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张兴标能感觉得出来周润卿情绪不太对。
周润卿人如其名, 性子一直挺温润的，比几个嘉宾里年龄最大的时冰要小，但却比时冰更像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 这是全网人民都知道的事实。
而这个温润柔和的周润卿, 现在正堵在门口，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寸步不让地逼问他小阳光是不是不在这儿。
“节目拍摄期间, 她不在这儿能在哪儿？”张兴标毕竟不是演员, 没有那么好的演技，他撑着笑了笑, 怪嗔道：“你大晚上的非去吵她做什么？”
“导演，我都已经知道了。”周润卿急于确认心中所想的不是真的，他一把抓住了张兴标的肩膀，即便已经努力保持镇定, 声音里还是透着一丝明显的轻颤, 每一个字都说得艰涩无比，“是……是血癌，对不对？”
张兴标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而后是浓重的悲伤。
他没有回答。
但周润卿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的手慢慢垂下来，身体靠着墙壁, 缓缓滑了下去，整个人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叫杨光的小女孩, 跟这里的小阳光一样年纪，也拥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笑起来偶尔会露出来的小酒窝, 和一头漆黑的长发, 她也喜欢赖在周润卿身上，走到哪里都要跟着。
她是周润卿继父的孩子，是他的妹妹。
没有契合度的拼图，怎么拼都不会完整。
当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重组在一起时，周润卿以为，那将会是他压抑生活的终结。
却怎么也没料想到只是噩梦的开端。
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生父早亡，家里的一切开支靠他的母亲周玲香一肩扛着。
一个独身女性要养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吃，喝，教育，繁重的生活重担能将人压垮。
她总以为自己很坚强，即便已经感到身体不舒服，也从不肯主动去医院，积压的问题被发现时，周润卿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上班。
周玲香生得一副好样貌，即便是后来患上了精神疾病，也美得令人驻足。
有精神疾病的人是不知轻重的，周玲香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暴躁起来时直接操起手边能拿到的东西来打人。
周润卿身上总是青紫无数，他一开始不会躲，只用尽全身力气抱住周玲香，一遍一遍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可人总会累的。
照顾病人的疲惫与压抑感是普通人完全感受不到的重量。
周玲香经常会半夜醒来，也不跟周润卿说一声，打开门就出去了，任何通讯工具都不带在身上。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时，周润卿急坏了，慌忙去调监控，又报了警，在公园里找到脚上的鞋都只剩下一只的周玲香时，他呛了一声，哭了出来。
周玲香意识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几天时间，她又丢了。
她是个大活人，只是精神状态不好，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能跑能动，不是一个可以被拴在家里的木偶，也不是一个关在笼子里就跑不出去的小动物。
找的次数多了，周润卿逐渐麻木，他甚至想过：假如有一天找不回来了，也好。
反应过来自己前一秒在想什么的时候，周润卿想也没想，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接着第二巴掌，第三巴掌，他一边抽着自己的脸，一边哭着告诉自己：“那是你亲妈啊周润卿！”
周润卿没有继续上班，辞职的时候，上司也非常理解他的情况，并递给了他一张资料单。
那是他们公司的合作项目。
上头是说专业的疗养院里能将他妈妈照顾得很好。
周润卿便决定试试。
“妈，我们去治病，一定可以治好的。”
周玲香同意了，但她不愿意去疗养院，只答应去医院做检查。
周润卿便把每张卡里的钱都转到一起，又跟人借了些拿着陪她去。
从周玲香发病到去医院，这个过程整整折磨了三年。
其间，周润卿不是没有提起过要去医院，这是每一次都会他妈闹得闭上嘴。
他也了解到一些权威机构，专业的医生都请到家里来了，被周玲香叉着腰用棍子打了出去。
生病了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生病了的，就像喝醉了的人永远说自己没醉一样。
周玲香这次会答应去看病，许是也撑不住了。
杨光的父亲杨涛便是在给孩子办住院手续的时候遇到的周玲香。
那时她状态不错，还算清醒。
两个人决定结婚时，周润卿提前跟杨涛说明了情况，后者只有短暂的吃惊，主意未改。
这个年龄段的婚姻大多是没有仪式的，周玲香领证那天很高兴，将那个小本本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未婚先孕，这是她前一任丈夫没有给过她的。
两个家庭搬到了一起。
这也是周润卿第一次见到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杨光。
小孩儿乐观开朗，长得也可爱得很。
可惜，杨涛可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始于皮囊的爱情也有能长久的，但周玲香不是那个幸运儿。
过了那新鲜劲儿后，杨涛开始暴露本性。
他嗜酒好赌，少有清醒的时候。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总共有四口人，居然有超过一半是不正常的。
得知年仅八岁的小孩不时就要去住院的原因是身患血癌时，周润卿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悲伤了。
他竟然在想：现在这个家里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他不觉得整宿整宿失眠，瞪着一双眼睛盯着看天花板看到天亮的自己有多正常。
怎样的折磨都已经过来了，他开始重新找工作。
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需要他挣钱养着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而已。
周润卿本以为，生活糟糕到一定程度就没有下降空间了。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
周玲香没了。
是大半夜爬起来洗完衣服，晾衣服时从阳台摔下去的。
阳台那处放了一个盆，里头装着周润卿昨天才穿过的衣服。
他们才搬到这个家来不久，他还没来得及让人在这里的窗户上安上防止不慎跌落的防盗外窗。
周润卿眼神空洞的望着窗户想：这个家里总算有一个人活得轻松了。
一天，杨涛喝了酒回来，身上带着一身难闻的酒气。
那时周润卿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处理工作。
杨涛浑浑噩噩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贴在他大腿上，顺着往腿根处滑。
“你做什么？！”周润卿“噌”地站了起来，凭他的人生经历，他完全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
“润卿，既然你妈死了，那你来代替她好不好？我看你也很会照顾孩子，就顺便了。”杨涛打了个酒嗝。
周润卿登时瞪大了眼，固守了二十几年的世界观都开始崩坏。
除了恶心他感受不到别的。
杨涛跌跌撞撞地朝他扑过来，周润卿直接照着肚子给了他一脚。
这样的情况不会只发生一次。
周润卿还没来得及搬出这个家就发了一次烧，他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就连杨光吃的饭都是自己打电话订的外卖。
杨涛这次没喝酒，周润卿生着病使不上力，被他压在床上扯开衬衣时，偏头吐在了床上。
杨涛嘴里一边说着“晦气”和“肮脏”，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自上次在客厅那一遭后，周润卿就在床头柜上放了刀。
他挣扎中伸出手，昏昏沉沉地握住了刀柄。
只需要往前推一下，就能结束眼前的乱象。
杨涛会轻松，他也会。
“哥哥，我肚子饿了。”突然出现在房门口的一道稚嫩声音打断了一切。
杨涛并不想让杨光看见这一幕，咒骂着遂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周润卿的房间。
周润卿从杨光口中得知，她的爸爸对她很好，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
“不过，爸爸很喜欢漂亮阿姨，经常会带她们回来，有时候在房间，有时候在沙发上，他怕我不高兴，会说那些姨姨是他的朋友，但其实我都知道的。”杨光眼睛很亮，一点不像一个将不久于人世的人，“哥哥，爸爸是想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对不对？”
周润卿没答。
此后，每一次杨涛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杨光都会及时出现，有时候是说肚子饿了，有时候就说渴了，或者说身体不舒服。
到了后期，杨光需要长期住院化疗。
周润卿每天都会去看她，他话少，小朋友不知道哪里找了一本冷笑话大全，每天都会给他读一个小故事。
她没有坚持多久，病情恶化得很快，读到地五十九个冷笑话故事那天，她已经坐不起来了。
但仍会把手递给周润卿，要他牵着才肯治疗。
“你要开心呀！”
杨光又瘦又小的左手背上全是扎针留下的青紫痕迹，另一只小手上仍打着吊瓶，一句话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喘了好久才续得上第二句。
“哥哥，你不要难过，你看，我都有草莓蛋糕吃了。”
周润卿并不觉得自己难过，他只觉得心口发闷，像是那处积压了一堆石头。
杨光是周润卿无波且悲哀的生活中唯一一抹亮色。
可她在周润卿怀里停止了呼吸，死因是血癌。
周润卿当时没有哭，他遭受的太多了，先前每过一遭都要哭一场，到了尽头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哭。
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医院里雪白的墙面，连悲伤也感受不到。
可现下，这个小阳光也患了一样的病。
他接受不了这样。
“还能治吗？”静谧的房间里，周润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依旧是爱你们的木木！
小阳光这个角色是狗作者一开始就安排进来的，虽然大家都嫌弃她戏份多，觉得她多余，这个角色安排和剧情走向……不能剧透，但它有一定目的。
非常感谢南樱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