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想要架拱桥,选址至关重要。 河基处的土质,直接决定着河基是否下沉、是否平移,若是选得好,能在很大程度上保障拱桥不会被流水冲垮。 苏页将雪娃托给苏芽儿,和苏青竹一道骑着马沿着河边走走挖挖,那仔细程度像是挖宝藏似的。 虞峰拿着图样去找侯村长,想让他帮忙雇一些工人。 “除了挖地基的,还要懂采石的,木工也需要几个,得做个支架,谁家若有现成的木头、石料也拿出来,我们花钱买。” 侯安听了他的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扬声说道:“这桥架成了又不是虞家村一个村子走,不能光让你和页哥出钱出力,大伙都有份!” 侯安看向侯村长,直接了当地说:“爹,我也要出一把力!” 侯村长看着布帛上的图样,抿着嘴没有说话。 侯家一共有四个儿子,除了老三在县里做账房外,其余三个都在。 老大老二对视一眼,虽心里支持侯安的想法,却到底没敢开口。 侯安从小娇养,胆子尤其大,不满地拉着侯村长的衣袖,催促道:“爹,您倒是说句话呀!”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侯村长瞪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峰子啊,你确定这东西真能做成?” “小页子说成就一定能成。”虞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侯安也跟着嚷嚷,“对对,页哥要做的事,哪一样没成?” 侯村长咬了咬牙,应道:“那就这么着!” 此话一出,不仅是侯安,就连侯大侯二都露出明显的喜气。 虞峰反倒十分淡定,就算侯村长不同意,他也有法子把桥给架上。 侯村长将图样还给虞峰,郑重地说道:“别的村我不敢说,小竹村的人无论是出东西还是出力气,不会要一个铜钱——峰子你不必劝,你当明白叔的意思。” 虞峰沉默了片刻,爽快地点了点头。 侯村长又道:“其他村子你也不必管,交由我去说,你只管帮着小页把事情做好就成。” “那就劳烦侯叔了。” “说不着这个。” 侯安哼哼道:“其他村子若是敢在这个时候要钱,那以后他们过桥的时候,咱们也收钱!” 侯村长笑笑,虽然没说出口,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甚至,他有更强硬的手段,就没必要跟几个小辈说了。 另一边,苏页回忆着赵州桥的介绍,想着能找个差不多的地方就行。 没成想,还真让他找着了。 虞家村西南边,和溪头村对着的地方,有一处冲积地。 河岸平缓,砂石紧密,底层则是淤泥和山石,是建造桥基最合适的地方。 划竹排的汉子一直跟着他们,是侯村长特意安排的。 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俩人跌下水,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咱们去对岸看看。” “好嘞!二位坐好,走——喽!” “嘿,这玩意儿真好玩,就像站在水上走似的。” 苏青竹还是第一次坐竹排,新奇地晃来晃去,若不是汉子技术好,他一准儿得摔到水里去。 苏页拉着他的胳膊,叮嘱道:“小心点。” 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坐,心里的新奇劲儿不比苏青竹少。 汉子原本就是个健谈的,听说两位都是双儿,话就更兜不住了,“苏小哥,您是不知道,青竹小哥这样的算是好的,前日我拉着南石村一个婆婆到对岸,谁知道她上来就又哭又叫,差点没把我扯下去!” 苏页笑笑,道:“真是辛苦了。” 他知道,这个汉子用竹排载人,完全就是义务劳动,别管是不是自个村子的,都不会收一文钱。 汉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唔,反正地里没啥活儿,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的工夫,便到了对岸。 汉子长篙一划,竹排稳稳地停在岸边。 这段日子,汉子已经将竹排划得十分熟练了,再也不会发生让乘客上岸时摔个狗啃泥的情况。 苏青竹第一个跳下去,转过身来拉苏页。 苏页挑挑眉,“越发懂事了。” 苏青竹一恼,“再乱讲把你扔到水里去。” 苏页无奈地笑笑,拿着铁锹开始挖土。 苏青竹大概是凶完了又有些后悔,默不作声地将苏页手里的铁锹抢过去,卖力挖。 土层一点点被刨开,虽然没时间挖得太深,苏页也大抵看出,这边的情况和对岸差不多。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中不无欣喜,“青竹,做个记号。” 苏青竹手上一顿,“就是这儿了?” “嗯!”苏页重重点头。 “等着,我得在这儿栽棵树,不能白瞎了咱们挖的那些坑!”苏青竹蹦蹦跳跳地,真去挖树了。 苏页摇头笑笑,由着他去。 —— 挖地基这天,十里八乡的汉子们都过来了,没有一个人提钱。 侯村长笑着说道:“大伙这些年被这河坑得厉害,来往不方便不说,还年年死人,我一说你要架桥,大伙只有高兴感激的。” 看到河边人头攒动,大伙撸着袖子拼着劲儿干,苏页既意外,又感动。 一众成年汉子中间,有一个特殊的小身影,便是那个从水里救上来的孩子——余青。 余青醒后,表现得异常冷静,小少年对着大伙一一磕了头,便请求划竹排的汉子把他送回家。 直到看到余婆婆安然无恙,这孩子才终于卸下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抱着余婆婆的身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当时是苏青竹和侯安陪他一道回去的,俩年轻人看了这副情景,把身上的铜钱全都摸出来扔下,然后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余婆婆含着眼泪追出去,早就没了俩人的影子。 过了没几天,苏页便在草棚前面看到一个湿哒哒的鱼篓,里面足足装着五条肥美的大鱼——有的还活着,有的已经死了,不知道那孩子捉了多久。 此时在工地上看到他,苏页有些不忍心,“他的病还没好利索,能干重活么?” 虞峰安慰道:“放心,大伙都很照顾他,让他做点事,他心里也踏实。” 村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尤其是这种没有父母庇佑的。 虞峰最能理解余青的想法。 苏页看着那个单薄却异常卖力气的身影,说道:“等到这件事完了,给他在酱菜坊安排个活!” “成。” 不到一天的工夫,地基便挖好了,接下来,便是铺桥台。 为了保证拱桥结实,桥台应该用坚硬的岩石,然而以目前的技术来说,山石并不好采,一个不慎还会发生危险。 苏页有些纠结。 虞峰建议,“不然就用青砖代替,每年注意着些,多修几次,总比木桥结实得多。” 就在这时,侯村长家的三儿子从县里回来了,他给大伙带来一个好消息。 “东家听说咱们这边要架石桥,便让我回来问问用不用石板——爹,这么大的事,你咋不跟我说?” 侯村长把眼一瞪,“翅膀硬了是,敢挑你爹的刺儿了?” 侯老三立马矮了半截,抱着爪子嘟囔道:“我哪敢?我就是觉得,咱们乡里的事,帮不上忙不说,还让我从外人嘴里知道……怪丢人的。” 侯老大揉搓着弟弟的头发,笑道:“没事儿,家里有我和你二哥呢,用不着你操心!” “还有我,大哥,你不能把我落下呀!”侯安不甘寂寞地嚷嚷道。 大伙全都笑了起来。 听了侯老三的话,大伙才知道,他的东家姓吴,是万年县的富户,老家在县城北边的一个村子,叫青石村。 青石村临山,没有多少耕地,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门采山石的好手艺。 然而山石价格昂贵,用途不广,村民们靠着这个顶多能混个温饱。 吴公念过书,眼界与一般人大为不同,他借着运河将山石卖到南边,带着村民们过上了好日子。 青石村离这边有些远,大伙没听说过也并不奇怪,就连侯老三都不知道东家还有这门生意。 刚一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就连苏页都忍不住惊讶,这次的事太顺了。 大伙略略一商量,便由虞峰带着钱和侯老三一道买山石去了。 没成想,吴公转头就让人运来三大船石板,只说是做个善事,一文钱不要。 虞峰无奈地说道:“我原本坚持要给,吴公竟让人把我赶了出来。” 侯老三在一边苦着脸,“东家还把我骂了一顿。” 侯村长拍拍二人的肩膀,感慨道:“这是遇着好人了。” 苏页从自家酱菜坊里挑了上好的豆瓣酱、酱油,还有用酱油和着白糖腌好的辣菜丝,好歹是份心意。 让人意外的是,吴公尝了他家的酱菜,比得了银钱还高兴,甚至亲自过来,同酱菜坊谈起了合作。 当然,这是后话。 汉子们在河边架桥台、搭木架,妇人们便商量着,在虞家村统一做好了饭食,到了点便送过来。 那些没有壮劳力的人家,便把家里的米面蔬菜尽可能多的拿出来,悄悄地送到草棚外。 连日来,苏页每天早上出门都能看到一筐筐吃食。 此情此景,让他更加坚定了最初的选择。 这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为乡民们付出些,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