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37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京味文小茶爷和豪门霸总HE了 > 第78章 与酪作奴

第78章 与酪作奴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张令泽无比受伤。
    他想故作轻松地讪笑, 却没有成功,脸上的神情转瞬化为尴尬无措、以及难以掩去的失落。
    张令泽有一张端正帅气的脸,和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在十九岁的年纪,当他用这双眼睛注视宋知的时候,总是能诉诸出数不尽的真情:
    “宋知。”
    他不再叫对方“小知”, 脸颊刚挨过几拳, 火辣辣的疼。
    张令泽舔舔干燥的嘴唇,向对方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你别这样。”
    “我爸不是那种人。”
    他还在努力微笑,试图隐去心中那一点苦闷、与宋知好好交流:“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渐渐地,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昔日的恋人始终横眉冷目, 眼里满是绝望。
    这样的眼神让他的心如同被钉子扎了一样,刺疼无比:“我向你发誓,我爸绝对做不出杀人犯法的事。”
    “他压根儿不是有那种能耐的人!”
    张令泽焦急地解释:“虽然他烦我们两个在一起,那也不至于……”
    “……对, 那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
    宋知看着他:“十多年前……你爸工作失职,被辞退开除。”
    “我知道!”张令泽说,“可那是他们大人的事,我们……”
    后者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 径直打断:“他们大人?”
    “所以与你无关?”
    张令泽一下被噎住, 他试图去握宋知的肩膀, 叫对方平静一些, 别这样激动。宋知却抬手避开,后撤几步,浑身写满抗拒:“别过来。”
    张令泽看他不想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忙又追问:“你打哪儿听来的?确定吗?”
    他无力地叹气:“别给我判这样的死刑。”
    宋知用气声虚弱地回应:“你早就死了。”
    张令泽瞬间无言。
    是, 在宋知心里, 他早该死了。
    “我知道你不打算原谅我。”许是知道自己的眼睛有脉脉含情的特长,张令泽总是善用它们:“但你不能污蔑我爸,别给我们那几年的美好光阴留下这样的结尾,成吗?”
    宋知忽然大声控诉:“张令泽!”
    “你爸出现在我大哥的车祸现场!五十公里外的地方!你觉得他为什么会特地跑到那儿去!”
    “我们两家的关系你都知道,你要我别污蔑他?”
    “谁又来不污蔑我?”转瞬间,宋知再次崩溃地嘶吼:“他们都说宋骧是在找我的路上出事的!是我害死他!”
    “谁、放、过、我!?”
    他呼吸急促,心中积压已久的委屈喷薄而出。
    看到张令泽接下来遍布惊讶与愕然的脸,一瞬间,宋知忽然后悔自己这样突兀地找来。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蠢蛋。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没长大的蠢蛋。
    对张鸣的恨,本是想尽数发泄在他儿子身上的。但宋知发现,到最后,他还是只恨自己恨得要死,以至于开始委屈地设想,方成衍要是早点出现在他人生里,就好了。
    男人温柔体贴,面面俱到。宋知自私地想,也许自己就能继续潇洒自在地活到现在,避开那一场灭顶之灾。
    真可怜。
    人痛痛快快地活着,懵懵懂懂,天真无邪,眼见着风诡云谲,无情变幻,让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京城小太爷,变成一只惨遭痛打的落水狗。
    阅历、心智尚且是一张白纸,还不知道该往何处飘去,而在这张白纸上,就已经浓墨重彩地记载上“罪人”二字。
    张令泽看到宋知逐渐平静下来,心里也在盘算着,他爸会不会受什么影响?
    “告诉我,谁说的?我去问清楚。”
    “你问清楚?”
    宋知差点要笑出声,他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从指缝里泄出:“我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你……”
    “你能问清楚的事,我早就去了!”
    一桩桩,一件件!这是能“问”清楚的吗?
    宋知无奈地苦笑,退后两步:“我不该来找你的,我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张令泽根本没理解他的话什么意思,但知道对方现在急需安慰,于是伸出手去,要给宋知一个拥抱。
    结果下一秒。
    对方发怒,直接狠揍在他颧骨:“操,别他妈碰我!”
    张令泽被打在下巴,吃痛地皱起五官,这样频频被揍,他也有点恼怒。在宋知再次挥来拳头时,反而握住他手腕,很快,两人用力拉扯着,僵持起来。
    “谁他妈许你动手动脚的!”
    “别闹了,宋知!”
    “张令泽!”
    外面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忙叫他:“有事儿没?”
    “没事!”
    “那咱们该走了?”
    光头听到没人应答,不解地再次走进通道里。这才发现,张令泽和他说要等的那人已经撕扯到地上去了。
    两个人好像在比拼力气似的,都涨着脸,张令泽攥紧宋知的手腕,防止那拳头落在自己的脸上。
    张令泽只顾防守,结果身上忽然一轻——
    宋知猛地被光头拽住后衣领子,用力扯到一边。
    黑暗里,被拽倒的人跌在水泥地上,火速站起来,像一头蛮牛一样,彻底发了疯。只见他一拳楔在光头的鼻梁,叫后者霎时眼泪直流,鼻孔淌血。
    光头痛苦地捂住鼻子,一看手心里沾上血,也急眼了,马上扑上去,与打人的家伙瞬间扭打在一起。
    宋知人瘦,力气不敌对方,再度被拽住衣领、推在地上,所幸身后有什么东西,他惨烈地摔上去,膝盖磕在地上,痛极!
    但手肘下,却传来软软的触感,还伴随一声痛苦的闷哼。
    是一个人。
    来不及思考,宋知立刻又躲开迎面一击。
    他一骨碌爬起来,逮住机会,窜到光头身上去,左手按住光头的后颈,另一只手臂弯曲起来,用坚硬的手肘往对方的后背上猛楔。
    他不要命地连扽十大几下,差点把光头凿得吐血,最后松开手,再送光头鼻梁一拳,两个鼻孔登时鲜血直溅。
    脸上狰狞的模样,把旁边的张令泽直接看傻。
    张令泽看到宋知那只修长的右手,骨节泛白,因为用力过度,而正微微颤抖。
    光头再度被打到鼻梁,泪花直冒,看不清路,一下栽在张令泽脚边,倒地不起。
    张令泽从没见过宋知这样的一面。
    对方一直是他记忆里风光霁月的少年,当初他们在高中打架,也纯粹是为了捣乱、气班主任,而不是像现在,纯粹发挥暴虐的情绪。
    他愣在原地,才发觉,宋知这两年来过得真的很痛苦。不然怎么会从那个简单、爱笑的人,变成这样一副模样?
    他低低唤了一声:“宋知。”
    宋知冷淡地瞥过,已经打红了眼睛。
    光头扶住墙,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还要冲过来和宋知打架。张令泽忙起身,伸手去薅住光头的外套。
    “别打了!”他拦在中间劝架。
    “别打!”
    “是自己人!”张令泽夹在两人中间,宋知被光头一把拽过,躲开张令泽,拽到侧面,眼眶上紧跟着挨了一拳,一瞬间痛得他睁不开眼。
    对方见状,趁机用拳头抡向他柔软的腹部,宋知往后趔趄两步,瞬间大汗淋漓,贴在过道的墙面上喘息。
    “你妈的!”光头破口大骂。
    “别打了,给兄弟个面子。”张令泽慌忙拦在光头身前,不许他再有别的动作。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宋知一把甩开前头的张令泽,又猛地窜过来和光头厮打,拳头铺天盖地垂下来,你一拳,我一拳,来来往往。
    就在他精神彻底亢奋之时,手臂忽然被拽住了。
    后跟来的另一个小混混拽住他要打人的手,用力一扥。
    当场脱臼。
    再也使不上力……
    张令泽白了脸,又急又慌。他看到宋知的左臂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刚才如同牲口一般的猛劲儿,脸变为涨红,额头细汗密布。
    哪怕是这样,在缓过神之后,他还是不要命地冲上来,要和这两个混混干仗!
    这算什么打法?
    张令泽真是害怕了。
    打架的时候,宋知一向是脑子最精的那个,一打二?他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
    “别动他!别动他!”张令泽夹在乱局中大吼,他拉住光头,推到一边,伸出手挡住另一个人,把宋知护在身后,不许他们过来。
    “操。”
    光头往地上啐一口唾沫,里面带着咸腥的味道,他口腔也被打得出血,鼻子里的血尚且还在流。
    “这就是你等的人?我操了,得几把狂犬病了?”光头胸口大起大伏,觉得这一架打得真他妈憋屈。
    宋知脱臼的肩头开始肿胀,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淤痕逐渐冒出在皮肤上。
    但这一波乱架很爽。
    所有的忿恨和怒火全发泄在他们身上,心里的郁闷竟然松快许多。
    他靠在墙上,张令泽的背影护在前面。
    “你们出去!”张令泽推走他们:“先出去!”
    两个混混对宋知最后投去一个威慑的眼神,这才开始往外走。
    张令泽忙回头看他。
    这一下可不得了。
    他看到粘稠的血液以缓慢的速度从宋知的右眼睛里流出来,眼皮变得鼓胀,皮肤撑得很薄,睫毛粘在下眼睑上。
    一副不忍让人多看的惨况。
    张令泽快要吓死了。
    “你眼睛在流血。”
    “你睁开。”
    “我看看。”
    宋知无力地喘息,他睁开被血液黏着的眼皮,张令泽凑近了观察,立刻如获大赦:“没事没事。”
    “眼球没事,是眼眶出血。”他忙用卫衣袖口给宋知擦掉鼻梁旁边的血,语气关切。
    宋知推开那只手。
    除了方成衍,他不会再让别人抱他、吻他,以及摸他的脸。
    “雷子来了!“光头在外面叫起来。
    “快他妈撤!”
    两个混混朝通道吼一嗓子后,迅速跑远。
    张令泽听到后,脸色一变:“小知,一起走。”
    他抓住对方那条没事的左手臂,往宋知来时的通道口走。
    自己走出去两步,可发觉后者纹丝不动,张令泽回头看,宋知慢慢靠墙滑下去,好像脱了力。
    “走呀!”
    “警察来了!”
    宋知没有反应,仅仅用流血的眼睛向他投来无所谓的一眼。
    他的血从眼底逐渐渗出来,终因积攒过多,涌出眼眶,化作一道血痕慢慢划过脸,一直延伸到下巴。
    白皙的皮肤衬得血痕更加鲜红。
    这一幕简直令人心惊。
    张令泽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眼前的一幕,他也许会终身难忘了。
    情况紧急,他不得不再次拽拽宋知手腕,把人带出去:“别犯倔。”
    “快点跟我走啊。”
    宋知烦躁不已,甩开他:“走不动,你走。”
    片警儿已经在往里头打手电了,明亮的光束正好照在张令泽的眼睛上,晃得他忙用手臂遮住。
    可宋知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张令泽最后凝望他一眼,定定地站了五秒后,往相反的出口跑了。
    “说你什么也没干。”他丢下一句,离开的身影迅疾。
    “别跑!”
    片警拔腿去追。
    宋知瘫坐在原地,警察从他面前跑过。
    他发觉自己的眼皮在迅速肿胀,手臂也是,关节错位,一块骨头凸出来,稍微动弹,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眼睛已经肿得很高,红鼓鼓的,眼眶里的血沿着原有的道路,不断湿润原有的那道痕迹,下巴上凝结的血珠,滴在外套上,连接成一小片潮湿。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偏过头,右眼动了动,去把旁边的麻袋掀开。
    底下人的脸露出来。
    通道相当阴暗,这样近的距离,他还是努力看清了。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性,口中正在发出微弱的呻。吟,头上被打得疙疙瘩瘩的……
    宋知看他还活着,强撑身体站起来。拽住对方一只手,嘶吼一声,用仅剩的力气,把人一点一点地拖到了通道外去。
    “喂。”
    “站住!”另外一个片警在道口高喊。
    “叫你别动!”
    外面的路段不够明亮,这也是张令泽精心策划的选址。
    宋知气喘吁吁地拖对方出来,片警看到两个人的惨状,也先是一愣。
    他累坏了,在马路伢子上疲惫地坐下来,脚边就是那个中年人,满头是血,几乎奄奄一息。
    中年人流了一脸的组织液,看上去像蜗牛爬过后分泌出的粘液,脸上布满水光。
    追张令泽的片警没逮住人,小跑从通道里返回。
    “刚才谁报的警?”
    宋知乏力地回头看,街上站了三四个人。
    “是我。”
    一个穿西装的人推着共享单车,走出来。
    他看到地上的宋知,话语一滞:“小老板?”
    宋知满口鼻都是血腥的气味,听到声音,努力撑起眼皮看。
    是程开祖。
    “怎么是你?”程开祖忙把车子扔到路边,在手机上按两下,自行车传出“嘡”一声挂锁的声音。
    围观的人在拨打急救电话。
    片警叫程开祖起开,他用电棍指着宋知的鼻子,又指指地上的伤者:“赶紧交代,怎么回事?”
    “是你干的?”
    “不是啊,警官。”
    宋知努力抬头,用肿起眼睛的眼缝看他,轻笑道:“给您瞅瞅,我也是被揍的那一个。”
    “是不是这人打你?”片警跟中年人确认。
    地上平躺的人轻微地摇摇头,幅度相当小。刚才被轮流踹,肋骨已经下陷,断了好几根。
    片警见这人显然已经说不出什么话,质疑地瞧一眼宋知,这家伙虽然不至于到躺地上不能动的地步,但不跑不慌,好像真不是。
    他说:“待会儿跟我回局里。”
    片警把中年人身上的麻袋捡起收好,提起袋子一角,嫌弃地观察。
    在提起的一瞬,里面抖落出一张打印照片。
    另外一个年轻警察捡起来。
    ——这是一个秃头的证件照,鼻子又松软又大,眼睛被肉肉的眼部脂肪撑起来,搞得双眼皮直耷拉。
    总之,浑然天成,一张丑脸。
    程开祖就站在警察身边,往照片上瞥过的瞬间,眼神立刻有了相当微妙的变化。
    “……”
    片警把照片收好,放在口袋:“先去医院。”
    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
    后车门打开的一瞬间,穿制服的片警迎上去,好像和医护人员是老熟人了,他抬手往地上一指,介绍伤情:
    “俩。”
    “一个大癞瓜,一个独眼龙。”
    他吩咐道:
    “叫他们在医院待着先别走,我去附近搜一圈,随后就到。”
    程开祖走近:“救护车来了。”他绕过宋知的伤臂,从另一边搀扶对方起来。
    “我正好刚下班,陪你一起去,还有个照应。”
    宋知摇头说:“不用。”
    说完,费力地站起身,要往街上走。
    “别走,待会要笔录的!”年轻的片警拦住他。
    救护车前的警察听见了,也回头喊他:“不许走啊!”
    在他们的注视下,宋知只好顺从地上车。在车厢里找到地方坐下,随后,“大癞瓜”也被用担架抬了上来。
    刚拐过弯,脱离警察们的视野,宋知就开始喊:“停车。”
    “怎么了?”
    “停车。”
    “我不去医院。”
    救护车司机告诉他:“出事我们可是不担保的,兄弟。”
    “嗯。”
    宋知从窄小的过道,慢慢挪到车门的位置。
    “大癞瓜”在一旁的担架躺着,见他要走,探出手,扒住宋知袄边儿,气若游丝地说了声“谢谢。”
    宋知拍拍他担架一角:“挺住,哥们儿。”
    他看着救护车走远。
    浑身疲惫地靠在路边一根电线杆上,左臂传来散架的疼。
    掏出手机,才看到上面显示一通未接来电。
    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前的了。
    他回拨给方成衍。
    耐心地等待对方接听。
    眼睛好像不再流血了,他闭上那只伤眼,用单眼抬头看冬天的夜晚,深邃幽蓝。
    男人没接——
    两次,三次。
    再拨。
    没有回应。
    宋知按了熄屏,想撑住电线杆起来,结果一下扯到脱臼手臂,霎时浑身冷汗直冒,僵持同一姿势缓了半天,那股痛意才消下去一点。
    好疼。
    他发觉自己有点凄凉。
    抹一把脸上凝固的血,袖口也变得脏兮兮的。
    孤身一人,拖着脚步,落寞地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宋母打开家门的瞬间,宋知的模样实属把她吓坏了。
    她甚至都没过问发生什么,就忙跑着喊丈夫出来。
    宋国啸的病已经好了,他从卧室里出来,一看,肃穆的面孔倒是没什么表情,快步去门口穿上外套,就要去楼底下开车。母亲慌张披上羽绒服,在玄关急躁地穿鞋。
    “走,走。”
    母亲拉上羽绒服拉链,立即去拉他往外走。
    “我不去医院。”宋知说。
    “你爸送你去。”
    “不去。”
    宋母急疯了:“你眼睛不要啦?”
    小儿子一只眼睛流着血,抱着自己一条胳膊回的家!这模样刚才差点把她骇出毛病来!
    宋母看他嘴肿都要关心半天,更何况现在这副鬼样。
    她心急如焚,可她儿子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硬是在沙发上虚弱地靠着,任凭她说遍好话,死活不肯去医院。
    宋国啸见状,竟然头一次对他表现出纵容:“找个熟人,麻烦人家上门。”
    “骨科的。”
    只得这样。
    宋国啸从抽屉里翻找出通讯录,几个电话拨过去。
    一小时后,医生行色匆匆地上门。
    接胳膊的过程很顺利,宋知咬住牙,一声不吭,叫那骨科医生给他重怼上了。
    医生也大致检查了他的眼睛,发现眼球上有血片儿,跟他妈说是毛细血管破裂,从穹窿部出血。用生理盐水洗一遍后,又冷敷了半天。
    还说挺严重的,如果今天实在不愿意去医院的话,叫他明天务必去。
    ……
    三环,独栋别墅。
    方晟一手拿着垃圾桶,一手关上家门。
    往路口的垃圾站点走啊走,无意间往自家房子后头一瞅,忽然瞧见车库前,有一点莹莹的火光。
    仅零星一点儿。
    在夜里一明一暗的。
    是燃烧烟草时火焰的呼吸。
    一个修长的黑影依靠在车前,云雾缭绕包裹周身。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一个快要崩坏的雕像。
    方晟忙趿两步拖鞋过去,咂嘴弄唇:“今个什么兴致啊,上这儿抽起烟来了?”
    黑影好像没听到似的,保持沉默,身形依稀透出些倦意与疲惫。
    他抽完一整根,轻轻抛掉烟头,又取一根,叼在嘴边。
    打火机气门上的火光骤然点亮天地间一隅。
    映出男人的眼角、眉梢,从那垂下的睫毛,和眼底流露出的一丝情绪来看。
    他现在相当沮丧。
    烟被点着了。
    叼在唇上。
    方成衍的嘴唇是M型唇,唇峰有棱角,上面薄,下面饱满。
    有一个人曾经夸过,他的嘴巴很好亲。
    方晟纳闷,把手头垃圾丢了,重新折回来。
    叔侄俩站在一起。
    方晟开口道:“伤神费力成这样?”
    “先歇歇。”方晟说,“再过两天就进正月了,到春节前后,股市能休个七八天,别那么拼。”
    对方纹丝不动,只有手里的香烟在灼灼燃烧,透露出难以道明的苦闷。
    小叔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再开口。仅是抽烟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男人内心极度不好受——
    除非应酬需要,方成衍从来都是远离烟酒的。
    “蔫成这样?”
    “不然我回头跟你爸说,让他去公司打理。”方晟说。
    几秒之后。
    他听到男人说:
    “不是。”
    小叔终于听到方成衍说话:“那还能是什么?你生活里还能……”
    还没说完,自己先顿住。
    他一下来了兴致,眼都放光:“难道是……你那秘密对象?”
    方成衍陷入缄默。
    方晟在他旁边感慨唏嘘好一番:“说说。”
    方成衍又没动静。
    把烟拿下来,修长的手指掸掉烟灰,吐出残余的烟雾,整个人困顿在这片雾里。
    “跟我说说呀!”方晟催促道,“不然你还能跟谁说?”
    “你可看好啊,我是你唯一可以诉苦的人。”
    他面朝方成衍,眼里的八卦欲望快要飞出来了。
    不过方晟转念一想,他老爹说得可对啊,成衍谈恋爱的事就该早点让家人知道。
    这样双方会早点面临要承担责任的现实,有这样的心理预备,两人说不定就不会轻易分手。
    “跟你小叔倾诉一下!”
    “别又心里憋着。”
    男人安静十秒后,说:
    “他不喜欢我。”
    声线平静冷峭,但方晟莫名从里头听出点悲戚的意味。
    “没事儿啊,这种事强求不来。”
    方成衍悲哀地说:“他还在见别人。”
    这句话叫方晟陷入自我怀疑,他单身至今,这操作是他此生无法到达的高度。
    “那,确实,”小叔哽住,“过分!”
    见方成衍又沉闷下去。
    方晟也很生气:“那是她的臭毛病,到处乱钓,不是你的原因!”
    可下一秒。
    方成衍居然告诉他:“是我的原因。”
    “我不够有趣。”
    “争取不到他全部的心。”
    方晟脸都要皱成菊花。
    冬夜里冷得要死,他只穿一件薄薄的线衣出来倒垃圾,现在只得用手来回搓起了胳膊:
    “方成衍,你自己听听,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觉得方成衍现在很危险。
    被人伤心伤的,都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你不得莽一莽,跟她那边那位比划比划?”
    “比划过了。”方成衍觉得可笑,“本以为没竞争力的。”
    方晟无语:“就这,就这?”
    “以前都没发现,你也真是能忍。”
    “能忍?”
    不知道触发到什么点,方成衍的语气变得激动:
    “忍得都不能再忍了。”
    “我恨不得接近他的人都人间蒸发。”
    张令泽、姚姝晴,还有田嘉木!
    明明是心思伶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心里什么想法?!还在装!还在视而不见!也不打算保持距离!
    指缝中的香烟被捏皱,纸身从半腰断开,零碎的烟草不断地落下来。
    宋知很会察言观色,待人接物七窍玲珑,很多人喜欢他。身边围着他转的人有那么多,从南方追到北方,少了一个,转眼又会有新的冒出来!
    方成衍嫉妒都嫉妒不过来,他得在宋知面前,对每一个人都得装该死的大度。
    为了让宋知说他经逗。
    为了让宋知觉得自己有趣。
    为了宋知的三分钟热度,不会在无聊的他身上退减。
    以为日子久了,对方一定会明白,他才是那一群人里,表现得最努力的那一个。就像一个站在岸上的人,等待投出去的石子,会从河面上传来回声。
    等啊等啊,回声却是对方一个坚定的“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我。”
    沉默已久的男人,再次悲哀地重复一遍。
    方晟倒抽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属开了一回眼界。
    方晟拍拍侄子的肩膀,想为他侄子治疗情伤,话也一套一套的:“不被爱只是有点不走运。”
    “不会爱才是一种不幸。”
    方成衍抬头看他。
    方晟刚才好像一瞬间情圣附体:“加缪说的。”
    今天在晚间档女主独白时看到的。
    “牺牲不是一种多么崇高的美德。”
    “你是世界上第一好侄子。”
    他把方成衍手里的烟取下来,扔进垃圾桶:
    “谁要是让你伤心,那我就得找她谈谈。”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