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一开学, 运动会结束,众人还来不及收心,月考便到来了。
考场座位安排是根据上次月考的年纪名次排的, 戚百合和靳卉一个班, 戚百合好一些,位置在第一列第一排, 靳卉则在倒数第几。
戚百合去得早,第一场是语文考试,她坐在座位上捂着耳朵背古诗, 靳卉端着一杯豆浆走进来,本来还想跟她说什么,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把话又憋了回去。
上午两场考试结束, 戚百合收拾好文具, 回头看,后排有两个女生明显在议论她, 一看到她回头立刻就移开了视线,戚百合没在意, 往后看, 靳卉的座位已经空了。
整整一天, 俩人同在一间考场,一句话也没说上。终于等到最后一门考完,戚百合刚想去逮她, 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靳卉自己送上门了。
她像是封印终于解除了一样, 大喘气儿地说, “憋死我了, 一天没说话。”
“中午怎么不等我?”戚百合问。
“我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跟你说——”她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递到戚百合面前,“学校贴又有你的帖子了。”
戚百合凑近去看。
【高三16班那个举牌子的女的太心机了!】
看到这个标题,戚百合很不解,“我又怎么了?”
靳卉表情复杂,“说你给校草送水那事儿呢。”
戚百合皱着眉,“我做得那么隐蔽,他们怎么发现的?”
“拜托,那可是辛其洲诶。”靳卉白了她一眼,“什么人给他递了什么东西,实验楼所有放大镜显微镜加一起都没她们看得清楚。”
戚百合“啧”了一声,不无遗憾地叹息,“早知道不那么麻烦了。”
没达到人不知鬼不觉的效果,还白白给辛其洲落下了话柄。
靳卉勾着她的肩,笑嘻嘻地问,“所以你不打算跟我交代交代?”
“交代什么?”戚百合揣着明白当糊涂,“你考得怎么样?”
“少跟我岔开话题。”靳卉撩起她的一捋头发,笑容暧昧,“你为什么要给他送水啊?还费这么大的劲儿,拐弯抹角地送。”
戚百合默了默,“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靳卉来了精神,“你先说。”
“因为——”戚百合秉住呼吸,“他喜欢我,只想喝我送的水!”
她说完就跑,边跑还边笑,靳卉又追上去,“你笑什么,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戚百合“嗤”了一声,“开什么玩笑,你要是他,你会从全校那么多喜欢他的女生中挑中我吗?”
“为什么不会?”靳卉下意识回了这句以后,表情突然变了,“你刚刚那句话有问题哦。”
戚百合感到莫名,“什么问题?”
“全校那么多喜欢他的女生中......挑中你......”她复述了一边戚百合的话,然后挑了挑眉,“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是不是把自己也归结到’喜欢他的女生’里了?”
戚百合怔了两秒,不知道该怎么狡辩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你还是少动脑。”她看了眼手机,“不跟你说了,我有事要忙,走了。”
坐上公交车以后,戚百合才回辛其洲的消息。他让她现在去市体育馆的篮球馆给他送水,戚百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方,明明刚到考试结束时间。
“你提前交卷了?”她问。
xqz:“嗯。”
戚百合不理解自己手要写抽筋了都没写完的试卷,辛其洲凭什么能提前交卷,几秒后又反应过来,“哦,你考的是理综啊。”
xqz:“......”
xqz:“还要多久到?”
戚百合抬头看了眼站名,“二十分钟。”
她预计得很准,十八分钟车子进站,二十分钟后戚百合准时走进篮球场。场上的比赛接近尾声,穿着白色球服的队伍以十二分的明显优势领先,她扫了一眼,没有看见辛其洲,却看见了挥汗如雨的梁卓。
戚百合给他发消息,“你在哪呢,我到了。”
“等我两分钟。”
戚百合捧着一瓶饮料,在看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一眼倒计时板,还有三分钟时,对方防守球员犯规,梁卓的队友获得两次罚球机会。
梁卓擦了擦汗,看到了看台边的戚百合,朝她挥了挥手。
戚百合也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还没收回来,旁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水呢?”辛其洲站在旁边,脸上白白净净的,一滴汗也没流。
戚百合莫名其妙,“你又没上场,让我送水干嘛?”
“因为我口渴。”辛其洲抽走她手中的冰红茶,蹙眉道,“下次不要送这个。”
戚百合很不爽,“为什么?”
他拧开喝了一口,语气极为平静,“太甜了。”
戚百合低头撇了撇嘴,“你刚刚干嘛去了?”
“天台。”辛其洲在她旁边坐下了,戚百合立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她心情很复杂,斟酌着问,“你这样,不怕被发现吗?”
辛其洲自然听懂了,偏过头看她,牵了牵唇角,“只要我不想,没人能发现。”
这话说得太狂妄了,戚百合忍不住腹诽,你就装。
说得那么牛逼,那我是怎么发现的。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梁卓赢了。
戚百合刚站起身,台下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大约是庆祝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球员,三两句口语过后,发展成了肢体冲动。
“打架了,怎么办?”她有些焦虑地看着球场。
旁边的辛其洲依旧坐着不动,似乎在回什么消息,头也没抬地说,“不用担心。”
职高打师范,怎么看都不会输。
戚百合揪着心看了一分钟,的确,三五个发生冲突的人很快就被镇压,梁卓看着是个喜欢惹事儿的,没想到在球场上还是个和平爱好者,来回地劝了劝,一场风波看样子就此平息。
戚百合松了一口气,刚想拎起书包走过去,突然瞥见蓝色球服的某个男生走到篮筐下面拿了什么东西。
等到她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操着那个黑色的保温杯朝梁卓的后脑勺抡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她听见耳畔传来破风的声音,一个深红色的瓶子被砸了出去,那个男生没有防备,被砸中左眼,手中的保温杯也歪了,从梁卓的耳朵擦了过去。
......
“妈的,这孙子下手真黑。”
五分钟过后,梁卓站在洗手间门口,满脸的不忿。他刚洗完伤口,那个保温杯虽然没有造成重创,可那厮指甲太长了,他的耳廓背面有两道血痕,就是被那人的指甲划破的。
戚百合拿出刚刚跑去便利店买的创可贴,“你自己贴还是我帮你贴?”
梁卓瞥一眼靠在旁边冷冷清清的辛其洲,立刻笑了笑,“我自己贴,自己贴。”
他往回走了几步,站在卫生间镜子前,一边贴创可贴一边朝辛其洲说,“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这智慧的脑袋又要被开瓢了。”
戚百合也没想到辛其洲会把那瓶水扔出去,饱含赞赏地感慨了一句,“你砸得好准啊。”
辛其洲似乎还挺受用,掀了掀眼皮,“你第一次知道我准吗?”
戚百合无语了,转过身问梁卓,“等下怎么办?”
梁卓贴好了创可贴,回过头满脸戾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的队友已经报警了。
三人回到球场,没看到警察,倒是看到动手的那伙人旁边又来了一群人。
“好家伙,还敢摇人。”梁卓往地上“呸”了一口,显然已被激怒。
原以为对方是来找事的,可当他们走近才发现,来的人似乎是和事佬,一直在给梁卓的队友散烟,看样子是想平事儿。
戚百合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伙人当中最显眼的那个有些眼熟。
那人看见梁卓过去,走上来招呼,“梁卓是?抱歉,我这兄弟昨天刚失恋,心情不好,下手重了点儿,没事儿?”
梁卓走在三人前面,看见这人说话也挺客气,就没发作起来,接过了他散的烟叼在嘴边,含糊不清地抱怨,“这球赛也是你们要打的,输了就动手,太没风度了。”
“是,我们说过他了,一会儿让他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给梁卓散完烟,他又给旁边的辛其洲发了一根。
辛其洲没接。
周郁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眼熟,但他没想起来,直到他撇过头,看见了旁边的戚百合。
“戚百合!”
周郁野收回烟,明朗帅气的眉眼染上惊喜,透过梁卓的身侧,直勾勾地望向一脸懵逼的戚百合,“你怎么在这儿?你们是朋友?”
梁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嘴巴张了张,烟都忘了点,看了一眼旁边的辛其洲,见他站得清落孑然,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淡,眉眼看不出丝毫意外,好像只有不爽。
戚百合用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才想起眼前这张脸。
不怪她记性差,只不过俩人才见着三面,周郁野三次的装扮都不同,第一次唱歌时他在台上,穿得是摇滚朋克风,第二次俩人在酒门口碰见,他又变成了普通大学生,而这一次,他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衬衫,职场精英味儿极浓,看着又不像学生了。
“你......嗯对,梁卓是我朋友。”她干笑两声,显然是想不起他叫什么了。
周郁野猜出来了,也没计较什么,提醒道,“周郁野。”
“啊......抱歉。”戚百合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他身上,下意识开始狡辩,“你这样穿,我才没认出来。”
周郁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笑了笑解释道,“跟朋友弄了个创业项目,下午刚见完投资人。”
“哦哦。”戚百合点了点头,“那既然是你的朋友,我看这事儿——”
她说着,看向了梁卓,梁卓也心领神会,附和道,“行,那这事儿就算了,你回去好好说说他,这样打球也太脏了。”
戚百合在旁边礼貌微笑,她不是擅长交际的人。
寒暄结束,戚百合说要去一趟卫生间,梁卓和辛其洲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周郁野追了上去,在走廊上把戚百合拦住了。
“这人谁啊?”梁卓点上烟,唏嘘道,“来势汹汹啊。”
辛其洲依旧单手插兜站着,全程没说一句话,也没搭梁卓的腔,一双冷清的眼望向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心头生出一些无法忽视的不悦。
......
十几米开外,周郁野三言两语唤醒了戚百合对他们乐队的全部记忆,他邀请戚百合为他们录一段和声。
戚百合有些犹豫,“我不是专业的。”
“只有八句。”周郁野目光诚恳,但话说得也适可而止,“要不加个联系方式,我把demo发给你听听?”
戚百合只得答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那你加我Q......”
她这边号码还没报完,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
xqz:“快点过来把你书包拿走。”
戚百合加速报完后面的数字,然后飞快跟他挥手告别,“我先走了,下次见。”
说完就跑到了看台边。周郁野顿在原地,把号码存储好后以后抬头看,戚百合跑向了一个男生。
辛其洲穿着一身黑,身形瘦削修长,站在座椅旁,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目光让周郁野感到熟悉,这次总算想起来,黑暗丛林中蛰伏的野兽瞄准猎物时就如此,高傲不屑,又蓄势待发。
周郁野不知怎么,嘴角一牵,跟他扬了扬下巴。
戚百合跑过来,“我书包怎么了?”
辛其洲把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她脸上,眉眼近乎淡漠,“压到我的书包了。”
“啊?”戚百合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辛其洲微微俯身,下颚线条锋利,显出不近人情的冷情,“你的书包,压到我的书包了。”
戚百合瞪着他,“有病!”
她拎起书包背在肩上,气冲冲地往外走,梁卓在后面呼唤,“出口在这儿。”
“上厕所!”
丁韪良刚给戚百合一笔生活费,因此她手头还算宽裕,为了兑现承诺,她请梁卓去吃了一顿不算便宜的日料自助。
辛其洲自费。
戚百合也是第一次去这样的店,尝了尝清酒觉得好喝,自己一个人喝了半壶。出门的时候小风一吹,太阳穴立马突突地跳了起来。
圣诞节快到了,街边的店面都换上了花花绿绿的装饰物。三个人并肩走着,梁卓在和辛其洲说话,戚百合一个人看着手机,班群里在对答案,她粗略地看了眼,自己文综的选择题和班长的大差不差。
大约是因为没有好好看路,或者喝酒之后方向感变差了,总之,戚百合走着走着就歪了,走到了辅道边上逆行。
她自己浑然不觉,还在认真看着班长发出来的答案,直到正前方一道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而她身形一晃,被人揽进了怀里。
辛其洲没喝酒,身上有好闻的木质香味,他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没看着,戚百合就逆行到了机动车道上。
“手机那么好看?”他眼睫轻垂,目光中有明显的责备。
戚百合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发懵的脑袋悠悠转醒,晃晃手机,“我在对答案。”
辛其洲松开手,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果真只是班群聊天内容。
戚百合站直了身体,后背上冰冷的触感渐渐消失。她又偷偷看了眼辛其洲。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胳膊擦过身侧有“沙沙”的声音,防水的质感摸起来很冰冷,在这个冬季的午夜像是落了层霜,倒是很符合他淡漠的神情和冷白的皮肤。
辛其洲似乎从不在穿着上下功夫,可他又穿什么都很好看。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身侧响起了一声长长的鸣笛——
戚百合疑惑转身,一辆纯黑色的城市越野车停在旁边,阮侯泽坐在驾驶座上,头探出车窗,喊了声她的名字。
戚百合心头一跳,顿时慌了起来。
戚百合扶着后排车门,先招呼了辛其洲和梁卓上车,等两人坐好,她刚想钻进去,阮侯泽阴阳怪气的语调冷冰冰响起来——
“非要挤一起?”
戚百合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拉开了副驾车门。
阮侯泽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车上从不会放置任何香薰和装饰品,只是中控台上常年放着植物香系的雪茄,豆蔻香,松木香,有着恰到好处的氛围感。
戚百合自打系上安全带以后便开始不安,不时偏过头去偷看阮侯泽的表情,而他神态自若,除了偶尔看一下后视镜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梁卓在群里发消息,“怎么个事儿啊,怎么没人说话?”
戚百合埋着头回,“我不敢说啊。”
梁卓:“那我说。”
戚百合看了眼那三个字,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后排的梁卓咳了一声,说话了——
“叔,你这辆牧马人改过避震?”
戚百合几乎瞳孔地震,连忙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阮侯泽斜眼瞥他,朝后排努了努下巴,“这傻小子,你同学?”
戚百合干笑了两声,“朋友。”
说完她在手机上迅速打了几个字,“别叫叔,叫老了。”
梁卓很莫名其妙,“你不是说他是你干爸?”
戚百合:“但我从来没叫过他干爸!”
俩人还在热火朝天打字的时候,车子无声无息地上了高架。
阮侯泽看了眼后视镜,突然说话,“后面那个——”
辛其洲抬头看他,眼神沉寂,不卑不亢,“辛其洲。”
阮侯泽收回视线,看了看前方的路况,又开口了,“你刚刚为什么要抱她?”
戚百合感觉脑袋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连忙摆手,“不是,他没有抱我,你看错了!”
阮侯泽睨她,语气很不耐烦,“问你了吗?”
说罢就看后视镜。
辛其洲迎着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上半身,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清澈质感,“她刚刚玩手机没看路,差点儿被一辆车剐蹭,我并非有意,肢体接触只是紧急情况下的应急举措。”
他没有否认,只是认真地解释了事情原委,说得是很有道理,但也等于把戚百合出卖了。
戚百合转头过去瞪了他一眼,辛其洲没有说话,只是在她撇嘴的时候扬了一眉,像是挑衅,又像是安抚。
阮侯泽把一切看在眼里,经过一盏路灯后,车厢重新陷入黑暗,他又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
“你挺照顾她的。”战略性停顿了两秒,阮侯泽语气微沉,“你喜欢她?”
这下不只是戚百合地震了,就连后排的梁卓也坐不住了,他激动得摩拳擦掌,几乎要拍座而起,手掌摩擦真皮座椅发出尖锐的声音,然后掏出手机连发了一串惊叹号。
可戚百合这会儿没工夫回他,音响放着迷幻电子乐,靡靡之音更增添了诡异的气氛和一触即发的紧迫感,她伸出手重重地按下切歌按钮,语气很是不满,“你胡说什么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还没成年好吗?再说,你看他像是会早恋的人吗?”
阮侯泽似笑非笑的,“我问的是他,你急什么?”
“谁急了?”戚百合翻了个白眼,把车窗降下来,脸朝向窗外,“问得什么狗屁问题。”
“我问得狗屁问题?”阮侯泽似乎很不服气,转过身朝向辛其洲,“你说,你谈过恋爱吗?”
戚百合没有转头,但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后视镜,那里能看到辛其洲的侧脸。
后视镜里的辛其洲半靠着椅背,领口微微敞着,风从车窗灌进来,将他眉上的刘海吹乱了,眉眼露出来,路灯的光似乎也在帮忙勾勒他眉骨的锋利线条,然后他笑了一下,眼尾弯出轻巧自然的弧度,戚百合看着看着,脸颊突然热了起来。
阮侯泽还没放弃那个问题,揪着辛其洲询问,“你说啊,到底会不会早恋?”
辛其洲默了默,仿佛心灵感应般,他看了眼窗外。
在那一扇小小的镜面上,戚百合同样好奇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与他目光触及的下一秒,她心跳如鼓,随即便仓皇移开。
她开始打量路过的灯盏,然后,她听到辛其洲说——
“我已经成年了,不算早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