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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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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戚百合六点起床,做了两张试卷找了找手感,然后就收到了辛小竹的消息。意料之中。她说她要过来。
    戚百合厨艺一般, 之前独居的时候也只会下下面, 搬去阮侯泽家里,他不爱开火, 厨房基本是摆设,戚百合常常去外面吃,偶然赶时间, 会从超市买一些速冻食品回来,囤在冰箱里。
    辛小竹过来,她给她煮了一碗小馄饨。
    小姑娘捧着一束新鲜的黄玫瑰,表情有些拘谨, 吃饭时心不在焉, 数次欲言又止。
    戚百合放下勺子,无奈地看着她, “不好吃就别吃了,我也是第一次做, 汤底可能没调好。”
    辛小竹连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含糊不清地应, “不是不是,很好吃。”
    戚百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慢慢吃, 我先把锅洗了。”
    她起身进了厨房,没两分钟, 听到辛小竹也跟了进来。
    “姐......”小姑娘皱着眉, 很难开口的样子, “昨天我跟你说得那件事,是不是跟你妈妈有什么关系?”
    戚百合洗碗的手顿了顿,看着透明的泡沫,她扯出笑容,“你想多了。”
    辛小竹显然也是没信,靠在墙上,声音低低的,有些自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是我觉得,就算她们真的有什么错,那也是长辈之间的事,我不是让你不要怪她们,我就是不想......我很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你跟我哥之间的感情。”
    “姐。”见戚百合没接话,辛小竹渐渐开始急躁起来,过来拉她的胳膊,真诚地看着她,“我哥真的很喜欢你。”
    戚百合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辛小竹倔强地拉着她,嗓音充满稚气,“你从我家搬走的那天,陈姨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了我哥,他本来什么也没说,后来看你一直没回他消息,他才开始着急,让我打电话给丁叔问你的新家地址。”
    “临走前舅妈问他要回去做什么,他也不肯说,吵了一架后,他连夜打了车回去的。”辛小竹说着,眼圈已经开始泛红,“第二天舅舅从凌南市回来,还......打了他一巴掌。”
    戚百合沾满泡沫的手凝滞在水槽上方。
    她怔怔地看着辛小竹,又问了一遍,“打了......一巴掌?”
    辛小竹缓缓点头,“舅舅性格不好,我哥小时候......经常被打,也是上了初中以后,舅舅才不怎么发火了,但也很少回家,不怎么管他了。”
    “姐......”辛小竹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但是我想求求你,不要记恨我哥,行吗?”
    “我哥他长这么大......真的很少开心过。”
    辛小竹之后也说了许多,但戚百合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脑袋里装得都是半年前的事,搬家第二天,辛其洲去看她,将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检查电路是否有风险,检查煤气管有没有损坏,检查大门,检查窗户,注意到楼道的声控灯坏了,还帮她换了个灯泡。
    那时候,为什么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呢?
    因为她而挨下那一巴掌的时候,他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辛小竹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不再多说。临走前经过阳台,看到花盆里结了花苞的百合,她叹息一声,看向餐桌上的黄玫瑰,温声道,“花店百合卖完了,只有黄玫瑰了。”
    戚百合坐在椅子上,似乎魂魄都丢了一块儿,听到她提起黄玫瑰,脑袋中的某根弦突然被扯了一下。
    “你知道黄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辛小竹有些讶异,但还是回答了,“花店老板说是道歉。”
    当时她觉得倒也应景,没多想就买下了。
    辛小竹说完要走,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又被戚百合叫住了。
    “小竹。”戚百合面无表情,语气倦怠至极,“方便把你妈妈的手机号给我吗?”
    辛小竹默了几秒,报出了一串数字。
    “谢谢。”戚百合艰涩地提起唇角,“不要告诉她,可以吗?”
    辛小竹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关门声落下,主卧的门下一秒就打开了。阮侯泽站在门框下,还穿着睡衣,手里拿着手机,神情怔忪,看向戚百合的目光略带几分不忍。
    “号码记下了吗?”戚百合起身,面色凝重地走向他,“待会儿我跟丁韪良见面的时候,你就发消息给辛芳。”
    阮侯泽见她要回房,下意识叫住了她。
    “如果饶俊真的跟他们有关系。”阮侯泽静了几秒,嗓音低哑,“你打算怎么办?”
    戚百合推门的手顿了顿,她回头,目光如寒潭般平静,“那束黄玫瑰是饶俊送的。”
    阮侯泽动作凝滞一瞬,“你是说上次回去看你妈的时候,墓前放得那束黄玫瑰?”
    戚百合点点头,眉尾微扬,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我妈的死不是意外。”
    “你是不是想多了?”阮侯泽皱了皱眉,“就算证明饶俊真的和你爸有联系,他们也不至于会害死她?”
    “为什么不会?”戚百合倔强地看着他,“丁韪良是什么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阮侯泽默了默,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眼神里都是担忧,“百合......”
    “两年前,我妈跟饶俊刚结婚那会儿——”戚百合满心的疑惑,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慰,反问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丁韪良?”
    阮侯泽见她如此执拗,叹息一声,松开手,缓缓说道,“有过一次,她说跟饶俊在街上碰见丁韪良了。”
    戚百合垂下眼,良久,转身进了房间。
    她的脑海中有一万条思绪,乱七八糟的,可她一条也抓不住。只要想想戚繁水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只有有万分之一的疑惑高悬于她的头顶,那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戚百合趴在桌子上,出神地看着相框里的照片。
    戚繁水的笑容总是那么明亮,不像她,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戚百合忍不住想着,如果她的妈妈没有死,她在吉淮安然地生活至今,长大以后应该也会是这个样子。
    不困过去,不畏将来,爱要爱得坦荡,恨也大大方方。
    即便,可能再也不会遇见辛其洲。
    辛其洲。
    等她反应过来,这三个字已经出现在空白的稿纸上了。
    戚百合坐在椅子上,窗外是初夏正午的阳光,明亮,热烈,温暖得仿佛能融化一切寒冰,让所有于暗处滋生的恶念瞬间消失。
    想起那个总是一身黑衣的少年,她拿出了手机。
    置顶的对话框,辛其洲的头像换成了跟她一样的火柴人,最后一条消息是今早七点,他问她,“醒了吗?”
    戚百合放下了手机。
    和丁韪良约定好的时间终于到来。下午两点,戚百合换衣服出门,前往银行。
    丁韪良信守承诺,说她已经成年,要为她办理一张银行卡,直接把二十万存进卡里。
    戚百合打着一把遮阳伞,还没走进银行,就看到了坐在等候区的丁韪良,他还是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光彩照人,丝毫没有那晚落魄绝望的样子。
    她收起伞,走进去。
    父女俩没有过多寒暄,不是丁韪良不想,是戚百合不回应。她根据大堂经理的指引,在自助机器前操作了一番,成功办理了她人生第一张银行卡。
    去柜台办理转账业务的时候,戚百合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眼,是阮侯泽发来的,说消息已经发给辛芳了。
    她背着丁韪良打字问他,“辛芳怎么说?”
    阮侯泽:“很生气,应该是相信我就是饶俊了,质问我凭什么找她,说她已经和丁韪良离婚了,要敲诈去找丁韪良。”
    阮侯泽:“他俩结过婚吗?你不是说没领证吗?”
    戚百合没回,收起手机,她看了眼丁韪良,他就坐在不远处,正在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进行人脸识别。
    敲诈。
    戚百合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
    丁韪良的手机果然响了起来,戚百合坐着没动,但余光瞥见他脸色紧了几分,道了声抱歉,便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外面。
    戚百合朝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问你们这里有卫生间吗?”
    “没有,出门左转有家肯德基。”
    “谢谢。”她拿着包出去。
    丁韪良已经走到台阶下面,说话声音很低,戚百合装作撑伞,站在门口,也只能隐约听到几句。
    “号码不是我给的,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去找你要钱?”
    “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另一次就是两年前他威胁要钱。”
    “你要我说几遍?跟我没关系!”
    “等会儿我去公司找你,当面聊。”
    戚百合终于撑开了伞,丁韪良一回头,看见她,脸上的烦躁还未得及收敛,就转变成了惊慌。
    “你怎么出来了?”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戚百合撑着伞往肯德基走,“去上个厕所,你快进去,工作人员还在等你。”
    丁韪良看了她一眼,见戚百合把遮阳伞压低,生怕被晒到的样子,没深想进去了。
    等戚百合回来的时候,丁韪良已经办好了。
    他把银行卡递给她,犹疑几秒,还是忍不住开口了,“过几天就高考了?”
    戚百合把银行卡装进钱包,敷衍地应了个“嗯”。
    “好好考。”
    “知道了。”戚百合撑伞离开。
    丁韪良也没阻拦,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走到路边,打了一辆车。
    车子起步,戚百合从粗壮的梧桐树后走了出来。
    她也打了一辆车,上车后就跟司机说跟上去,司机是个大叔,觉得挺逗,跟她开玩笑,“姑娘,看你年纪也不大啊,学着那些大妈来这一出?”
    戚百合眼睛紧盯着前车,漫不经心地笑笑,“前面是我爸,我替我妈看看。”
    大叔又笑,“那你可真是你妈的贴心小棉袄。”
    戚百合抿了抿唇,没再接话,从包里掏出外套、帽子和眼镜。
    十几分钟过去,丁韪良的车停在了盛茂大厦门口,戚百合付了车费,紧跟着他下去。
    那是她第一次去沅江市的CBD商圈,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辛家的产业究竟有多庞大,高高的大楼耸立云端,玻璃幕墙折射出日光,看着都晃眼。
    丁韪良走进了大楼旁边的一间咖啡馆,戚百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戴上墨镜,也跟了进去。
    她很紧张,进去以后没急着去看丁韪良的位置,走到台边,装作在点单的样子,磨蹭了几分钟,然后便听到了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
    辛芳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满脸的不耐烦,踏进店门的下一秒,便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
    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身上的时候,戚百合低着头,上了二楼。
    那家咖啡店生意不错,人流量很多,店面也很大,辛芳他们坐在最角落的餐桌旁,旁边没有人,只有上面,戚百合恰好坐在他们正上方。
    辛芳摔包的声音不小,一坐下就开始质问,她的电话号码是不是丁韪良告诉饶俊的。
    丁韪良比她谨慎,声音压得很轻,“我说了,不是我给的。”
    “不是你给的还能是谁?凭他是什么人,烂赌鬼一个,哪里有办法弄到我的手机号?再说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前天你才来找我哭穷,今天他就给我发消息要钱了。”
    丁韪良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什么,戚百合伸长了脖子去听,也只零星听到了几个字,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饶俊的消息,还在找辛芳要钱。
    辛芳大约也听出来了,顿时勃然大怒。
    “早该看出来你是没心肝的东西,要不是两年前公司拟上市,不能有一点儿负面新闻,你以为我会在乎你抛妻弃女的那点儿把柄?你抛妻弃女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个姓饶的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一次就算了,现在我们俩都分开了,他要真的旧事重提——”
    说到这里,辛芳顿了顿,语气压低了几分,“我一定报警。”
    “不能报警!”丁韪良似乎也急了,看了眼周围,才哑着声音说道,“两年前我就问过律师了,他是罪犯,我们知情不报还为他提供收买目击证人的钱,这是包庇罪。”
    戚百合坐在栏杆旁,抓着椅子的手已经泛白。
    丁韪良的声音很轻,盘旋在耳边,却像一柄利剑,将她五脏六腑都贯穿。
    他是罪犯。
    我们知情不报还为他提供收买目击证人的钱。
    ......
    一阵阵耳鸣撞击着她全部的理智,戚百合用力地咬着下唇,苍白的唇瓣上已经流出了血,额上豆大的汗珠流下来,可她就像浑然不觉,拳头紧紧地握着,指甲几乎嵌到皮肉里。
    服务员过来送咖啡,看到她的样子很害怕,紧张地询问,“小姐你没事儿?”
    戚百合终于从灭顶的愤怒中抽身,她松开手,朝服务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楼下的两人似乎达成了协议,只要丁韪良搞定了饶俊,辛芳就会把他已经出手的画廊买回来。
    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辛芳走了。
    丁韪良正在记她留下来的“饶俊”的电话,大约是峰回路转,又看见了富贵傍身的希望,他的心情看起来还挺不错。
    戚百合坐到了他对面。
    丁韪良端起咖啡,刚准备喝,一抬眼看见戚百合,勾起的唇角瞬间僵成了一条直线。
    “你、你怎么在这?”他眼神中的慌乱不是假的。
    “跟着你来的。”戚百合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平静地看着他,“前几天,我碰到饶俊了。”
    丁韪良眼神微闪,“辛芳的号码是你给他的?”
    “是我给的。”戚百合面不改色地撒着慌,“他找我要,我觉得奇怪,就跟踪了你。”
    丁韪良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这会儿有点试探的意思,犹疑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妈的死不是意外。”戚百合手握成拳头,直直地看向丁韪良,“她是被饶俊推下去的,对吗?”
    听到她直奔主题,丁韪良的心重重一沉,“你妈她......”
    “刚刚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戚百合直接打断他,“我现在只想问,饶俊为什么会认识你?”
    丁韪良默了默,语气艰涩,“两年前,我去吉淮办事的时候碰见了你妈,当时饶俊就在她旁边,一开始我对他没有印象,直到后来,他拿着我的把柄来敲诈,我才知道,几年前他在澳门赌场见过我,知道我是谁,我和你妈在吉淮街头偶遇,他当时就认出我了。”
    戚百合有些恍然,“然后呢?”
    “那次见面后不久,饶俊就来找我要钱了,我很生气,想联系你妈,结果得知她已经失足坠楼了。”丁韪良眉心皱的很深,“我当时就怀疑了,问了饶俊,他说因为你妈那天发现他欠了高利贷,俩人在天台上起了争执......”
    戚百合听得浑身冰冷,但还是察觉出了漏洞,“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件事?”
    就算饶俊真有他的什么把柄,敲诈也只是为了要钱,大可不必将自己失手杀人的事抖落出来。
    丁韪良面如土色,缓了缓才说,“因为他一开始要的是30万。”
    丁韪良想起那天的事,饶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自称是戚繁水的现任丈夫,拿着一段录音找到他,张嘴就要30万,丁韪良没同意,怒气冲冲地去质问戚繁水,得知她已坠楼。
    那时他就隐约怀疑了,直到第二天,饶俊把数字加到了80万。
    “他说......有邻居看到了他失手推人,借此威胁他拿出50万,不然就报警。”丁韪良说着,吐出一口浊气,“所以他又多要了50万。”
    戚百合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掐出了血痕,但她还是努力控制了语气,“最后一个问题。”
    “饶俊拿什么威胁你的?”
    丁韪良见她没有再提起戚繁水的死,定了定心,“你妈出事前一个月,我在吉淮撞见她,提出想见见你,她没同意,我们就吵了一架,后来我才知道,饶俊在那天录了音。”
    戚百合皱了皱眉,“所谓的把柄,就是你们吵架的一段录音?”
    “那时盛茂集团是拟上市的公司,高层不能出现任何一点负面新闻,饶俊在税务机关工作,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直接拿了录音去找辛芳。”丁韪良顿了顿,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当时我们俩是合法夫妻,持股人配偶都进行了公示,而且他只要了80万,所以就给了。”
    只要了80万。
    对于辛家来说无关紧要的80万。
    至此,戚百合拼凑出了所有的真相。
    身上的痛不是痛,心里的恨无法纾解才是穿肠的苦楚。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妈妈要遇到这样的事。
    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这么恶心。
    一段不清不楚的录音,一桩小小的负面新闻,便可以让他们拿出80万,并且心甘情愿地包庇了杀人凶手。
    “如果我今天没有过来......”戚百合闭上眼,声音如尘埃般细微,“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丁韪良看着她面色惨白,心中又慌乱又不忍,“百合,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能做的,只有替她好好照顾你。”
    这就是了。
    他为什么会在戚繁水死后凭空出现,突然想起自己未尽的抚养职责,将戚百合接到辛家过活。
    80万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跟公司可能要面临的小小麻烦相比,一个可怜女人死亡的真相更是不值一提。
    戚百合坐在椅子上,明明能晒到阳光,却感觉自己被困在湖底。
    这个故事里出现的所有人都令她感到恶心。
    尤其,是眼前这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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