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她其实是知道戈微是桔梗的转世的，枫说过。现在看来，桔梗应该也知道。
琉奈紧张地马上打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
她立刻夺过桔梗手中的药：“我来我来，你不是在烤鱼么？”
桔梗神色稍缓，他也没往男女方面去想，毕竟鬼蜘蛛已经失去了行动力，桔梗颔首，起身继续烤鱼，白色亡魂紧紧环绕。
琉奈松了口气，低头，桔梗检查了他的伤口，药也只是暂时弄的，还来不及专门去采，所以量很少。
琉奈垂眸，轻轻舀了一勺苦药，真的苦，她鼻子间都是苦味。
地上躺着的妖怪，都是烧伤，琉奈仔细一瞧，在洞里看到的他身上的毛茸茸实际上都是他的烧伤粘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动物的毛和草屑。
等一下，他哪里像妖怪了？
琉奈迟疑道：“鬼蜘蛛……是妖怪么？”
桔梗垂下盯火焰烤鱼的眼没动，冷声道：“是他的名字，从山崖上掉下来。应该是个强盗。”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妖怪？”
她还以为是蜘蛛妖怪呢。
“他为了活下去，快跟妖怪达成协议，让妖怪融合他的身体。即使半途而废，自然也改变了人类身体。”
琉奈低头，鬼蜘蛛全身黑乎乎的，脸也烧烂了。
“好，烤鱼能焦一点么？”
桔梗没回话，但琉奈知道他会这样做的。
这边琉奈正苦恼是不是要强行把他的嘴掰开，鬼蜘蛛就醒了。
虽然只有一只眼睛在惊恐地转来转去。
琉奈轻声道：“别担心，你是安全的。”
鬼蜘蛛四处乱转的眼循声望去，是一名少女，黑发垂下，蓝色的眼像含着云雾，宽袖下的手正端着药碗。
他用烧得破铜烂铁一样的嗓子叫喊，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琉奈忙道：“诶，你别急啊，先喝药。总得先活下去再说。”
他停下来，琉奈才小心把勺子比到他唇边——甚至已经看不出是不是嘴唇了。
他艰难地小口吞咽，还有药液滴在床褥上，琉奈只好先铺张布条。
她喂药的时候才发现，鬼蜘蛛身上有一些药膏的痕迹，他刚被带进来，所以……
琉奈喂完药，鬼蜘蛛撑不住，又陷入睡眠。
琉奈看了一会儿，起身坐到火堆旁，桔梗手中的鱼已经在散发香甜的气味，琉奈强忍住咽口水的动作。
琉奈：“你……你是不是在外面帮他涂过一些药啊。”
桔梗嗯了一声。
“那你一开始准备怎么安置他？”
桔梗将鱼翻了一面：“先给你烤鱼，再带他去村子里，让别人照顾他。”
琉奈坐着曲起腿抱住，头搁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半晌，传来少女的声音：“那如果是你还活着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桔梗思索几息，活着的时候，没有琉奈，想到此，心突然空了几分，连带着语气更冷：“会照顾他。虽然，活不了多久了。”
琉奈动动脚，穿着鞋履的足尖刚好把脚边的小石头踩中，在地上摩擦出声。
桔梗将烤鱼给她，琉奈接过，呼呼吹气，等凉了一点，才吃。
琉奈吃到一半闷笑：“想不到，你还蛮善良的嘛。怪不得枫那么喜欢你。”
怪不得，巫女的职责履行得一丝不苟。快死了还惦记着四魂之玉带来的混乱。
琉奈吃完，擦擦嘴，满足地摸摸肚子。片刻之后她又默默放下手。
恩……这段日子天天吃好吃的，又没有运动，长胖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又摸摸自己的脸。越摸越觉得胖了。
“桔梗，你说我胖了么？”
桔梗仔细看她，诚实点头：“恩……”
琉奈：“……”
桔梗：“更好看了，琉奈。”
原本中了异能力以来，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自然而然的瘦下来了，现在又养了回来，确实更可爱了一点。
“谁信啊。”琉奈手撑下巴，另一只手拿树枝戳着柴火。
琉奈：“那个鬼蜘蛛，会怎么样？”
桔梗端起空空的药碗，清洗一番：“要不然就死，要不然就只能待在这个石洞里，永远。”
黑发少女一愣，又轻飘飘道：“我也是么？”
桔梗手顿住，微转头，琉奈没看他，还盯着火焰，可爱的脸映得通红。
沉默片刻，桔梗道：“你不是……”
琉奈换了一套他带过来的新的淡粉和服，闻言，从喉咙里哼了一声。
也许是那次谈话起了作用，桔梗要带她出去。
琉奈给鬼蜘蛛喂好了药，帮他擦擦药渍，就站起来迫不及待要跟着桔梗走了。
石洞门被打开，琉奈眨眨酸痛的眼，“我们去哪儿？”
桔梗：“去给他采药。”
琉奈背着竹篓：“好叭……”
石门缓缓关上，黑暗中原本应该沉睡的人瞪大了眼死死盯住石洞口，眼白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嘶叫和急促的气音。
一瞬间，无数的妖怪赶来，却被石洞的定在石洞一圈的箭镇开。
桔梗似有所觉地回头，一望无际的草坪被风吹过，绿草压弯了腰，还有树叶在半空随风而去，早就看不见石洞的位置，琥珀眸却似乎能透过一切，看穿所有。
琉奈望着树：“诶——还有松鼠。”
桔梗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应该说，他本来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
桔梗偏头：“想养么？”
“不要，我就看看。”
桔梗轻点头。
琉奈袖子卷到了手肘处，手握着双肩竹篓的带子，以防它滑下去。
走在泥土上，人烟稀少的小树林，坑坑洼洼，琉奈还穿的是木屐，特别难走。
在她扶着树慢慢行走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琉奈迟疑一下，还是将手搭了上去，下一秒就被桔梗的手冷得一激灵。
但他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少女的手刚覆上去，就被紧紧握住，冰冷的触感。
桔梗扶着她走，琉奈实在忍不住，嘀咕一句：“你好冷……”
桔梗面色不改：“毕竟我已经是死亡之身。”
只能靠人类的灵魂为食。
琉奈不清楚桔梗是靠人类灵魂“活着”，她抬眸，巫女打扮的人，面容精致得仿若仙人，黑发白肤。
如果不说，可能就会认为是一个美丽神秘的巫女大人，而不是男人。
他低身采草药，琉奈在旁边等，原本想逃走的，在桔梗面前根本不行，也就真当旅游了。
桔梗半天也没有站起来，琉奈跟着蹲下，看他采。
半晌，她说道：“我们以后，吃鱼加香菜。”
这个“我们”可以说是废话了，只有她吃。
桔梗颔首，沾了泥土的手将草药放进琉奈背后的竹兜。
他站起来，默不作声地找香菜，琉奈跟在他后面。
琉奈：“你又不想害我，为什么要把我禁足在石洞里？”
桔梗回头，静静的琥珀瞳看得琉奈移开视线。
桔梗起初是想要杀死她的，想要琉奈和自己一起奔赴黄泉。
但在山洞里，他没有下手。
那时，桔梗就像现在一样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少女。
如果他生前与她有关；
如果他生前就与她相爱；
如果他与琉奈不止萍水相逢；
桔梗没什么好怨恨的，只有后悔。但在她喊出戈微的名字时，即使心里清楚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生成了怨气。
本来那时就是最后一面，死后却让他硬生生苏醒，用骨灰和墓土做成的身体，每一样都在残忍地将真相剥开，提醒桔梗，他与琉奈已是天人两隔。
如果我还活着——
如果那时我没有被妖怪所害，迫不得已带着四魂之玉永眠——
静默中，琉奈只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因为，我想这么做。”
哈？这是什么任性的理由？？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琉奈最后都玩累了，躺在草坪上等桔梗。
他还没有来，琉奈无聊地在草坪上滚来滚去。
忽然，眼前一片红色的枫叶飘过。
恩？这不是秋天的么？现在又不是秋天。
琉奈坐起来，身上还沾着草屑，她手捻起面前在一片绿色中非常显眼的红色枫叶。
叮铃——
模糊中，远处铃铛的响声。
眼前又飘来一片红色枫叶，两片，三片，越来越多。
琉奈直觉不对，但铃铛声轻响，动人心弦。
琉奈循声望去。
不知何时，一片绿色树林变成了一片红色枫林，最先见的是没有鞋履遮挡，白皙精致的脚在泥土上轻踩，脚腕暧昧地绑着小巧玲珑的金色铃铛，随着舞步轻响。
紫色高贵的和服上，也是枫叶。上挑的红眸，紫色的长发，艳丽得雌雄莫辨的脸。
琉奈手中的枫叶自己挣脱开，从少女脸上轻抚过去。
飒飒的树叶声，铃铛声，都伴随着他的每一个舞步。
琉奈还没坐起来，眨眨眼，像是被吸引进去。
非常、非常美丽的舞姿。
不知不觉中，他踏着风声接近，转身时紫发甚至能拂过琉奈的腿。
红叶低身挑起她的下巴，正要吸食少女的阳气，一支箭破空而来，他顺势抱起少女旋转躲过，甚至像舞蹈中不经意的一部分。
红叶垂眸一笑，“原本只打算吸一点的。你还真是惹恼我了。”
桔梗的回答，就是在弦上搭起另一只箭。
红叶低头，少女乖乖地睡在他怀里。
竟然睡着了？
桔梗即使死去，生前也是让妖怪闻风丧胆的巫女大人。
红叶自知棘手，冷笑一声，挥手，枫叶一瞬间组成漩涡向桔梗袭去，桔梗轻易化解，却被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