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俱乐部
关于穆凡和周浪联合起来,瞒着自己的事,江漓梨很快就知道了是什么。
论起来,真相还是帕提古丽告诉她的。
有一天,这丫头突然发给她一张照片,照片内容是周浪穿着西装马甲,戴着领结,一副侍应生的打扮,手上还托了一个漆黑的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香槟。
从拍摄角度来看,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画质还有点糊。
江漓梨马上问帕提古丽,这是在哪里拍的。
帕提古丽发给了她一个地址,上面显示是在一个打高尔夫球的俱乐部。
这丫头说,自己跟朋友去那边玩,竟然看见“讨厌鬼”在那里当服务员,她立马拍了照片,并且怂恿江漓梨赶紧去那边,趁着他还没下班,可以抓个现行。
江漓梨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给周浪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儿,他很快地回复了。
【亲亲老公】:我在直播呢,怎么了?
【一口大甜梨】:哦,怎么我刚刚点进你的账号看,你没有开始直播呀。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发来一句话。
【亲亲老公】:我们在吃下午茶呢,直播时间还没到。
这条消息之后,跟着的是几张图片。
江漓梨点开一看,有两张是食物的照片,桌子上摆满了寿司和甜品,另一张就是他们工作室的人围着吃东西。
但令她无语的是,照片里的人都穿着很厚的棉袄,现在已经开了春,按理说,棉衣已经穿不住了,现在大街上很多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都已经换上了短袖,怎么还会有人在室内都穿那么厚的衣服?
这些照片一定是以前拍的,周浪在骗她。
江漓梨面不改色地收了手机,立刻下楼开车,按照帕提古丽提供的地址杀了过去。
俱乐部的位置非常偏远,几乎都出了城,在昌州市郊外,她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那边的管理十分严格,不是会员不许入内,好在有帕提古丽朋友的帮助,江漓梨顺利进去了。
这丫头整天跟着穆凡鬼混,认识了不少有钱人家的子弟。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家俱乐部占地面积非常广,不仅有高尔夫球场,还有台区、棋牌室、桑拿房、放映室,还有打桌球和保龄球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为了有钱人服务的天堂。
江漓梨在棋牌室找到了周浪。
室内摆了一张大圆桌,用绿呢布罩着,上面堆了许多花花绿绿的筹码,一群男男女女在玩二十一点,窗子被厚实的帷幔遮挡了起来,透不进来光,只有头顶一盏奢华的水晶吊灯放出光芒,颇有些不知天日的混乱感。
房间靠南的那堵墙前面装了一个L型台,后面是一堵恒温酒柜,周浪就在那里工作。
正如照片里一样,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显得两条长腿更长,上身是白衬衫和马甲,腰线那里略微往里收,凸显出了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衣领上系了一条领结,过长的头发用发胶抹了,向后梳着,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不得不说,他这副模样实在太秀色可餐,引人犯罪。
江漓梨进去时,正好看见他去给人送酒,其中一个下巴上长了颗肉痣的女人,就一直在对他大送秋.波,甚至还伸出手掐了掐他的屁股。
要不是周浪及时把那只咸猪手拉下来了,她可能还要往别的地方摸。
女人仰头不知冲他说了句什么,把一沓粉红钞票塞进了他的裤兜里。
江漓梨走过去,他正坐在台后面,一张张地清点着手里的钞票,数钱数得不亦乐乎。
她敲敲柜台,冷不丁出声道:“赚了多少?”
周浪吓得手一抖,立刻站起来,转身看见是她,眼神中充满了慌乱。
“小梨花!你……你怎么来这儿了,我……”
江漓梨的脸色沉了下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周浪,给你五分钟时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事实上,五分钟时间还没到,周浪就全盘解释清楚了。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原来他的直播事业早在寒假的时候,就干不下去了。
他本来就是个多动症患者,让他在直播间一动不动地坐五六个小时,简直能要了他的命,何况游戏打多了也会腻,还要时不时感谢老铁送的大宝剑。
周浪没直播几次,就感到厌倦了。
可是他既然在母亲面前夸下了海口,保证自己这次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又得到了江漓梨的大力支持,甚至为跟家里闹翻的他租了房子,他就算是有堪比城墙厚的脸皮,也无法坦诚这次自己又腻烦了,更拉不下那个脸去跟家里承认错误。
但手头又实在缺钱,正好欧阳说俱乐部里缺个调酒师,周浪以前无聊时,学过一手,便在欧阳的介绍下来这边干活儿了。
他最近每次出门,说是去工作室直播,其实都是搭欧阳的顺风车,来这边上班。
算一算日子,他也骗了她两个月了,江漓梨感到无语的同时,也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看不起我。”
他垂头丧气地说。
“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电视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富二代跟家里决裂,自食其力去工地搬砖,然后摇身一变,逆袭成了大老板,让周围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可是我不是这样的。”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
“我是这样计划的,我本来想挣到钱了,再狠狠地去打我妈的脸,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工地的砖太烫手了,钱真他妈不好赚,小梨花,我现在明白了,其实我就是个当二世祖的料,苦头吃不了,花钱倒是挺厉害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本事?”
江漓梨听得目瞪口呆,心想真是不得了了,周浪现在竟然有这么深的觉悟了。
她忍住想笑的冲动,说:“你怎么没本事了?会投胎也是一门本事啊。”
“……”
周浪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坐着,只留给她一个郁闷的后脑勺,浑身上下传达出一个讯号:我在认真跟你探讨人生,你居然还开玩笑!
江漓梨意识到他有点生气了,便不再逗他,跑进台后面,弯下腰,直视着他的双眼说:“是真的,我不觉得你没本事。”
他哼了一声,屁股下的高脚椅转动了一下,脸朝向另一个方向。
“那也只是你一个人这么觉得,别人才不会这么想。”
“别人又知道什么呢?”
她扳着周浪的双肩,使他面向自己。
“别人说的不一定是对的,每一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对事物大谈特谈的毛病,即使那些事不是他们所了解,甚至是专业的领域,而且就算是权威人士,对事物的认识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人的认识总是变化发展着的,《哈利波特》还被退过稿呢,如果你认为一件事是正确的,那么你就应该去做,不要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即使失败了也不要觉得丢脸,没有谁是一次性就能成功的。”
她摸摸他的头,笑道:“回家去,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你妈妈也不会。”
周浪仰头看着她,忽然鼻腔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像江漓梨这样,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他,对他说即使搞砸了也没关系。
一直以来,家里的教育原则便是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小时候其实是个左撇子,后来硬是被母亲改成了右撇子,他还有结巴的毛病,也被父亲逼着在众人面前演讲,一点一点地扭转了过来。
父母亲将他看成是一株小树,需要时时修剪,不然枝叶就不会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长。
后来,他们又发现他这孩子注意力老是不集中,往往手里玩着这个玩具,眼神却往别的地方瞟,与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似听非听。
他们带他去看儿童心理医生,一套量表做下来,发现他患有ADHD,学名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
这在儿童身上其实很常见,连医生都不主张采取措施,可他的爸妈却像天塌了一样地紧张起来,打算像给他矫正左撇子和口吃一样,也把他的多动症给克服掉。
可惜他们的雄心这次遭到了滑铁卢。
周浪的注意力不集中似乎是基因里带过来的,这毛病一直到长大成人了也没改变,一件东西能在短时间内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可这种兴趣的维持时间又非常短,所以他小时候的课余爱好十分广泛,飞机模型、跆拳道、架子鼓、书法绘画,他几乎样样都学过,可没一样坚持了下来。
所以他妈妈那天才会指责他的热爱过于廉价,不相信他会在某件事上从头至尾地坚持下去。
这样的指控不是第一次,周浪也有很多次都想证明给妈妈看,他可以,可是无论哪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天性。
周浪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听到母亲饱含失望的一声声数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你到底还要让我失去信心多少次?”
“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是这一次,迎接他的不是指责,而是江漓梨温柔的谅解,即使失败了也没关系,不要觉得丢脸,我不会看不起你。
周浪的眼眶湿润了,他觉得自己为了这种事哭鼻子,未免有些丢人,不够男人,便埋在了江漓梨的小腹上,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可嗅到江漓梨衣服上的洗衣液香气时,他更想哭了。
他甚至想冲出去,跪在大街上,撕碎衣服,露出胸膛,向所有人宣告,他爱这个女人,爱惨了,爱到不知如何是好,爱到已经离不开她了。
这种爱不是基于肤浅的外表,也不是基于肉.体上片刻的欢愉,而是基于她和他的灵魂。
周浪谈过这么多次恋爱,从未透过肉.体深入到灵魂中去过,这一种灵魂与灵魂的激烈碰撞,让他领悟到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强烈的感情。
如雷电,如野火,一旦萌生,整个人就会被掏空,被洗劫,其余的感情再也无法生长,统统都会被焚烧殆尽。
他想,如果有一天江漓梨想通了,决定离开他,那么他的血肉一定会一寸寸地剥落干净,他没了她,已经不能活了,他忽然冒出一个决绝的念头,能将江漓梨一辈子绑在他身边,永远也不能离开。
于是他抬起头,眼睛里像燃起了两簇火焰,无比郑重地说:“我们结婚!”
“……”
江漓梨无语:“又是说什么疯话呢?”
“我是认真的!”
“你认真也不行啊,我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过完今年的生日就到了,”周浪握住她的手,恳切地说,“等毕业过完你的生日,我们就去领证?”
江漓梨真想骂他神经病,也想明确地告诉他不可能,就算她答应,她爸爸都不会答应。
可看着周浪这副样子,她的话哽在喉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后来在他无穷无尽地游说下,她只好暂时同意了,心想到时再说。
周浪却开心地像个智障儿童,她看了又不禁想笑,在心里骂这个傻子。
这一天之后,周浪就回家跟妈妈道了歉,周夫人原谅了他,也把他的房子、车子和信用卡还给了他,甚至还让他邀请江漓梨来家里吃饭。
他把这件事说给江漓梨听的时候,她吓得慌了手脚,她还没有做好跟他家里人打交道的准备,尤其是周夫人,她总是有点怵这位女士。
周浪静静地欣赏了会儿她慌乱的模样,然后才笑着说:“放心,我说你要准备考研复试,已经帮你拒绝了。”
江漓梨这才松了一口长气,又嗔了他一眼:“怎么不早说?”
害她白担心一场。
周浪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一通乱揉:“你这么怕我妈可怎么行,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还要嫁进我家做儿媳妇呢!”
他最近总是喜欢拿结婚说事,江漓梨一开始还象征性地害羞一下,现在连脸都懒得红了,几下挣脱开他的怀抱,整理了一下被他弄乱的头发,好奇地说:“你们家也算是豪门,难道没有门户之见么,会不会到时候跳出来个未婚妻,说那是你的联姻对象?”
周浪的反应是翻个大白眼。
“你电视剧看多了?还联姻,新中国都解放多少年了,包办婚姻早不允许了好吗,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只要我喜欢,娶个乞丐回去都行。”
“那你妈妈怎么看着不喜欢我的样子呢?”
“哎,宝贝,这可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我妈这人,她面瘫,对谁都是一副欠她钱的样子,你跟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不过我教你一招,她喜欢自信的人。”
他在她耳边笑着说:“等你面试完,我带你去家里吃饭,到时你放开了胆量,在她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她问你有什么业余爱好,你不要说你是写网文的,就说你是文字工作者,读者上千万,总之越夸张越好,重点是要凸显出你的精神面貌……”
江漓梨:“……”
日子来到了三月的中下旬,周浪迎来了一个值得弹冠相庆的好消息,他的死对头——帕提古丽,终于要走了!
江漓梨的父亲江卫东正好来昌州参加一个品酒会,顺便把帕提古丽带了回去,他为此开心了三天,恨不得放两挂鞭炮亲自送她一程。
可还没开心多久,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他的表妹季窈在波士顿被抓了,涉嫌买卖大.麻,情节似乎很严重,面临着美国警方的指控不说,还有可能被退学。
周家是一个很注重内部成员团结的家族,他们有一句家训就是家人至上,所以这次出了事,他们家的人倾巢而出,集体奔赴美国,连周浪在上初中的小表弟周漾也不例外。
他离开时,向江漓梨保证21号前一定回来,因为那天是她去面试的日子。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季窈因为是留学生,身份敏感,局面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棘手,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江漓梨听了,让他不要急,她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
果然到了21号那天,他还是没回来,江漓梨便自己开车上了路,A市距离昌州并不远,才一百多公里,开两个小时的车也到了。
因为复试要持续两日,第一天上午签到,下午笔试,第二天上午面试,中午就出结果了,所以她在A大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笔试很容易过,考完研还没多久,江漓梨的知识还没落下,因此自认为答得还不错。
交卷出来后,她在A大的校园里逛了逛,心中充满了畅快。
偶然来到一汪碧湖附近,看见有一个向阳坡,上面铺满了绿油油的草坪,还生长着蒲公英,许多学生坐在这儿晒太阳、看书、聊天,还有一对情侣,女生坐着,男生躺着,脑袋枕在女生的大腿上,她正专心致志地为男友拔着白头发。
阳光洒在青年男女们的头脸上,好像涂抹上了一层碎金,他们有着年轻的容颜,青春的朝气,皮肤上的绒毛纤毫毕现,美好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江漓梨不由得心念一动,心想以后也要带周浪来这里。
看够了风景,正当她打算回酒店休息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江漓梨。”
她觉得奇怪,因为A市按理说没有认识她的人,转身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