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05)
夜幕降下来, 被霓虹灯挡住, 缓缓地回旋在城市上空。 徐宵躲在厨房里洗苹果, 哗哗的水流声间, 客厅里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他有点不太习惯。 家里平常只有他一个人, 每次下班回来也没什么心情看电视,基本翻翻书就休息了。因此, 绝大多数的时间里, 这片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都很安静。 而现在, 多了一个念念不说, 还凭空冒出来一个裴久川。 那一大一小似乎很合拍,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 念念的笑声突然高了起来, 似乎完全被逗乐了。 裴久川这么适合和小孩玩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 徐宵自己先勾了勾嘴角,下属大概也算个没长大的孩子。 只不过......他关掉水龙头, 把手撑在流理台上, 静静地垂下头。 昨天晚上的事他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大约太疲惫, 他并不能记清所有的细节。 但眉间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灼烧得他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徐处?” 还没等他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小少爷突然钻了进来。 “你不是在陪念念玩吗?”徐宵抬头, 瞥了一眼下属,对方脸上还带着伤,因此笑的时候不敢动作太大, 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在看动画片。”裴久川冲他眨眨眼,然后凑上前,“我今天能不能留在这儿?” 距离太近,男人的气息温柔地漫过来,徐宵下意识想躲,但位置有限,他也躲不到哪儿去。 “你要是想待在这儿.....”既然躲不开,他只能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那晚上和念念一起睡。” 听了他的话,裴久川就是一愣,嘴唇稍动,明显要回答他“我睡沙发就好”。 徐宵哪会给他这个机会,顺手拿起刚洗好的苹果就往下属嘴里塞:“少废话,我还没狠心到让病号去睡沙发的地步。” 于是,某个病号乐滋滋地捧着苹果,两句话不到就被开开心心地打发回客厅,和念念一起看起了动画片。 “你啊......”徐宵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声叹息究竟是在说裴久川,还是在说他自己。 这边,莫名其妙混搭起来的一家三口一边啃苹果一边看动画,另一头,何大米正在小巷里飞奔。 说是飞奔,实际上也只是跑得快了些,毕竟他的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根本不能跑出正常的速度。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终于看见了灯光和人群。 卖烤串的老板正吆喝着招徕顾客,一抬头,冷不防瞅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喘着气冲自己招手。 “你别过来!”老板一激灵,拿着签子对准男人,“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对方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个踉跄,直接瘫在他的脚下,同时,手牢牢地攀上他的裤腿。 “快......快报警!”前襟沾满血迹的何大米感觉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不不不!救护车!救护车!” ———————— 带念念回来其实是无奈之举,一头热的徐处长只打定了一定要把儿子抢回来的主意,却没想好后面如何照顾念念。 他要上班,自然不可能把孩子带去警局。 而家里人......徐宵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从上大学起,他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过家。 突然冒冒失失地回去,还带着个六岁的孩子,本来就不怎么和睦的家庭关系怕是要彻底崩溃。 还好,得益于他平时顺手帮一把邻居的好习惯,楼下的大妈很热情地主动请缨要求照顾念念。 虽然只能解一时的困境,但好歹也能帮他暂时救个急。 “爸爸去上班了。”他蹲下来,摸摸念念的小脸,“晚上接你回家。” 念念乖乖点头,凑上来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 徐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以前他要等上一年才能见到爸爸,现在只要一个白天就行。他虽然小,也明白这肯定要比以前棒得多。 “也亲我一口嘛!”裴久川见缝插针,先啄了下徐念,又笑到,“乖乖吃饭,多吃饭才能长个子!” 念念眨巴眨巴眼睛,搂住小少爷的脖子,糊了阿久叔叔满脸的口水。 “你怎么和他玩得这么好?”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徐宵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 虽然徐念一直不在他身边长大,但他还是了解这孩子的性格,轻易不太会相信人。自家下属除了长得好看点儿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徐念一下就不设防? “因为我喜欢他啊。”上司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莫名其妙,裴久川一脸茫然,“小孩子能感觉到,和喜欢自己的人肯定玩得好。 ” 小少爷的回答理直气壮,一时间,徐宵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等下一个红灯亮起的时候,他稍稍偏头看了眼裴久川。 “你不好奇念念的事情?” 就算下属对他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单身未婚的上司突然带了一个年纪够上小学的儿子回来,换作一般人,大概都忍不住要旁敲侧击询问一番。 但裴久川没有。 除了第一眼见到念念时,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后面,小少爷压根没问过半点孩子的事,极其自然地接受了他有个儿子的事实。 觉得体贴的同时,徐宵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想让我问吗?”裴久川还从来没见过上司这种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模样,心下觉得有点好笑,“那我问了?” 他狡黠地冲对方一笑,眼睛眯在一起,笑得一脸荡漾。 徐宵一愣。 过了好几秒,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按喇叭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裴久川耍了。 “......”徐宵把头转回来,不想再搭理小少爷。 他们去的早,警局里的人不多,把车停好后,两个人就打算上楼。 “徐处长!”还没进楼门,背后突然炸开了一声惊雷。 车刚停稳,孔福就手忙脚乱地滚了下来。 “孔院长这么早就来送锦旗啊。”对方身材圆润,一着急,就走出了憨态可掬的模样,裴久川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您也太客气了。” 昨天,拉上霍仲景足足感谢了半个小时,孔福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走,临走前,终于从裴久川嘴里撬出了二人的身份,当即表示要做两面锦旗送来。 只不过.....小少爷盘算,这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点? 见到孔福这幅模样,徐宵和下属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男人满头的汗,仔细看,外套扣子还扣错了位置。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衣着上的疏漏,只忙着朝他们走过来。 “出事了吗?”徐宵心下急转,一下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他们又来闹了?” 那群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仗着舆论压力,咬死了医院和警方不能对他们有大动作,才敢这么猖狂! “徐处长!”孔福嘴一咧,差点要哭出来,“小霍他被人捅了!” 两个警察同时一愣。 会议室里,徐宵给孔院长倒了杯茶,示意他慢慢说。 “我睡到一半,被电话吵醒。”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孔福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兄弟医院的,他们说小霍在他们那里抢救!” 霍仲景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专业方面是一把好手,学术上也不差,一连发了好几篇论文。因此,外院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位霍医生的名头,他一被送进来,就有人认出了他。 孔福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下一个电话就挤了进来,是派出所打来的。 民警说,霍仲景被人捅了好几刀,联系不上他的家属,只能让孔福先过来一趟。 “什么都没抢!什么都没拿!”孔院长咣地把杯子磕在桌上,冲徐宵比划,“只捅了人!” 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孔院长,冷静。”杯子被这么一磕,茶水都溅了出来,有几滴滚烫的水溅到了徐宵手上,惹得他一皱眉,“那几个闹事的人被放出来了?” 就算界限模糊,不好处理,但也不至于一晚上都不到就放人? 他脸色一沉,被勾出了几分火气。 “没放他们!”孔福哭丧着脸,“是别人干的!” 这并非定论,但当他在手术室外急得团团转时,赶来的分局警察让他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孔福见过那个人。 由于赵虎的情况特殊,他时不时地去对方的病房里转上几圈,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情况。两三次,在病床前,他都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隐约记得,好像叫什么“米粒儿”。 “他怎么了?”孔院长惊恐地看着警察,“是他捅的小霍?” 警察没正面回答他,只淡淡道:“他是发现霍仲景被捅伤的人。” “然后我就跟着他去了警局!”孔福大力拍着腿,手心都红了,“我听见他们领导说,不可能是那个米粒儿下的手!” 还没调查个一二,居然就说出这种话。孔院长又惊又气,当即意识到,如果案子在这个人手里办,怕是要砸锅。 “领导?”徐宵皱眉,“长什么样?” “黑脸!”孔福比划,“壮实得很!长得和门板似的!” 得,徐宵知道了,这是王大胆无误。 他早就说过对方那张嘴会招祸,现在,果然就应了这句话。 “徐处长,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们查。”孔福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都快掉出来,“您看能不能把案子移交到你们这边,小霍不能白白被捅刀啊!” 说话间,孔院长的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这样,孔院长。”徐宵拍拍他的手,“我先过去一趟,替你盯着好吗?到时候要是有什么情况,再进一步处理。” “行行行!”孔福本来也就是病急乱投医,能得到这句保证,已经很满足了。 想起病床上的小霍,又想起昨天医闹凶恶的嘴脸,他胸口一闷,喘了半天,才没让自己也倒下去。 —————————— “你知不知道那句话被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王之衡的办公室里,裴久川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自家上司教训王大胆。 “我......”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理亏,王之衡几次张嘴想打断喋喋不休的徐宵,也没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都忍红了,才勉强憋出一句,“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证据呢?凭你一张嘴?”见他还敢顶嘴,徐宵简直要被他气笑,“这么大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我教你?” 王之衡一缩脖子,没再反驳对方。 徐宵不是个喜欢训别人的人,这点王大胆知道。突然叭叭叭说了这么多,都是紧张自己,为自己好,这点王大胆也知道。但他同时还是相信,何大米不会做那样的事。 只要有何小米在一天,何大米就不可能脑子一昏,把自己后半辈子全搭进去。 “你听我说......”好不容易,等到徐宵训累了,喝水歇息的时候,王之衡才敢开口,“那孩子我认识好多年了......” “那你不知道他的前科?”来之前,徐宵让曲七调了一下何大米的资料,虽说没犯过什么严重的罪,但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类型。 就算王之衡相信何大米,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这不光是害他自己,还是在害何大米。 王大胆似乎也想明白了这点,讷讷地垂头:“我知道错了......” 见对方认错,徐宵多少顺了点气,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把茶喝完,等到火气全消下去之后,才到:“怎么回事?” 孔福疑心何大米并非全无道理,他和霍仲景又不住一块儿,怎么可能赶巧就发现对方被捅了。 很明显,他在跟踪霍仲景。 “大米和我说......”王之衡叹了口气,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别扭,“他确实跟着霍仲景,但不是想伤害他。” 何大米虽然从小偷鸡摸狗地长大,脑子却不算太灵光,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被推出来顶缸。 赵虎突然走了,他伤心得不行,论起来,两个人也有共同被教育的情谊,算是一对难兄难弟。 第二天,他还在帮着赵家张罗后事,就听见了几个亲戚在偷偷摸摸说着话。 一开始,何大米没听清,等他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家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何大米急得团团转,霍仲景他见过好几次,话虽然不多,却很照顾赵虎。谁知道为了讹钱,这些人居然找到医院去? 二话没说,大米粒儿就飞奔到了二院。 然而,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赶上大厅里鸡飞狗跳的一幕,只遇到了下班的霍仲景。 他有心拦下对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霍医生开口。 说对不起,赵虎的家人不是故意的? 算了,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来要钱的。 说霍医生你要注意安全? 听起来简直和恐吓一样。 没办法,想不出来有什么招数的何大米,只能笨笨地跟在霍仲景身后,一边想着怎么和对方道歉,一边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生怕赵家再出什么歪招。 霍医生并没有坐车,而是抄了近路回家,他脚程不快,大米粒儿也能赶得上。 谁知道,三拐两拐,霍仲景先走过一个拐角,何大米还没来得及追上去,突然听见对方一声惨叫。 他一怔,赶忙跑上去。 小巷里十分昏暗,他愣了两三秒,才看到躺在地下的霍仲景。 “霍医生!”何大米蹲下去,慌张地想扶起对方,“你怎么了?” 动作间,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霍仲景闷哼了一声。 何大米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湿漉漉的东西,沾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吃炒米~新鲜出锅~不黑不要钱~ 何大米:QAQ 预祝各位双(duo)十(shou)一(yu)快(kuai)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