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潇湘郡主
惊寒回府时,带回来一个少女,两人牵着手朝佩兰院走去。那少女虽着黛色布衣,但难掩姿色,以至于他们从正在干活的丫鬟身后走过去的时候,那丫鬟蓦然一个转身,喃喃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翩若惊鸿?”少女身后跟着的侍女,背了一把长剑。 “初尘给谭大娘子请安!”少女声音若空谷黄莺,身如临水之柳,她明明身着普通衣裙,但那衣裙却偷了美人三分姿色,愣是显得与众不同。她脸上的肌肤,看起来像是能浸出水珠。她那双眉毛,看起来根本就没画过,但却巧夺天工。 “这是……”谭氏看了一眼所来之人,着实有点吃惊。 “她便是永州何郎中之女,何初尘,那日在知州寿宴上弹奏《将军令》的潇湘郡主。”惊寒的脸上,洋溢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这种神情,谭氏是第三次见,第一次是带云沾衣回府,第二次是带清漪回府。 “潇湘郡主?”谭氏自然是对那次宴会有印象,“何郎中前几日连夜匆匆赶回永州去了,你怎么在雁州呢?” “娘,我今日去渡口监工,与初尘巧遇,交谈了几句,知她一人只身来雁州,我便带她回来了。”说完后,二人四目相对,眼神都流露出对彼此的爱慕之心。 “郡主,你来雁州有什么事吗?”谭氏有点惊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年已及笄的女孩,突然跟自己儿子出双入对,如果郎中并不知情,那这件事便不好交差。 “大娘子,楚国如今已灭,我也不再是什么潇湘郡主,你喊我初尘就好。”初尘说得极为谦恭。 “娘,你问那么多干啥?跟盘问犯人似的,郡主舟车劳顿,我先带她去祥云阁休息了。” 谭氏的心提了起来,她不敢冒然对郡主问些什么,只好让儿子先把人带了出去,然后着人亲自去一趟永州何府向郎中秉明此事。 谭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活了近四十年,如此人间绝色倒是第一回见。虽然惊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在雁州城素有美名,然而她也清楚地很,自家儿子并非能高攀潇湘郡主之人,何以集美貌、才华、出身、德行于一身的南楚才女会看上惊寒?以潇湘郡主的才貌,将来必定是这天下英雄豪杰竞相争抢之人,哪里能轮到自家儿子!想到她之前养在深闺十余年,如今却在知州寿宴上一曲扬名,说不定早有一番用意。 谭氏思来想去,生怕潇湘郡主给雁府招来祸端。她急于亲自问清此事,便起床穿好外衣。守夜的巧楠听见动静,猜出了谭氏的心思,起身道:“娘子,已经三更了,想来寒哥已经睡下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请。” “睡下也得把他叫醒来!” 片刻之后,巧楠回秉道:“大娘子,寒哥不在破云楼。倒是祥云阁,此时灯火未熄。” “荒谬!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同处一室,教何郎中知道了,我们雁府可怎么交代?你快去祥云阁把这个孽子喊过来!” 当年,惊寒也恨不能朝朝暮暮陪在清漪身旁,却也顾及礼法不曾坏了规矩。谭氏叹了口气,绝色即祸水,雁府何德何能盛得下这碗祸水! 祥云阁的寝室中,惊寒正与初尘秉烛夜谈,初尘和衣躺在床上,惊寒费力地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双腿几乎贴着地,不过只能这样,他的头才能与初尘贴得更近。 “这都三更了,你快些休息,我们明日再聊。”惊寒虽舍不得离开祥云阁,却也担心初尘熬坏了身子。 初尘不依不饶,“我都不累,你却觉得累了,真是扫兴!” “不敢不敢,我只是担心你不能休息好,至于我,就是为你死,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时,丫鬟进卧室报道:“大娘子身边的巧楠姑姑来请寒哥。” 惊寒缓缓站起身,“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游湖。” 惊寒来到佩兰殿时,谭氏一个茶杯摔了过去,“孽子!” 惊寒只得跪下听训。 “多大的塘养多大的鱼,多大的庙供奉多大的菩萨!你也不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养得起这条大鱼么?” “阿娘真是小看儿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说,初尘她明明跟我两相情悦,阿娘莫不是觉得自家门第配不上名门望族,便要让我知难而退?何郎中都不曾棒打鸳鸯,你却先反对起来,是何道理?” “你倒是说说,那潇湘郡主看上你哪点?” “自古男子多薄情,始乱终弃喜新厌旧三妻四妾者众,从一而终一心一意矢志不渝者寡,初尘深知朱门大户的男子不可靠,愿与有情人相守一世。娘,你就当清漪是个意外,儿子当时年幼无知,一时错许他人。如若初尘先出现,哪还会有清漪什么事!” “你个孽子,现在已经被美色迷惑地黑白不分了!清漪的才貌也是千里挑一,为人孝顺善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娶妻娶贤,方能家宅宁静,长治久安!” “你以前不是嫌清漪又傻又愣吗?如今为了劝说我,不惜改口。你既然觉得清漪是‘贤’,何以初尘不是‘贤’呢?大名鼎鼎的潇湘郡主,全楚国无人不赞,究竟哪里不‘贤’了?” “就她外出与你私会之事,就当不起一个‘贤’字。我已去信何府,明日郎中便知此事,你若不想给雁府找来祸端,还是少去见那潇湘郡主为妙,就当她是我雁府坐上之宾,我们雁府好生款待便是。” “娘,上次郎中来咱们府,还对我夸赞有加呢。郎中肯帮爹爹平息冤案,足见他并非拜高踩低之人。” “总之,你若还认我这个亲娘,在郎中来雁府之前,不得与潇湘郡主私相授受。” 母子俩不欢而散,俱都回去休息。 葇兮来到清蕖苑,此时,清漪正趴在床上看书,“朝阳岩下湘水深,朝阳洞口寒泉清……” “清漪,你整天就知道看书,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几日跟兄长见过面吗?” “没有,他没来找过我。” “你还记得潇湘郡主吗?” “嗯,记得。”清漪记得那首筝曲《将军令》和那盘杨梅,这些年来,吃到的杨梅都被人提前蘸用糖腌好,总也吃不尽兴,而那次宴会上,郡主的母亲端来的杨梅,却是没加过糖的,酸得五脏六腑格外舒爽。 “她来咱们雁府了。” “噢?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不要怠慢了贵客。” “她,跟雁乙兄……一起回来的……”葇兮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又怎么了?”清漪挠耳,表示不解。 见清漪双眉微皱,一副无辜模样,葇兮微微抽动着嘴角,心想,清漪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人蠢成这样。潇湘郡主私自离家出走,与男子私会,果然自古才女皆风流,不知道郎中会怎么想。当下又不好意思挑明这种事。 清漪焚香沐浴,更衣毕,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出了清蕖苑。众人见了清漪今日这一身行头,脸上表情不尽相同,有几个丫鬟忍不住发出笑声。有人哂笑道:“潇湘郡主那仙女一般的人物,腹有诗书气自华,任凭清漪再怎么梳洗打扮,也比不了。” “清漪,你为何穿得这般隆重?”葇兮闻到清漪身上散发出来的木樨香,将她拉到一边疑惑地问道。 “她是郡主啊,我第一次跟身份这么高贵的人接触,再加上她才冠湘楚,我自然得好生梳洗打扮一番,迎接她的到来。” 果然是个不知趣的,她来了,还能有你什么地位?惊寒的为人,葇兮自然是信得过。可如今,惊寒哪里还能顾得上清漪,即便能顾上,那也只能做妾了。 “清娘,你今日这一身费心打扮,可是瞎费一番功夫了。寒哥跟潇湘郡主去离原骑马了。”三房唐姨娘说罢,又有几个丫鬟失口笑出声来。 而清漪一却脸平静,丝毫不见波澜,“离原?雁乙兄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去那里吗?”清漪记得,好几次府中有人提议去离原踏青,惊寒从来不去。 离原,是雁州城外的一处草原,在崇山峻岭遍布丘陵的湘南一带,离原是少见的平地,有诗云,“离原千里看无边,极目望楚天”。云拂袖出身将门世家,虽然容貌承其母温婉如水,但性子却受了父亲的影响,喜欢骑马舞剑。惊寒正是在此处与云拂袖相识,自从云拂袖香消玉殒之后,惊寒再不肯提起离原二字,每听人说起,便黯然神伤。 众人听见清漪如是问,皆暗笑不已,祁宁怎会放过这个机会,哂笑道:“潇湘郡主是何等人物,寒哥为了她,莫说是离原,就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清漪心想,也对啊,何郎中救过雁乙兄的父亲,雁乙兄陪恩公的女儿去离原纵马,说来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人家还是个郡主,更得有求必应了。 清漪自是先行回了清蕖苑,这时祁宁注意到了一旁的葇兮,“你们大家伙儿说说,雁乙前后带回来的三个女孩,有什么共通之处?依我看,云拂袖,云清漪和潇湘郡主都会功夫,又都长得水一样的面容,柔情似水,我见犹怜。”说罢,转头对笑敏道,“笑妹,你平日里就是泼辣了些,不然,就可以和潇湘郡主争个高低了。” 祁宁身后的丫鬟巧荇笑道:“三娘,这话不对,说起柔情似水,谁比得上葇娘,葇者,茅草也,茅草摸起来那叫一个柔软。葇娘别见怪啊,我说的可是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