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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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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白昼越来越短, 不到六点,教学楼外的天色已经变成了蟹青一般的灰。
    戚百合背着书包和靳卉一起走出教室,还没下楼, 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她一边和靳卉聊天一边拿出来看,小企鹅的图标跳动着, 点进去,是辛其洲发来的消息。
    xqz:“等我。”
    戚百合发了个问号过去,“天还没黑呢, 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xqz:“随你。”
    戚百合握着手机顿在原地,正踌躇的时候,辛其洲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似的,又补了一刀:“早晨看你穿得运动鞋, 被人追杀跑起来应该方便。”
    ......这人是真的擅长兵不血刃。
    靳卉凑过来, “你干嘛呢,还不走?”
    戚百合皱着眉, “你先走,家里没人, 我等会儿再回去。”
    靳卉很惊讶, “你没带家里钥匙吗?对了, 你家到底在江浦区的哪个小区啊?”
    戚百合装作没听到后半句,把手机放进书包里,就跟她说了再见, “今天出门急,忘带钥匙了, 我回教室等一会儿, 你先回去, 拜拜。”
    回到班里,板凳已经全部被架到了课桌上,只有打扫卫生的同学还没走,教室里扬起的灰尘迷眼,她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无事可做,只能拿晚上的作业出来写。
    半个小时过去,已经不知不觉做完了半张数学试卷,抬头看,人全都走光,窗外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教室里空荡荡的,连气温都下降了几度。
    戚百合只穿了一件毛衣开衫,没有扣子的那种,松松垮垮的造型只有美观的作用,几乎没有保暖功能。她勾着背趴在课桌上,深秋的夜晚温度不算太低,但多少有些瑟瑟的湿冷,她打了个寒颤,又掏出了手机。
    问辛其洲几点放学的消息他还没回,戚百合打了个寒颤,越想越委屈,又给他发了一条——
    “如果今天我注定要选一种死法,那我宁愿选择被抛尸荒野,也不要在教室里做一颗冻僵的望夫石......”
    戚百合本来没觉得这个词儿用的有什么不对之处,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望夫石”就是用来形容一个苦苦等待的女人,这和她今晚的形象完全吻合,可当这三个字被打出来她又觉得不妥了,刚想删除,脑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梁讫然倚在门框上,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还没走?”
    戚百合还为通风报信的事儿心虚着,支吾地回,“家里没人,我也没、没带钥匙,就在教室等会儿。”
    梁讫然点了点头,“哦,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戚百合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他,“你今天......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梁讫然随手薅了把头发,满不在乎地说,“不就一个处分嘛,你转学来得晚不知道,我高一就挨过处分了。”
    戚百合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愧疚,又安慰了几句,梁讫然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慢腾腾地开口,“我真不在意那个处分,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有点丢脸。”他泄气地说。
    没抓住那小白脸的把柄,反而被他摆了一道,这事儿闹得整个年纪都知道了,多少有些影响面子了。
    戚百合怔了怔,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没忍住笑了一声,“这种事儿你干得少了?现在觉得丢脸了,之前惹麻烦的时候不是洒脱得很吗?”
    “这次不一样。”梁讫然揉了揉脸,又看了戚百合一眼,像是在打量她的脸,看得戚百合有些莫名其妙了,才烦躁地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说完转身就走,没两秒钟又退回来,把身上那件运动外套脱下来丢到她的课桌上,嘟囔了一句,“穿那么少......”
    他扔完就走,也没给戚百合反应的机会,她拿着那件外套,刚追到门口,梁讫然的身影已经从楼梯拐角消失了。
    她无语地拎着外套转头,一抬眼,吓出了一声尖叫。
    戚百合看课外小说涉猎极广,除了一些谈情说爱的,恐怖类的校园怪谈也看了不少,因此,当她蓦然回头,倏地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辛其洲时,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像是刚走到教室后门,走廊上的灯还没打开,挺拔如孤松的身形隐在阴影里,若不是还有教室里的光微弱地照着,那张本就没什么人气儿的脸都要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戚百合又急又气,“你走路没声音的啊!”
    辛其洲没理会她的脱口而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看边问她,“你给我发消息了?”
    “是啊是啊,发了一百条了!”
    辛其洲没接话,低头看手机,两秒后他抬头,看向戚百合,眼神里似有不解,“望夫石?”
    戚百合愣了愣,拿出手机看,应该是刚刚梁讫然出现的时候,她不小心点了发送键。
    望夫石。望夫石。
    辛其洲这样煞有介事地读出来,他的声音很冷峻,在这个晚夜显得格外清晰,于是戚百合也尴尬了。
    她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开始转移话题,“你耽误了我五十分钟。”
    戚百合转身回到课桌前,辛其洲也是在这时才发现她手中那件外套,灰白色的三叶草,很经典的款,他下午才在男厕所门口见到,那会儿穿它的人还很狼狈。
    宛如那日早上,他在后视镜里看到文具店门口的场景一般,酸闷燥郁的滋味很陌生,然而更陌生的还是他自己。
    下午那节体育课,其实他刚走出篮球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操场看台上坐着几个人,几双眼滴溜溜地往他身上看,太刻意了,想不看到都难。
    这些年想找他麻烦的人不少,对于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他也从没放在眼里过。
    可那天,他走到栏杆旁喝水,有一些没一下地看了眼那群插科打诨的人,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戚百合的笑。
    她似乎更喜欢和那样的男生打交道。
    将矿泉水瓶扔到垃圾桶里,一转身,他看见了教导主任。
    从男厕所走出来的时候,辛其洲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功成身退的快感,他只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对,鬼迷心窍。
    敛起回忆,辛其洲依旧心绪不定。
    戚百合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收拾课桌上的书,那件三叶草外套就搭在她的胳膊上。
    他眉头轻皱,“司机在催了。”
    “知道了!”戚百合没好气儿地应了声,随手把梁讫然的外套塞进桌洞,然后收拾试卷和书,不再理会身后的动静。
    可人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英语书被她不小心扫到了地上,里面夹着的试卷和各种复印资料散落一地。
    戚百合蹲下来捡,余光中看见辛其洲也蹲下来了,余光中又看见他捡起了一张纸,余光中她又瞥见了那纸上的内容......
    辛其洲捏着那张他自己的作文,单膝蹲在地上,和戚百合面对面。
    惨白的灯光自上而下落在他的眉骨上,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于是他那本就幽静高深的目光便更难琢磨了,仿佛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戚百合艰涩地开口,“这是班主任给我们复印的......”
    她很想大声辩解,但又总感觉说多错多。
    戚百合一把从他指尖夺下那张纸,随手夹进书里,自暴自弃地说,“写得什么玩意儿,看都看不懂。”
    辛其洲左手握拳拢在嘴边轻咳一声,似乎还看了她一眼,但戚百合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甚至都感觉不到寒冷了,胡乱把东西全都塞进书包,就率先起身出了教室。
    二中的晚自习七点半开始,寄宿的学生吃了晚饭,已经陆陆续续回了教学楼。戚百合和辛其洲往外走的时候还看到了同班同学,两个女生,虽然平常跟她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但戚百合还是跟她们打了招呼。
    那俩姑娘看了她一眼,目光又飘飘然地移到了她身旁的辛其洲身上,那表情,似乎是在揣测。
    辛其洲清落孑然,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是他的习惯,即便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也不会投过去一个眼神,这样高傲又孤绝的性子,拿捏得不好会让人讨厌,但老天爷偏偏又给了他这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太容易横生麻烦。
    戚百合略有不安,提起腿步子迈得更大了。
    一直到出了学校大门,她回头看,辛其洲双手插兜,身形高瘦,走得不疾不徐,在她身后不到五米的位置,见她回头,微扬了扬眉,“你突然走那么快干嘛?”
    戚百合看清他唇边淡淡的笑意,搞不懂他刚刚还很不耐烦地催促她,这会儿为什么又心情很好的样子,“你不怕被人看到我们走一起?”
    辛其洲迈着大步走近,蹙眉看向她,“你风评很差?”
    戚百合下意识反驳,“你才差呢!”
    “我风评很差?”辛其洲有些意外,这点他过去从未去探听过。
    戚百合一怔,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有些不耐烦地解释,“你不是也讨厌早恋吗?被人看见我们走一起,回头又传出一些捕风捉影的绯闻什么的,你不嫌烦吗?”
    辛其洲蓦地站定,“你嫌烦?”
    “废话!”戚百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哦。”辛其洲敛起眼神,仗着腿长的优势先走一步,两秒就拉出一长段距离,然后回头催她,“嫌烦还不赶紧过来上车。”
    车子就在马路对面。戚百合受够了他这喜怒无常的脾气,狠狠翻了个白眼跟上去。刚过完马路,就要走到车门旁边了,身后突然又响起女孩的声音。
    “辛其洲!”
    蒋初妮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呢子半裙,怀里捧着几本书,跑起来的样子十分青春洋溢,戚百合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她在校花投票中一直名列前茅的原因了。
    在她的审美体系里,蒋初妮最多只能算个清秀佳人,虽然长相不是最顶级的,但是她很懂穿衣搭配的氛围感,随随便便一件纯色毛衣加及肩中长发,楚楚动人的校园女神形象就信手拈来了。
    戚百合顿在原地,余光中看见,辛其洲也停下了。
    俩人目视着蒋初妮在马路中间停下等车流过去,戚百合小声询问,“要不我先上车?”
    一旁的辛其洲斜睨了她一眼,一副“大可不必”的表情,反问,“有这个必要?”
    戚百合哑口无言。
    不回避就不回避,是你的绯闻女友又不是我的!
    又过了几秒钟,蒋初妮跑到了俩人面前,她先是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然后气喘吁吁地把怀里捧着的黄冈试卷拿给辛其洲,“我问完老师了,她说你画得辅助线是对的,只有那一种解法,我从办公室出来本来想回去把卷子还你的,但你走得太快了。”
    辛其洲没应声,伸手接过了试卷。
    那双好看的手像闪电一样出现在戚百合目光中,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大约是她的存在本就突兀,不该有任何动作,因此那一下低头还挺刺眼的,蒋初妮看了过来,辛其洲也睨了她一眼,随即他就像是怕被占了便宜似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戚百合略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辛其洲偏头看她一眼,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道了声,“走了。”
    不知是对蒋初妮说,还是对她说。
    戚百合点点头,抬手就要去拉车门。
    蒋初妮见他要走,像是有些着急似的,又唤了一声——
    辛其洲回头,嗓音清冽,寡淡得很,“还有事吗?”
    蒋初妮僵硬的表情转瞬即逝,唇边挂着笑,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眼旁边的戚百合,语气轻快, “这位同学......是你的亲戚吗?”
    戚百合刚想点头,就听到一声冷嗖嗖的回答,“这跟你有关系吗?”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戚百合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她的印象里,这俩人一直是学霸界流传已久的佳偶来着,这会儿看来,蒋初妮似乎更殷勤一些,而辛其洲对她,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知为何,她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抬眼去看蒋初妮的反应,见她眉眼下垂,表情尴尬,戚百合又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
    她想说些话,又不知说什么合适,正纠结着,旁边的辛其洲又开口了,这次的语气倒是和缓很多,“抱歉,我只是不喜欢回答没有边界感的问题。”
    听上去是彬彬有礼的致歉,但似乎又像是一个耳光,戚百合掀起眼皮去瞧,他那副看起来平淡静默的表情下依旧藏了几分冷漠。
    她猜测,这第二句只是出于教养,或者说程序化的礼貌。毕竟,换做她是蒋楚妮,是无法从这句话中得到安慰的。
    但学霸的心理世界显然是戚百合无法理解的,蒋初妮出人意料地配合,赶紧就顺着台阶自己下去了,“嗯嗯,我也只是随口一问,那你们赶紧走,明天见。”
    说完就笑着挥了挥手,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一举一动都做得滴水不漏,除了临走前不动声色地剜了戚百合一眼。
    上车以后,戚百合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委屈,憋着一股气儿没说话。辛其洲也不说,他向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俩人并肩坐在车后排,昏暗的车厢内过分的安静,沉默得像在深海里,车胎压过路面砂砾的声音都格外清楚。
    开到落霞山脚下,快到家的时候,戚百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问,“那件事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辛其洲转过身看她,眸色有些黯淡,“不知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
    戚百合感觉自己失去了自由。
    下车的时候她带着怨气,关车门时稍微用了点力,“嘭”得一声,沉闷又响亮。
    回了别墅,家里只有陈姨在厨房忙碌着。辛芳和丁韪良不沾家是常事,令人疑惑的是辛小竹,按理说她车接车送,应当比她回来得更早才是,可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戚百合吃完饭回房间了才听到她上楼的声音。
    因为作业已经做了三分之一,所以戚百合并没在书桌前坐多久,就结束了她一天的学习。她做完了另一个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全是她不会的,那种不管她坐多久都不会的题目。
    戚百合拿出手机和靳卉聊天,阮侯泽说他的酒周六晚上要搞一场活动,让戚百合带人去捧场,靳卉很感兴趣,问她,“未成年也能进去吗?”
    “不喝酒就行,不过就算你想喝,太皇太后也不会卖给你。”
    靳卉又失望了,“不喝酒去酒有什么意思?”
    戚百合换了睡衣躺到了床上,捧着手机打字,“有表演,百鬼夜行和风Trap,他还请了一个乐队,最近挺火的,叫什么三色的,成员都是大学生,好像最近还得了个什么奖。”
    “真假?是帅哥吗?”
    戚百合笑了一声,刚想打字“都是艺术院校的男大学生”,突然瞥见左上角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她点出去看,海明威的头像正跳得欢快。
    辛其洲给他发了一长段的文字,乍一看像什么新闻似的,说了大学生就业的问题,戚百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刚想问他是不是发错了,辛其洲又发来了一条。
    xqz:“现在能看懂了吗?”
    戚百合愣了愣,随即想起这就是一模的英语作文题目,说是让你假设自己是英语报的小编辑,关于大学应届生就业难现状点评几句。
    汉译英本来就难,还要自己想内容,这次二中英语成绩的平均分那么低是有理由的。
    戚百合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被辛其洲翻译成汉语版的作文,怒回了两个字,“无聊!”
    等半天,辛其洲没有再回。
    第二天出门,那辆黑色奔驰依旧停在路边。
    秋末的清晨,山路上起了雾,车窗上薄薄一层水汽,像是隔开了外面的世界,车厢像一个小型的太空舱。
    对于和辛其洲相处这件事,戚百合自觉已经摸索出一些关窍,他不爱说话,她也就闭嘴,装哑巴这件事,在辛家她已经习得驾轻就熟。
    一路沉默,快到那家文具店门口,戚百合连编都懒得编了,直接开口,“我在文具店门口下就行。”
    辛其洲侧身看她,“又要买马克笔?”
    戚百合背好书包,极其敷衍地应了声,“嗯啊。”
    她下了车刚打算走,想到什么,又转过身问,“你每天到底几点放学?”
    总不能老用没带钥匙这个理由糊弄靳卉,从前俩人都是一起走到公交站的,那丫头精得很,再糊弄几次怕是就瞒不住了。
    辛其洲垂眸答道,“六点四十五。”
    戚百合撇撇嘴,“所以我每天都要等你一个小时?”
    “很快你就不用等我了。”
    戚百合愣了一秒,蓦地开心起来,“所以那件事就要解决了?”
    辛其洲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你猜。”
    莫名其妙,戚百合瞪着他,“不说拉倒。”
    她捏着书包带转身,几秒过后,黑色奔驰经过她身侧缓缓加速,不多时便远去了。戚百合继续向前,没走十米,眼前出现一个人。
    蒋初妮身着白色学院风毛衣,暗红色及膝伞裙,半长不长的头发扎成了小马尾,后颈上还散落着几缕碎发,很清纯可人的装扮。
    “有事?”戚百合皱眉看她。
    蒋初妮扬了扬下巴,杏眼微眯,不屑地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冷淡开口,“你跟辛其洲什么关系?”
    戚百合好笑地看着她,“你来问我啊?”
    此前她虽然在学校里经常和蒋初妮打照面,但两人从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戚百合也不知道蒋初妮是这样的性格,像个小太妹一样,抱着胳膊对戚百合说,“问你,你回答就行了。”
    戚百合看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又觉得比喻得不恰当,小太妹都比她可爱许多,至少上次在落霞山拦着辛其洲要企鹅号的那个口香糖姑娘,就比眼前的蒋初妮看着顺眼。
    “你怎么不去问辛其洲?”戚百合出了辛家,在哪儿都不算软柿子,她知道蒋初妮死穴在哪,讥讽道,“他是你同学,我又不是,你舍近求远来问我,不会是怕辛其洲又来警告你注意边界感。”
    她还特意在“边界感”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果不其然,蒋初妮被激怒了。
    她气得瞪大了眼睛,戚百合这才发现她还刷了睫毛,炯炯有神的样子,“我只跟你说一句,辛其洲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妄想的。”
    “我哪种人?”
    “烂人咯。”蒋初妮冷笑一声,“别以为跟他走近了一点儿,就以为自己真有机会了,睡觉之前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做这个梦。”
    她用尽全力嘲讽,可戚百合不怒反笑,伸出手指头指了指她的眼睛,笑嘻嘻地说,“那我也劝你照照镜子,你睫毛苍蝇腿了。”
    蒋初妮花容失色的下一秒,戚百合耸耸肩离开。
    在学校门口遇见靳卉,她一看见戚百合就跑了过来,一副天都塌了的样子,“你听说了没?”
    “什么啊?”
    靳卉咬牙说,“学校要强制高三所有学生上晚自习了!”
    戚百合有些惊讶,“走读的也要?”
    “对啊!”靳卉喝了一口豆浆,愤愤说道,“我也是刚刚在公交上听15班一个女孩说得,他们班主任昨天放学前跟他们隐晦地提起了这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二中之前从未有过这项规定,靳卉说,大概是上一届的升学率实在太难看,差点儿被一直踩在脚底下的八中超越了,估计是校领导着急了,所以想出这个高招儿。
    戚百合也有些无语,晚自习十点结束,大部分公交都停了,还有一段山路,她怎么回家呢?
    “只能让我爸来接我了。”靳卉叹了口气。
    戚百合心烦意乱地往学校走,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辛其洲刚刚跟她说得那句话。
    “很快你就不用等我了。”
    原来如此!
    她掏出手机,在走进教学楼之前迅速打了一行字,发给了辛其洲。
    田中小百合:“我猜到了,真是谢谢你的好心提醒。”让她不但空欢喜,还迎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暴击。
    xqz:“不客气。”
    流言在校园里传播得向来都很快,不出半天的时间,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这件事。那天也是平凡的一天,唯一不平凡的是,高三教学楼一层和二层的每个角落都能看见几张惆怅的脸。
    戚百合也惆怅,并且一直惆怅到了放学。她编了一个新理由支走了靳卉,教室渐渐变得空荡,知道了辛其洲的放学时间以后,她也没再给他发过消息催促。
    默默做了半个多小时的作业,看时间,还有二十多分钟要等。戚百合伸了伸懒腰,刚拿出手机想下会儿五子棋,靳卉发了消息过来。
    “我刚刚跟游浩打电话,他说我们学校有个女的得罪了城北职高的校霸,下午在群里吆喝人了,说哪天放学要去堵她。你觉得会是谁?”
    二中确实有几个作风张扬的女生,往日里也常常和社会上的人来往,都是能叫得出名字的,搁平常戚百合说不定就要用排除法和靳卉好好推测一番了,可她这会儿心情实在不怎么样,提不起劲儿问更多细节,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打开了五子棋。
    刚下没两句,身后响起敲门声。
    教室后门站着一个面生的女孩,问她,“戚百合在吗?”
    “我就是。”
    那女孩看了她一眼,“哦,辛其洲让我跟你说一声,他手机没电了,有点急事先走,让你不用等他了。”
    “哈?”戚百合皱着眉,还想再问,那姑娘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给辛其洲发消息,几分钟也没得到回复。戚百合似信非信地收拾了书包,往外走时经过了楼梯口,心神微动想上去4楼看看,可转角处突然出现一道红白色的身影。
    蒋初妮从上面走下来,看到她,投来怨憎的目光。
    戚百合没理会这个,她瞥见蒋初妮背着书包,疑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那厮真的提前放学,提前走人了。
    她走一路,骂一路,十分钟后走到公交站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过了放□□的高峰期,学校附近又没有住宅区,车站空无一人。
    刚准备放下书包,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一会儿,戚百合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被捂着嘴拖到了车站斜后方几十米外的一家黑网后门,连书包都被遗落到了地上。
    玻璃推拉门碎了半扇,戚百合被揪着头发丢到那扇空空的门内,耳朵、头皮都传来火辣的痛感,她皱着眉艰难地抬头,借着头顶昏暗的灯,发现自己坐在网厕所门口,面前四个男人,最矮的那个目测也有一米七八,此刻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你叫戚百合,是?”为首的那个离她最近,留着莫西干头,一身装扮流里流气,看着是个壮汉,嗓音却尖细得刺耳。
    戚百合憋回了眼泪,左右打量了一下,这家黑网前门在路边,可后门却位于一座菜市场里,白天是人声鼎沸,到了夜间如同鬼屋一般,大棚内伸手不见五指,而网离厕所要经过一段长廊,里面又向来吵闹,真要大声呼救,说不定救她的人没来,这群人先被激怒了。
    头顶的灯泡电压不稳,光线时暗时亮,戚百合已经慌了,可还是佯装镇定,“我说不是,你们会信吗?”
    旁边有个男的着急提醒,“就是她!我看过照片了,一模一......”
    话还没说完,被莫西干打断了,他半蹲下身子,嘴角浮出笑意,“行啊,不哭也不闹的,挺有胆量啊。”
    戚百合偏过头,“能告诉我为什么绑我吗?”
    “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莫西干蓦地靠近她,似乎在仔细打量,呵出的热气扑在面颊上,带着酒精和香烟混合的臭味,让人反胃。
    “真人比照片更好看。”他得出这个结论以后,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戚百合无暇去想这句话的含义,她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最近的经历,想来想去,只有上回在落霞山那一次,她无意中得罪了几个小混混。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哽住喉间想哭的酸涩,稳着嗓音开口,“是谁找你们来的?我可以跟他通个电话吗?”
    莫西干没理她,起身从腰间拿下了一串钥匙,丁铃当啷一阵响过后,他握住了一把挂在上面的瑞士军刀。
    冰冷的地面上有水,像是从厕所延伸出来的,布满了鞋子踩踏留下的黑色泥渍,又凉又让人恶心,戚百合不知道是寒冷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嗓音终于是带上了哭腔。
    “你们想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
    那四个男人闻言,戏谑地笑了几声,似乎是觉得她傻,开口说,“谁要杀你了?我们又不傻。几千块钱,至于坐牢吗?”
    刚刚那个提醒的男人掏了一把小尺子递给莫西干,俩人头对头比划了一下,嘀咕了几句,戚百合的心刚放下来几分,就见到莫西干比划完,又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的心又悬了上去。
    戚百合声音发抖,“你要干嘛?”
    “不干嘛。”莫西干把刀刃在她眼前晃了晃,满不在乎地说道,“就是在你脸上划个小口子,不深,但是没个一年半载的也恢复不好的那种。”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戚百合的心就越冷。
    她那个时候已经懵了,下意识求饶,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又说出了那句不痛不痒的警告,“你们会坐牢的。”
    莫西干又笑了,“你以为这尺子是干嘛用的?你这几位哥哥也懂法,伤口不到三厘米,不伤及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就算被抓到也是不够被判刑的,懂吗?”
    戚百合愣了愣,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自己大概是在劫难逃了,于是奋力站了起来,想往网里面跑,可腿刚迈出去就被一股蛮力拽了回来。
    她不放弃,几乎让血液倒流一般,用尽全身力气朝长廊那一端大喊,“着火啦!前门着火了!快跑!着——”
    那群人刚想去捂她的嘴,戚百合就自己咳了起来。她过去只在论坛上看过有人分享逃生技巧,可却没有人告诉她,这样突然爆发式的呐喊,会造成咽反射,从而引起无法自止的咳嗽。
    她咳得眼泪横流,视野模糊,莫西干看她不老实,揪着她的头发打了她一个耳光。绝望的下一秒,戚百合几乎已经快放弃了。
    她垂下头,余光中看见那把刀锋芒的利刃渐渐逼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刚准备闭上眼睛,面前的男人突然被一脚踹开。
    不足一寸的距离,刀刃贴着她的脸蛋划过,莫西干失去平衡摔向另一侧,戚百合心有余悸地抬眼,在浓稠的夜色中看清了一道身影。
    少年站在她面前,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狠厉,那是辛其洲,是她在这个夜晚,足以称得上是救赎的神。
    趁那伙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辛其洲丢了书包,几步走到莫西干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半蹲下来,然后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地往他脸上挥拳。
    在这个已经有了几分料峭寒意的夜晚,一座空旷无人的菜市场,骨骼和肌肉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地上一道接着一道的哀嚎声,以及长廊另一端隐约传来的游戏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少年的身上带着肃杀的冷气,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鬼剎一般,失去理智,也没了温度,其他那四个人反应过来,围着他拳打脚踢,可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拼命招呼着踩在脚下的男□□拳到肉。
    眼见着莫西干的哀嚎声越来越微弱,其他人慢慢慌了起来,场面不知什么时候从群殴转变成拉架,他们想把辛其洲拉开。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同时发力,在失去平衡的下一秒,辛其洲一把捡起了泥水中的军刀,顺手抵上了离他最近的那个人。
    局势逆转了。场上的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你叫什么名字?二中的?”莫西干那个小弟颤着声音问他。
    辛其洲没理他,刀口笔直地对着那个人的喉咙,不慌不忙地偏头,看向地上的戚百合。
    “还能走吗?”冷峻的嗓音像磨砂纸一般,刷新着这个夜晚的记忆。
    在头顶那盏时亮时暗的灯光笼罩下,戚百合不知道满脸的泪水被他看到多少,随手抹了一下眼睛,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带着哭腔,“能走。”
    辛其洲目光微闪,看着她费劲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想往他身边走,握着刀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度,急得那个男人连连呼喊,“大哥,别!”
    在戚百合走近的前一秒,辛其洲把书包踢到她脚边,“拿着书包,去校门口等我。”
    戚百合怔了怔,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你一个人......”
    “让你走就走。”辛其洲语气有些急,说完又反应过来,看了看戚百合惊惶未定的眼睛,放缓了语气安慰她,“刀在我手里。”
    戚百合偏头看地上的人,莫西干还躺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而辛其洲拿刀抵着的那个人,看神情也没有任何反击的勇气。
    她弯腰捡起书包,那一眼格外深刻,“我等你。”
    离开的路很难走,戚百合被又摔又打,膝盖处像是被剜去了一块骨头般,走一步疼一下,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不断加速,只有她安全了,辛其洲才能早点脱身。
    好不容易走到了学校门口,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路灯的光也亮了许多。戚百合靠在刻着学校名字的石碑上,眼巴巴地看着菜市场入口处的方向,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从小到大,从没有哪一分钟,能让她觉得如此漫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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