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年2
大年三十,江漓梨是被周浪的微信给吵醒的。
打开一看,他发了好几个沙雕表情包,还有几个是点爆竹的动图,所以手机屏幕上全是火红的爆竹炸开的样子。
感觉都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了。
江漓梨眯着眼睛,正打算回信息,周浪的信息就弹了出来。
【Demon】:还没醒呢?还是又把手机开静音了?
【一口大甜梨】:没开,刚醒。
那边回了个拍头的表情包,然后又发了个红包过来,红包上写着新年快乐。
江漓梨正迟疑着,周浪仿佛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发来一条消息。
【Demon】:收下,不然不吉利。
江漓梨点开了,200块,然后她也回了个红包过去,劝人的话都一模一样:“收下,不然不吉利。”
周浪回了个大笑的表情,收下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周浪问她早上吃什么,她说她还不饿,他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点开一看,是一只瓷碗,里面盛着红糖鸡蛋,他的手也入镜了,骨节分明,随意地搁在瓷碗边,说不上是他的手更白,还是瓷碗更白。
江漓梨摸摸鼻梁,忍不住问:你妈妈煮的?
他回:家里阿姨煮的。
江漓梨有点意外,心想他家阿姨怎么过年还不休假的,也太不人性化了。
她被那碗红糖鸡蛋勾出了馋虫,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去客厅拿了包字母饼干吃,周浪突然发消息问她,要不要玩《美丽乡村》。
乍一看到这四个字,江漓梨差点咬到腮帮子。
美丽乡村?
明明卸载这游戏也没有多久,怎么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呢?她刚刚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提起这个游戏,她就想到浪客行,心脏下意识一阵刺痛。
在她心中,即使知道浪客行就是周浪,但她依然将这两个人分开看的,就好像周浪是周浪,浪客行呢,还是那个浪客行,只不过被她尘封在心底,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现在经周浪一提,陈年旧疤又有被揭开的痛楚。
不能这样,江漓梨心想,她不能一辈子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于是她说了声“好”,点开软件商店,将《美丽乡村》重新下载了回来。
再次登录游戏,系统弹出好多垃圾短信,大部分是赛季公告和天气预报,还有些朋友的留言,问她去了哪儿的。
江漓梨将信箱全部清空,有趣的是,本以为会看到两只鸡和八只鸭的尸体,但它们竟然都好好活着,不仅活着,还多出来几只。
两个人都觉得很神奇。
【浪客行】:它们生存能力也太强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应该是葛翠翠一直在照顾,但怎么多了几只鸡和鸭呢?难道这个世界能自动繁殖了?
【浪客行】:我想它们□□过了。
【倒骑毛驴的买买提】:什么?小梨花和浪味仙□□都算了,那“鸭梨山大”它们不是近亲繁殖?
屏幕前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默契地决定绕开这个话题。
然后他们又去牧场看了一圈,这里就没那么幸运了,奶牛都跑光了,不知道便宜了哪家人,两人逛了逛,都找不到当初玩这个游戏的激情了,于是退出删了游戏。
谁知她只登了不到十分钟的游戏,就被葛翠翠看见了,给她发来微信消息。
【葛翠翠】:你回来了?
【葛翠翠】:等下,我刚刚发现浪客行也回来了,你俩不是约好的?
【一口大甜梨】:是约好的。
那边葛翠翠收到消息,立刻发来满屏的感叹号,充分表达了她的震惊。
【葛翠翠】:天呐!天呐!!!我是错过了什么?你俩在一起了吗?
【葛翠翠】:我就知道!上次我就看出你俩之间不对劲,有种说不上来的磁场。
【葛翠翠】:姐妹!呜呜呜,我流下了羡慕的泪水,浪客行本人真的超帅的!!!/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江漓梨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划过那晚的场景,要是告诉葛翠翠,浪客行强吻了她,估计这姑娘会直接从屏幕里伸出只手来,揪着她的衣领土拨鼠尖叫。
不,不,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好,最好是忘记,永远也不要提起。
她及时打断了葛翠翠越发离奇的脑补。
【一口大甜梨】:没在一起,我们就是朋友。
【葛翠翠】:啊?不会?我看错了吗?明明那天他就很在意你的样子呀。
【一口大甜梨】:没这回事。
【葛翠翠】:那好,/难过/难过/,你们以后还玩游戏吗?
【一口大甜梨】:不玩了。
【葛翠翠】:我也猜到了,这游戏是越来越没意思啦,说不定哪天我也不玩了,但约好,虽然不玩游戏了,我们也还是朋友哦。/比心/比心/
江漓梨看到这条消息笑了,回了个“当然”过去,想了想,又发了个拥抱的表情包,迪士尼里的两只玩偶抱在一起转圈圈,画面粉嫩又治愈。
葛翠翠给她回了个热情洋溢的笑脸。
她没再回复,而是忽然想到,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和浪客行两个人,是真的消失在了《美丽乡村》的虚拟世界里,以后再没有倒骑毛驴的买买提,只有江漓梨,也没有了浪客行,只有周浪。
此时此刻,江漓梨才真的有那种感觉,浪客行不见了。
但是,周浪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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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尚早,江漓梨吃完早餐,不知该干些什么。
周浪在的时候,她可以和他看电影、打扑克,实在没事儿干,还可以玩猜拳打手板心的游戏,他不在了,房子就显得特别空,今天又是年三十儿,打开微博全是过年的话题,连热搜版面都红红火火的,前三条全都与春晚有关。
好像全国的人都在阖家团圆,喜迎新春,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江漓梨本以为自己不会感到孤独,因为她是个喜欢独处的人,但没想到再怎么享受孤单的人,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刻,也享受不起来了。
她需要人群,需要热闹,需要和家人们围炉夜话,即使他们说的都是她不喜欢的话题,即使熊孩子们满地跑,闹得她耳朵不消停,即使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但电视还是开着,因为这才是过年。
江漓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想家了。
她点开微信,里面静悄悄的,平时恨不得一天发上几十条信息的姑姑和表姐们,今天既没给她发消息,问她早餐吃了什么,也没发红包,祝福她新年快乐。
也许她们都去家族群里抢红包了,往年江漓梨也是要抢的,并且要订好闹钟,因为她爸爸最喜欢早晨六、七点钟发红包雨,而且还不按家里的人头发,稍微起晚一点,就是手慢无,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今年她是抢不到了,因为她被爸爸踢出群聊了,这真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江漓梨扔下手机,决定去周浪的书房看看,他的书架上摆的书不多,但很庞杂,从小说到专业书籍都有,看来他是把教科书也放在这里了。
她随手拿起一本《货币战争》,刚翻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两眼发晕,这种经济学书籍她实在是没有兴趣。
不过看书页倒是挺新的,她不认为是周浪没有翻开看过,恰恰相反,他肯定是看过了,因为一旦阅读过,书页的磨损、书封上的折痕都是不可避免的,这本书之所以这么新,应该是周浪比较注重保护书籍。
江漓梨也会这样,事实上她还要严重点。
从小她就爱书成痴,很多人看到一些金句,就喜欢在书上画波浪线、做笔记,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她的书被她保护得好好的,像新书一样,连灰尘都不许落。
她也从不借书给人看,读初中时,有个玩得好的同学找她借书,她因为不好拒绝就借了,书拿回来的时候,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不仅折了角,还滴了油上去,从此江漓梨再也不借书给别人了,为此还和朋友们闹掰了。
别人说她小气,连书也不肯借一本,在他们眼里书就只是书,在江漓梨眼里,每一本书都是珍宝。
她欣赏会珍惜书的人。
《货币战争》被放回书架,她正想拿那本《罪与罚》,虽然已经看过了,但重温一遍也不错,反正现在也没有事做,手机却收到一条消息。
拿起来一看,江漓梨发现联系人那里多了个红点,手指点开,是一个眼熟的ID。
她爸爸重新申请添加她为联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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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重新添加回父亲,到和他一起去机场,江漓梨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江卫东早就坐飞机过来了,到了学校门口才联系她,他倒是了解她的,知道她一定会住学校,只是看见江漓梨拖着行李箱从校外走来时,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些天你住哪儿的?”
“朋友家。”
她言简意赅地回答。
“箱子哪儿来的?你出去时不是没带行李吗?”
“也是朋友的。”
江卫东狐疑起来:“你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漓梨心虚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撒谎:“女的。”
然后父女二人就没再说话了,毕竟上次吵得那么不可开交,现在还处于半和好的尴尬状态,虽然江漓梨已经不生气了,父亲一定也没生她的气了,不然不会天寒地冻的,跑这么远来接她回家过年。
只是两个人都是闷罐性子,不习惯做先低头认错的那个人,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只要不去管,时间会磨平一切的。
他们一路很少交流,先坐飞机到了乌鲁木齐,去库尔勒的班机停飞了,好在江卫东认识一个跑出租的老朋友,愿意开车送他们回去。
江漓梨觉得很奇怪,就算再怎么相好,怎么会有人愿意大年三十跑一趟车,乌鲁木齐到库尔勒很远,开车也要开五六个小时的。
直到在车上,听他们闲聊才知道,开车的叔叔原来是个鳏夫,在这边没有亲人,唯一的老父母远在南方,他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是没事,不如出来挣点外快。
路上为了避免疲劳驾驶,江卫东和司机换着开,晚上十一点多,才到了家。
江漓梨受到了全家人的欢迎,姑姑们围着她又笑又哭,戳着她的脑袋骂她不懂事,大过年的还往外跑,让家里人担心。
虽然是骂人的话语,却满满的都是家人之间的爱意,江漓梨没有还嘴,默默地听着,姑姑和出了嫁的表姐们又开始给她塞红包,她接得手都软了。
司机大叔也被接进了屋,留下来一起过年,江漓梨走进自家温暖的客厅,看到电视在播放着联欢晚会,桌子上摆满了瓜子、花生、葡萄干和开心果。
大表姐的大儿子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她的平板,上面放着动画片,一圈小孩儿围着他坐,一个个看得眼睛都不眨。
在他们旁边,坐着帕提古丽,她正拿着手机和朋友聊天,听到大家走进来的动静,她抬起头,冲江漓梨露出个笑:“哟,离家出走的人回来了?”
江漓梨懒得同她打嘴仗,这时她又说了一句:“舅舅还没在群里发红包呢。”
江卫红反应过来:“哎,还真是。”
她冲江卫东挤眼睛:“听到没,你外甥女催你发红包呢。”
江卫东板着脸,别扭地说:“急什么,不是还少了个人吗?”
“少了谁?”
“少了漓梨呗,”一旁的夏依达笑着说,“等下,我这就拉她进来。”
江漓梨笑着拿出手机,准备进群,看到黑漆漆的手机屏才记起来,她之前坐飞机把手机关了,一路上也没打开过。
等等……周浪!
这下惨了!她回来的事忘记跟周浪说了!
江漓梨捶捶脑袋,她就说自己把什么给忘了,一路上都在回想,还以为是忘带什么东西了,谁知根本不是,是她忘记周浪了!
完了完了,周浪这下肯定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她赶紧按了开机,刚一开机,就弹出许多未读消息来,还有十几通未接电话,全是周浪打来的。
打开微信一看,他从中午十二点就给她发消息了,之后每隔一个小时就发一条,最后一条停留在十点三十三分,一个钟头以前。
上面写着: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
隔着屏幕,江漓梨都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滔天怒火,看得她心惊肉跳的。
二姑笑呵呵地问她:“漓梨,你怎么不抢红包呢?再不抢就手慢无了。”
“等下,我有点事,我去打个电话。”
她握着手机走到院子里,刚一拨通,那边就迅速接了起来,传来周浪怒气冲冲的声音:“喂,你人呢?”
江漓梨被吓了一跳,手指抓紧手机,居然有点结巴起来:“你……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今天早上,我爸爸过来接我了,所以我跟他回家了。”
“你回家了?”
周浪的声音显得有些狐疑:“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我一下忘记了。”
那边陷入了沉默,许久都没有说话,江漓梨还以为周浪挂了她的电话,拿开手机一看,还在通话中,如果不是信号不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把周浪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糟糕,太糟糕了。
周浪虽然总说自己脾气不好,但江漓梨其实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一次也没见过,一般发火的都是她,偶有几次他生了气,都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比以前变得更加刻薄,会冷笑着说几句讥刺的话。
她没想到他真正发起火来,竟然这么恐怖,虽然没骂她也没吼她,但比骂她吼她还要使人害怕,就跟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似的。
江漓梨心慌地说:“你……你别生气啊,对不起,我真的对……”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周浪打断她,声音听起来特别平静,“你现在到家了?”
“嗯,到了。”
“行,那我挂了。”
“等等——”
江漓梨下意识叫住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快得几乎让人抓不住,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脏提到嗓子眼,轻声问:“周浪,你是不是……”
停顿两秒,她接着说:“是不是去找我了?”
那头没有人说话,一时间,耳边只有呼吸声,过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那边的人说:“没这回事。”
嘟嘟嘟,通话挂断了。
屋里二姑在喊:“漓梨,快进来,在外面干什么呢?”
江漓梨应了一声,却没急着进去,院子里很冷,脚下的土地被冻得很硬实,她紧紧地握着手机,不知道该不该再打回去试试,这时“嘭”地一声,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在漆黑的夜空散开,转瞬即逝。
她看了眼时钟,十一点五十七分,离零点还有三分钟。
那家人放早了。
十一点五十七分。
周浪身子陷在沙发里,盯着电视机上方那张鲤鱼剪纸,大鲤鱼胖乎乎红彤彤的,一看就特别喜庆,可他进来时,屋子却空无一人,显得异常冷清,没有人气,与它形成鲜明对比。
他伸开紧握着的右手,一条闪着冷光的玫瑰金链子就掉了下来,项链的挂坠是朵花,花朵有五瓣,上面镶着钻,这是那天陪江漓梨去银泰买衣服时,他经过橱窗时偶然看见的,后来他折返回去,将项链买了下来。
他坚定地认为那吊坠是朵梨花,即使专柜导购跟他说了,那应该是樱花,可是他还是买了回来。
他觉得那是梨花,那就是梨花。
可惜江漓梨不在,他有些难过地想,如果她在的话,他原本是打算拿这条梨花项链,向她告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