得如意夫婿。想起姨母生前嘱咐自己的话语,找个秀才相夫成龙,想来却有些不甘心。“清漪,我住在雁府,以后只能我去相府找你玩,你却不会来雁府找我玩了。”葇兮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    “为什么呀?我不能去雁府找你吗?”    “你……你不介意雁乙兄喜新厌旧吗?”    “噢,你说他!”清漪恍然大悟道,“也没什么,潇湘郡主那样天仙般的人物,当今圣上阅人无数,也能被她迷住。我听她说,晋王殿下也对她垂涎三尺,我想了想,输给她我也是心服口服。”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雁乙兄,他也是个很好的人,当年对我很好,我不会怪他的。”    葇兮心里打定了一番主意,“你跟他曾有婚约,我担心你再去雁府找我的话,别人会说三道四,影响你清誉。”    清漪显然对这些事毫不放在心上,又唯恐逆了葇兮这片心意,“那,以后你可要勤些来找我。”    “愿我兄长早日攒够银钱,他处另买别院,等搬出雁府,你无聊的时候就可以主动来找我玩了。到时候,我让兄长买相府附近的宅院,这样,我们就随时随刻能见面了,也能互相交流师父生前的学识!对了,你可有留意到,相府周边有什么小户的宅子?”    “不如你搬来相府跟我一同居住!父亲说,你在他门下受教的时日长些,让我多向你请教呢!”    葇兮说了半晌,见清漪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喜上眉梢,立即答应下来。若自己能攀上相府,雁府的怪罪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雁府,葇兮与奉氏说了搬家之事。奉氏叮嘱她让清漪为楚翘谋份差事,葇兮应允下来。    奉氏道,“清漪可曾说了亲?”    “不曾。”    “我看,她跟楚翘倒是蛮般配的,郎才女貌,你跟清漪又是好朋友,你去帮你兄长说合一番。”奉氏双眼含笑,对清漪很是喜欢。    “阿娘,你莫要说笑了,清漪和兄长哪里般配了?一个是相府义女,当今圣上的忘年交,一个是白屋寒门的落第秀才,阿娘,你怎生如此荒诞!”    “你这孩子,没听过七仙女与董永的故事么?再说了,相府义女,义者,假也,你爹爹当年也当过九品执笔官,咱家只是家道中落。那何樰还跟你爹爹是同门,说来也是门当户对,你爹爹当年若没有那番变故,迟早也会当大官!”    葇兮觉得奉氏有点不堪理喻,也深知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便只好另寻说法,“阿娘,你不恨何相了吗?”    “他人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恨的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兄妹二人的婚事,你去问问清漪的意思。”    “好,我去问问。”葇兮见奉氏如此执着,只好虚应下来。    “清漪早年和你表哥同出同入,怕是早已失了身子,难不成还想嫁入大户人家?那些当官的可讲究了,谁家会娶个妇人进门!”    “阿娘,你乱说什么!清漪怎么和雁乙兄同出同入了?”葇兮辩白道。    “你知道什么,有美人在怀,你表哥又岂会不为所动!”    葇兮不再接话,心里细数奉氏最大的几个毛病。一是觉得男人都好色,从小,但凡有男子接近自己,无论是问路的,亦或是父亲生前的同窗,奉氏都会叮嘱自己小心些,生怕那人把自己□□了。二是觉得有钱人都不是好人,奉氏总是在家数落各种达官显贵,甚至是里长和秀婶这些乡绅们。三是觉得所有人都亏欠自己,奉氏总对葇兮爱答不理,多半觉得自己为了拉扯一双儿女耗尽了毕生心血,此外,奉氏甚至对亲妹妹颇有怨言,嫌她接济太少。    寻了个日子,葇兮便搬进了相府潋滟居,与清漪同出同入,清漪指派了黄鹂贴身伺候。而楚翘也在清漪的帮助下谋了个从九品散官,江家便从雁府搬了出来,另立门户。    33、公府云起 …    这日, 葇兮与清漪在长安街闲逛,一位弱冠男子牵着马与清漪擦肩而过,二人同时回头。那男子拉住缰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顿觉得她面如五月里的雨后出荷, 白净的脸颊铅华不染,一双浓淡适宜的秀眉下, 眼睛纯澈如水,左右各有一条细辫子垂落在胸前, 头上珠翠全无, 脖子上一个璎珞银项圈, 气质与众各别,“这位娘子好生面熟。”那男子脱口而出。    “我瞧着官人也觉得面善。”清漪回道。    “娘子可是相府的清漪?”何清漪, 河水清且涟猗, 果真人如其名,男子心说道。    “官人可是当朝状元苏云起?”清漪出入宫门多时, 早就听说汴京城的苏府有一位一表人才的少年才俊,此人文武双全, 谦谦君子。    葇兮被这番对话惊得一愣一愣的, 抬头瞥见那少年目光灼灼, 知道自己此时十分碍事, 便知趣地道,“清漪,来日方长, 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苏云起对身旁家丁道,“正贤,你去送送这位娘子。”    葇兮也不推辞,向云起福了身告退。看见那少年眉眼间的柔情蜜意,再次感叹清漪命途顺畅。    当晚,葇兮等到子时,仍不见清漪回府,她乏得很便去歇了。    葇兮睡下不久后,清漪回到潋滟居,想着与云起秉烛夜谈的场景,激动地手舞足蹈,本想着与葇兮分享一番,却见她已沉沉睡去。此时,四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清漪这才知道已经是深夜。等褪去衣物躺到床上,却辗转睡不着,于是只好来到屋外练起剑来。练了许久,天还没亮,便又去研磨,提笔写下:云中鸿雁寄锦书,水有鱼衔尺素来。写完后,便把这句诗压在葇兮每日都看的那本《花间集》下。    隔日清晨,有人来相府找葇兮。葇兮看了看在床上酣睡的清漪,便出了门去。    “江家娘子,奴是莒国公府上的正婉,奴家官人苏云起有事求于你。他此刻正在长安街上的石门桥下。”    葇兮自然是知道苏云起所为何事,只是,托正婉前来一叙便可,又何需面谈,“劳烦妹妹带路。”    石门桥下,云起的脸上藏不住的笑意,见了葇兮前来,忙迎上去,“夏日炎炎,劳娘子出来相见,云起真是过意不去。”    “官人客气了,你找我前来,可是要打听清漪的喜好?”    “不,她的喜好我已经打听过了。”云起兴奋地有些脸红,今日一早,他便托人去清漪常去的饭店问过,也亲自问过了许相。“我对清漪一见钟情,昨夜一番长谈,云起心中已认定非她不娶,只是,不知清漪是否愿意。”    葇兮心想,这等闺中心事,想来清漪必会有所隐瞒,便道,“这个简单,你只需送些礼物给她,我便可以帮你猜到她的心思。”平常,清漪若得了什么东西,必定会分她一半,但如果是心上人送的,清漪必然会留着。    待与清漪云起二人分别,葇兮心中泛起淡淡的伤感。清漪和何郎中虽对自己有恩,然而如今清漪好事连连,葇兮心中颇有些嫉妒。    “锦绣河山,何年何人共比肩?”葇兮喃喃自语道。    葇兮虽然长得不怎么出众,但正是十八岁的年纪,亭亭玉立,跟洞庭郡主出入多次之后,便有媒人登门求娶。    其中,有一人是楚翘的同僚,年岁相当,模样也中正,奉氏很是喜欢,力劝葇兮应下来。葇兮百般推辞,奉氏仍旧不依不饶。    “阿娘,楚翘娶媳妇,你敢盯上洞庭郡主,怎么到了我嫁人,区区一个从九品的散官你也看得上眼?”葇兮气不过,与奉氏争执起来。    “现在是从九品,哪天鸿运来了,就是从六品了,为娘觉得那个官人还不错,眉清目秀的,还是家中独苗,他们家有田有地,还有好几个三进三出的庄子,你嫁过去,将来整个家都是你的!”    “阿娘,你再敢不经过我同意,肆意收下他人的礼品,休怪我以后不回这个家门!”葇兮气急败坏道,“你简直太没出息了!你可知道,郑修郑官人的父亲是当朝四品官,他如今对我殷勤得很。”    “郑官人是庶出不说,将来能分走家中多少财产,再说了,人家出身显赫,会明媒正娶你吗?你不照镜子瞧瞧,自己一没美貌,二没有那些闺门之秀知书达理,人家凭什么会要你?”    葇兮冷哼了一声,“我宁愿去郑官人家做小妾,有朝一日取郑大娘子而代之,我也不愿意嫁给区区一个从九品散官!”    “就凭你,你倒是长本事了!”    “是的,我本事比你大得多!”说罢,葇兮夺门而出。    郑修今年十九,为正六品上昭武副尉,其父官至从四品上宣威将军,郑修长得器宇不凡,他颇通文墨,谈吐风雅。虽然是庶出,但娘舅家实力雄厚。在所有亲近葇兮的男子中,算是最拔尖的,唯一的遗憾是,葇兮并未对其动心。    细数历来女子写心上人的诗词,莫不翘首以盼,日思夜想。虽然郑修的出身配葇兮绰绰有余,郑修其人也算是汴京城有口皆碑的少年才俊,然而葇兮从未有过想要亲近郑修的意图。    哎,像我这样无才无貌无家世的女子,此生只怕要仰望清漪一辈子了,葇兮叹了口气。    待回到相府时,只见清漪正在院子里荡秋千,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但清漪一向都这么自得其乐,谁知道是不是与云起有关。想到这里,葇兮朝清漪身后走去。    “清漪,我问你,你昨晚……”葇兮还没说完,便被清漪打断道,“葇兮,你可回来了,今日云起送来好多礼物,你快来看看!”说罢,清漪下了秋千架,将葇兮拉到屋子里。    只见屋内的岸几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清漪先是拿起一套头面,盒子里放着三支发梳,玉钗一对,玉步摇一对,“葇兮,云起着人送来了两套头面,这套是粉色的,是你喜欢的颜色,还有一套是水绿色的,正好是我喜欢的颜色。”说罢,清漪又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这里有荷香斋的糕点,是我们楚人在汴京城开的店,你一向喜爱莲子,这种莲子糕你一定也喜欢!”清漪又打开了另一个糕点盒,清漪和葇兮对食物有各自的偏好,唯一的交集便是莲子,清漪喜食苦涩之物,而葇兮恰巧也对荷花情有独钟,每次听见有人用“出水芙蓉”来赞美清漪,葇兮都会有淡淡的失落。    “这里有四匹布料,浣花锦和流水锦适合你,竹锦和云锦适合我。”    “还有大大小小的珍珠珊瑚,钗环钏镯,还有很多胭脂香粉,我一向都不用这些,我也不会选,你先挑!”清漪此刻灿若桃李。    当着葇兮的面清点完所有礼物后,清漪拉着葇兮的双手,“葇兮,你知道吗?我昨晚与云起聊了好久,从名山大川聊到苏州园林,从三国聊到魏晋,一直聊到四更天才回来呢,我好喜欢他,我好想嫁进苏府去!”    看着清漪闪着光亮的双眼,这种神情之前在雁府从未有过,葇兮知她这次已动情,想到清漪连心上人的礼物都要分自己一半,顿时感动得鼻子有些发酸。“这般没羞没臊,也不怕被人听了去,到时全京城都知道你想嫁人了。”    清漪有点微嗔,“我昨晚就写了字条告诉你,想着你一早起来就能看见,谁知道你今日却没看书。”    “真是对不起,一大早,我便被你的心上人叫去问话了。”    “啊?那厮都问了你啥?”    “他说看上你了,想问问我郎有情,妾是否有意。”    “那你怎么说?”    “我当时又不知道,自然是没说什么,不过,我现在可以去回话了。”    “那你快回给他,快去快去!”清漪催促道。    第二日,云起的叔父苏禹珏上朝时,向当今圣上请求将清漪赐婚给他的侄子。许相答应下来,云起的父亲苏禹珪生前为汉相,清漪的父亲生前为楚相,二人若能结连理,必能成为一段一门双相的佳话。赵匡胤也十分喜欢这个年轻人,自然是挥笔同意。“这丫头伶俐得很,又于朕有救命之恩,挑个良辰吉日封为郡主,然后抬进你们苏府去!至于封号……”赵匡胤略一沉吟,想起清漪那双澄澈的眼睛,正如古诗所云,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就用洞庭。”    赐婚的事不多久传遍了皇宫内外,初尘打发了人去请清漪入宫相叙。    亲姊妹重逢,四目相瞪。    初尘先破了这份尴尬,“妹妹马上就要嫁人了,父母亲泉下有知,一定十分欣喜!”然后从踏莎手上接过一个锦盒,“这是姊姊的一番心意。”    “无功不受禄,怎敢受此大礼?”清漪冷冷地讥笑道。    “一家姊妹,说话别这么生分,父亲临终前说过希望咱俩相互扶持。”    “父亲是说过这话,但他没说,你可以盗取我的诗词。”    “妹妹,不过一首诗而已,你怎么如此小题大做?我可是你亲姊姊。难道,你还在气我抢走惊寒?首先,我不知道你与惊寒已有白首之约;其次,你如今觅得如意夫婿,不比惊寒强百倍?”    “如此说来,我应该谢谢你?”    “你果真介怀的是此事。我也没说你要谢我,但是苏官人比起惊寒,孰优孰劣,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简直荒谬!此事暂且不提,单说你盗诗。你可是赫赫有名的楚国第一才女,是与南唐当今国主斗过诗的江畔芙蓉,是楚王御笔亲封的潇湘郡主。”    初尘道:“我只是觉得你那首诗不错。”    “说起来,我对诗词并不热心,但我一想到,潇湘郡主名不符其实。这些年来,我就没见你写过一首诗。你当初的才名怎么传出去的?莫非江郎才尽?还是说,有人为你代笔?是父亲?不,你在楚国脍炙人口的那些诗作,何其婉约秀丽,岂是父亲那样的男子能写出来的?”    “不过一首诗而已,你也太小气了,不如现在就去找宋皇说清楚,说我盗了你的诗!”    清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初尘手里拿着的锦盒,“你好自为之,告辞!”    34、茅塞顿开 …    自从清漪被圣上赐婚后, 葇兮心中便有些着急。如今,自己已经十八岁,虽说是正当龄,然而大好年华容易过,岁月从来不饶人。葇兮揽镜自顾, 一张算不得十分精致却也有几分动人的脸,皮肤紧致有弹力。若是像清漪一样, 被高门认作义女,亦或是得圣上垂青封个县主, 此生便容易得多。葇兮叹了口气, 家里只有个愚顽不化的母亲和一个胸无大志的兄长, 不能给自己带来半点助力。    这日,葇兮来找清漪, 见横波也在潋滟居内, 心底不免又涌起一阵惆怅。清漪这样的好相貌,自然是承袭了她的母亲。且这位水姨母极好的性子, 有种超脱物外的心扉,怨不得清漪也总有些许与世无争淡泊名利无欲则刚的情怀, 而自己则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却不得其法。    “水姨母。”葇兮上前福身, 清漪见葇兮来了, 便说要亲自拿些糕点去。    “快过来坐, 葇兮。”横波将旁边的绣墩往自己身旁挪了挪。    葇兮靠近横波坐下,如此近的距离,越发觉得水姨母长得惊为天人, 心中暗想,爹爹当年也应曾是谪仙般的人物,只可惜后来那般鲁莽,自毁了前程。“姨母,我真是羡慕清漪有你这样的母亲。”    横波将葇兮揽入怀中,温柔地笑道,“你也是我的女儿呀!”    葇兮吮吸着横波身上传来花草的气息,“姨母,你是天仙一般的人物,而我爹爹他,吃喝嫖赌无所不沾,为何你会?”    横波嫣然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说的这个人,我又不认识。”    是啊,横波认识在湘江边认识的寒衣少年,虽然心高气傲,但是却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才华与风采,身上似乎不曾沾染人间烟火,遗世而独立。后来那个吃喝嫖赌的江奉宣,横波的确不认得。葇兮听懂了横波的话语,当下一阵沉默。    良久,葇兮开口问道,“姨母,郎中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为何你对他?”    “听清漪说,你最喜欢荷花,但是,这世间有很多花,都比荷花好看,你又为何钟情于荷花呢?”横波反问道。    过了半晌,葇兮喃喃回道:“姨母,我懂了。”    横波走了之后,清漪央求葇兮道:“葇兮,你教我做女红。”    葇兮看了清漪一眼,那眼神极为复杂。    “哎呀,以前是我不好,没耐心,不过这次我是认真的,你想,我和云起都到了婚假之年,婚期指日可待,倘若日子定下来了,我想亲手给自己绣喜服,你就教教我。你也不想我到时候穿得太落魄,早点教我,这样我就有时间练手了。”    葇兮自当从命,二人支起了绣花架子。期间,清漪屡屡失态,时而忍俊不禁,时而一脸歉意。    “你倒是说说看,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事情?可是担心自己女红做得不好,惹婆家嫌弃?”葇兮问道。    “我以前跟沾衣姊姊说过,将来若有如意郎君,便分出一半腾给她,可如今我仔细想了想,我实在不舍得分她一半。我食了言,心里有些不快!”    葇兮本想一笑置之,又觉得不妥,清漪并非一般女子,如此重诺之人,自己反而要笑话她,岂不是狼心狗肺。故开慰道:“哎,童言无忌,那会儿你才多大,小孩子说的话,算不得真,你且莫往心里去。再说了,你家苏官人在你眼里纵有万般好,在沾衣姊姊的眼里,可未必如此。”    35、前朝遗孤 …    朱凤时从点兵台回来, 此时还不到辰时,路上鲜有行人,听到有人高歌于市,忽然想起自己的双亲和姊姊。如今自己已然功成名就,却踽踽独行, 无人跟她一起分享这份荣耀。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凤时顺着歌声走去, 很快找到了高歌之人。那人背对着她, 梳了两条小辫垂在肩头, 一点珠翠全无。凤时心道,原来是她?    “清娘。”一曲终了, 凤时轻唤出声。    清漪转过身来, 只见眼前一位少女,一身戎装, 浓眉大眼。“姊姊是何人?”    “九年前,你救过我一次, 还记得吗?”    清漪摇摇头。    “还有一次, 我第一次划船为生, 当时便是为清娘你和雁惊寒摆渡。”    “我记性不好, 一点都想不起你来了。”清漪惭愧地笑道。    “不要紧,我是朱凤时。”    “你是朱将军?”清漪早就听说城里有位姓朱的女将军,是雁州城人。    “听闻你颇晓医术, 如今,符太后抱恙在身,你能否去看看她?”    清漪点点头。    二人来到宫墙院内,符太后居住在西宫。清漪给她开了方子之后,一只麻雀忽然飞过窗前,吓得符太后惊叫一声。    凤时道,“太后自小就怕见羽毛一类的东西,希望你不要见怪。”    “原来太后也怕羽毛,我识得一人,跟太后有相同的症状。”    “真是巧得很,我原以为全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这样。你那位朋友是什么人?”    “她叫做云沾衣,是雁州城人。”清漪写完药方,抬头瞥见墙上的画像,顿时惊住,“太后,这是何人?”清漪指着那幅画像问道。    “大胆!那是已故宣懿符皇后!”一旁,有老嬷嬷厉声道。    “休得无礼!”小符后喝退了老嬷嬷,对清漪道,“那是本宫的姊姊,你为何会突然问起?”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沾衣姊姊。”清漪说道,随即想起云家一家人蚕豆病的事情,心想,不对,为何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不仅没有患上家族的蚕豆病,反而跟大符后长得一般无二,而且跟小符后一样怕羽毛。    “娘娘,宣懿符皇后是否曾生过一位公主?”    小符后听出了清漪的意思,“姊姊是曾生过一位公主,不过被后汉隐帝杀害了。”    “娘娘,我的这位沾衣姊姊,今年二十岁,跟宣懿符皇后长得一般无二,即便我患有脸盲症,也能瞧得出来。”    小符后起了疑,问道,“你说的这位云沾衣,她是什么人?”    “她父亲是后汉定远将军云敬泽,应该是乾佑三年,那时沾衣姊姊才不到五岁,他们举家南迁雁州城。”    后汉定远将军?小符后听罢,眼泪纵横。朝着画像心撕力竭地哭道:“姊姊,原来大娘她还活着!”    翌日,云沾衣进西宫,与小符后相认。身旁的嬷嬷问道:“娘子,你身上可有什么记号?”    云沾衣想了想,“我肚脐上原有一块疤痕,不过随着年岁变大,就变浅了,现在还隐约能看出来。”    小符后哭得更厉害了,嬷嬷道:“是了,当年宣懿符皇后生下大公主后,接生的稳婆剪脐带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公主,伤得还挺重。”    “这事不能外传,以免有心之人听了去。”小符后叮嘱道。虽然赵匡胤留了自己和前太子郭宗训的性命,但帝王之心不可测。    岂料此时,已有大庆殿的太监造访,“官家听闻世宗遗孤幸存人间,特命我来贺喜!恭喜小符后,恭喜郭郡主!”随后,清漪也入了殿来,众人才知道清漪已去大庆殿通风报信。    这日,沾衣入东宫探望小符后,小符后听了沾衣这几年的经历之后,甚为痛心,对身后的落红说道,“以后,你去照顾沾衣。她虽被官家封为郡主,可到底是降国宫妃,身份多有尴尬,有你去帮我看着她,我和姊姊便也就放心了。”    “如此,那便容老奴在太后身边再服侍几日。”落红自是放心不下太后,虽然当今官家看起来宅心仁厚,但毕竟是叛国之人,谁知道太后还有几天安宁日子,她临走之前,自是得好好管教一番整个东宫的下人。    沾衣出了宫,一辆马车失控朝这边猛跑过来,沾衣吓得慌了神,正想象着自己丧生马蹄之下,忽被人推往路边。待缓过来,睁开眼一看,见是一弱冠少年。    “娘子,你可还安好?”少年见少女盯着自己忘了许久,便开口解了这份尴尬。    “多谢官人相救。”    少年松开扶着沾衣的手,抱了抱拳,转身往回走。    “等等。”沾衣不由自主地急喊出声,话出了口,才觉得自己不够矜持,愣了几息,下定决心问道,“官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教官人姓名。”    ##崔颢《长干曲》##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少年是爽朗之人,开口答道,“娘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无需挂怀,我唤作苏云起。”说罢,再次抱拳道,“告辞,娘子小心。”    苏云起!我唤作云沾衣,他唤作苏云起,莫非,这就是缘分?沾衣双手搓弄着手帕,时而轻笑出声,时而面露不安。喜的是,这苏云起身手不凡,看着却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可见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而且从穿着看来,也是出身书香门第之家。愁的是,他如今已及冠,万一家中已有妻室,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沾衣刚被封为郡主,还没有府邸,仍住在秦国公府,此时孟昶已经亡故。    待回到府,沾衣吞了口茶压下欣喜之情,“秋樱,快去打听,这苏云起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父亲任何官职。”    秋樱诺声去了门去,不过片刻,便回来报道,“郡主,这苏云起是建隆四年癸亥科文状元,其父乃北汉宰相苏禹珪,后来,被前朝封为莒国公,已故。苏云起其人性谦和,虚襟接物,文武双全。尚未曾娶妻……只是……”    “他许给了何人?”沾衣咬牙切齿地问道。    秋樱正要开口,沾衣打断道,“算了,别说了,你只需告诉我,此女身份是否高贵。”    秋樱一时犯了难,洞庭郡主身份是否高贵,这怎么好说,往低了想,不过就是蜀宫的一个寻常宫女,是当今相府的义女。    沾衣看着秋樱的表情,“算了,不用说了。”    沾衣出了门,坐到树下的秋千架上,闭着眼睛摇晃着。    但愿我云沾衣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但愿我明天就不再喜欢你,但愿,你的未婚妻是位宗室女子,这样,就能彻底断了我的念想。如果你的未婚妻只是一位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你叫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携他人之手共度此生!沾衣纵使闭着眼睛,也挡不住簌簌而下的眼泪。我云沾衣一生孤苦无依,本以为在蜀宫能一生富贵,岂料花蕊夫人那个败家子,三两年就亏空了国库,使得宋军乘虚挥兵南下。    清漪自从搬去了相府,三天两头便寻空过来找沾衣。    这时,清漪来到秋千架旁。沾衣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她来,并不曾睁开眼,“清漪,今天没空陪你话家常了,我心情不好,你快快回去。”    清漪一向听话,每次沾衣抱怨心情不好,清漪便速速离去不敢扰了沾衣,但是这次,状况却有些不同,“姊姊,妹妹有天大的喜事。”    沾衣蓦地睁开眼,转过身来,“你被赐婚了?”    “正是!姊姊你说要亲眼看到我出嫁,这下能如愿以偿了。”清漪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你要嫁入公府苏家?”沾衣眉心一紧,暗觉不妙。    “正是!姊姊是猜出来的还是听人说的呀?”清漪问道。    沾衣顿觉一阵眩晕,强忍着保持清醒,“今日我乏了,看见人就头疼,你快些走,我想清静些。”    “姊姊老是觉得身子乏,每次都打发我走,可是,这次事关妹妹的终身大事,姊姊不想嘱咐我几句吗?”    沾衣不再搭理她,颤颤歪歪地朝房内走去,清漪想上前扶,刚走出两步,又怕挨骂,只好目送沾衣回了房。    隔了月余,东宫符太后召见清漪。    “你这孩子,我见了真是喜欢,聪明伶俐,就凭一只雀鸟就帮我找到失散多年的外甥女,我拿什么谢你好呢?如今你已贵为洞庭君主,金银锦缎、山珍海味都不缺,如今又觅得如意郎君,我真是不知道拿什么谢你。你还有几个月便要出嫁,到时候,我为你添二十抬嫁妆,你可不要嫌弃。”    清漪忙要下跪道谢,一旁早有落红扶着,“郡主是我们太后的恩人,你下了跪,太后会于心不忍,以后无需行此大礼了。”    “娘娘,你真是个大好人!怪不得朱将军时常念叨你,朱将军也是个大好人……”清漪刚想说官家也是大好人,所幸及时打住了,“清漪能认识你们,真是三生有幸!”    “你岂止三生有幸!你的未来夫婿,那可是官家相中的驸马人选,如今被你捡了个便宜,我真为你感到高兴!”符太后道。    这时,落红下跪道,“太后,奴婢有一事相求。”    “你说。”    “洞庭郡主对两位太后有恩,奴婢粉身碎骨难以想报,奴婢见郡主生性豁达,从不与人相争。眼下,郡主即将出嫁,将来苏状元或有三五妾室,后宅诸多明争暗斗,以郡主的性子,虽身份高贵,但胸无城府,奴婢担心郡主被人算计了去,故而自请服侍郡主,请太后允准!”落红说罢,已是眼泪婆娑。    小符后沉吟半响,“姊姊去前,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她的筱儿,如今清漪帮她完成了心愿,我自然愿意把我所有的好东西都分给筱儿和清漪。难得你有这份心,以后好好服侍洞庭郡主!”    36、少年文化 …    潋滟居内。    一大早, 落红早早地端来了洗脸水,清漪见状,忙劝阻道:“嬷嬷,你可是符太后的人,太后好心让你来教我规矩, 这种粗活,让杜鹃去做就好了。”    杜鹃道:“郡主可不许骂我偷懒, 是落红嬷嬷,非拿身份压我们, 生怕我们服侍不好你, 我不敢同她理论, 烦请郡主让嬷嬷把重活还给我们。”    “你们呀,成天让郡主垂着两条素辫子, 比你们这些丫鬟还素雅, 成何体统!还是我自己来服侍郡主比较省心。”落红道。    “我们也想跟郡主梳发髻呀,郡主不让, 说她从小就是梳这样的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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