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惟愿此心
御书房的偏殿里, 周牧白被掩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 已经看了两三个时辰的折子, 忽听小果子回禀, 说睿王府副典军沈佑棠来了。 周牧白大喜。忙叫人进来。 沈家沈太傅辞世已一年有半,沈琪轩、沈琪轲, 和沈佑棠一直丁忧在家。而今朝中事多,京官中明面上是辅助皇帝和睿王, 暗地里有多少真心, 还真值得考量。是以周牧白请旨夺情, 将沈家父子兄弟一并请了回来。 “沈岚的伤势可好些了?”周牧白一手扶起跪地行大礼的沈佑棠,一边问。 沈佑棠表情有些古怪, 似笑非笑的道:“在我们这房是好了。在二叔那房, 还未曾得好。” “此话怎讲?”周牧白撩袍坐到金丝楠木的环椅上。 小果子公公端了个漆盘,沏了两盏雪顶含翠,恭恭敬敬的搁到睿王和副典军手边, 又低着头出去了。 沈佑棠掀开茶盏细细一嗅,眉目间露出舒展的神色, 抿了一口, 方笑道:“岚弟的伤口本就避开了要害, 养了近两个月,已好了十之七八。只是他与二叔二婶说,他是心伤,非得迎娶了新媳妇才能好。这新媳妇还不能是旁人,非得是彭家的千金, 彭蕴是也。” 周牧白抚掌大笑:“岚哥儿这出戏唱的,可真有他的。那二叔二婶应下了吗?” “虽还未应,怕也快了。”沈佑棠擎着茶盏道:“岩弟一直帮腔,你也知道,他在二叔二婶眼里,是失而复得的,看他伤了脸,都心疼得什么似的,但凡能应的,都应着他了。” 周牧白听着叹了口气。 回想当其时,皇帝寝宫中乱成一片,沈岩再次舍身救了她,过得两日事情忙过了些,沈岩来负荆请罪。周牧白亲自取匕首割断他身上绳索,扶他起身道:“若没有你,孤王多年前便已葬身刀剑之下,何况前日火海中,你又救了孤王一命。”遂在论功行赏时,将他编回睿王府卫,领朝廷俸禄,但暂时只能官居五品,还在沈岚之下。 沈佑棠见睿王默默不语,知她心中觉着亏欠,但沈家子侄,效命于君恩,从来不计较个人得失。 “殿下。”沈佑棠道:“前些时日,微臣到沈岚房中探他,恰遇着沈岩也在,沈岚嘴馋,闹着要喝竹叶青,被沈岩拦着了,只说等好了再陪他喝上三天三夜。” 周牧白微微一笑,却听沈佑棠续道:“他们兄弟俩,一点儿都没为那剑伤有所不虞。殿下,沈家世受皇恩,我兄弟皆侍忠于君前,性命都可以在所不惜,何况名利乎。沈岩能再追随于您的麾下,是他的荣幸,也是沈家的荣幸。我等,与有荣焉。” “佑棠。”周牧白眸光微动,正色言道:“我与你们兄弟三人自幼年相识,无论沙场征战还是朝堂倾辙,这十余年来你们从未有过片刻离心。能与你们相交莫逆,才是孤王最大的荣幸。” 沈佑棠看她说得真心,可见心事已去,也举盏一笑。茶水未抿,他忽然起了顽劣之心,在杯盏间抬眉打趣:“原来殿下最大的荣幸,竟不是娶了纤荨妹妹么?” 周牧白含着一口热茶,险些就喷了出来。 待得回到泉清宫,沈纤荨已经回来了。 周牧白绕过大影壁,从迂回的长廊上往后(庭)走,到了东暖阁却不见沈纤荨,只周远誉和周远政端端正正的坐在各自的桌案后誊字。 见她进屋,两兄弟都蹦跶起来,周远政一下子猴了上去,周远誉眼里亮晶晶的看着,倒不好像他弟弟一般。 周牧白放下儿子,走到他们桌案边看他们今日的课业。 周远誉师承沈琪轩,与师承沈太傅的周牧白是同一系的,小小年纪笔下已颇有笔力。 周牧白看了一会,让周远誉端正坐好,她站在他身后,带着他的小手一同握紧毛笔,将他写偏了的几个笔画一一纠正。 周远誉心中欢喜,回头朝周牧白笑出一口小白牙:“谢谢睿皇叔。” 周牧白赞许的点头,抬起手,自然而然的摸过他的发顶,指尖滑下时碰到细嫩的颈脖,她手上微凉,周远誉缩了一下脖子。 周远政正站在一旁,看到了觉着好好玩,冷不防就把手探过去,在远誉脖子上摸了一下,远誉又笑又叫,抓他过来要捏他的脸。 周牧白陪他们兄弟俩玩了片刻,交代了些课业,才又转身出去了。 花窗外的身影离开了几步,屋子里兄弟俩刚安分一会,又闹了起来。周牧白站在廊下听着里头嘻闹的声音,展眉一笑。 问了后(庭)里的丫头,方知沈纤荨晨日里与长公主去翠禧宫给荣太妃请了安,回来便独自去了西暖阁,也没叫人伺候。 周牧白一听,抬脚就往西暖阁走。 “荨儿。”她在门前略站了站,才推门走进去。 沈纤荨果然坐在软靠前,手边一盏茶,已放得凉了。 冬日的暖阳从窗格外透了进来,落在她一袭月白色的对襟襦裙上,一头青丝长发用一支金凤展翅的簪子挽成了坠月簪,腰间系了祥云流苏的丝绦。窗外光束柔和,映着她秀丽绝色的容颜,纵是成亲已近十年,周牧白还是每每身陷其中,再无力自拔。 纤荨本是想着些事儿,听到门扉开启声,却又没了下文。抬头看时,只见牧白眸光如醉,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她低头笑了一声,牧白陪着她柔柔一笑,如梦方醒。 “怎的一个人闷在这儿?”她走上前,与她一同坐在软靠上,“不是说你和皇姐到御花园赏春去了么?” 纤荨长长的眼睫眨了一下,叹气道:“正要与你说这事呢。” “怎么?” “皇姐想让我帮着她处理后宫的事物。” “这也没什么呀。后宫里各宫各殿事情不少,你若得闲,就帮帮皇姐呗。” 纤荨愁道:“我听她的意思,是要将事情一项一项,全都交到我手里。” 牧白微怔:“这又是何意?后宫之事……” 纤荨瞥她一眼,苦恼的接道:“向来是皇后主理的呀。” “……” 另一边厢,东暖阁里,周远誉和周远政对坐着温书。周远政是个好动的性子,安静了没半晌,又去闹他皇兄,一会儿说“皇兄你写的字真好看”,一会儿又问“皇兄你这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周远誉也不恼,抱他起来放到自己软靠旁,按着从前太傅教的,一点一点说给他听。 说着说着便说道一个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地方,两兄弟凑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周远誉道:“我问睿皇叔去!她这般聪明,定然知道。”一壁说一壁跳下来,回头道:“外边冷,你在这等着,我一忽儿就回来。” 他问明了睿王在西暖阁呢,也不叫丫头,自己抱着书卷,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到得西暖阁外,阳光正好,暖暖的照亮了半副长廊。 周远誉扬着笑,轻快的步子走到窗台下,听到里边传出睿王和睿王妃的声音。 睿王道:“你莫担心。陛下还小,过几年稍大些丞相和几位尚书自会为他物色后宫的人选,皇后之位必不会空悬。宫中诸事,届时便可交由皇后打理。” 睿王妃应了一声,轻轻叹道:“誉儿是个好孩子。他才五六岁时卫姐姐就过世了,而今也不过十岁,他父皇又走了,怎能叫人不心疼。” 周远誉站在菱花窗外,听到睿王妃唤他誉儿,心中好生温暖,又听她们提起他过世的父母,一时红了眼圈,怔怔的站住了。 里头睿王仿佛也叹了口气,宽慰道:“幸而还有我们呢。我们好好的将誉儿、政儿,还有婳晚,都抚养长大,教他们明白事理,助新皇臻治江山。等誉儿十五岁小成礼后,我就让朝臣们议拟,请陛下亲政!”她越说语气越明快起来,声线中都飞扬出笑意:“到时候我再上书请辞就藩,带了你和政儿婳儿回封地去。我们做一对田舍翁,每日里我给你描眉你给我沏茶,政儿和婳儿都跟着彭老爷子读书,你说,可好不好?” 睿王妃的声音里也扬了笑,似乎极舒心似的,柔声应到:“好。一言,为定。” 东暖阁里,周远政在软靠上翻来翻去,一刻都停不住。忽见房门打了开来,他的皇帝哥哥呆怔怔的走进来,眼圈红红的,仿佛哭过一般。 他从软靠上爬下来,走到他身边,小手拉着他的手,道:“皇兄,你怎么了?可是我父王骂你了?你别怕,我往日背书背不出来,父王还打过我手心呢。你求一求我母妃,母妃护着咱们,父王就不敢打你了。” 周远誉原本只是红了眼圈,听他这般软软的安慰着,不知怎么更是悲从心来,哽咽了半晌,眼泪都掉下来了。 他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问道:“政儿,你在这皇宫住得可好?” “很好啊。” “那这皇宫和你云州的睿王府比,哪处更好?” 周远政偏着头很认真的想了会,答道:“皇宫比睿王府大许多,也更漂亮。但是,睿王府外边有大海啊,大海上有海浪,还有远帆。皇兄,往后你也到云州来找我玩。我让人烤海鱼给你吃。” 周远誉看了他一会,扁着嘴又要哭。终是忍住了,闷闷的转过了头。 次日早朝之上,文武百官跪地磕头,山呼万岁。 周远誉端坐在龙椅上,小小的脸蛋憋出正经的神色,抬手道:“众卿平身。朕今日,有一事,要告知诸位爱卿。” 百官起身抬头,遥望着龙椅上的小皇帝。只听他还带着童稚的语音,一板一眼言道:“朕决意效仿上古明君,将皇位,禅让于睿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犹豫了好久,今天写不写,更不更。不为其他,实在是因为太冷太冷了。今天3度,宿舍里就跟冰窖似的,放在键盘上的爪子都是冻得僵的。(哆嗦嗦.jpg)终究还是更上来了。给自己比心! 小伙伴们也抽空留个言。再小的鼓励,对勤勤恳恳更文的作者菌来说,也将是莫大的支持。 谢谢大家哒! -------------------- Www_万万 砸来手榴弹一枚; 蓝雨 砸来手榴弹一枚; 一支半节 砸来地雷一枚; 江夏 砸来地雷一枚。 谢谢各位小主的厚爱。大冬天的,暖到心里了。很感激。抱一下。。。