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24)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上一个案子结束没多久, 突然接到了检查组要来垚江的通知。 系统里的每一个单位都绷紧了神经, 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市局自然也不例外。林局长带头身体力行, 为了避免迟到早退, 索性内部将上下班时间各往前后改了一个小时。平日坐班也禁止各种意义上的偷懒,一旦发现, 将做严肃处理。 徐宵一向严于律己, 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过是出门提早一会儿而已。然而, 处里剩下的几个人, 可就没有那么逆来顺受的好心态。 不止一次, 他发现曲七端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 下属把下巴放在水瓶上,支撑着自己的头, 正睡得昏天黑地, 口水沾湿了一大片桌子,连他站在身后都不知道。 一旁, 裴久川默默地盯着曲七, 朝对方投去一个羡慕而挣扎的眼神,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徐宵:“......” 等到大家怀揣着终于滚犊子的喜悦之情, 热泪盈眶地把检查组送走时,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后。 “今天总算能睡个好觉。”林湖拍拍徐宵的肩膀。林局长的脸在这段时间里活生生小了一大圈,连带着眼睛看起来都比以前大了一轮, “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家。” 说完,他一溜烟地滚下了楼梯,根本不在意小师弟还会不会和他多说两句。好像害怕再多待几秒,检查组就会掉头跑回来似的。 “你们今天早点下班。”师兄带头跑路,徐宵自然没有再阻拦下属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明天别迟到。” 说完,他稍稍侧身,躲开想要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的曲七,自己回了办公室。 没多久,门被敲了两下。 “你不回家?”裴久川把头探进来,“还加班?” 从小少爷的脸上,徐处长清楚地看到了“你疯了吗?”这几个大字。 “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这两个月,对方一直以改了上班时间,家里太远不方便为借口,硬是长期驻扎在了自己家的客厅。徐宵虽然无奈,但也拿下属一点办法都没有,“跟念念说我晚点回家。” “真不回?”被上司的话吓了一跳,裴久川挤了进来,反手锁上门,“......你怎么了?” 他半是担心半是疑惑地看着男人,最近没感觉哪儿不对劲啊?念念很乖,他也没惹事,怎么上司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没事。”徐宵冲小少爷摆摆手,“这段时间太忙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这两个月几乎连轴转,因着身上的职务,还被叫过去谈了好几次话。要不是他心理素质还算不错,现在怕是要掉一大把头发,直接晋级成林湖的同辈。 听说前些年,离垚江不远的某市,检查组去了没多久,便一连坠亡了好几个系统里的干部。水有多深,这中间又有多少隐秘的细节,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个大概。 上司说的话十分直白,明显并不想让自己干涉,裴久川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思绪放飞的徐宵压根没注意到下属这边的情况,还以为听到那句话后,对方就走人了。 于是,他专心致志地想起了自己的事。 等到他玩着袖口,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海里重新捋了一遍,再次抬头时,被依旧杵在原地的小少爷吓得一凛。 裴久川站在门口,一脸纠结地盯着他,显然根本没踏出房间半步。 “你不是回家了吗?”一激动,徐宵直接把袖口上的扣子给拽了下来,“怎么还在这儿?” “......”小少爷瞄了眼被扯下来的扣子,挪了一下已经站麻的脚,“你......想完事了?” 先前他以为上司至少会和他多说上几句,谁知道丢下一句话后,男人自顾自地低头,彻底地把他当成了空气。 他倒是想出声来着,但看着对方由阴转黑再转阴的神色,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装死。 “你就不会坐那儿,非要傻站在门口?”看着裴久川的小动作,徐宵哭笑不得,赶紧指了指沙发,“这么大个人,怎么做事情还和孩子一样?” “我不是怕吵着你嘛。”见上司的情绪好像比方才沉思时要好,小少爷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跌进沙发里,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宵摇头,有的时候觉得下属聪明得不行,有的时候瞅着对方的举动,看起来却还不如念念机灵。真不知道教养他的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养得这么分裂。 他站起身,倒了杯水,没放茶叶也没加糖,递给还在倒吸冷气的裴久川,然后也坐在了沙发上。 “还记得童画吗?”他轻声问。 “咳咳咳!”小少爷本来喝水喝得好好的,闻言,直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喝慢一点!”见下属脸呛得通红,徐宵连忙拍着他的背,顺手把杯子接了过来,“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没着急!”咳了半天,裴久川感觉眼睛里全是泪水,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只能把脸别过去,“我是被你吓的!” 徐宵莫名其妙:“谁吓你了?” 他只不过提了个童画而已,哪里到这种把人吓到喝水都能呛着的的地步? 小少爷还是不肯扭头,伸手把眼泪抹掉,稍稍平复了下气息,才转过来:“好端端的,谁要记着他?” 对方的语气鲜见的有些冲,顶得徐宵一愣。 他心思一转,想明白之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乱想什么呢。”他伸手点点下属的额头,“不怕我生气?” 裴久川脸色一僵。 “谁叫你先提他的......”尽管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小少爷面子上还是强撑着,结果一句还没说完,马上就低头认错,“我想多了还不行嘛......” 徐宵懒得和他计较这种小事,挑了挑眉,没说话。 然而,裴久川误解了这种沉默,还以为上司真动了怒,吓得他直接抓起对方的手:“我错了!” “有话好好说......”尽管办公室开着空调,大夏天的,被人攥着手也不算什么太好的体验。徐宵用力挣了挣,见对方没有撒手的意思,也只好由他去了,“再乱来,你今天就回你自己家住去。” 小少爷一缩,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徐宵面前,裴久川鲜少有能管住自己那张嘴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突然提他干嘛?” 这段时间忙,他几乎都把童画这个人忘干净了。 换作没来市局时,听到这种案子,他还能当做新奇的故事,暂时感兴趣一会儿。然而,来市局后,光是在酒席上听王大胆吹水,就够他给念念讲上十年的睡前故事都不带重样。 世间千奇百态,童画的恶,算不上最让人恐惧的那一种。 因此,那个案子结束没多久,小少爷就自然地把那个娃娃脸的医生抛在脑后,根本没留下一点多余的印象。 “我其实......”徐宵无意识地捏了捏下属的手,眼神闪烁了几下,“......一直都在想他的案子。”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闻言,裴久川皱眉,“干嘛还要想他的事?” 他一个大活人天天在上司眼前晃悠,都不见对方多惦记他几分。童画可倒好,人都没了,案也结了,还能占据着男人的心思。能怪他心里不舒服吗! 徐宵并没察觉到小少爷又掉进了醋坛里,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下属听。 “童画杀陈文博,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沈氏夫妇上,对不对?” 裴久川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他做得很成功......”徐宵抿嘴,想了一会儿,继续到,“但他怎么知道相亲会上发生的事?” “有可能是石琼告诉他的啊。”裴久川并没觉得这算个事儿,“他们俩......之前关系应该不错,相亲会上发生了什么事,石琼告诉他也不稀奇。” 说不定,得知了沈然的死讯,石琼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为了减轻负罪感,于是向童画倾诉,这才把陈文博也带了出来。 徐宵耸耸肩,下属的这种推测并非没有道理,先前,他也是这么试着说服自己的。 “那我们假设,他知道陈文博的存在。”索性,他直接跳过这一节,“这样的话,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陈文博的死,把嫌疑转嫁给沈氏夫妇了。” “杀陈文博并不难。”徐宵淡淡到,稍稍拧着眉,“难的是——” 他转过脸来,盯着裴久川:“怎么让陈文博正好死在沈长河他们家附近。” “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石琼和陈文博的死亡是连在一起的,也正是这样,警方才会第一时间把两位受害者联系在一处。这样一来,陈文博出事的时机和方式,就显得非常巧妙。 既紧接着上一起案件,又是在沈家附近被害,无论从哪种角度出发,沈长河夫妻俩都必然会进入警方的视线。 这一招算得上十分厉害,然而,童画怎么就能刚好掐准时机,确定陈文博一定会出没于沈氏夫妇的宅邸? “万一陈文博一辈子都不去看沈然呢?”徐宵抬眼,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他岂不是失去了一个为自己脱罪的好机会?” “......也不完全是这样......”裴久川皱着眉,他觉得上司想的有点多,但想反驳时,又找不到什么太恰当的理由,“或许就是这么巧,童画跟踪他,跟着跟着,发现他去了沈然家,然后刚好趁机干掉他?” 话刚说完,小少爷自己先顿了一下。 “你是说......”他有点明白徐宵的意思,“他事先知道陈文博要去沈家?” 但这种推测怎么想怎么荒谬,童画和陈文博并无交集,没有任何途径能得知对方的具体安排。而沈氏夫妇,就更没有可能把这种事告诉童画。一来他们压根不认识童画,二来,如果他们彼此认识,得知对方的行径,就更没有可能自己挖火坑给自己跳。 想到这里,有一种想法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裴久川的脑海里,但那个概念太不清晰了,他一时间琢磨不透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的意思是,”见下属的脸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徐宵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没有可能......” 他压低了声音,尽管这样,听到他缓慢的吐字时,裴久川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宵认真地看着小少爷,一字一句到:“童画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 好不容易送走检查组,回到家,王之衡把鞋一踢,衣服也不换,只想瘫在床上一了百了。 要散架了啊......他哼都懒得哼出声,只能在心里哀嚎,明天请假不去上班了行不行?扣工资就扣!奖金什么的也无所谓!反正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正美滋滋地畅想着明天睡到日上三竿的美好场景,手机响了。 “喂?是您啊?”听清对面是谁后,他不由得翻坐起来,挺了挺身板,“没问题!您放心,我有空!我明天一定去!” 询问了半天,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对面的人才挂了电话。 沈然已经走了这么久......王之衡坐在床边,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该去看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曲七的睡法来自我的睡法...... 亲测十分好睡...... 当然了我不流口水(正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