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03)
“念念乖。” 徐宵温和地笑了笑, 伸手摸摸男孩的头:“爸爸今天累了, 明天再抱你好不好?” 裴久川一怔。 男人这么一说, 注意力全被小男孩吸引走的他才发现, 两周不见, 对方好像瘦了一圈。外套披在身上有些空荡,被夜风一吹, 竟然显出几分伶仃之态。 “叔叔抱你好吗?”似是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 上司移开了目光, 他只好俯下身, 朝念念伸出手。 男孩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小少爷身上转了好几圈, 又抬脸去看徐宵, 见父亲含笑点头后, 才开开心心地扑进了裴久川的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出乎意料的轻, 裴久川一手揽着他,一手点了点他的鼻尖, “念念?” “徐念!”大约被闹得有点痒, 念念咯咯地笑了起来,搂住小少爷的脖子, “叔叔叫什么?” “呃......”裴久川抬眼看了眼徐宵, 见上司只是微笑,于是莞尔到, “叫我阿久就好。” 念念是个性子伶俐的,还没等小少爷把他抱回车上,就已经一口一个阿久叔叔喊了起来。 徐宵一直没说话, 默默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相互闹腾。 毕竟年纪小,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来了趟墓园,一上车,念念就趴在徐宵身上,沉沉地睡去了。 两个清醒的大人谁也没出声,车内只能听见男孩偶尔的低喃。 “我把他抱上去?” 等到了楼下,念念还是没醒,在上司怀里睡得正熟,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裴久川询问地看向徐宵,小声地说:“你一个人抱着他不好开门。” 徐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念念放到下属的臂弯里。 进了家门,小少爷熟门熟路地就往卧室里蹿,把念念放到床上,掖好被子,看对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才蹑手蹑脚地溜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一回到客厅,他就看见上司一个人靠在沙发上。 徐宵是真累得够呛,过去这两周简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睁眼闭眼全都是事情。虽然他这次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真正到了地方,才发现一切远比他想象得要折腾人。 不过好在,尽管过程艰辛,他最后还是把念念带了回来。 只是......他迷迷糊糊地想,之后呢? 还没等已经快思考不动的大脑想出些什么,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然后陷进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方才在墓园,夜色朦胧,多少看不清楚人。回家的路上又顾忌着睡着的念念,车里也没开灯。直到现在,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裴久川才看清楚上司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那双平日清澈如湖的眼眸,在蒙上了一层雾气后,显得黯淡无光。而他本人似乎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无所知,正愣愣地坐在原处,目光放空地盯着虚空中一点。 小少爷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等到徐宵被他搂进怀里,骨头硌得人生疼时,他明确地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你还好吗?”裴久川伸手去够上司的手,对方的指节比以前更分明,显然这几天遭了不少罪,“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有吗? 徐宵抬头,茫然地看了小少爷一眼。 他现在真的一点都转不过弯来,一件件事情堆在一起,加上忙前忙后这么多天,体力早就透支完了。 在念念面前,为了不让孩子被吓着,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值得依靠的父亲的形象。 而现在,对方去睡了,自己又被下属牢牢地拥在怀里。一瞬间,疲惫感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上司的回答,也没感觉到任何动静,裴久川低头一看,发现徐宵窝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男人的眼底有明显可见的青色,两条挺拔的眉微微皱着,在梦里仿佛也不安生。 小少爷不敢有大动作,缓慢地调了调坐姿,让上司趴在自己的胸前,然后默默地搂紧了对方。 这种睡姿毕竟不如躺在床上舒服,过了几个小时,缓过状态最糟糕的一阵,徐宵就醒了。 他没有睁眼,耳畔传来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地让人安心。 “醒了?”对方在怀里一动,裴久川就感觉到了,他像抱念念时那样,轻轻拍着男人的背,“我抱你去卧室睡?” “别......”徐宵的声音有点哑,透出显而易见的疲倦,“他还在睡,别吵醒他。” 既然上司坚持,小少爷没有反对的余地。 他只能把男人的手勾过来,紧紧地握住,然后尽量声音放缓:“能不能给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宵没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说现在是不是不着急让念念去上学?” “都五月了,这个学期要结束了,下学期再让他去上学也来得及?” “让他从学前班开始还是一年级开始?他能不能跟上课程?他个头不高,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 ...... 裴久川没打断上司的话,他静静地听着男人一个人自言自语,眼神一点点软成水。 “......”自顾自说了半天,等到再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可说的,徐宵才安静下来。 似乎意识到方才的模样实在失态,徐宵难得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转过头,想和下属说点什么。 “徐处。”还没等他开口,裴久川伸出一根手指,温柔但是坚定地挡在了他的唇边。 他一愣。 “你还有我呢。”小少爷轻轻搂上他的腰,伸手摸摸他的头,像哄念念一样在他耳畔低语到,“这些事交给我,别想那么多。” 裴久川的语气平缓而郑重,他没给徐宵反应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就顺势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亲男人的额头。 那个吻很轻,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再睡一会。”这是再次迷迷糊糊陷入梦境前,徐宵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在草坪上躺了几个小时,最后被路过的大妈拿扫帚打起来的王之衡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男人不能这么怂。 “大郑啊。”他给那天怂恿他去多多勾搭妹子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的鬼哭狼嚎给压了下去。 “之衡!”大郑在电话那边哭号到,“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这儿刚进医院,你那边就知道了?” “啥?”王大胆一跳三丈高,“你进医院了?” 可怜大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电话里抽抽噎噎的像个小孩。王之衡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位倒霉的祖宗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说起来,也是大郑自己欠得慌。 相亲出了那样的事儿,大郑心里总是不那么舒服,毕竟是一条人命,说起来轻飘飘的,等到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坠得人生疼的分量。 由于两位老人坚持不举行葬礼,大郑他们也没办法去吊唁突然离世的女孩。这口气憋在那儿不上不下,终于憋不住了。 所以,为了发泄,王之衡选择在草坪上打滚儿,大郑选择去酒喝酒。 在草坪上打滚儿只会让大妈以为你是变态,而去酒喝酒的后果则严重得多。 一喝上头,大郑就晕了。 他平时不是个胆大的人,然而酒壮怂人胆,几瓶酒下肚,他自觉已经有了王大胆平日一半的风范。 于是,当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着调的大郑,被同样不着调的一群小混混盯上了。 “你不会跑啊!”王之衡咬牙切齿,“赤手空拳往混混堆里冲,你嫌你自己命太长了?!” 已经完全清醒的大郑咧着嘴,尽管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他还是一副哭丧相:“谁知道啊,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人堆里了嘛!” 以一对十,还是以一个醉汉之躯对上十几个浪惯了的混混,可想而知会是什么下场。 “你来接我。”电话的最后,大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钱都被他们抢跑了......” “......”王之衡拿这个活宝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换下沾满泥土和草根的衣服,拿上钱包钥匙,急匆匆地朝医院赶。 垚江二院。 在急诊室里找到灰头土脸的大郑,王之衡目光古怪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粽子,沉默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该!” “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大郑哼哼两声,“快帮我垫医药费!” 交完钱,被护士拉住叮嘱了一番回去之后的注意事项。又在过道里磨磨唧唧了一会儿,王之衡才搀着要死不活的大郑,一步一步地往外头挪。 “小沈以前就在二院。”快出医院时,大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王之衡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那个突然离世的女孩。 大郑的意思表达得并不准确,实际上,他想说的应该是,小沈生前有很大一部分时光,都在二院度过。 听她的父母说,她在二院一出生没多久,就被查出来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两个人都沉默了。 晚上的医院人不多,大厅里稀稀疏疏地散落着病人和家属,不同口音交织在一起,有的欣喜,有的焦急。 即将到门前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寸头的年轻人钻了进来。 对方走得急,大概没想到这边还会有两个人,径直对上王之衡他们,被吓了一跳,一连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王大胆也没打算搭理这个年轻人,扶着大郑准备继续走。 没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少爷取得历史性进步! 都二十多万字了(抹泪) 裴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